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原罪之承諾

第12章 第十一章恐怖誓言

原罪之承諾 周浩晖 9265 2018-03-22
我伸手接過了那個酒壺。老警察這才回過神來。我給自己也倒上了一杯酒,舉起來說道:“那你就給我講講吧,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到底有多麼恐懼。” 老頭把酒杯湊到嘴邊,慢慢地將滿杯酒全都喝完。藉著酒精的刺激,他這才攢足了勇氣,終於從牙縫裡艱難吐出幾個字來:“那天晚上,那個山洞……我也在……” “你也在?”這事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難道你也是峰安鎮上的人?” 吳警長點頭道:“當年我在峰安鎮的警所里當一個小小的警察,後來升職了,才去了縣城。” “既然你也在現場,你怎麼會不知道那個'怪物'的秘密?” “我去得稍晚半步,沒有看見那個'怪物'。” 我忽然想起阿錘說過的話,恍然道:“原來你是那兩個人之一!”

“哪兩個?” “當時鎮上的人分成好幾路去尋找孟婆子,有兩個人首先找到了事發的山洞。其中一個被楚漢山當場殺死,另一個人就是你吧?” “你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吳警長悠悠地說了句,然後他瞇起眼睛,陷入了那晚的回憶。 “那天晚上,我和鎮上的一個小伙子結伴,沿著山體東北部的一條小路向山上搜尋。拐過一個山路口,我們遠遠看見高處的某個山洞裡亮著火光,便立刻加快了腳步往那山洞趕去。同行的小伙子比我年輕,腳程也快,所以他搶在了我的前面,把我拉下能有幾十米遠吧。快接近山洞的時候,我聽到洞里傳來嬰兒啼哭的聲音,當下就知道這地兒是沒錯了。而這時前頭那個小伙子已經趕到了洞口,忽然我聽到他大喊了一聲:'怪物!'”

“他看見了那個胎兒?” “對——他的聲音打著顫,該是害怕極了。我聽見他的喊聲便停了腳步,抬頭往山洞口仰望。卻見一個人影驀地從山洞裡搶出來,幾乎和那小伙子撲了個滿懷。當那兩人分開之後,小伙子便軟軟地癱倒在洞口。” “是楚漢山對他下了殺手吧?” 吳警長點點頭,接著說道:“我一看情況不妙,連忙加快步伐往洞口趕去。等我到了洞口,只見那小伙子心口出一片血紅,已然沒了氣息。我顧不上安置他的屍體,趕緊又衝進了洞內,然後……然後我就看到了那幅恐怖的畫面……” 因為老頭先前說過他去晚了,沒看到那怪物,所以我便推斷道:“你說的是……杜雨虹的屍體?” “是的。那場面太慘了……我一輩子,一輩子也忘不了。”說到這裡,吳警長的聲音竟有些哽咽,他顫巍巍地摸出一根煙卷,夾在手指中間卻忘了點燃。他的目光怔怔地看著某個虛空,眼中隱隱現出閃爍的淚光。

他這般失控的情緒顯然不單是因為恐懼而起!我先是有些詫異,隨即心中一動,意識到了什麼,脫口道:“你也喜歡杜雨虹?” 老頭的情緒被我打斷了。他抬頭看著我,苦澀一笑。 “那你和杜雨虹之間……” 我欲言又止,但對方已然明白我想問什麼。他搖搖頭道:“我和杜雨虹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是默默地仰慕她,卻從來不敢叫她知道。”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 “告訴她幹什麼?我根本就配不上她。只要能遠遠地看到她,我就很滿足了。” 我確信那是老頭心底的肺腑之言,雖然時光已逝去逾二十年,但他的語氣中仍藏滿了款款的情意。我暗自動容,並且想起了孟婆子說過的話。 “總之你們都是一樣,為了別人寧可委屈自己。”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我也相信了孟婆子的論斷:吳警長雖然表面上對我厭惡鄙視,但實際心中卻視我為知己。 一番感慨之後,我控制住翩翩思緒,把話題又引回到那個夜晚。 “你看到了杜雨虹的屍體,那種慘狀,真是……真是……”我連說了兩個“真是”,卻無法描述下去。吳警長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過了良久才又說道:“當時杜雨虹早就沒了氣息,但她的眼睛卻瞪得圓圓的,好像到死也不能瞑目。我完全傻了,頭腦中一片空白。我記得自己就跪在那片血泊裡,放聲大哭。我的眼裡只有杜雨虹的屍體,耳朵裡只有自己的哭聲。除此之外,我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我默默一嘆,又問:“後來呢?” “後來……”吳警長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從那悲愴的回憶中掙脫出來,“後來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覺得脖頸處涼颼颼,我便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有把明晃晃的獵刀正架在我的脖子上。”

“是楚漢山?他還沒逃走呢?” “他本來已經走了,但又折了回來。我只顧痛哭,根本沒有察覺他已經來到了我的身後。直到被獵刀架住脖子,我才猛然驚醒。我的哭聲止住了,但在我的身後卻又響起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他抱著孩子回來了?” 吳警長道:“對。當時我下意識地要回頭去看,忽聽有人叫了聲:'別回頭!'。我聽出那是孟婆子的聲音。進洞的時候我就看到她縮在角落裡,但我根本沒顧得上理她。而她這一聲喊,卻救了我的一條命。” 我猜測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回頭看到了那個'怪物',那就性命不保了?” “沒錯。我被孟婆子這一喊,就沒敢回頭。然後我又聽見孟婆子用懇求的語氣說道:'他什麼也沒看見,你不要殺他。'壓在我脖子上的獵刀便略鬆了一些,同時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我腦後呵斥道:'把她脖子上的玉墜摘下來!'我打眼一看,在杜雨虹的脖子上果然掛了玉佩。我連忙伸手過去,將那玉墜摘下……”

我插話道:“那玉墜就是現在楚雲帶的那塊吧?” “就是那塊。我當時就仔細看過那塊玉墜,所以昨天在病房裡我一眼就認了出來。那玉墜一面雕了隻狗,另一面則是一個'雲'字。這一定是杜雨虹給她的寶寶準備的。這是本地的風俗,嬰兒出生都會帶上這樣的玉墜。那個'雲'正是她給寶寶起的名字,這個字不管男孩女孩都能用得上。” 我對此表示贊同:“確實如此。” 吳警長繼續講述:“楚漢山繼續用刀架著我的脖子,命令我把那玉墜交給他。我不敢回頭,只把手往後舉過頭頂。這時我已經明白:那人去而復返,正是為了要拿走這塊玉墜。楚漢山拿到玉墜之後,又喝令我把頭低下,自己則抱著孩子飛快地跑了。我不敢違抗他的命令,老老實實地低著頭,直到孟婆子告訴我:那人已經走了。我才敢站起身來。”

故事說到這裡似乎已經講完了,但我卻覺得漏了點東西似的。 “楚漢山沒有讓你發誓什麼的嗎?”我問道。如果沒有的話,這老頭又為何要害怕那個詛咒? 吳警長摸出洋火,點燃了手裡夾了好久的煙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在吐出煙霧的同時說道:“我發過誓,但不是在那天晚上——那是在二十天之後了。” “二十天……”我在心裡計算了一下,“是楚漢山殺死凌家女嬰之後?” 吳警長點頭道:“對。那天楚漢山闖進凌老爺的靈堂,被抓住之後關在警所的牢房裡。我就是在那裡發的誓。” “這是怎麼回事?”我真是不理解了。如果被獵刀架住脖子,那發誓是迫不得已。可那獵戶已經白關在了牢房裡,身為警察的吳春磊為什麼還要對他發誓?

