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瑪格麗特的秘密

第11章 第六章

瑪格麗特的秘密 蔡骏 5442 2018-03-22
這裡是巴黎的清晨,昨夜的雨淅淅瀝瀝打在窗戶上,到現在都沒有停的跡象。在伏爾泰大學歷史系頂樓的這間屋子裡,我正在窗邊眺望著靜謐的校園,整個巴黎彷彿進八了上海的梅雨季節,永遠沉浸在朦朧的煙雨之中。 本來今天想去協和廣場和香榭麗舍大街,但法國4月的天氣打亂了我的計劃,只能窩在傳說鬧鬼的古老房子裡,捱過這大好的巴黎之春了。早上於力沒來找我,我一個人去樓下的餐廳吃了早飯,法國人的英語水平和我一樣慘不忍“聽”,倒是打啞語更能理解彼此的意思。 於力和奧爾良教授還在一起研究羊皮書吧,被困在屋子裡的我閒著沒事,索性打開我的筆記本電腦,插上房間裡的電話線上網了。 上網第一件事當然是開電子郵箱,幾天沒上線,收到了十幾封新郵件,其中大半都是垃圾郵件,但其中有一封E-mail吸引了我的眼球,因為發件人是林海。

我立刻打開了林海的E-mail,他在郵件的正文裡寫了好幾百字,把他最近幾天來的離奇經歷全都告訴了我。 看完這封來自國內的E-mail,我面對著筆記本顯示屏沉默了許久——林海說他又一次進入了西洋美術館,結果油畫裡的瑪格麗特居然逃了出來,他帶著四百年前的法國公主回到了老屋,而且還有一個叫諾查丹瑪斯的幽靈,可能隨時都威脅著他。 就在我離開上海後的幾十個小時內,竟然在他身上發生了這麼多“奇蹟”,這是真的嗎?因為我確信:這是世界上最好的小說家才能編出的故事。 然而,林海毫無疑問地認定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他親眼目睹、親耳所聞的親身經歷。儘管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些經歷在外人看來是多麼不可思議,以至於會把他當做精神病人或妄想狂。

瑪格麗特從油畫裡逃了出來? 最令人難以置信的當然是這一點,如果發生了這種重大的事件,新聞媒體一定會報導的。對,只要查一查新聞不就知道了嗎?我趕緊進入了國內一家新聞網站,搜索著關於西洋美術館的新聞,很快就查到了好幾條相同的新聞標題——《瑪格麗特王后奇異失踪,法國名畫遭遇“變形記”》 新聞的正文是這樣的—— 本報訊:4月11日,在本市西洋美術館舉行的“法國聖路易博物館珍品展”發生一樁怪事,陳列於珍品展覽室的16世紀法國宮廷名畫《瑪格麗特》出現奇異變形。原畫的主人公為16世紀法國著名的瑪格麗特王后,但在11日上午,西洋美術館工作人員意外發現《瑪格麗特》油畫中的主人公不翼而飛了!油畫中間本來應該是瑪格麗特的位置,競變成了一團黑色,而這團黑色圖案的外沿,正好是原來油畫里瑪格麗特的輪廓,看起來就好像瑪格麗特從油畫裡走了出去,原來的位置上只剩下一片黑色的陰影。西洋美術館館長對此事件表示不可思議,稱這是世界美術史上絕無僅有的名畫“變臉”案例。有關專家正在對該油畫進行深入研究,目前尚無法得出合理的解釋。本報將對名畫“變臉事件”繼續深入報導。

看完這條令人難以置信的新聞,我足足怔了好幾分鐘,有許多媒體都報導了這條新聞,現在甚至都成為學術界研究的熱點了。 難道林海在E-mail裡說的都是真的?四百年前的法國公主瑪格麗特,真從油畫裡跑了出來,現在就躲在林海家的老屋裡? 我離開了筆記本顯示屏,來到窗前看著巴黎的陰鬱天空,不知現在的上海是什麼天氣?打開窗戶聽著窗外的雨聲,我深呼吸了幾口,在我最近幾年的寫作經歷中,曾經遇到過好幾次不可思議的神秘事件,但這一次實在太匪夷所思了,我甚至從來沒聽說過“畫中幽靈”的說法。不知該怎樣回复林海,我在房間裡不停地踱著步,直到中午時分於力的到來。 於力帶著我去餐廳吃中飯,看到我心事重重的樣子,他試探著問:“你不高興了?是不是因為我沒有陪你出去玩?”

