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失控

第7章 第七章

失控 张震 7476 2018-03-22
當白色加長林肯車開到富安飯店門口的時候,早已有眾多賓客等候在那裡。隨著歡呼聲的響起,四個天使般的女孩開始用小提琴齊奏《愛的禮讚》。周雨樓和蔣丹笑容可掬地走下花車,立刻有無數條彩帶繽紛升空,又在他們頭頂徐徐飄下。 周雨樓今天的西裝是在一家著名的香港洋服店定做的,炭灰色的面料,槍駁領加上單扣圓角的設計使他看起來英挺又不失隨意。他輕挽著身披白色蕾絲婚紗的蔣丹,一大捧鮮花在他的新娘手上嬌豔綻放。值得一提的是周雨樓的領帶,他在眾多領帶中選擇了深紅色的那條,那個顏色太棒了,充滿了紳士感,亮晃晃地烘托著他的面龐,那將注定成為今天的聚焦。 典禮將在二樓的富安廳舉行,來賓足能坐滿三十桌。除了周雨樓和蔣丹的客人之外,謝嵐的舊雨新知,蔣思業——蔣丹的父親、一位著名文藝評論家的眾多好友也前來道賀。

合影,寒暄,喜氣洋洋,彩帶舞動,琴聲飄蕩。 周雨樓和蔣丹站在門口恭迎大家進入飯店。每一位賓客都與他們熱情地握手,念念有詞著真誠的祝福,有的還緊緊地擁抱,熱鬧的場面應接不暇。 周雨亭今天早早就來了,她一直小心地迴避和哥哥正面接觸,只是在一旁招呼客人。馮泰來了,走到周雨樓面前時他很是拘謹,但當周雨樓一邊握著他的手,一邊撫著他的胳膊說“馮老師,謝謝你能來。”時,他明顯放鬆了很多。王玥是謝嵐的院長助理,一個三十出頭的離婚女人,為人熱情且精力充沛,在籌備婚禮時就一直幫著蔣丹忙前忙後,今天更少不了一番張羅。聲樂系的學生來了不少,以薛戈為首,是今天最活躍的一群,是抱著鬧完洞房再走的理想來的,不時有歡聲笑語從他們中間傳出。總負責人黃大生恪盡職守,各項程序井井有條……一切都盡如人意,如果,唐凱不來的話。

周雨樓是在人進得差不多的時候看見唐凱的。 那時周雨樓正打發黃大生上樓,讓他先進去佈置一下。黃大生前腳剛走,周雨樓正想抬胳膊舒展下筋骨,一扭頭,就看見了唐凱。 唐凱站在馬路對面的一個手機專賣店前面,胳膊搭在一個可口可樂燈箱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周雨樓。那條馬路有三十多米寬,唐凱還剛剛剪了頭,但周雨樓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從那天在1218房間里四目相對的剎那,那張臉就像張鐵板畫牢固地刻進了周雨樓的記憶。 “雨樓,雨樓……” 蔣丹在叫周雨樓,周雨樓轉過頭,看到飯店門口只剩下他、蔣丹、呂青和一個年輕的女化妝師。 “哦,”他答應著,“走,上去吧。”說著,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唐凱已經開始穿越馬路向這邊走了過來。周雨樓覺得微微地眩暈。他走進飯店,在快走到樓梯時他又回頭去看,唐凱已經走到了馬路中央,他似乎知道周雨樓在看自己,臉上的表情有點兒笑瞇瞇的。

