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魂不守捨地爬上墓地,按照單子找到我要描的那座石碑。孟哥和主任就在前面不遠處聊天,看見我在上面,兩個人沖我揮揮手算是打了個招呼。我也沖他們笑笑,然後開始我的工作。
寫完一塊碑我眼睛有點花,站起身來舉目遠眺。清明剛過,還有不少的鮮花和食物留在墓地中。今天來上墳的人不多,偌大的一片墓地當中只有兩個人:一位是個老者,就在我旁邊的一塊墓前佇立;另一位是個女人,在我後面三四排碑的位置。雖然離我距離不近,但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還是那個張淑清——被車撞死的那個鄭辛元的妻子。
旁邊的老者轉過頭看我,沖我友好地笑笑。那是一張很慈祥的臉,和關老師清瘦的身形不同,這位老人有些偏胖,但臉上的皺紋告訴我他已經很老了,應該差不多有七十歲了吧。 “小伙子,在描碑呀。這裡的碑都是你一個人寫的嗎?”
我也衝老人笑了笑,“是呀,以前是別人寫,現在只有我一個。”
“嗯,寫得不錯。隸書很有漢碑的意境,看來練的年頭不少了。”看來老人也喜愛書法,我立刻來了興致。
“是呀,有些年了,以前我常練《張遷》和《乙瑛》。”我回答。
老者指了指面前的碑,“要是人名或生卒年月寫錯了怎麼辦呀?”
呵,我笑了,“您還真問著了,我們確實也碰到過這種情況。要是光寫錯了還沒事,用抹布沾水擦掉就行了。如果刻也刻錯了那可就麻煩些了。”
“噢,那怎麼辦呢?”老者很感興趣。
我向遠處指了指孟哥:“那就是他的拿手好戲了。我把錯了的字盡量用筆劃修正,然後他再修鑿成正確的字,等我再用油漆描上顏色,基本錯的地方就看不出來了。如果筆劃實在不好修補,我們就找工人用白水泥塗上再重新雕刻。”孟哥發現了我在指他,沖我做了個鬼臉。
老者若有所思,嘴裡小聲嘀咕著:“嗯,如果是真刻錯了日期,死人也不得安寧吧。”說完低下頭把擺在墓前的花束扶正。
我和老者對話的過程中,不自覺地向後觀察張淑清。她臉上無幾分血色,瘦弱的身軀在墓地中筆直站立,三分像人,更有七分像鬼。昨天清明她怎麼不來?我突然腦中一道靈光閃過,有了新的想法。從月黑風高的朝陽村路口到滿目空曠的公墓,這個張淑清每次出現都是獨自一人,她會不會是鬼?別人能不能看見她?我聽說只有鬼才可以看到別的鬼,一般人的肉眼根本就看不到他們。不會只有我這個新鬼能看到她吧。想到此我立刻向我身旁的老者求證:“老爺爺,您的視力怎麼樣?”
老人笑容可掬:“嗯,別看年齡大,俺的眼神還可以。”
“那您能看見後面的那個人嗎?”我撇了撇嘴,用眼神向老人示意張淑清的方向。
他順著我的動作向後看去,“哪裡有人?”
我心裡一涼,張淑清果然也是鬼,只有我能看見她。
老人接著又說:“噢,你是說幾排碑後面的那個女人嗎?”原來剛才他沒看到遠處的女人是因為中間有幾排碑阻擋。
我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地。
“她怎麼了?”老者有點奇怪我的舉動。
“噢,沒什麼。只是覺得那個女人有點奇怪,常常一個人在那裡。”我笑了笑,有些不自然。
我接著描我的碑,老人饒有興趣地站在我的後邊觀看。
“您說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鬼呢?”我問道。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雖然第一次相見卻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呵呵,這個你們年輕人應該最清楚了。信則有,不信就沒有唄。”老人很溫和地笑,但好像話裡藏著很多玄機。
我一直覺得像他這個年齡的人已歷盡滄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而且這位老人看著很有學問的樣子,說不定真的是位老教授呢。我順著他的話接著問了下去:“我在公墓工作以後呢,經常碰見一些奇怪的事情,您說會不會和鬼有關係呢?”