雖然我心裡確實有這種不快,但更主要是因為上午收到的E-mall,我搖了搖頭說:“不,這件事與你無關。” 於力顯然已經餓了,他一邊大口吃著牛排,一邊問道:“那到底是什麼事?” 但我並沒有回答於力,我不想讓他知道那邊發生的事情,這件事實在太複雜了,絕不能讓太多的人捲進去。 我說過我不喜歡西餐,但於力早已習慣了歐洲的生活,他熟練地用刀叉吃著半生不熟的牛肉,越看越像茹毛飲血的古高盧人了。我只能要了一份意大利麵條,用這據說是馬可·波羅從中國元朝帶回來的食物填補我的中國胃。 吃完以後我們都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忽然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於力,你相信世界上有幽靈嗎?” “幽靈……”於力顯然被我的話嚇壞了,“你什麼意思?”

“我現在在想一個問題,一個人能不能穿越四百年的時光,通過某種媒介抵達另一個時空呢?” “你是說時空旅行嗎?” “不,我只是在說一種現象,假設這種現象真的存在。” 於力忽然點了一支煙,藍色的輕煙纏繞著他光光的腦袋,似乎裡面正在轉動著軸承,他皺著眉頭說:“對不起,我想不出來。你為什麼問這些問題,是不是和羊皮書有關?”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我轉過頭看了看餐廳外面,巴黎的陰雨依然下個不停,不時有法國小MM從雨中穿梭而過,是該把那個問題說出來的時候了,“於力,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有什麼需要就說吧,我們不是情同手足的朋友嗎?” “請為我查一幅油畫,是16世紀法國宮廷畫家的作品,名字叫《瑪格麗特》,畫中人物是當時法國的瑪格麗特公主。”

“瑪格麗特公主?也就是大仲馬筆下的瑪戈王后嗎?” “對,就是她。” “那可是法國歷史上一個有名的人物啊,她是凱薩琳王太后的女兒,查理九世與亨利三世的妹妹,還是波旁王朝開創者亨利四世的王后。”於力忽然暖昧地笑了一下,“瑪格麗特以生活放蕩而著稱,但她與德·拉莫爾之間絕望的愛情,卻令後世無數法國女孩子流淚。” “這些我都知道,現在我要查的,是那幅名叫《瑪格麗特》的油畫,這幅畫的作者不詳,但我猜應該是亨利三世時代的宮廷畫家吧,這幅畫收藏在法國聖路易博物館,目前正在中國展覽。” 但我並沒有告訴於力,這幅油畫目前所遭遇的“變形記”。 “既然是聖路易博物館收藏的16世紀宮廷油畫,那一定是歷史上的名畫了,我們伏爾泰大學的藝術資料庫裡一定有記載的,我可以幫你查一查。”

“那太好了!可奧爾良教授那邊呢?” “今天下午奧爾良教授出去查資料了,因為羊皮書裡有一些文字很難解讀,到現在還沒有完全破譯出來,所以教授去了里昂的一所研究院,他需要那裡收藏的一些中世紀文書,來和羊皮書進行比對,期望解讀出剩餘的文字。” 然後,於力帶著我去了伏爾泰大學的藝術資料庫,那是一棟全新的三層樓房,具有後現代的風格,與周圍19世紀的建築顯得極不協調。 這裡收藏了從古埃及到當代,絕大多數藝術品的詳細資料,在這裡尋找一幅油畫,簡直就是大海撈針。於力和我一起從電腦裡查,在資料庫的搜索系統裡,換了十幾個關鍵詞,每次都跳出上百條信息。就這樣我們用了足足一個下午,終於查到了關於油畫《瑪格麗特》的記載。

