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闊淼無際,一艘高馬力的快艇,正在海上飛駛。 艇尖將海水迅速地劃了開來,一些因屬好奇而游近來的魚兒,由於快艇的來勢實在太快,快到它們來不及遊開,因而被逼得跳起了水面來。 那艘快艇大約有六十呎長,有三個十分舒適的船艙,也有著近十名船員。在一個主艙中,這時有著四個人,木蘭花和高翔坐著。 穆秀珍的手中,拿著一隻秒錶,她的雙眼緊盯著云四風,云四風傴僂著身子站著,將他自己的頭,浸在一隻水桶之中。 水桶中是盛滿了水的,他的頭也是浸在水中,穆秀珍望著云四風,也不時望著手中的秒錶,她的臉上,漸漸地現出了驚訝的神色來,過了片刻,水桶中冒出了氣泡,發出“撲撲”聲響來。 又過了片刻,云四風突然抬起頭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不不及將臉上的水抹乾,便問道:“時間記錄是多少?” “兩分零三秒二。”穆秀珍回答。 “以這樣的成績,我可以三加打撈工作麼,組長?”云四風一面抹乾臉上的水,一面用十分殷切的眼光,望定了穆秀珍。 穆秀珍退後了幾步,坐了下來,道:“這個記錄,說明你是一個優秀的潛水員,但是,我卻不想你三加打撈飛機殘骸的工作!” “這太不公平了!”云四風高叫了起來。 “是啊,秀珍,這太不公平了!”木蘭花和高翔也說。 穆秀珍不出聲,她只是站了起來,向艙外走去,在艙內的三個人,都看到她來到了甲板上,呆呆地佇立著,任由海風吹拂著她。 “唉,”云四風攤了攤手,“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雲先生,”木蘭花道:“你得原諒她,她在感情上所受的打擊,實在太大了,超文一死,使得她心中,以為根本不願意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我生過淋瘋?”云四風大聲叫著,突然轉身,衝了出去,他來到了穆秀珍的身後,一手搭住穆秀珍的肩頭,便將穆秀珍的身子,拉了過來。 高翔大吃一驚,連忙也站起身來想要衝出去。 可是木蘭花卻立即拉住了他的手,道:“別理睬他們,讓他們去,他們兩個人的心中都太不快樂了,讓他們打一場架,也是好的。” 在甲板上,穆秀珍被云四風轉過了身子來,只見她杏眼圓睜,一手叉著腰,厲聲道:“你想做什麼?我不准就是不准。” “你為什麼不准?” “我是組長,我喜歡怎樣就怎樣!” “哼,你嫉拓賢能,我可以要調查委員會罷免你!” “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 兩人越逼越近,幾乎已是面對面了。 穆秀珍“哼”地一聲,道:“你再羅羅唆唆,我將你拋到海中去,反正你水性好,讓你游水回去,向調查委員會投訴好了。” 云四風針鋒相對,道:“你以為我遊不回去麼?哼,只有你,在海底撈些東西,又要這又要那,我一下海,說不定就將東西撈上來了!” 穆秀珍實在太生氣了,多少天來,鬱結在她心頭的悲憤,痛苦,在那一剎間,都突然如同火山爆發也似地爆了開來! 她的身子陡地一矮,一面發出了一聲大叫,身子向前衝去,撞向云四風,而當她一撞中了云四風之際,她身子一挺,雙臂一振,將云四風的身子,翻過了她的身子,向後直跌了出去,她的身後,就是右舵,云四風的身子翻在空中,怪聲地叫著。 他的叫聲還未完,身子便已飛出了右舵,接著,便“撲通”一聲,跌進了離快艇七八呎的海中。快艇是在高速前進的,云四風墮海的地方,迅速地遠了! 木蘭花和高翔一見到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大是吃驚,他們一起跑上了甲板,高翔大呼道:“停駛,快停駛,有人落海了。” 快艇立即停止了行駛,而且,立時兜了回來。 大海茫茫,云四風落海的地方,是了無痕跡可尋的,只不過依稀記得而已,快艇便圍著可能的地方,慢慢地兜著圈子。 本來,誰都以為云四風一墮海,立時就會浮起來的。 所以,他們還都未曾在意,雖然木蘭花用譴責的眼光望著穆秀珍,但是穆秀珍卻雙手叉著腰,眼望著天,在生她的氣。 然而,快艇很快地兜了一個圈子,時間已過去了兩分鐘,海面之上並未看到云四風浮上來,木蘭花和高翔兩人急了起來道:“快準備下海救人!” 穆秀珍也開始用目光在海面搜尋了。 當她聽木蘭花這樣講的時候,忙道:“不用了,我跳下去看看!”她一抬手,將長頭髮略扎了一下,一縱身,也跳進了海中。 