“呵呵,這個不好說,要看具體是些什麼事了。不過所謂的靈異事件還是自己嚇自己的多一些。”
“那鬼是什麼樣子呢?”我試探性地問。
“嗯,我想所謂的鬼也是一種能量,其實說白了就是另一種狀態下的人罷了。'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這世上的千千萬萬事物都是相對的,都有兩面性。有生就有死,有天就有地,有男就有女,同樣有人也可以認為有鬼。”
他說得好有道理,而且聽起來深入淺出。遇高人不能交臂失之,我又繼續發問:“那您知道鬼能生活在陽光之下嗎?換句話說,鬼能像人一樣在這個世界上生活嗎?”
他思考了一會兒才說:“一般的情況下不行的。因為鬼和人就像是一部收音機裡的兩個頻道,根本不在同一個頻率之上。就算都在同一個地方相互之間也沒法看得到的。除非這個鬼因為一些塵緣未了,很想參與人世間的事,那他也許就會發出很強的能量來讓別人感受得到。不過他也很難讓所有的人一起看到,頂多也就是一個或幾個罷了。”
“啊!”如果老者說的屬實,那我又怎麼會是鬼呢?所有人還是能看到我呀。難道,難道我不是鬼?
“有沒有那種鬼,就是所有的人都能看到的那種?”我拋出了一個重磅問題。
“嗯,真正的鬼裡是沒有的。那除非是……”
“除非是什麼?”我十分好奇。
“呵呵,小兄弟,有空我們再交流吧。我還有點事,先回去了。”老人好像想起了什麼,轉身疾步向墓區外走去。
“老先生,說完再走呀。除非是什麼?”
“下次吧,咱們後會有期。”老人邊說邊走,轉眼間下了墓區。
我目送著他走遠,悵然若失,腦中還回味著他說的那些話。
做完了工作,我向後面望去。那個張淑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整個墓群空無一人。涼風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寒戰,收了工具快步走出墓區。
孟哥和主任還在門口聊天,我有些納悶他倆聊什麼聊了這麼長的時間。
“今天下午來上墳的人真少呀,就兩個人。呵呵。”隨便打了個招呼我就想回屋放工具。
“兩個人?我和主任一直在大門這裡,明明就只看見一個人呀?”孟哥對我這句話有些不解。
“一個人?”我心裡一驚,難道張淑清到底還是個鬼,只有我和那個老者能夠看到?
我急切地問道:“難道你們只看到那個老人?”
“老人?哪有老人,明明只有一個婦女。”他們兩人一起說。
我感受到一陣透骨的冰涼。不過又一想也沒什麼可奇怪的,我不也是鬼嗎?可惜老人沒告訴我,我這種能讓所有人都看到的鬼是什麼鬼。
“哪裡來的兩個人?”主任和孟哥現在對這種怪事都十分敏感,一起在旁邊問我。
我頑皮地眨了眨眼:“呵呵,我也是人啊,加上我,今天下午墓地裡不就兩個人嗎?”