陰森的笑臉。 “呃……你們先上去。”周雨樓對化妝師說,“麻煩你再幫新娘補補妝,我先在這抽支煙休息一下。呂青,丹丹就交給你了,我隨後就上去。”蔣丹還想再囑咐點什麼,但話沒說完就被周雨樓半扶半推著上了樓梯。在蔣丹她們走到樓梯中間的緩步台的時候,唐凱走進了富安飯店。 周雨樓緊走幾步,拐進了大堂旁邊的一條走廊。 走廊很安靜,兩邊是包房,這個時間沒什麼客人,只偶爾會有服務員經過。周雨樓沒走幾步就站下,轉身,果然,唐凱就站在他面前。 周雨樓知道,這個時候慌亂是最不明智的選擇。唐凱沒說話,所以周雨樓也並不輕易開口。他穩穩地盯了對方幾秒鐘。他很想知道這男人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但他不打算問這個問題,那不是目前最關鍵的,即便知道了答案也於事無補。周雨樓明白自己時間不多,男人既然來了,就一定有他的目的,所以他拋出的第一個問題就直切主題。

“你想怎麼樣?” 唐凱笑了。他的笑容本來就憨厚,此刻更是這樣。他的聲音中有種令人不安的溫和。 “真不愧是大學教授,說的話就是讓人喜歡,你能替我著想就好辦多了。” “說吧。” 唐凱收起了笑容,“你保證能做到嗎?” 這時,一個領班模樣的男人從唐凱身後拐進了走廊。周雨樓佯裝輕咳背過臉去,待領班走過去,他才對唐凱說:“好吧,你過來。” 周雨樓打開一間包房的門,唐凱隨他走了進去。包房裡垂著乳白色的窗簾,剛好可以遮擋住外面的視線。周雨樓往裡走了幾步,唐凱關上門,然後就站在門邊。 “說吧,你想怎麼樣?” “道歉。”唐凱輕輕地說。 周雨樓不易察覺地鬆了口氣。他低下頭,又抬起來,“好吧,對不起,我為我一時衝動而對你造成的傷害向你道歉,但是請你相信,我並不是存心破壞你的家庭。既然犯了錯誤,我可以接受懲罰,你想要任何補償我都可以考慮,但是今天……”

“不行!” 唐凱忽然間提高了聲音。他語氣堅決,臉騰地變紅,又像是那天門鏡裡的那張臉。周雨樓盯著那張臉,開始覺得事情的嚴重性也許要大大超過他的預估。 唐凱的聲音冰冷。 “我要你過一會兒,在你的結婚典禮上,當著所有今天來的人……道歉。” 唐凱把“所有”兩個字咬得很重,像是咬定一個畢生的信念。周雨樓驚詫地皺起眉,“什麼?在典禮上,當著所有的人給你道歉……” “不是給我,是給你老婆。” 這句話唐凱說得很輕,幾乎是嘟囔出來的,但當周雨樓聽到“你老婆”三個字的時候,還是不禁一顫!這創意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周雨樓一瞬間喪失了辯駁的能力,只能任由唐凱說下去。 唐凱慢騰騰地說:“你要當著所有參加你婚禮的人告訴你老婆,你在離今天不到一個星期的日子裡還背著她和別人的老婆鬼混。你要向你老婆承認錯誤,還要向她保證,以後永遠都不再做這樣卑鄙下流的事。而且,你要懇求大家都給你當證人,讓他們監督你,以免你以後再犯同樣的錯誤。”

唐凱語速雖然慢,但說得相當連貫,彷彿這番話早已在心裡默念了一萬遍。 包房裡很安靜,外面的喧鬧一點兒都進不到這個偏僻、幽暗,甚至是有點兒冷颼颼的包房裡。周雨樓凝視著唐凱,緊咬著牙。但唐凱的牙咬得更緊…… 與此同時,在樓上的富安廳裡,賓客們都已經在黃大生等人的安排下井然落座。四位拉小提琴的女孩在舞台上動情地表演,人們都滿懷期待地等著典禮開始。在化妝間,已經補過妝的蔣丹在落地鏡前左看右看,緊張讓她的臉上泛起潮紅。呂青和周雨亭在一旁幫她整理著婚紗和頭花。其實不用整理,已經非常好了。 周雨亭看看表,問蔣丹:“嫂子,我哥怎麼還不上來啊?”話音剛落,謝嵐推門走了進來。謝嵐今天英姿颯爽,彷彿年輕了十歲。

