蔣丹拿下耳機，樣子好像行屍走肉。
丈夫的聲音還在她耳邊迴盪：“……我是被逼的！白小溪的死純屬一個意外。而她男朋友，那傢伙瘋了，拼命地掐我，用刀刺我！我覺得快要死了，不能呼吸。他眼睛通紅，像頭野獸一樣！我告訴我自己不能看著那張臉死去，於是我拼命地去奪刀……拼命地奪……”
她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像是被雷電擊中了，變成了一攤人形的灰燼，一觸即化。
這太突然了。
這麼長時間以來，白小溪之死就像一個神秘而遙遠的故事。她曾經和身邊的人圍繞那故事說了太多，但那全都是無聊而有趣的談資，充滿懸念而又事不關己。可現在，一切懸念都化解了——遙遠的故事原來就是自己的家事！神秘的殺人兇手就是自己的丈夫。她不明白，為什麼偏偏是自己，在這個時候，以這樣的方式知道了答案。
“你怎麼了？”
一個聲音把她從混沌中拽出來，隨即她陡然一驚！她回過頭，看見魏兆國站在她身後。
“沒事。”她感覺自己開了口，但不能確定是否發出了聲音。
“你臉色不好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關係，你們談得怎麼樣了？”
“還要再等一會兒，你先回去吧。”
“不，我等我媽。”
“剛才有人來找過我嗎？我好像聽見有人喊我。”
“沒有。”她說。然後她看見魏兆國接杯水，走了出去。
她突然想起了剛才那個人的話：“絕版啊……原始數據已經銷了，再出問題可就不怨我們了。”
她彎下身，在電腦機箱上按了一下，光驅把那張盤送出來。她把光盤放在兩手之間，不知不覺地用力……她知道光盤很脆弱，過一會兒聽見“咔嚓”一聲的時候，所有的麻煩就蕩然無存。
天台上的風小了些，天空出現奇怪的紅色，好像是下雪的徵兆。
王玥的嘴唇裂開了口子，但她一點兒疼的感覺也沒有。
“你去上海的那些天我想了又想，覺得與其這樣不聲不響地替你瞞著，還不如藉這個機會敲你一筆。我告訴我自己，這筆錢是我應該得的，你周雨樓的一條命絕對比三十萬多……你從上海回來的前一天晚上，我偷偷溜進聲樂系辦公室，把那個信封放進了你抽屜。第二天我去買了個手機，開始給你發短信。其實我也非常緊張！每次發完短信我都趕緊關機，生怕暴露，我甚至害怕聽到手機的鈴聲。不僅對於你，對我來說那也是場噩夢！我想趕緊拿到錢結束這一切！我知道讓你盡快拿錢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要讓你覺得威脅離你很近。威脅越近你就越會擔心暴露，越會想辦法答應我的要求。所以我總是用那些短信折磨你，讓你覺得敲詐的人就在你身邊，時刻都在盯著你，讓你緊張起來，恐懼起來……越臨近你交錢的日子我就越害怕節外生枝，更怕被你發現。我不敢用自己的身份證在銀行開戶，正好蕭姐常年住在我家，她的身份證就放在她臥室的抽屜裡。於是我拿著她的身份證去了銀行，以她的名義辦了那張卡。
“你給我第一筆錢那天，正好是你妹妹和馮泰訂婚。我可能樂昏頭了，竟然把手機落在了酒店的沙發上！後來我下去找的時候……我的心差點兒跳出來。我看見你竟然拿著那個手機！我在樓梯後面偷偷看了你很久。我緊張死了！那天晚上我一夜都沒睡，怎麼也忘不了你拿著手機四處張望的樣子！我真擔心突然有一天你會站在我面前問我敲詐你的事！第二天我又用新的手機給你發了短信，然後，其實……我就已經決定放棄了。我想，就到此為止吧！別把事做絕，反正已經有十五萬了。所以，你知道，那幾天我一直沒再給你發短信。但幾天之後，有件事又讓我擔心起來。
“那天在教委等著論文答辯的時候，我聽見你在跟銀行的朋友通電話。當時我就知道你肯定還不甘心，還要通過那張銀行卡查下去。於是我又下了狠心！既然已經這樣了，你怎麼都要弄個水落石出，那害怕也沒用，不如壞人做到底，也許用些非常的手段會讓你知難而退！正好第二天教授評定結果出來了，馮泰他們要去你家道賀，我就一起去了。我找了個沒人注意的機會偷偷溜進了臥室，把那個手機放在了梳妝台裡。我本來是想要打那個電話的。我想，在你睡著的時候，敲詐你的電話就在你枕頭邊上響起來，那種威脅也許會讓你崩潰，讓你不顧一切地把錢拿出來！但是我忘記了一件事——那個手機是關著的。我放它的時候太緊張了，竟然忘了打開，所以那個想法也沒實現。而那段時間我的恐懼又佔了上風，我開始猶豫，不敢再聯繫你，不敢逼你，怕遭報應！我問自己是不是太過分，是不是太殘忍，是不是瘋了！是不是該停下……但最終，還是貪念出頭了，所以在付款期限的前一天，我又咬著牙給你發了短信。”
“你知不知道……”周雨樓噴射著凶光，“接到那條短信的時候我在幹嗎？”他扼緊王玥的身體！就像那天扼緊了蔣丹！ “當時……我正在殺我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是王玥的手機響。手機在她兜里，她要去掏，被周雨樓喝住。他把手機掏出來，然後發現，竟然是蔣丹打來的電話！