孟哥被我氣樂了,“這個桃子,看不出老實巴交還會玩這種把戲。”
我開門準備進屋,迎面險些撞上了正疾步向外走的關老師。我們這一對臉,相互沒有防備都嚇了一跳。關老師臉色慘白,表情十分異樣。
“您這麼急要幹嗎去呀?”我看著他匆匆的腳步,好似有什麼特別可怕的事剛剛發生。
他好像沒聽到我的話,一路小跑直奔孫所長的尼桑。孫所長也跟了出來,兩人急急上車飛馳而去。
這是怎麼了?還從沒見過關老師有過這副表情。
張達從房間裡出來了。我、主任、孟哥一起圍了上去。現在只有他知道剛才屋裡發生過什麼。他的一句話讓我們所有人都驚呆了:“剛才關老師接了一個電話,說他兒子死在了家中。”
“啊!”我們又是一驚。
關老師膝下有一個兒一個女。兒子從小受父親的熏陶學習成績一直不錯,高考時以優秀的成績考入了哈爾濱工業大學。後來又連讀了碩士和博士,才三十歲就在一家高科技公司擔任總工程師職務。年輕有為的兒子一直是關老師最大的驕傲。剛才兒媳來電話說,兒子猝死家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晚剛剛親眼見證了徐會計的死,今天又聽到自己兒子的噩耗。在孫所長的車裡,關老師感覺到天旋地轉。
關老師緩過一口氣和所長說:“孫所長,感謝你這麼長時間來對我的關心。你就把我送到長途客運站,我趕快坐車去哈爾濱。”
所長搖搖頭:“老師,我實在放心不下,我開車送您去。”
“這怎麼可以!”
雞西到哈爾濱開車最快也得五六個小時,坐火車要十個小時,按道理孫所長沒必要送他那麼遠的。關老師一時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您是我的老師嘛。”孫所長車子加速,直接開上了雞西到哈爾濱的國道。
公墓傳來了長長的警笛聲,每個人心裡都是一驚。這回來的不是上午的那輛依維克,而是刑警隊陳隊長的公爵王。這幾天公墓真是鬧騰得不輕,我們幾個人互相對望了一眼,都搖了搖頭,無可奈何。
陳隊長和另三名警察從車上下來,主任迎上去說:“陳隊長,歡迎歡迎,案子有眉目了嗎?”
陳隊長的臉上有了笑容,好像已經胸有成竹,“嗯,差不太多了。再來調查調查。”他一面進屋,一面和主任低聲說:“我們想和張達再聊聊。”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調查張達正合了他的心意,主任露出了一絲別人不易察覺的笑。
“大家都出來,咱們把辦公室讓給陳隊長他們。”主任招呼大家去外面站一會兒,“張達,你去配合陳隊長他們做一下調查。”
張達的汗快下來了,硬著頭皮進了屋子。四名警察圍坐了個半圓形狀,中間的位置讓給了張達。
“別緊張張達,我們只是找你再了解一下情況。”陳隊長還算和氣。
張達絲毫沒感覺到輕鬆,相反感受到更大的壓力。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來過公墓?”
張達不敢隨便講話了,他在考慮是不是陳隊長他們掌握到了什麼證據,“嗯……是……來過。”
“你來這裡做什麼?”陳隊長的聲音逐漸變得嚴厲。
張達的冷汗已經滲滿額頭了:“我,我有東西忘在單位了,回來取。”
“回來取?那你去松樹林那邊做什麼?”
“我聽見那邊有動靜,就過去看看,結果什麼都沒看到,我就回去了。”
陳隊長笑了笑:“張達,你可是有案底的,還想再進去坐坐嗎?”
張達全身都快濕透了:“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那好,那你就把事情的經過說一下吧。”陳隊長盯著他,那種目光好似獵人盯著獵物。
張達一看再不說實話自己麻煩更大,只好硬著頭皮說:“陳隊長,我交代。我昨天去小樹林是和徐會計約好的……”他把自己和徐會計的醜事全盤托出。陳隊長和其他幾個人不住地點頭。最後,陳隊長把一份抄好的筆錄送到張達面前:“這是剛才你交代的情況,你看看對不對,沒問題的話在上面簽個字。”
張達簽了字,一臉沮喪。
陳隊長拍了拍他的肩,“嗯,今天表現還不錯。我們終於明白了前面發現的一些疑點。我們檢查到了你留在現場的指紋和腳印,但卻沒有想清楚你的動機。現在終於真相大白了。”
張達一臉的迷茫:“陳隊長,您的意思是?誰是殺害徐會計的兇手?”
