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請你幫我殺了她
請你幫我殺了她

請你幫我殺了她

雪薇·史蒂文斯

  • 驚悚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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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18039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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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穿咔嘰褲的男子

你知道嗎,大夫,你並不是我回來以後看過的第一個心理醫生。我剛回來的時候,我的家庭醫生就給我推薦了一位。那人可不怎麼樣,他假裝不知道我是誰,這也太假了——你要不知道我是誰,除非你又聾又瞎。每次我走在路上,轉個身,似乎都會有拿著照相機的白痴從路邊的灌木叢中跳出來。但在這一切倒霉事情發生之前呢?很多人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溫哥華島,更不用說克萊頓瀑佈區了。現在,如果你跟別人說起這個島,我敢打賭,從他們嘴巴里蹦出來的第一句話一定是:“是不是那個女房產經紀人被綁架的地方?” 連那傢伙的辦公室都讓人覺得討厭——黑色皮沙發、塑料假盆栽、玻璃鉻合金桌子。讓病人感覺不到絲毫的舒服自在,真是蠢到家了。當然,還有,他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排成了一條完美的直線。整間辦公室裡唯一歪歪斜斜的只有他的牙齒,如果你要問我,我是覺得,如果一個人能把自己桌上的東西全部擺齊,卻不去整好自己的牙齒,那還真是有點兒不正常。

他一開始就問關於我媽媽的問題,接著,他居然讓我用蠟筆在紙上畫出自己的感覺。我說他一定是在開玩笑,他卻告訴我,我這是在抗拒自己的感受,我必須“敞開懷抱,接受這一過程”。呸,讓他和他的過程見鬼去吧。我只去了他那裡兩次。而且,在那裡的絕大部分時候,我都在想,我到底是應該把他殺了好,還是把自己殺了好。 所以,一直到十二月之前,我都沒有再嘗試心理治療了——這個時候,已經是我回家之後的第四個月了。我幾乎已經放任自己沉浸在一種壓抑的狀態中,但一想到我下半輩子也許都會這樣……你在你的網站上寫的東西挺好笑的,作為一名心理醫生,你很幽默,而且你看上去人很好——順便說一句,你的牙齒也挺漂亮。最讓我覺得不錯的是,你並沒有在自己名字後面加上一大串連鬼都弄不明白的頭銜。我不想要名氣最大的醫生。那隻意味著更加膨脹的自我和更加昂貴的收費。我不介意開一個半小時的車來你這兒,只要你能把我從那場噩夢中帶走。況且,你的診所這麼遠,也有個好處,那就是,迄今為止我還沒有發現哪個記者能夠一路跟踪過來。

不要誤解我的意思,雖然你看上去很像個慈祥的老奶奶,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就喜歡待在這裡。說真的,你應該去打打毛線衣什麼的,而不是在這裡做筆記。你讓我叫你娜丁?我是不太明白了,讓我猜一下。你讓我對你直呼其名,是想讓我感覺到,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所以,我可以把那些我不想記起,更不想說起的事情都對你傾訴了,是不是?對不起,我給你付錢不是讓你來當我的朋友的,如果對你來說,叫什麼都一樣的話,我還是叫你大夫好了。 我們既然到了這兒,就是要打開天窗說亮話,但在開始之前,我想和你約法三章。你必須遵守我的規矩。你不能提出任何問題。哪怕是偷偷摸摸地問一個“當……的時候你有什麼感受”的小問題也不行。我會把整件事情從頭到尾告訴你,當我有興趣聽你提問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哦,對了,你是不是在想,我是一直以來都這樣的嗎?告訴你,不是的,我以前沒有這麼討人厭。 那是去年八月的第一個星期天,早上,我在床上多睡了一會兒,我養的金毛犬艾瑪就在我耳朵邊上打著呼嚕。對我來說,這樣放鬆一下的機會並不多。那個月,我為了爭取一個海濱公寓樓的銷售項目忙得不可開交。在克萊頓,這個有一百套房子的小區已經算是大項目了,最後競爭的人選落在我和另一個經紀人頭上。我並不認識我的競爭對手,但開發商星期五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他們對我的推銷方案很滿意,幾天后會通知我結果。我覺得馬上就要做成一筆大生意了,甚至感覺都已經嚐到了勝利香檳的滋味。實際上呢,我只在一次婚禮上喝過香檳,才喝了一口就換成了啤酒——穿著綢緞伴娘禮服的女孩子,拿著啤酒瓶大口痛飲,這形像一點兒也不淑女——但我相信,這筆交易的成功一定能讓我變成一位成熟的職業女性。就好像是白水變成美酒,又或者說,是啤酒變成香檳。