“丹丹,人都坐得差不多了,怎麼還不開始啊?哎……雨樓呢?” “媽,雨樓想在樓下抽支煙靜一靜,馬上就上來。”蔣丹說。 “抽煙?哎呀……我早就勸他把煙戒掉,搞聲樂的人怎麼能有煙癮呢?” “行了媽,你先進去坐吧,馬上就開始。” 謝嵐關上門出去,關門前還不忘欣慰地看一眼女兒。 一樓的包房。 毫不誇張地說,唐凱的要求是在把周雨樓推到懸崖邊上。周雨樓告訴自己,要盡快弄明白這男人是在危言恫嚇還是真抱著魚死網破的態度來的。 周雨樓低低地問:“要是我做不到呢?” “我來做。”唐凱脫口而出,顯然他早有準備,“如果過一會兒你不像我說的那麼做,我就衝到台上,把主持人的話筒搶過來,大聲告訴所有人你六天前在雅都飯店的1218房間裡做了什麼事。週主任,我向你保證,我說得出做得到。”

“看來你一定要把我的婚禮攪翻天不可。” “那就得怨你自己了,是你先把我的家、我老婆、我這一輩子統統都先給攪翻了天!你把綠帽子戴在我腦袋上還不算,還讓我老婆跟我離婚。我這一輩子就只有夏楚蓉一個女人,沒有她我什麼都沒了!你提上褲子過你的好日子去了,你想沒想過別人……” “等等,”周雨樓驚詫,“你說什麼?夏楚蓉要跟你離婚?” “別裝蒜了,那不是你們商量好的嗎?” “不,我對天發誓,我真不知道。” “你知道不知道現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六天前做的那些事,那些卑鄙下流見不得人的事。是你自己告訴那些人,還是我去告訴他們?” “沒有別的方式嗎?” “沒有。” “真的沒有?”

“我說了,沒有!”唐凱大喝一聲,把牆邊的一把椅子摔在地上。 沉默。包房裡令人窒息。 富安廳。 小提琴手仍在演奏,《小步舞曲》已經輪了兩遍。婚禮主持人已經幾次通知總負責人黃大生一切都準備就緒,典禮可以開始了。賓客們在竊竊私語,聲音甚至要蓋過小提琴的演奏聲。幾百個人同時開口,即便私語也能造成極大的聲浪。在這樣的聲浪中,謝嵐和蔣思業都有些坐不住了。蔣思業讓謝嵐去問問怎麼回事,謝嵐用目光尋找黃大生,黃大生示意正在給周雨樓打電話。他剛去化妝間問過了,蔣丹告訴他周雨樓還沒上來。 一樓包房。 周雨樓的電話響了,他看了看屏幕,接起電話。 “餵!雨樓!在哪呢?都等你呢!典禮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幹什麼呢?”黃大生的焦急刺痛周雨樓的耳朵,周雨樓完全能想像出此刻上面的情況。