陳隊長說:“殺害徐會計的兇手,不是別人,就是她自己呀!”
張達一驚:“為什麼?”
陳隊長說:“我們通過屍檢發現,導致她猝死的原因是受到過度驚嚇。而你留下的印跡明顯是在她死亡之後。我們通過大量的調查發現,最近徐會計經常有幻覺出現,是精神分裂的一些症狀。昨晚她一個人在松樹林那裡,環境非常容易誘發她出現幻覺。也就是說她最有可能是被自己嚇死的。”
張達目瞪口呆,不過終於鬆了口氣,自己可算逃脫了這其中的干系。
“我們先走了,不過以後在個人作風問題上還是要檢點一些。”說完,陳隊長帶著隊員們起身告辭。
沒想到徐會計的死因最後得到了這樣的一個結論——自然死亡。這顯然對她來說不是很公平。但從科學的角度解釋,這也是唯一能說得過去的一種答案。
真是糟糕透頂的兩天。在這兩天裡,我知道自己變成了鬼,被一個小姐騙走了二百元錢,還死了兩個人——徐會計和關老師的兒子。這簡直比我活了這十九年加在一起遇見的所有事情都糟糕。下班回家我就一頭倒在床上,想用睡眠來忘掉一切。
可是我徹底失眠了。拉開燈,我翻出那天在公園里和小靜照的那張相片。相片中她笑容可掬,好像依偎在一個人身邊似的。可是她旁邊並沒有人,空空的一片。又翻出了那張《邊城報》,是誰給我的呢?鄭辛元和我有什麼關係呀。我把相片和報紙都粘到了牆上,枕著胳膊直勾勾地看著。
還是一點思路也沒有。我和關老師懷疑徐會計是鬼,結果竟然害死了人家。懷疑小靜是鬼,結果人家也沒問題。懷疑張淑清是鬼,結果人家就是個普通的家庭婦女。可是我竟然發現自己才是鬼。這世上的事難道都是這麼匪夷所思嗎?還有今天的那個老人,怎麼就是鬼呢。他說的那些話對我來說簡直太重要了。他告訴了我什麼是鬼,鬼的習性是什麼,可惜最後我還是沒法知道自己這種能活在人群當中的鬼叫什麼鬼。我恨不得趕快找到那個老人,問清我要的答案。哪怕他真的是個鬼。
人的一生說長也長,要說短真的太短暫了。我相信每個得了絕症的人都有這樣的體會,最後才發現,其實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很多該干的事都沒有乾,該愛的人都沒有去愛。我雖然不知道自己會在哪天突然離開這個世界,但我猜這一天一定不遠了。一個鬼應該沒有力量在世上待多少天。如果鬼也可以像人一樣在世間長期存活下去,那豈不是我們身邊的世界裡充滿了混跡人間的鬼?那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我不敢想像。
這幾天爸媽發現了我的變化——孩子變得更懂事了,什麼事情都搶著幹,而且還會抽出時間去陪他們散步。他們問我為什麼,我笑而不答。
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在為數不多的日子裡,盡量再給他們一些溫暖。
聽說於晶晶考上大專了。原來市醫學院升格了,現在不光可以招中專生,還新增加了大專班。晶晶就是考上大專班的第一批學員。這無疑是個好消息。她為此還特意給我打了電話。我也替她高興,嚷著要她改日請客,她笑著說沒問題。
公墓這邊就由老王頭一直值班。關老師一直沒回來,去哈爾濱已經有幾天時間了。沒有聽到關於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我們都有些替他擔心,那麼大年齡的人能承受得了那麼重的打擊嗎?孫所長也沒回來,有他陪著關老師還好一些。公墓為徐會計開了個追悼會,殯葬管理所還特意為她定做了一對花圈,輓聯上寫著:“白馬素車愁入夢,青天碧海悵招魂”。她丈夫都已經哭紅了眼睛,握著主任和張達的手,感謝他們平時在工作中對妻子的照顧。殊不知這兩個人的確常年照顧他的妻子,也給他戴上了大大的王八殼綠帽子。大家給徐會計選了一塊好的墓穴,擇日下葬。此事就此了結。
話說這一天,孟哥呼我,說公墓那邊有活。我念的半脫產大專已經開學了,每週上三天課,今天正是上課的日子。我只好向學校請了假去公墓上班。
看到熟悉的公墓我感慨萬千。這成百上千的鬼魂埋在這裡,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冤情,一個半個的出來鬧鬧也是正常的,不是嗎?