下了一周的雨,那天終於天晴了,天氣很熱,我穿上了自己最喜歡的套裙。裙子是淺黃色的,布料非常柔軟,我很喜歡。穿上它,我的眼睛就被襯托成了榛色,而不是沉悶的棕色。我一般都不穿裙子,因為我只有一米五多一點高,穿上裙子就像個小矮人,不過,這個款式的裙子卻顯得我的腿修長。我甚至決定穿上高跟鞋。我才剪過頭髮,髮尾剛剛好垂到下巴。我站在客廳的鏡子前,最後一次檢查頭上的白頭髮——我去年才滿三十二歲,但由於黑頭髮的緣故,一有白髮就會特別明顯。我吹了聲口哨,和艾瑪吻別(有人出門摸摸木頭,我則摸摸我家小狗),然後就出門了。 我那天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去推銷一幢房子。本來我想休息一天的,但房主非常著急出手。他們是一對德國夫婦,人很好,那位太太還為我烤巴伐利亞風味的巧克力蛋糕,所以,我不介意加幾個鐘頭班,以讓他們盡快達成所願。

我男朋友盧克在他工作的意大利餐廳忙完後,會來吃晚飯。前天晚上他值夜班,我給他發了一封電子郵件,說我想見他,迫不及待。本來我是打算給他寄一張電子卡片的,他很喜歡那些小東西,但網上備選的卡片都有點兒矯情——接吻的小兔子、接吻的小青蛙和接吻的小松鼠之類,所以,最後我還是寫了一封簡簡單單的郵件。他知道我是那種行動大過言語的女生,不過,最近我的精力都放在爭取銷售項目的事上,既沒有給這個可憐的傢伙很多行動上的安慰,也沒有什麼言語上的親密,他應該得到更好的待遇。有好幾次,我不得不在最後一分鐘取消約會,但他從來都沒有抱怨過。 當我正把最後一塊售屋廣告牌塞進後車廂,並儘量不把衣服弄髒的時候,手機響了。我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期待是開發商打來的,趕緊把手機從包裡拿出來。

“你在家嗎?”是媽媽,唉,都不會先問候一聲。 “我正要去推銷房子呢。” “那就是說,你現在還在幹這個啦?瓦爾說她最近都沒怎麼見到你的廣告牌。” “你和小姨聊過了?”媽媽每隔兩個月就會和這個妹妹大吵一架,然後就“再也不會同她講話了”。 一開始,她約我去吃中午飯,好像完全忘了上週她才狠狠罵了我一頓,不過我也是有點兒錯的,最後我還是答應去了。我們還在通電話,她就告訴我說:“你表姐塔瑪拉剛剛賣完了一個海濱小區的項目。你小姨她明天就要飛到溫哥華,和你表姐一起去羅伯遜大街買新衣服,你相信嗎?說是名牌設計師的衣服呢。”小姨啊,你這招真是太厲害了。我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媽媽還轉告了小姨的話:“塔瑪拉幹得不錯啊,再說了,她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實際上,自從我這個表姐高中畢業搬到溫哥華去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瓦爾小姨總是用電子郵件給我寄塔瑪拉的照片,每張照片都在炫耀著她這個了不起的寶貝女兒。 “我告訴瓦爾,你也有很多漂亮衣服。你只是……比較保守罷了。” “媽媽,我是有很多漂亮衣服,只不過……” 我停住了。媽媽這是在給我下套,她是那種抓到了獵物就絕不會放跑的人。我最不想做的就是花上十分鐘,和一個連拿封信都要穿十厘米高跟鞋和時髦套裙的女人爭論到底什麼才是得體的職業裝。這沒有任何意義。媽媽個子不高,也只有一米五多一點,但我卻總是那個抬不起頭的人。 “趁我還沒忘記,”我說,“你能不能待會把我的卡布奇諾咖啡機拿來?” 她半天沒有說話,然後才開口道:“你今天就要?”