“大生,你告訴大家先別著急,我馬上就上去。”說完,周雨樓不等黃大生再開口就關掉手機,對唐凱說:“你看,所有人都在上面等著典禮開始,你真的要讓我在眾人面前無地自容嗎?” “你自找的,我早就無地自容了。” “實話說吧,讓我在眾人面前道歉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有我自己上去說了。” “要是我不讓你上去呢?” “除非你現在宰了我,否則我非去不可。” 唐凱言之鑿鑿,斬釘截鐵。周雨樓只剩下最後一招了。剛才有幾種方案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報警,找人來斡旋,或者乾脆來狠的,讓幾個人先把這傢伙看起來,等婚禮結束再說……但是,都不行。那些做法有一個共同的弊端:增加了知情者。周雨樓一定要讓這件事就在兩個人的範圍內解決!他視名譽為生命。他決不允許再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雅都飯店的事,一個也不行,即便是他最好的朋友黃大生。 於是周雨樓開口了,非常直接。 “我出錢,你要多少?” “多少都不行!我要道歉。” “兩萬。” “不行。” “三萬。” “不行。” “四萬。” “不行。” “六萬。” “不行。” “十萬,我立即付款!” “不、不行。” “十五萬!我只有這麼多。” “……” 唐凱不出聲了。突然間的沉默像個拳頭,有力地砸向片刻之前他信誓旦旦的“道歉”。 周雨樓深諳人性的弱點。也許男人今天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到過“錢”字,但這不等於他排斥用錢來解決問題。是的,像個瘋子一樣把人家的婚禮攪翻天,除了解氣之外還能怎麼樣呢?對自己一點兒好處都沒有,絕沒有立即兌現來得痛快。而且一個精闢的觀點放之四海而皆準:量的積累發生質的變化。一萬塊錢和十五萬能辦的事是不一樣的。剛才的叫價早在周雨樓心中經過了精確的醞釀,先小梯次提價,然後突然跳到十萬並強調立即付款,最後猛地把價格抬到十五萬,一錘定音。果然,很奏效。 黃大生不能再等了。 他剛才又給周雨樓打了兩遍電話,但周雨樓關機了。現在所有的人都跟他要周雨樓,蔣丹甚至懷疑老公出了事,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作為婚禮的總負責人,黃大生實在招架不住,而且他也很想知道周雨樓到底在幹嗎。於是他從二樓下來,親自尋找周雨樓。 周雨樓從褲兜里掏出錢包,把裡面的一張卡拿出來。 “這裡面有整整十五萬存款,身份證也在這,我現在就可以到旁邊的銀行把錢全部提出來給你。這是我這些年所有的積蓄,我寧願花光它買你一個教訓。現在我又變成窮光蛋了,從此我們兩不相欠!走嗎?” 從周雨樓說出“十五萬”這三個字開始,唐凱就沒再說過話。他眼神中的堅決和冰冷漸漸沖淡,轉而替換成慌亂和猶疑——這數字對於他太大了!相當於五年多的工資。有一個事實是顯而易見的,沒了夏楚蓉可以再找,但這個機會錯過了就肯定永不再遇。唐凱愣了半晌,然後,有些局促地開口:“我……你、你肯定現在到銀行就能取到錢嗎?” “對!但是我要你跟我保證,拿到錢之後你走你的,我走……” 突然,周雨樓不說話了。 剛才在叫價的時候,他就感覺到包房的門微微動了一下,當時他沒有在意。但是現在,他看見那扇門慢慢地打開了。周雨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夏楚蓉無聲地站在門邊。 顯然,唐凱發現了周雨樓表情的變化,他順著周雨樓的眼神轉過身。 唐凱剛把身體轉過去,周雨樓就看見他猛地抖了一下,與此同時,他聽見“噗”的一聲,很悶。