吳警長把身體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頭,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楚漢山殺了凌老爺,這可是震動一方的大案子。那天抓到人以後,警所的所長立刻出馬,親自審問楚漢山。沒想到楚漢山一言不發,審訊根本進行不下去。這拿不到口供,警所就無法向凌家、也無法向上峰交待。我們所長急了,先是動了刑,但楚漢山硬氣得很,根本不吃這一套。一看來硬的不管用,所長只好來軟的:給他卸了刑具,先好吃好喝招待了一番。末了對他說:'兄弟。你手上落了三條人命,怎麼也夠本了吧?別為難大伙了,痛痛快快地交待清楚,我也一定體面地送你上路!'楚漢山聽了這話,便道:'要拿我的口供也不難,但我只和一個人說。'” “哦?”我看著老頭道,“那個人就是你吧?”

老頭咧著嘴說:“沒錯。他正是點了我的將——我們所長連忙把我找來,特意囑咐了幾句,要我好生哄著那獵戶,只管把口供拿到要緊。於是我就一個人進了那審訊室。楚漢山看到我之後,便要求我先發個誓,然後他再配合我錄口供。” 我“嗯”了一聲,然後又針對那最關鍵的情節問道:“那誓言是什麼?” “他要我起誓:一定要守住那天晚上的秘密。” “那天晚上的秘密——指的就是那個剖腹而生的'怪物'吧?” “別的還能有啥?” “可你並沒有看到那個'怪物'啊?你發這個誓有什麼意義呢?” “我聽到同伴在臨死前喊出了'怪物'那兩個字。所以我雖然不知道那秘密的真相到底是什麼,但我卻知道那個秘密的存在。楚漢山要我發誓,有兩層意思,第一是不能向孟婆子打聽細節,第二是要我盯著孟婆子,我們倆要共同保守住那個秘密,決不能洩露出去。”

我點點頭。沒錯,吳春磊那天到了現場,對那秘密雖然沒有目睹,但終有耳聞。如果他口舌不緊,那孟婆子的壓力可就大了。確實有必要讓這老頭也許下誓言。 “所以你就發誓了?就這麼簡單嗎?”這事說到現在倒也沒什麼令人意外的地方,我只是不明白,這樣一個誓言對老警察來說有那麼恐怖嗎?能令他在二十年之後仍然心有餘悸? 吳警長看出了我的所想,他仰頭默嘆一聲,道:“開始我也覺得這事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我便按對方所說發了誓。楚漢山倒也守信,接下來就配合我錄了口供。他把前前後後的事情都交待得很清楚:殺凌老爺,殺凌家幼女,目的都是為了報仇……” 聽對方說到這裡,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便打斷道:“對了,他為什麼要在那女嬰的屁股上割下一大塊肉?” “他自己說是吃了那塊肉,為了解恨……因為他的女兒受到過凌老爺的詛咒。” “他真是這麼說的?”我難以置信地搖著頭。 “他當時的神智已經不正常了,做出的事確實令人無法理解。”吳警長瞇眼回憶了一會,又道,“你知道不,他把那女嬰屁股上割掉一塊肉之後,還找了草藥敷治——他好像不想讓那娃兒很快死掉,故意要多折磨她幾天。” 楚漢山殺死凌老爺的當天就擄走了女嬰,七天后才將女嬰的屍體送回。難道這七天裡,他一直都在用這種殘忍至極的手段蹂躪著那個孩子?我想像那女嬰重傷不死的慘狀,只覺得心口壓抑難當。 “好了,不說凌家女娃的事了。”吳警長揮揮手,把話題又轉了回來,“還是說說那個誓言吧。” 我不解道:“那誓言你不是都說完了嗎?” “完了?”老頭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那表情分不出是要哭還是要笑,然後他緩緩地搖著頭說:“沒完,真正精彩的還在最後……” 那“精彩”兩字從他的牙縫裡擠出來,像是帶著利刃的冰錐刺向了我的耳膜。