“對啊,所以才問你嘛。” “我剛剛才請了幾個住在公園那邊的朋友明天來家裡喝咖啡。你怎麼總能挑這樣的好時候呢。” “哎呀,是這樣,對不起啦,媽媽,盧克就要來了,我想明天早餐給他煮咖啡。我以為你自己打算買一台咖啡機,只是試用一下我的而已。” “我們是要自己買一台,但你繼父和我最近有點兒忙。那我今天下午再給那些朋友打電話解釋好了。” 這下,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算了,那我下週再過去拿吧。” “謝謝你哦,安妮小熊。”現在,我又成安妮小熊了。 “不用謝,但我還是要拿回來的……”她已經掛斷了電話。 我嘆了一口氣,把電話塞回包裡。如果她不想听,這個女人是不會讓我把一句話說完的。

在街角的加油站,我停下車,買了一杯咖啡和幾本雜誌。媽媽很喜歡八卦雜誌,我只是在沒人來看房子、實在無事可做的時候才會買幾本。其中一本雜誌的封面是一個失踪了的可憐女人。我看著她微笑的臉龐,心想:她原本也是一個過著自己生活的女孩子,而現在,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對她瞭如指掌。來看房的人有點兒少。我猜,很多人都趁著天氣好出去玩了——我也應該出去玩玩。下班前大約十分鐘,我開始收拾東西。我走到外面,把廣告傳單放進後車廂,一輛還比較新的棕色麵包車停到了我的車後面。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微笑著朝我走來。 “糟了,你在收拾東西了。我活該——總是想把最好的留到最後,能不能讓我看一圈,我會很快的,可以嗎?” 有那麼一秒鐘,我在猶豫,我想告訴他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只想趕緊回家,而且我還要去商店買東西。就在我猶豫的時候,他把手插在腰上,退後了幾步,認真打量著整座房子。