打開了管理處的門,看見屋子裡的一個人,我立即被嚇出一身冷汗。
誰呀?就是上次我在墓地裡結識的那位老者。
大白天的,一隻鬼竟然跑到了管理處,膽子也太大了吧。我正在想怎麼辦才好,主任說話了:“桃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呢是孫老先生。最近關老師家裡不是有事嗎,他先來替一段。這位是桃子,我們墓地的寫碑人。”
孫先生還是笑著說:“我們早就認識了,呵呵。”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看來屋子裡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雖然一頭霧水,但也只有咽了口唾沫驚魂未定地說了聲:“您好。”
天暖了些,我和孟哥把寫碑刻碑的地方挪到了室外,就在公墓管理處西側搭了個棚子,可以擋風避雨。棚子下面用鋼筋焊了兩個鐵架子作為工作台。今天要寫的碑真是不少,三百多斤的石碑我們兩個人一口氣抬出來四五塊。孟哥力大如牛,自是氣不長出面不更色,我卻早就汗流浹背了。他在旁邊笑我是溫室裡的花朵,我也不和他爭辯,在一旁喘著粗氣。
主任風風火火地開著皮卡去管理所開會。孫先生開始打掃辦公室的衛生。
張達還是捧著那本黃色小說,但目光一刻也沒從孫先生身上移開。過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孫,孫先生,我問您一件事情。”
孫先生停下手中的活兒,溫和地看他:“什麼事情,您說。”
“前幾天紅星鄉有一戶人家蓋新房,有一堆沙土倒在了馬路中間。我開車沒法通過,就去了工棚吵吵鬧鬧還挖了半天的沙土。那工棚裡的人是您吧?”說完這些話張達自己也是滿身的冰涼。從今天早上一來,他就認出了這個老者。他的表情在那微弱的燈火下,給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沒錯,是我。”讓張達沒想到的是,孫先生回答得非常痛快自然。
張達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表達:“那您,您怎麼去了那裡?那是您家蓋的房子?”
孫先生一笑:“當然不是了。我特意趕到那裡救你。”
張達更摸不著頭腦了:“救我?為什麼?”
“徐會計命中註定有此一劫,還是不要牽連其他人為好。佛家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雖然不是佛門中人,但也一心向善,能幫你一把就幫你一把吧。”
張達恍然大悟,那天如果自己按時去了松樹林,也許被嚇死的人就會是自己。是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可是世上難道真有這種未卜先知的高人?當時自己還踢翻了人家的桌子,險些打到老人。想到這些十分慚愧,他撲通一下跪在孫先生面前:“孫先生,多謝您的救命之恩,您大人有大量。那天是我的不對,張達這裡給您賠不是了。”
老人連忙雙手相攙:“不用客氣,這也算不得什麼。”
四目相對,張達又是一驚,這孫先生長得太像什麼人,那麼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真是渾身處處透著神秘。
我這“溫室裡的花朵”正在門邊坐著喘粗氣,孫先生已經微笑著坐在我的身旁,“年輕人,我說的沒錯吧,我們很快就又見面了吧。”
這就是來代替關老師的守墓人?怎麼今天看他的微笑如此的熟悉,太像一個人了。到底是誰呢?我用大腦搜尋著有著一樣友善笑容的人,片刻之間就恍然大悟。太像了,太像了,他的笑容太像孫所長了。
主任叫他孫先生,他也姓孫?那他一定是——所長的父親?