我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同時意識到:老頭接下來要說的,那才是真正的重點所在!我唯有屏住唿吸,繼續聆聽他的講述。 老頭目光幽幽,再次陷入回憶:“……楚漢山把該說的都說了,我就把做好的筆錄拿給他簽字畫押。但他卻不接筆,反而用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問了句:你之前發的誓還記得嗎?我的心思只在那筆錄上,便隨口應了聲:記得。或許是我的態度太隨意了,結果楚漢山就冷笑起來,說:你沒有用心,我得讓你長點記性! 他說完這話之後,突然一拳打在了我的額頭上。這一拳又準又狠,直打得我差點就暈死過去。我被打倒在地,楚雲山則騎在了我的身上。他用一隻手肘鎖壓著我的脖子,令我難以唿吸。我只能幹張著嘴,想喊卻又喊不出聲音。我拼命掙扎但也徒勞,因為我的氣力和對方相比實在是差了太多。恍惚之中,我忽然感覺有什麼液體正從高處滴落下來,打在我臉頰上熱乎乎的。等我定睛去看時,我便見到了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恐怖場面……” 老頭說到這裡又停了下來,似乎要調整一下自己過於緊張的情緒。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追問道:“怎麼了?” 老頭深深地喘息了幾下,這才又繼續說道:“當時楚漢山用一隻手壓著我,另一隻手卻插向了自己的眼睛。他的手指從眼眶裡摳進去,竟活生生地將一隻眼球摳了出來!我和他盡在咫尺,所有的情形都看得一清二楚。那眼球被他剛剛摳出眼眶的時候,後面還亂七八糟地連著好些血管什麼的。他可真是下得了狠手,使勁一拽,就把那些血管扯斷了。鮮血滋滋地往外冒,噴了我一臉。我完全被嚇傻了,渾身軟軟的再沒有一點力氣。然後楚漢山就獰笑著把那隻血淋淋的眼球塞進了我的嘴裡。” “什麼?”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把他的眼球塞進了我的嘴裡!”老頭重複了一遍,他的聲音顫抖著,唿吸艱難,好像喉口正被什麼東西膩膩地堵著,“我只覺得唇舌間熱乎乎的,又濕又腥,忙不迭地要往外吐。但楚漢山卻摀住了我的嘴,然後又捏住了我的鼻子,不讓我唿吸。最後我實在憋不住了,只好張開嘴吸氣,那眼球便骨碌一滾,從我的喉口間穿過去,滑進了肚子裡。” 我的心胸間一陣翻湧,噁心欲嘔。我拿起桌上的酒壺,也來不及往杯子裡倒了,嘴對嘴地灌了一大口。這一口下去,我的眼淚都嗆了出來,同時我語不成聲地問道:“他……他這是要……要幹什麼?” 吳警長慘然一笑:“他就是要讓我牢牢記住那個誓言。看到我把那眼球吞下去了,楚漢山便放開了我。然後他用兩隻眼睛瞪著我——不,是一隻眼睛,還有一個黑洞洞的血窟窿……他對我說:你記住了,我的眼睛在你的身體裡,永遠都在!我會永遠盯著你,你如果敢違背誓言,我絕不會放過你!” 老頭學著獵戶當年陰森森的腔調,讓周圍的空氣彷彿都要凝滯起來。我雖然未能身臨其境,此時此刻卻也不寒而栗。我終於能夠理解:老警察為何會對二十年前的詛咒和誓言畏懼如斯。因為承受誓言、許下詛咒的那個人已經通過一種極為血腥的方式侵入了他的身體,並由此永遠控制住了他的靈魂! “說完那句話之後,楚漢山就一頭撞向了審訊室的牆壁,腦漿撒了滿地,死了!”老頭用一聲長嘆結束了這段講述,他的身體癱坐在椅子上——那慘烈而恐怖的回憶幾乎抽乾了他的精氣。 我也呆呆地坐著,許久都說不出話來。那獵戶強烈的愛恨穿越了遙遠的時空,狠狠地衝擊著我。他的行事如此的決絕,手腕亦毒辣無比——但那一切都是為愛而生。