那時周雨樓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為唐凱完全擋住了夏楚蓉,直到……唐凱踉蹌著後退幾步,周雨樓才看到,他的左邊胸口上插著一把刀! 周雨樓的身體觸電般痙攣! ! 他不知道他的雙眼是如何把信息傳給大腦的,但是大腦在此刻清晰地閃出兩個字:完了。 那一刀一定刺得很深……不管唐凱如何顫抖,刀都巋然不動地戳在他身上!血像受了驚的蚯蚓從刀刃邊鑽出來。周雨樓猜如果現在拔出刀,就一定會有血柱噴到包房外面去! 唐凱沒叫。 他竟然一聲都沒出,只是扶住手邊的桌子,瞪著驚愕的眼睛看夏楚蓉……夏楚蓉出奇地鎮定,她既沒猶豫也看不出有什麼緊張,她又向唐凱走了過去,步伐像是去關電燈開關那麼簡單。周雨樓想上去拉住她,可突然間,他聽見從走廊上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說笑聲。 包房的門是開著的! 周雨樓箭步躥過去把門關上。當他再回過頭,他幾乎驚叫失聲!他看見夏楚蓉的胳膊抬著,手又握在那刀柄上,她在用力……刀刃繼續深入唐凱的身體……“撲通”一聲,唐凱倒在地上……周雨樓幾乎昏厥!就在這時,他聽見走廊上的說笑聲在他身後停下了,一個女服務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請進吧,這間就是十人的包房。”話音剛落,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一條縫……周雨樓絕望地用雙手抱住頭!然後,一個上帝般的聲音順著門縫傳進來,一個男人說:“等等,那邊又來了電話,客人還要再增加幾個,換二十人的包房吧。” 包房的門又被關上。 周雨樓虛脫地跪在地上,地毯減弱了他的膝蓋撞地的聲音。恍惚中,他聽見服務員說二十人的包房要去二樓,然後,那些駭人的聲響飄忽著離開。 周雨樓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放進了攪拌機裡,顛簸、劇動、破碎!他站起身,只能算勉強地站起身,他半直半彎著撲到唐凱跟前。唐凱面色蒼白,一動不動,胸口一片殷紅,血已經在他身旁流成了一攤。 顯然,他死了。 刀刃幾乎全部淹沒在他身體裡,刀柄上三個鋥亮的鐵釘直晃周雨樓的眼睛。周雨樓的眼睛瞇起來,他想和唐凱對視一下,但是唐凱並不看他,唐凱的眼睛驚望著天棚,那是一個永遠的定格,像總也找不到天堂的路。 真的沒救了。 唐凱,可憐的人,命運為他搭起了上演悲劇的舞台。一直到他嚥氣之前,他竟然都沒有反抗一下,甚至沒有因為疼痛或驚愕而叫上一聲。就像我們說過的,唐凱有良好的品質,他不打女人,在夏楚蓉面前更是連吼叫都難以施展。這品質一直被他保持到生命的終結。 真的沒救了。周雨樓甚至連這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突然,周雨樓抬起頭,怒視夏楚蓉!夏楚蓉一動不動,臉色和丈夫一樣蒼白,凌亂的頭髮遮住眼角,可是表情卻異乎尋常地平靜。就像那天在雅都飯店的大堂一樣,搶在周雨樓翕動的嘴唇發出聲音之前,夏楚蓉首先開口,聲音波瀾不驚:“沒事了,你走吧。” “你!你、你、你……你為什麼要……殺……你瘋……” “哼,”夏楚蓉竟然笑了,笑容很是淒涼,“我和別的男人上床,這竟然成了我老公發財的資本,可以讓他一筆賺到十多萬,這樣的老公不該死嗎?” “可是……你、你怎麼能、能殺……” “好了,你走吧,客人都在等你,這種日子,別遲到。” “可是、可、可是……” 周雨樓無數的驚駭、恐懼和隱憂都化作結結巴巴的可是,夏楚蓉一句話便化解了他的可是:“這裡一切由我來處理,發生任何事都跟你無關,你馬上上樓去參加典禮,再不上去就真沒法收場了。” 周雨樓怔怔地看著夏楚蓉,夏楚蓉低低地喊了聲:“走啊!” 周雨樓勉強著直起身,亂步走到房門邊,把房門打開時,他忽然緊張地縮回手,回頭看了眼夏楚蓉。