“哇!” 我仔細看著他。他穿著咔嘰褲子,熨得很整齊,我很喜歡。我一向懶得熨衣服,把衣服從甩乾機拎出來,抖一抖,對我來說就算是熨過了。他的運動鞋白得耀眼,還戴著一頂棒球帽,帽簷上印著我們本地一家高爾夫球場的標誌。米黃色的短外套在胸前也有著同樣的標誌。如果說,他是高爾夫俱樂部的成員,那一定很有經濟實力。一般,這種敞開大門推銷房屋的方式吸引來的都是左鄰右舍,或是周末開車隨便轉悠的人,但當我看到他麵包車的儀錶盤上放著一本我們的房產雜誌時,我想,他應該確實是要打算買房的。管它呢,多耽擱幾分鐘又不會死。 我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當然可以,這是我的工作嘛。你好,我叫安妮·歐沙利文。” 我伸出手,他走過來,準備和我握手的時候,在石板小路上絆了一下。為了不讓自己跌倒,他迅速把雙手撐在地上,屁股撅得高高的。我伸手去扶他,但一眨眼,他就已經一躍而起,站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拍去手上的塵土。 “天哪!對不起。你沒事吧?” 他睜著大大的藍眼睛,臉上露出明亮的微笑。嘴角的笑容擴散開去,一直延伸到他紅撲撲的臉上,他就那樣燦爛地笑著,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這是我很久很久以來,見到過的最真摯的一個笑容。對著這樣的一張臉,讓人也不由得會心微笑。 他誇張地鞠了一躬,說:“這樣的出場方式很特別吧?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大衛。” 我也誇張地行了個屈膝禮,說:“很高興認識你,大衛。” 我們都笑了,他說:“真的很謝謝你,我保證,不會耽誤你太久的。” “不用擔心。你只管到處看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你真是太好了,不過我也知道,你一定等不及要走了,現在天氣這麼好,你肯定很想出去玩吧。我會盡快的。” 天哪,能遇到這樣一個考慮到我們中介感受的買家,我真覺得三生有幸。一般情況下,買家的言行舉止都好像是我們欠了他們錢似的。 我把他帶進屋,給他詳細介紹了房子的情況。這是一幢典型的西海岸風格的建築,有拱形天花板,杉木護牆,還能看到壯觀美麗的海景。他跟在我後面,言談是那樣熱情,讓我覺得自己也好像是第一次才看到這幢房子,我已經等不及想把這房子的所有優點都告訴他了。 “廣告上說,這房子還只建了兩年,但沒有說建築公司是哪一家。”他說。 “是一家本地的公司,叫科貝特建築公司。這座房子還可以享受好幾年的免費維護。當然,如果你買了的話,這項服務就歸你了。” “太好了,和建築商打交道不得不小心點兒。現在這個社會,可不能太相信別人。” “你剛剛說你打算什麼時候搬進來?”我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他笑了。 “我沒說,不過我的安排很靈活。當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房子時,我自然就知道了。” “如果你需要辦理貸款,我認識幾個銀行的業務員,可以幫你聯繫他們。” “謝謝,不用了,我用現金支付。”這簡直是太好了。 “這房子有沒有後院?”他說,“我養了一條狗。” “噢?我也喜歡狗,你的狗是什麼品種的?” “金毛犬,純種的,需要很大的活動空間。” “我明白,我也有一隻,它如果沒玩夠,就會很纏人。”我把玻璃推拉門打開,給他看圍著杉木柵欄的後院。 “你的狗叫什麼名字?” 就在我等待他回答的那一秒鐘,我猛地意識到,他就站在我身後,靠得很近很近。突然,有一個硬硬的東西頂住了我的後背。 我試著轉過身,但他一把抓住我的頭髮,把我的頭猛地往後一拽,好痛,我覺得頭皮都要被拉掉了。我的心劇烈地撞擊著胸口,血全湧進了大腦。我想踢他,我想逃跑,想做點兒什麼,做什麼都行,卻一動都動不了。 “是,安妮,那是一把槍,所以你一定要乖乖聽話。我會鬆開你的頭髮,你給我保持安靜,我們一起走到外面,走到我的麵包車那裡去。我希望在這個過程中,你一直保持著臉上漂亮的笑容,你明白了嗎?” “我……我不能……”我不能呼吸了。 他湊到我耳邊,用低沉而冷靜的聲音說:“深吸氣,安妮。” 我深吸一口氣。 “現在,放鬆下來,慢慢地呼氣。” 我慢慢呼著氣。 “再來一次。”我終於又看清楚了周圍的房間。 “好孩子。”他鬆開我的頭髮。 一切都好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他用槍頂著我往前走,我能感覺到那槍就壓在我的脊柱上。