“呵呵,你猜對了,我就是孫所長的父親。”孫先生隨口說道。
“什麼?”難道面前的這位老者會讀心術,能猜到我心裡所想?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桃子,不用奇怪,我是從你眼睛裡讀出來的。”
我直直地盯著孫先生,好似怕他跑掉一樣。 “孫先生,介意我問您一些問題嗎?”
“但說無妨。”
我低聲道:“那天您來公墓是做什麼?您是怎麼來的,怎麼走的?”
“呵呵,你的問題還真有點難度,不過我也可以回答,你要給我保密。”孫先生做了個神秘的表情。
“嗯。”我點了點頭。我的表情里天生就透著一股子真誠。
“最近關老師受了點打擊要休息一段日子,你們孫所長讓我來替他幾天。我來之前聽說公墓怪事連連。所以在正式上班之前我先挑了個時間上山看看地形。為了不影響你們工作,我是從後門進出的。”
“噢。”真相大白,我一顆心總算落了地。原來孫先生是從後門進出的,難怪主任和孟哥都沒注意到他。
“那天我問您的那個問題您可以告訴我了嗎?”我迫不及待地接著問。
“那天你問什麼來著?年紀大了,腦袋就不太中用了,記不住事。”
“噢,我是想問您,世界上有沒有能生活在人世當中的鬼?也就是可以像人一樣正常生活,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他的存在?”
對我的這個問題,孫先生一點也沒覺得奇怪。他想了想回答:“按道理這種情況是不常見的,否則咱們周圍的人都可能是鬼,那世界不就太恐怖了嗎?不過,也有特例。”
“什麼特例?”我瞪著眼睛聽,生怕漏掉什麼關鍵的細節。
“嗯,有一種非人非鬼的中間類生物,我們通常稱他們為活死人。”
“活死人?”我聽得直冒冷汗,單單這個名字就夠嚇人的。
“您能不能仔細地給我說一下?”我突然想起來,裡的全真教教主王重陽就有個綽號叫做活死人,和這個活死人有什麼相似之處嗎?
“活死人在傳說裡是人鬼之間的一種狀態。人的肉身已經死掉了,但因死亡的時候趕上了某種特殊的環境又沒有完全變成鬼。這種活死人往往能在世上存在一段時間,短的幾日,長則一年。”
“您怎麼知道這些?”我很納悶。從孫老師的談吐來看,他應該對靈異方面有很深的了解。
“嗯,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這也只是民間的傳聞而已,不能確定它的真實性。你既然問了,那我就隨口當故事說說罷了。不要說我搞封建迷信啊。”
我想了想:“那也就是說這種活死人可能會同時顯示人或鬼的特徵?”
孫先生回答:“嗯,這個很好說明。你見過陰陽魚嗎?就是八卦圖中間的圖案。白的部分代表太陽,黑的部分代表太陰,白的里面有個黑點代表少陰,黑的里面有個白點代表少陽。這就是萬物陰陽的四種狀態。人性為陽,鬼性為陰,陰陽相對,此消彼長,哪一種力量更強,他的屬性就占主導地位。當最後陰氣籠罩一切的時候,人自然就成為真正的鬼了。”
“您說人需要在死亡的時候趕上某種特殊的環境才能變成活死人,是什麼環境呢?”我對這個最為關心。
“噢,首先要在屬陰的日子裡。比如天氣寒冷、夜間……其他我就不知道了。桃子,你不要再問我這樣的問題了,我也是道聽途說,誤人子弟就不好了。”孫先生突然收住了話題好似有所保留,我也不便再問。他說的這些確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不管是真是假,起碼我覺得受益匪淺。他說的內容正是我要尋找的答案,因為我——就是他所說的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