她一跳進了海中,便向水下面潛去,海水十分清澈,視線幾乎是一覽無際的,這一帶的海水,也不十分深,她立即看到了云四風。 云四風是在一大堆粉紅色的珊瑚叢之上,他的四肢攤開著,看來,像是他的衣服被珊瑚礁勾住了,是以不能浮上水面來。 而這種情形,是極其危險的。 穆秀珍的心中,不禁焦急起來,如果云四風竟然就這樣溺斃在海中,那麼她……她……她實是不能再向下設想下去! 她飛快地向前游去,游到了近前,果然,云四風的背後的衣服,被幾枝鋒銳的珊瑚枝穿過,使得他無法移動,而看他的神情,他像是已昏了過去。 穆秀珍實在是沒有多考慮的餘地了,她取出了一柄鋒利小刀,將云四風的衣服割破,然後,托著云四風,向海面上直升了上去! 等到她升上了上邊之際,木蘭花和高翔兩人,也已離開了快艇,劃著一艘橡皮艇,在海面之上游弋,一看到穆秀珍,連忙劃了過來。 他們兩人,聯手將云四風拉上了橡皮艇,穆秀珍也跳了上來,她一面爬上橡皮艇,一面罵道:“飯桶,不中用的傢伙!” “秀珍,你還有時間罵人,你還不快救他!” “我?” “當然是你,你將他拋下海去的,自然由你來救他!” 穆秀珍將云四風的身子翻了過來,將云四風的肚子壓在她的膝頭上,用力地壓著,海水開始從云四風的口中,吐了出來。 在橡皮艇劃到了快艇的時候,云四風的口中,發出了呻吟聲,穆秀珍將云四風的身子,重重地推開,道:“哼,飯桶!” 木蘭花道:“秀珍,你不覺得慚愧麼?” 穆秀珍低著頭,一聲不出。 木蘭花嘆了一口氣,道:“秀珍,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接納他的要求,三加你領導的打撈組的工作,他一定會盡力工作的!” 穆秀珍向云四風望了一限,云四風這時,已睜開眼來,向穆秀珍望來,穆秀珍扁了扁嘴,道:“好,我接納他三加工作!” 云四風立時笑了起來,道:“秀珍──” 卻不料穆秀珍面色一沉,道:“叫我組長!” 云四風呆了一呆,才道:“穆組長!” “而且,我是組長,你必需在工作上絕對服從我的命令!”穆秀珍進一步地補充著,“你一有犯規行為,立即開除!” 云四風吐了吐舌頭道:“好,我一概接受。” 他只想和穆秀珍在一起,不論穆秀珍對他的態度是如何惡劣,他都可以不計較的,而且,他也知道穆秀珍這時的心情十分壞,那一切,全不是她的本意! 他們一起上快艇,在艙中換了衣服,快艇已繼續向前駛去,不一會,他們看到一架水上飛機,在他們的頭頂之上飛過。 那架水上飛機也是屬於調查委員會所有的,顯然也是飛往飛機出事的地點的了。而等到穆秀珍他們的快艇,也駛到出事地點之後,看到同樣的快艇,還有兩艘之多,有幾個蛙人,正在工作著,一個頭髮花白的中年人,正在指揮著行動。 當幾艘快艇駛近,而且停下來之後,穆秀珍跳到了另一艘快艇之上,那中年人忙迎了上來,道:“我已接到了命令,這裡的一切工作,全是穆小姐指揮了。” 穆秀珍點了點頭,道:“我帶來了一個助手,是云四風,雲先生,你們開展工作已有多久了,打撈的成績怎麼樣?” 那中年人攤了攤手,道:“沒有,一點成績也沒有。” “替我準備潛水工具。”穆秀珍立時吩咐。 這時,幾個潛水員也都上了海面,他們都仰頭著穆秀珍,別以為穆秀珍年紀輕,又是女性,會被他們所看不起。事實上,穆秀珍的確是第一流的潛水家,她潛水技術之高,是舉世聞名的,本市的蛙人,當然不會不知,是以他們聞得穆秀珍要準備潛水工具,都歡呼起來。 穆秀珍招手令云四風過來,吩咐了他一些工作,然後道:“蘭花姐,高翔,你們回去好了,我在這,不成功,我是不回來的。” 木蘭花皺眉道:“秀珍,你不要我們──” “我不要!”秀珍倔強地說,“我不要你們的幫助,為什麼我一定要你們的幫助?為什麼我不能自己替超文做一些事?” 她講到後來,她的聲音聽來又已十分異樣了! 木蘭花和高翔互望了一眼,木蘭花道:“好,秀珍,那你自己多珍重,在看到你下水之後,我們會坐上飛機回去的。” 高翔忙道:“當然,秀珍,我們要隨時聯絡,而且,我們來探望你,你一定也不會反對的,不然,我們豈不是白認識一場了?” 穆秀珍的心情,雖然不好,但是也不禁給高翔的話,逗得笑了起來,道:“高翔,你以為我真是那樣不近情理的人麼!” 潛水設備很快地備齊了,穆秀珍熟練地檢查著,穿戴著,然後,她浸進了海水之中,只看到水泡在不斷地升上來。 木蘭花和高翔兩人,用橡皮艇劃到了水上飛機之側,水上飛機是調查委員會的代表,來實地視察打撈工作的,這時打撈工作既然沒有成績可言,他們也準備回去了。 當水上飛機升空之後,木蘭花和高翔兩人,向下看去,他們都看到,有七八艘砲艇,在附近的海面之上巡弋著,那是保護打撈工作的進行的。 而調查委員會的成員國,也已聯合發出了聲明,表示這一帶海域,現今屬於打撈工作的範圍,全武裝警戒,各國的任何船隻,都不能駛近。 一切的戒備工作,看來都十分之圓滿,但是身上了飛機之後,木蘭花便一直緊皺著雙眉,直到了家中,她雙眉仍未曾舒展。