他履行了對杜雨虹生死與共的承諾,同時也用最極端的手段守護著剛剛降生的女兒。他的身體早已逝去,但他的鮮血卻從未乾涸。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來自於那隻被鮮血浸透的眼球。那目光死死地註視著我,注視著與他女兒有關的每一個人。 最終是老頭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語調幽幽地問我:“你現在明白了嗎?你還敢違抗他的力量嗎?” “我得承認那是一段可怕的往事。但是——”我深深地吸了口氣,鄭重告訴對方,“我不會離開。” 吳警長看著我無奈搖頭:“看來我的話全都白說了……” “我對那女人有過承諾。”我再次決然說道,“我絕不會獨自離開峰安鎮。” “我知道你放不下楚雲。但你留在這裡有什麼用呢?” 我反問對方:“我若是走了,那女人豈不是更加看不到希望?” 吳警長把身體坐直,振奮精神對我說道:“你應該相信我——我能夠救出楚雲。” “你有什麼新的計劃?”我饒有興趣地問道。之前老頭的計劃是要喚醒女孩的記憶,然後讓對方來指證凌沐風有故意殺人之罪。可現在能給女孩“喊魂”的孟婆子已經死了,要想救出那女孩,可得另想辦法才行。 “新的計劃……”吳警長把手一攤說,“這個我暫時還沒想好。” 我咧咧嘴,並不掩飾失望的情緒。 “但我一定能救出那個女人——”吳警長把身體傾過來,壓低聲音繼續說道,“我也能扳倒凌沐風。” 對方的神態言之鑿鑿,但並不能打動我。我質疑道:“你現在連計劃都沒有,怎麼敢說一定?” 老頭眯縫起小眼睛,神秘兮兮地說:“我做過一個夢……” 我“嘿”地干笑了一聲。一個夢?一個夢能說明什麼? 老頭看出了我的態度,他並沒有羞惱,反而愈發認真地對我說道:“你不做夢嗎?你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有時候在現實中發生的場景會和你曾經的夢吻合起來,讓你在一瞬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個……”我想了一會說,“好像還真有過。” “每個人都會有的,而這種感覺在我身上特別強烈!” 我微微皺眉看著面前這個乾癟的老頭,問:“你想說明什麼?” 老頭道:“我能通過夢境預知未來,也就是說:以後將要發生的一些事情會提前出現在我的夢裡。” 我搖搖頭,嘴裡發出“嗤”地感嘆聲。 “你不相信?” 我苦笑著反問:“如果你能預知未來,那你怎麼不做一個夢,看看孟婆子到底是怎麼死的?” “並不是未來所有的事我都能夢見,只是偶爾會有一些事情在我的夢裡出現過。”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總結說,“——你很迷信自己做過的夢,你覺得那些夢就是對未來的預言。” 吳警長點頭承認:“就是這麼回事吧。” 細想起來這事也不算稀奇,很多人都會覺得夢境是有內涵的。有人會專門幫人解夢,也不乏有人會根據夢境來指示自己的行動。這老頭顯然便是後者。 我便問他:“那你這次做了個什麼夢?” “我夢見自己抓住了凌沐風,我親手把他送進了縣城的大牢!”吳警長低聲說道,他緊咬著一口黃牙,語氣中帶著復仇般的快感。 我能理解老警察的情懷。他年輕的時候愛慕杜雨虹,看待對方如同仙子。後來杜雨虹慘死,而她的女兒楚雲則繼承了母親絕美無雙的容貌。在吳警長心中,楚雲必然會糾纏成一個難以割捨的情結。她既是老頭夢中情人的化身,又如女兒般贏得對方無私的疼愛。吳警長當初贊同將楚雲嫁給凌沐風,那感覺和父親嫁女兒有什麼兩樣呢?可楚雲婚後卻遭受到凌沐風的非人凌虐,老頭怎能不怒?他對凌沐風的仇恨恐怕並不比我少幾分! 這或許就是他做夢也要把凌沐風送進大牢的原因吧? “你相信這個夢會成為現實?”