蔣丹決定讓周雨樓來自首。越快越好！
她在魏兆國的辦公室里斗爭好久，終於決定放棄毀掉那張光盤的念頭。那太愚蠢了！她想：如果隱瞞能解決一切問題，那就再也不需要警察這個行當了。她馬上給周雨樓打電話，但他的手機關了。黃大生的手機打了很多遍也沒人接。無奈之下她把電話打給王玥，想讓她幫忙找到周雨樓，但是，王玥竟然也不接！
蔣丹快要急瘋了。
時間好像一列正在脫軌的火車，催促她必須立刻想出辦法！
既然不能隱瞞這張光盤，那麼過會兒和方莉莉媽媽的交涉一結束，魏兆國就會聽見裡面的內容。蔣丹想，必須在那之前找到周雨樓，讓他打一個自首的電話，那也許是讓他在地獄中能遙望天堂的唯一辦法！
東瑾藝校招待所。
一個服務員走到房間門口，聽見裡面正傳出電話鈴聲。她用鑰匙打開門，看見了沉睡正酣的黃大生。那景象把服務員嚇了一跳，電話鈴聲響個不停，黃大生卻躺在床上毫無反應……終於，黃大生被吃力地弄醒了。
“幹什麼？”他迷糊著問。
“謝院長的女兒往服務台打了電話，讓我們來房間找你。”
“謝院長的女兒？”安眠藥讓黃大生的腦袋昏昏沉沉的，片刻之後，他才反應過來是蔣丹找他。服務員指了指正在響個不停的電話，黃大生接起來，正是蔣丹。
周雨樓已經感覺有零星的雪花落在臉上了。他告訴自己必須趕在大雪落下之前就結束一切，否則警察會通過雪地上的腳印發現端倪。他全身噴射著怒火！為自己的第二次謀殺點燃動力……他朝王玥吼叫著：“你知道你乾了什麼嗎？！你把那該死的手機放在我臥室裡，那差點兒讓我殺了我妻子！”懸崖邊上的一幕又衝到他眼前……那真讓他瘋狂！ “就是因為你那個愚蠢的計劃，我妻子差點兒成了你的替死鬼！她的手燒傷了，短信也沒了，然後我在梳妝台的抽屜裡找到了那個手機！我還以為整件事都是我妻子乾的，我把她騙到鶴雲山，我讓她站在懸崖邊上，我雙手用力……我差一點兒就把她推下去……你這個該死的混蛋……”
“我對天發誓，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給你造成那樣的誤會……”
“你必須付出代價！”
電話鈴又響了。鈴聲讓周雨樓煩躁不堪！他想把那電話摔到樓下去，但看了眼屏幕，他猛地呆住！竟然是黃大生的號碼。
怎麼可能是黃大生？他應該雷打不動地睡著，那些安眠藥足可以讓他睡到明天上午10點！周雨樓升起不祥的預感，他把電話塞給王玥，告訴她：“黃大生，問清楚什麼事馬上掛掉！”
王玥接起手機。
“王校長，你看見雨樓了嗎？”黃大生問。
“週主任？沒、沒有啊，怎麼了？”
“蔣丹找他，好像家裡出了什麼事，蔣丹特別著急，聲都變了，打他電話又關機，你知道他在哪嗎？”
“我也……”王玥在想要不要向黃大生求救，但忽然感到脖子上的那隻手鉗得更緊！ “我不知道！什麼事啊？”
“蔣丹沒說，你真不知道雨樓在哪嗎？”
“我、我真、真不知道。”
“王校長，你怎麼了？怎麼吞吞吐吐的？”
“黃老師……”
“你和雨樓在一起嗎？”
“他……”她剛要說下去，周雨樓猛地用力……她的大半個身體懸在了空中！
“我不知道……”突然，王玥的話被一個巨大的響聲打斷。點了，藝術學校樓頂的鐘聲轟然敲響。
那個大鐘就在周雨樓和王玥的身邊。自從調到東瑾藝校之後，王玥每天都和這鐘聲相伴，但還從未如此親密地聆聽過它。那猝然響起的轟鳴差點兒讓她自己把身體栽下去。周雨樓一把搶手機，摔在地上。
“你沒有機會了！”
“求求你周主任，別殺我……”
“晚了。”
“我馬上把所有錢全還給你……”
“我不需要！”
“求求你放了我，我保證到死都不把這件事說出去……”
“你現在就能兌現了！”
“週主任……”
王玥還在哽咽地說著什麼，但周雨樓一句也聽不進去。黃大生的醒來讓他非常惱火！那搞不好會打亂他的一切計劃！必須趕緊結束這個女人！他扭過臉去，手臂前伸，把王玥的身體送往空中……
“你不能殺死我！”王玥突然大喊一聲。
周雨樓停下。
王玥喘息著說：“為你自己你也得讓我活著！我要死了警方就會調查……發現我存款裡突然多了三十萬，查到你頭上，你怎麼解釋？”
這句話冷不丁讓周雨樓一驚。但隨即他告訴她：“你放心吧，警方永遠不會知道有那筆錢，那三十萬在蕭海鵬的賬戶上，跟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求求你周雨樓，我女兒還小……”
周雨樓命令自己必須開始了！他欠身對著她的耳朵說：“你自找的！”然後猛地用力……
“雨樓！你幹什麼？！”
這個聲音從周雨樓的身後傳來，他赫然一驚！回過頭，看見黃大生站在天台的入口。
周雨樓愣了片刻，隨即朝黃大生放聲大喊——
“別過來！不然我把她扔下去！”
“啊！”王玥發出驚叫……她的身體已經徹底懸在空中！周雨樓的雙手抓著她的衣服，像是起重機在高空吊起了貨物，只是那隻吊臂隨時會失靈！
黃大生驚愕地看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