於力把這段法文翻譯成中文讀給我聽—— 油畫《瑪格麗特》,大約完成於公元1574年。作者不詳,疑為法國亨利三世時代某宮廷畫家。此畫很早即流出宮廷,據記載在法國大革命之前,此畫一直被法國南方某家族收藏。羅伯斯庇爾掌權時期,因該家族屬於保王黨,參與過南方的王黨叛亂,遭到了革命派的鎮壓。油畫《瑪格麗特》因此被政府沒收,後來成為拿破崙皇帝的私人收藏品,懸掛在楓丹白露宮,據傳此畫深受約瑟芬皇后的喜愛。 1815年,拿破崙在滑鐵盧戰敗,流放大西洋聖赫勒拿島,此畫成為複闢的法國波旁王室的藏品。 1830年,七月王朝取代波旁王朝,此畫又被新國王路易—菲利浦收藏。 1852年,法蘭西第二帝國建立,此畫被拿破崙三世收藏。 1871年,巴黎公社起義,此畫流出宮廷,由聖路易博物館收藏至今。

聽完這段話我沉默了許久,點著頭說:“原來這幅畫的流傳如此曲折,連拿破崙的約瑟芬皇后都喜歡它。” “嗯,這裡還有一幅圖片呢。” 原來電腦裡還儲存著油畫《瑪格麗特》的資料圖片,雖然電腦裡的圖片不是很大,但足夠我看清油畫裡的瑪格麗特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臉。 我和於力都把頭湊到了電腦屏幕前,看著瑪格麗特正襟危坐在油畫中。大概過了幾十秒,我忽然長出一口氣說:“果然是人間尤物,怪不得有三位法國國王為她而折腰啊。” 這時於力的眼神忽然詭異了起來,冷冷地說:“我覺得這幅畫有些怪。” “怪在哪裡?” “我也說不清楚,只是一種敏感的直覺。也許是我跟著奧爾良教授太久了,整天面對著一些古代的文書和藝術品,於是產生了某種心靈感應吧。”於力的腦袋在燈下發亮發光,似乎正在激烈地思考著什麼,“在這幅畫裡頭,似乎隱藏著某個秘密。”