他推著我走出前門,走下台階,嘴裡還小聲哼著歌。 當我們朝他的麵包車走去時,他在我耳朵邊輕聲說: “放鬆點兒,安妮。只要你認真聽我的話,那就沒問題。別忘了,要保持微笑。” 我們離房子越來越遠,我朝四周看了看——應該有人看到的——但視線所及範圍之內,卻沒有一個人影。我之前從來沒有註意到,這房子周圍居然有這麼多樹,而兩邊相鄰的房子也都是面朝不同的方向。 “我太高興了,連太陽都為我們露臉了。這個天氣最適合開車到處轉轉,你覺得呢?” 他手上拿著一把槍,卻和我聊起了天氣? “安妮,我問了你一個問題。” “是的。” “什麼是的,安妮?” “是開車兜風的好天氣。”我們就像兩個靠在院子欄杆上聊天的鄰居。我不斷地想,光天化日之下,他怎麼可以這樣。我的天,這房子可是任何人都可以隨便進來參觀的,屋前的草坪上還豎著我的廣告牌,任何一分鐘,都可能有別的車子停下來。 我們走到麵包車前面。 “把門打開,安妮。”我沒有動。他把槍抵了抵我的後背。我打開了車門。 “現在上車。”槍抵得更緊了。我坐上車,他把車門關上。 他走開了,我不斷地去拉門把手,去按自動門鎖鍵,但車門好像是壞了。我用肩膀去撞門。快點開門啊,見鬼了! 他從車前面走過去。 我拼命去捶門、去按車窗按鈕、去拉門鎖,都沒有用。他那邊的車門開了,我轉過身。他手上拿著一把遙控車鎖。 他把遙控鎖舉起來,笑了笑。當他把車從車道上倒出去的時候,我看著房子變得越來越小,我不敢相信所發生的一切。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在車道盡頭,他停下一秒鐘,看路上有沒有來車。我豎在草坪上的廣告牌不見了。我看了看後車廂,居然在那裡,還有兩塊我豎在馬路盡頭的廣告牌。 我突然明白了。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他一定是看到了廣告,而且來這條街查探過了。 他選中了我。 “對了,你的房子賣得怎麼樣?” 挺好的,一直到他出現。 我能把車鑰匙直接拔出來嗎?或者,至少按下遙控鑰匙上的解鎖鍵,然後在他抓住我之前從車上跳下去?我慢慢地伸出左手,手要放低一點兒…… 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勒住了我的鎖骨。 “我在問你話呢,安妮。你平常不是這麼沒禮貌的吧。” 我盯著他。 “房子賣得怎麼樣?” “嗯……看的人不多。” “那我來的時候,你一定很高興了!” 他朝我露出一個我原本覺得是那麼真摯的微笑。他等著我回答,笑容開始慢慢消失,勒住我的手也越來越緊。 “是的,是的,有人來我就很高興。” 他又露出微笑。他揉了揉用手勒住我肩膀的地方,然後捏住我的臉。 “你只需要放鬆下來,享受陽光就好了,你最近看起來壓力很大呢。”他又去看前面的馬路,一隻手抓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放在我的大腿上。 “你會喜歡那裡的。” “哪裡?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開始哼起了歌。過了一會兒,他把車開上一條小路,停下來。我完全不知道身在何處。他把車熄了火,轉過身,看著我微笑,就好像我們是在約會一樣。 “沒多久就到了。” 他走下車,從車前面繞過來,打開我這邊的車門。我猶豫了一秒鐘。他清了清嗓子,挑起眉毛。我走出車門。 他一隻胳膊繞在我肩膀上,另一隻手拿著槍,我們朝後車廂走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嗯,呼吸一下這裡的空氣吧。真是清新。” 一切都是那麼安靜,是那種炎熱夏日午後的寧靜,讓你可以聽到兩三米開外蜻蜓飛過的聲音。我們走過車旁邊一叢巨大的越橘樹林,樹上的果實幾乎都已經成熟了。我開始用盡全力地喊叫、掙扎,但我沒有辦法逃走。他把手從我的肩膀上拿下來,抓住我的手臂,把我舉了起來。我們還在走,但我已經感覺不到雙腿的存在了。 他把我放開,把槍塞到腰帶上,打開後車廂。我轉過身想跑,但他抓住我後腦勺的頭髮,把我轉過來,讓我面朝著他,又揪著我的頭髮,把我提了起來,我的腳尖快要離地了。我想踢他的腿,但他足足比我高了三十厘米,輕而易舉就把我提開了。我痛得快要無法忍受。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空中踢著腿,用拳頭去捶他的手臂。我用盡全力,大聲尖叫。他用空閒的那隻手扇了我一巴掌,說:“為什麼要做這種蠢事?” 我抓住那隻把我提在空中的手,試著把自己的身體往上拉一點兒,好減輕頭皮上的壓力。 “我們再來試試。我會把你放開,你給我爬進後車廂,臉朝下躺好。” 他慢慢把手放下,我的腳終於碰到了地面。我又去踢他,但一隻高跟鞋掉了,我一下失去平衡,朝後倒了下去。我的膝蓋窩撞到麵包車的保險槓,一屁股坐到了後車廂裡。後車廂裡鋪著一張灰色的毯子。我坐在那裡,看著他,渾身顫抖得厲害,牙齒磕得格格直響。他身後的陽光是那麼耀眼,顯得他的臉卻很暗,光影勾勒出他的身形。 他用力在我肩膀上推了一下,把我壓得仰面朝天,說:“翻過身去。” “等一下……我們能談談嗎?”他朝我微笑,彷彿我是一隻正在啃他鞋帶的小狗。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說,“你是想要錢嗎?我們可以回去拿我的錢包,我可以告訴你我的銀行卡密碼,我戶頭上還有好幾千塊錢。我還有信用卡,透支額很高的。”他還是微笑著看著我。 “我們談談吧,我知道,我們一定能找到一個解決辦法的。我可以……” “我不需要你的錢,安妮。”他伸手去拿槍。 “我不想開槍,但是……” “別!”我用手擋住自己。 “對不起,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你到底要什麼。是……是要和我上床嗎?是嗎?” “我讓你做什麼了?” “你……你讓我翻過身去。” 他抬起一邊的眉毛。 “就這樣?你就是想讓我翻過身去?我翻過身了,你想怎麼樣?” “我已經很有禮貌地跟你說過兩次了。”他的手來回摸著那把槍。 我翻過了身。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的聲音已經啞了。見鬼。我必須保持冷靜。 “我們之前見過面嗎?” 他站在我身後,一隻手推著我的腰,把我按倒。 “如果我做了什麼事得罪你,我很抱歉,大衛。我真的很抱歉。告訴我應該怎麼補償,好不好?一定會有辦法的……” 我突然停下來,聽著身後的動靜。我能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響,我敢肯定他一定在做什麼,在準備著什麼。我等著手槍扳機扣動的聲音。我的身體害怕得直發抖。這就是我的結局?我的人生就要結束在這輛麵包車的後車廂了嗎?我感覺到一根針扎進大腿。我往後縮了一下,試著伸手去抓針頭,但腿上卻像是有火在燒。 大夫,在我們結束這次療程之前,為公平起見,我還要告訴你一些事,我們既然說了要開門見山、坦誠相對,我也一定會做到。當我說我情況很糟的時候,那就意味著真的很糟糕,是每天晚上都不得不睡在衣櫃裡的那種糟糕。 我剛回來的時候,住在媽媽家裡,睡的是我以前的臥室。每天晚上,我都因為害怕而睡在衣櫃裡,早上再偷溜出來,不讓其他人知道。現在,我住回了自己原來的房子,我覺得,自己可以控制所有的不確定因素了,這才好一點兒。但是,任何一處建築,如果我不知道它的出口在哪兒,我是絕對不會踏進一步的。幸好,你的辦公室是在一樓。如果高過了我可以跳窗逃跑的高度,那我也就不會坐在這裡了。 晚上……晚上是最煩的。我沒辦法和其他人一起過夜。我老是想,如果他們忘了鎖門怎麼辦?如果他們留了一扇窗沒關怎麼辦?如果說我現在還沒瘋,但要我和別人一起過夜的時候,每天晚上都逐個檢查門窗,還要不讓他們發現,那到了那個時候,我也一定瘋了。 我剛回家的時候,還以為能找到和我有著相同經歷、相同感受的人……真傻,我到處找什麼匿名互助小組。但原來,根本就不存在被綁架者的匿名互助小組,無論是網絡上,還是在現實生活中,都沒有。況且,當你上過雜誌封面、報紙頭條和各種脫口秀節目之後,這整個匿名的想法就很荒謬。即便我能找到這樣一個小組,我也敢打賭,小組裡指不定哪個抹淚的成員一轉身走出大門,就會把我的痛苦經歷、內幕故事賣給八卦小報,然後給自己來一次遊輪旅行或者一台液晶彩電。 我也討厭和陌生人說自己的事,尤其是和記者,他們總是顛倒是非。你不知道吧,很多雜誌和電視節目開出很高的價錢,讓我去接受采訪。我不想要錢,但他們總是死纏爛打,不厭其煩地找我。管它呢,我需要錢啊。我已經不能再做房產經紀了。一個不敢和陌生人獨處的房產經紀還能幹嗎呢? 有時候,我也會回想起我被綁架的那一天——在腦海中一幕一幕地重現那天的經歷,就好像一部永遠都不會結束的恐怖電影,看電影的人是無法阻止女主角推開那扇門,走進那空無一人的房子的。我也記得那天我在商店裡看到的那本雜誌封面。一想到現在,也會有其他某個女孩子,看著雜誌封面上我的照片,自以為她了解我的一切,我就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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