我一邊問著,心中則暗想:這恐怕也是仇恨的情緒在作怪呢。人總是會有選擇性地相信一些若有若無的東西。 吳警長冷笑一聲道:“如果不是事先有了這麼個夢,我又何必冒險在峰安鎮上與那姓凌的作對?” 我揣摩著老頭的神態,心知對方對那個夢倒真是深信不疑。我心中一動,忽然間另有了一些想法。我暗自斟酌片刻,問道:“後來楚雲失踪,你一直咬著這件事不放,就因為你覺得能通過這件事情扳倒凌沐風,讓你的夢境成真?” 吳警長點頭說:“不錯。” 我用手指輕輕地叩了幾下桌面,緩緩說道:“我倒覺得:凌沐風或許真能被你送進大牢,不過未必是因為楚雲這件事!” 老頭將信將疑地問:“那還有什麼事能逮他?” 我湊過身體,低言道:“此事近在眼前!” 老頭驀然領悟到我的意思:“你是說孟婆子之死?” 我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敲,說:“對!” 老頭看著我,不置可否。我知道:在他心中孟婆子是死於那個可怕的詛咒,我需要想辦法說服他。 “那個詛咒確實令人恐懼,楚漢山給你留下的心理陰影這輩子也無法消除——這些我都理解。”我先是順著對方的思路說了兩句,然後又話鋒一轉,“但要說鬼魂能夠殺人,這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鬼害人,只有人害人。孟婆子死了,凌沐風就是最大的兇嫌!” 老頭沒有吭聲,但也沒有反駁。至少他有興趣聽我說下去,這對我來說已是莫大的鼓勵。我便又繼續說道:“凌沐風昨天下午就想阻止孟婆子招魂——這已經暴露了他的作案動機;昨晚他手下的兩個傢伙在孟婆子門外守了一夜,這不正給他創造了作案條件嗎?或者他不用親自動手,就是那兩個傢伙勒死了孟婆子!” 吳警長聽到這裡,打斷我問:“可那院子裡沒有任何腳印,這事怎麼做到?” “這個……”我張口詰了片刻,無奈道:“這個我也說不好。不過這肯定是凌沐風設下的障眼法,就像他把兩個靈牌嵌在水井裡一樣——這些招數都是為了迷惑你,讓你以為這案子是魂靈所為。姓凌的知道你心中的弱點,所以他故意引導你的思維。你如果真按他的設計去想,那你就上當了!” 吳警長沉吟了一會,暗自掂量著我的話語。末了他又問道:“如果這案子真是凌沐風乾的,祭台上的那塊靈牌又是什麼意思呢?” “這也是他的障眼法。他除了要殺孟婆子,還想殺我和阿錘!所以他弄出那麼一塊靈牌,把我們三個人的名字寫在上面。這樣以後我和阿錘如果死了,大家首先想到的仍然是鬼魂在殺人。” 老頭不以為然地“嗬”了一聲,說:“姓凌的想殺你,這事我信。但他殺阿錘幹什麼?” 我想了想,說:“阿錘偷看過楚雲洗澡。這事對凌沐風來說應該是個大忌諱,所以他想趁亂把阿錘一塊幹掉。” 吳警長驚訝地瞥了我一眼:“有這事?你怎麼知道的?” “昨天我們去鎮上的時候,阿錘親口向我吹噓的。你想啊,這傢伙口風這麼松,凌沐風能受得了他?” “他媽的,這個混蛋,真被殺了也是活該!”吳警長憤憤地罵了句。看來阿錘還真是個人見人嫌的角色。 我見那老頭的思路已經漸漸被帶轉過來,便清咳一聲,總結般說道:“所以啊,如果你的夢真的很準,我覺得你得好好查查孟婆子的死因。這事要是辦成了,姓凌的可是一點活路都沒有!” 吳警長暗暗點頭——這其中的厲害顯而易見:如果能查明孟婆子確被凌沐風所害,那可是實打實的殺人案,姓凌的能耐再大,也逃不出公法制裁;而楚雲被打落水到底是兩口子間的家事,就算楚雲指證凌沐風有意殺人,可畢竟人沒死啊,這事鬧不大的。 不過老頭轉念一想,眉頭又皺了起來:“你說了這麼多,可惜全都是些猜測的話。要說孟婆子是姓凌的所害,證據在哪兒呢?那院子裡連一個腳印都沒有,你要我怎麼查?” 這的確是個要命的問題。我只能尷尬地咧咧嘴,無言以對。 “行了,別說那麼多沒用的。”吳警長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瞇著眼對我說道,“不管是魂靈要殺你,還是凌沐風要殺你,總之'馮遠馳'三個字已經上了死亡名單。你如果真不肯走,那你的小命可就危在旦夕了。” 我傲然冷笑一聲,說:“我不怕。姓凌的不是早就想動我了嗎?這些天我還不是好好地活著?” 吳警長用嘲諷的眼神看著我:“嘁,要不是我護著你,你現在還能坐在這裡喝酒?” 這話我無法反駁。凌沐風已經好幾次對我不利,都是這老頭幫我解的圍,光憑我自己還真是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你還是走吧。你留在這裡不但沒用,反而拖累我,讓我不能專心去對付那姓凌的。”老頭勸誡不成,開始使用激將法了。 我面子上有點掛不住了,憤然道:“你只管去做你的,我有我自己的計劃!” 老頭斜著嘴笑了:“說說,你有啥計劃?” “告訴你也沒有用。”我抓住機會反戈一擊,“因為這個計劃你根本就不敢參與。” 老頭的笑容僵在臉上,他警惕地問道:“你想幹什麼?” “孟婆子雖然死了,但那個秘密仍然有跡可循。我要調查下去,如果我能揭開那個秘密,那我就能像孟婆子一樣'喊魂',幫那女孩喚醒記憶。” “秘密……你說的是什麼?” “還有什麼?當然就是那個'怪物'的秘密!” “那秘密只有孟婆子一人知道,你去哪裡追查?”老頭惶然追問,他的額頭似乎冒出了冷汗。 我乘勝追擊般逼視著對方,同時翻出了自己的底牌。 “山那邊的尼姑庵!”我說道,“楚漢山當年把那個'怪物'送到了尼姑庵,十年後楚雲回到峰安鎮的時候,卻已經出落成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個出生時令人不寒而栗的'怪物'怎麼會變成了美女?這其中一定發生過什麼!而那個收養嬰兒的尼姑必然知道所有的內情。” 吳警長無法反駁我的推斷,他只能提醒我說:“可那尼姑早就死了。” 我冷笑道:“只要尼姑庵還在,多少都能找到些線索,這事你不可能想不到,但你卻決口不提——不是因為你忽略了,而是你不敢!” 我這一連串的話語擊中了老頭的要害,他腰背一鬆,氣勢垮了下來。然後他長嘆一聲道:“是……我確實不敢。我根本不敢去接近那個秘密,我只想遠遠地躲開……” “我不怕,我明天就去。”我得意洋洋地蹺起了二郎腿,“現在你還覺得我沒用嗎?” 老頭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不怕死你就去吧。”他看起來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不過片刻之後他就平息下來,又換了個語氣說道:“你得答應我,如果你在那尼姑庵找不到什麼線索,那你明天必須離開。” 我也懶得跟他再較勁了,便暫且答應下來:“好吧。”這樣我們算是各讓一步,雙方都留了點台階。 吳警長點點頭,隨後他又問道:“那今天晚上怎麼辦?” 我“嗯?”了一聲。什麼意思? “我晚上要回縣城去的。你怎麼辦?還到警局號房里呆著?” 原來老頭還是在擔憂我的安危。也的確,等他離開峰安之後,那孤獨的夜晚對我來說就是最危險的時刻。該怎麼辦?我撓了撓頭,一時拿不定主意:“這個……” “得了。”老頭忽然又說道,“那號房實在是又冷又破——今天晚上我給你找個好地方吧。” “哦?去哪裡?” “去找那姓凌的。”老頭一邊說一邊呲著牙,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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