“秘密?你怎麼知道的?” 於力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盯了我的眼睛一會兒:“你為什麼要查這幅畫?難道它和羊皮書有關嗎?” 這句話一下子問倒了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只能支支吾吾地說:“不,我不知道。” 還好於力沒有繼續追問,他又看了看電腦說:“好了,藝術資料庫里關於這幅畫的內容只有這些了,我們走吧。” 晚飯還是在學校的餐廳,對這裡的西餐我已經完全厭惡了。我向於力打聽附近有沒有中餐店,於力的回答是附近有幾家中餐店,但裡面的菜做得比國內的盒飯還低級,而價錢相當於上海的三星級酒店。這立刻就打消了我出去吃中餐的慾望,只能陪於力一起啃半生不熟的牛肉。 像受刑一樣吃完了這頓晚餐,我看著外面綿綿的巴黎夜雨,忽然想到了某個名字,於是我回過頭猶豫著說:“於力,你聽說過這個人嗎?諾查丹瑪斯……” “諾查丹瑪斯?當然,我還寫過一篇關於他的論文呢。諾查丹瑪斯是16世紀法國著名的預言家,他寫過一本叫《諸世紀》的書,據說準確地預言了歷史上的許多重大事件。” “你認為這可能嗎?我是指預言未來的能力。” 於力又皺起了眉頭:“你這個問題真的很難讓我回答,因為我們在評價所謂的預言時,首先要做兩件事:一是判斷記載預言的資料的真偽性;二是確認該預言產生的時代。如果所謂的預言是後人偽造的,那當然就毫無意義了。” “那諾查丹瑪斯的《諸世紀》是不是偽造的呢?” “《諸世紀》肯定有一個最初的版本,這個版本的預言得到了後人的證實。但後來出現了許多偽造的《諸世紀》,或者假託諾查丹瑪斯之名的預言書。其中有許多很惡劣的人,他們根據自己的需要任意篡改原文,希望利用諾查丹瑪斯預言家的聲望,來為某些集團策劃的陰謀服務。” 我搖了搖頭:“怎麼又牽扯到陰謀論了?” “舉個例子吧,希特勒就對諾查丹瑪斯的《諸世紀》很重視,據說是因為臭名昭著的納粹宣傳部長戈培爾的夫人,她讀到了一首諾查丹瑪斯的四行詩,引起了戈培爾和希特勒的濃厚的興趣。二戰時期,德軍飛機撒下大量據稱是諾查丹瑪斯的預言詩,告訴人們諾查丹瑪斯早就預言到了德國的勝利。其實,這些所謂的諾查丹瑪斯的預言詩,全都是納粹德國偽造出來的,為的是對法國人進行心理戰。” “我還是不明白,諾查丹瑪斯是一個真正的預言家,還是一個騙子呢?或者是某個擁有魔法的巫師,是在黑暗中永生不死的幽靈?” “誰都無法輕易否定諾查丹瑪斯,也都無法輕易肯定諾查丹瑪斯。” 這時餐廳裡的人幾乎都走光了,只剩下我和於力兩個中國人。 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我突然問道:“所謂'預言',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諾查丹瑪斯預言某人會在某時死去,他就在預言某人死去的那個時間,秘密實施魔法使那個人死亡,這樣他的預言不就'應驗'了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比如說我預言你下一分鐘要倒霉,因為我已經準備在下一分鐘打你一拳。”但於力隨即搖了搖頭,“但這也不對,《諸世紀》中的絕大多數預言,基本上都是在諾查丹瑪斯死後才實現的,難道他還能夠在死後乾預歷史嗎?” “也許他從來就沒有死過——他本來就不是與我們相同的人類,而是一個擁有魔法的異種!他永生不死,冷酷無情,永遠徘徊在人界與地獄之間,數百年不斷干預人類歷史,以符合他的驚世預言?”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有些失控了,這讓我顯得很尷尬,也使我們彼此沉默了好一會兒。 於力一直在搖頭,他的腦袋在餐廳的燈光下越發亮了:“你說的僅僅只是一種可能性,即假設世界上真的存在幽靈。但如果從哲學的意義上去理解,你會有新的發現。” “對不起,我剛才有些激動了,你把你的理解都說出來吧。” “永遠的現在——”於力顯然已經過了深思熟慮,“你相信永遠的現在嗎?愛因斯坦承認永遠的現在,古代東方和西方的神秘主義者們,也同樣相信永遠的現在。” 雖然只提醒了一句話,但我的腦子似乎在瞬間開竅了:“如果說'現在'是永遠的,那麼我們現在坐在這個餐廳裡,不論時間向前進行了多久,都有可能重新回到這裡,因為有一個'永遠的現在'存在。那麼對於未來而言,同樣也有一個'永遠的現在'。也就是說:過去,現在,未來可能同時存在。” “對,相互平行運行的,可以選擇的多種可能性的未來,就是多元宇宙的概念。” 突然,我想到了萬里之外的林海,他所見到的四百多年前的瑪格麗特,難道也是某個“永遠的現在”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油畫就是一個多元宇宙,瑪格麗特可以從中選擇自己的未來——天哪,這樣的假設太大膽了,以至於我根本就不敢說出口。 於力沒有註意到我內心的變化,他繼續說道:“雖然,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志,都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但從客觀世界的進程來說,卻有一個數學上的概率問題,再結合到所謂的神秘預言,就很難一下子解釋清楚了。” “但至少可以提供一個思維的方向。”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走到窗邊看著夜色中的校園,外面的雨水正飛濺到玻璃上,“謝謝你,於力,今天為我解答那麼多問題。我們走吧。” 臨別時於力好像還有什麼話,但終究沒有說出來,便匆匆地跑進了雨幕中。 我頂著雨一路小跑,回到了古老的歷史系大樓,整棟大樓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外面的雨聲和腳下的木板聲交織在一起,陪伴我回到了頂樓的房間裡,這是許多恐怖片導演慣常使用的伎倆。 不知道此時此刻,在萬里之外的中國,林海和他的瑪格麗特正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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