夏楚蓉輕輕地說:“走吧,我擦掉指紋。” 周雨樓從包房出來的時候緊張得要命! 老天保佑,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他飛速跑上走廊盡頭的安全樓梯,飛速上樓,上到一半的時候,黃大生走進了這條走廊。 黃大生剛才在大堂找了個遍也沒看見周雨樓,出去看了一圈也不見踪影,重新進來時,他才注意到了大堂旁邊的這個拐角。他拐進來,發現是條長長的走廊,於是他一邊喊著“雨樓……”一邊挨間地推開包房的門。 夏楚蓉當然聽見了這聲音。 她知道有個人正朝這走過來,在每個房間裡尋找周雨樓。她不知道那個人是誰,那不重要。情況太緊急了!包房的門很快會被推開,自己無處可逃!這時她忽然看到,在牆邊的助餐櫃上擺著一個花瓶——青花仿古花瓶。夏楚蓉奔過去。花瓶很沉,有十來斤,細細的瓶頸,大肚子,真是絕好的武器,最適合握在手裡把人的腦袋砸開花! 夏楚蓉最近越來越驚嘆自己的爆發力!她發現在自己孱弱的軀體裡似乎有一股驚人的能量,這能量的瞬間爆發簡直不可想像。就像那天在1218房間裡,自己竟然能把敦實憨重的唐凱掄圓了扔出去!所以夏楚蓉完全能夠預測,過一會兒,當包房的門被打開的時候,探進來的那個腦袋會是什麼下場……現在她就直直地立在門邊,緊貼著牆,機警地望向房門,死死握住花瓶的頸,和偵探片中雙手握槍蓄勢待發的警察毫無二致。 很快,黃大生的腳步停在了包房門前。夏楚蓉的手臂開始用力,雙目圓睜,緊張地規劃花瓶的移動軌跡……她聽見門外的人喊了聲“雨樓”,手放在門柄上……門柄在轉動,“咔”的一響……夏楚蓉猛地掄起花瓶! 門外傳來了手機鈴聲。 黃大生剛要推開包房的門,手機就響了。他趕忙低下頭看,終於看到了久違了的“周雨樓”三個字,他當即接起手機狂呼:“你在哪呢!” “我回來了,在樓上,你在哪啊?”周雨樓問他。 黃大生重重地鬆了口氣,難以自控地氣急敗壞,“你他媽的!要急死我呀?”說著快步離開。 那聲電話鈴差點兒讓夏楚蓉的身體起飛。如果她的反應慢一點點,情況將完全不同。 在蔣丹的化妝間裡,周雨樓面對眾人凝重地開口:“對不起大家,我耽誤時間了。剛才,我想在樓下抽支煙休息一下,但是我接到了海寧她媽媽的電話。海寧高燒,四十多度,躺在醫院裡,她媽媽說,大夫不太樂觀,她問我能不能過去一趟。我說我不行,今天是我結婚的日子,然後我關了手機,我到外面,一個人,一個人……” 周雨樓說不下去了,他哭出了聲,蜂窩般密集的驚嚇在這一刻統統釋放出來。 在整個典禮過程中,周雨樓調動起所有神經應付眼花繚亂的場面:交杯酒、切蛋糕、香檳塔、擁吻、致辭、掌聲、喝彩……忘了有幾次,他恍惚看見唐凱從富安廳的大門走進來,跌跌撞撞,氣若游絲,漲紅的臉上怨怒沖天。他穿過紅地毯上的三道鮮花拱門,滴滴答答的鮮血跟隨他一路前行……他衝上舞台,想要大喊,但沒人能聽見他的喊聲,於是他撲向主持人去奪她的話筒……他奪不到,因為主持人是兇戾的夏楚蓉,話筒變成了兇殘的尖刀。刀柄上的鐵釘映著大廳裡輝煌的燈光,詭異的反射刺痛周雨樓的眼睛。然後,周雨樓又聽見了那個聲音,悶悶的,“噗”……他看見唐凱就倒在他和蔣丹的腳邊,血污瘋狂飛舞,妻子的婚紗頃刻間渾濁不堪。 你得理解周雨樓看到的幻象。同時你也可以想像,周雨樓拿出了多大的定力才讓自己始終都站在那,而沒有衝到主持人跟前去搶她的話筒——尖刀。 是的,他忍住了。挽著蔣丹的周雨樓極力保持著燦爛的笑容。在他印像中,那是他一生中最吃力的笑。他總是藉著笑的機會使勁眨眼睛,以趕走山洪般襲來的幻覺,以至於坐在不遠處主賓席上的謝嵐暗自揣度,雨樓今天實在太激動了,笑起來眼睛都比往常小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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