高翔跟在木蘭花的後面,這時,已然是黃昏時分了,自他們發現穆秀珍已不在她的臥室中,而迳到了調查委員會的會議室,直到回家,他們幾乎沒有休息過。 是以,一進了客廳,他們都坐在沙發上,誰都不想動,而且,誰都不想出聲,好一會,高翔才道:“蘭花,你為什麼愁眉不展,是擔心秀珍麼?” 木蘭花默然地點了點頭。 “其實,她如今的工作,是可以勝任的,而且,還有云四風在身邊,蘭花,你沒有看出云四風是一個極有才能的人,而且他在海中遇溺,是假裝的麼?” “當然看出來了,”木蘭花想起當時的情景,也不禁笑了一下,“我所擔心的,只是'小孩'方面,用什麼方法來破壞他們的打撈工作。” “我想不出他們有什麼辦法,各國當局都願意協助我們,你沒有看到那些砲艇,其中有兩艘,是裝著由無線電控制的高射武器的,其中一艘,則有海底雷達探測,和深水炸彈的設備,不論敵人從天上來,或是水中來,都是難以成功的!” “你將事情看得太容易了,高翔!” 高翔睜大了眼睛,望著木蘭花,雖然他不知道木蘭花何以說得那樣肯定,那樣嚴重。木蘭花道:“高翔,你想想看,如今沉在海底,藏在金屬管中的那個新的提煉石油的方法,可以使多少人的既有利益受到損害,又可以使多少人獲得利益?” 高翔點了點頭,道:“當然,那是一個巨大的變化。” “這變化是極其巨大的,它甚至可以影響到世界整個經濟的結構,這就使得有許多人要毀滅這個方法,也有許多人要獲得它,全世界的犯罪份子,特務,都會為這件事而出動,秀珍這時的工作,其危險的程度,等於是一無武裝,而在滿是鯊魚的水池中游泳一樣!” 高翔不禁給木蘭花講得遍體生寒! 他連忙站了起來,道:“那麼我們……就在此坐視麼?” “當然不,可是我們實在也沒有什麼可做,就算我們和秀珍在一起,也無補於事的,我們只能在暗中進行調查,看有一些什麼樣的人,在暗中行事,而加以破壞。”木蘭花也站了起來,“高翔,你更加要多加註意,因為警方的資料,究竟多些。” 高翔皺起了眉,道:“事情實在毫無頭緒,唉,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隨機應變,要不然──” 高翔才講到這裡,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木蘭花轉頭看去,只見在鐵門旁的燈光照耀下,一個西服煌然的人,正站在門口,木蘭花和高翔兩人互望了一眼,他們立即交換了一個眼色。 這一個眼色,表示他們都不認識那是什麼人。 木蘭花按下了一個掣,道:“閣下是──” 她的聲音傳了出去,而她也同時聽到了門外那人的回答,道:“木蘭花小姐在麼?我是受個朋友的委託,前來求見的。” 木蘭花略想了一想,又按下了另一個掣,電控制的鐵門,打了開來,同時她道:“請進來,我就是木蘭花,閣下貴姓?” 那人的腳步很快,他迅速地穿過了小花園,來到了客廳中,道:“小姓管,管理的管,我是才從東京來的,直接來找木蘭花小姐──” 管先生講到這裡,轉頭向高翔望去,道:“這位是──” “我姓高。”高翔立即回答。 “哦,原來是高翔先生,那太好了,我可以不必再多走一次了。”管先生嘻嘻地笑著,“我本來是準備找了蘭花小姐之後,再去找高先生的。” “管先生,你有什麼指教?” “本來呢,我只是受一個朋友之託,送兩封信來給兩位,可是,在我起程之前,我卻聽到了穆秀珍小姐負責打撈工作的消息,所以我還附帶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高翔和木蘭花互望了一眼,兩人都感到事情十分之不尋常了,而同時,他們卻也覺得十分高興,因為這人的前來,既然和穆秀珍的工作有關,那自然是他們的線索了。 “請坐,坐下來再說。” 木蘭花和高翔,也一起坐了下來。 管先生在坐下來之後,自上衣口袋之中,取出了兩隻長長的信封來,將之放在咖啡几上,那兩隻信封是白色的,一隻寫著“木蘭花小姐”,另一隻寫著“高翔先生”。 木蘭花和高翔,都沒有去碰那兩隻信封。 那當然是他們小心謹慎的原故,現代的科學足可以使看來最沒有害的東西變成可以殺人的工具的,管先生忙道:“兩位放心,我絕無惡意。” 高翔先拿起了面前的信封,他屏住了氣,慢慢地將信封中的東西,抽了出來,才抽出了一半,高翔便陡地將信封放了下來。 在他放下信封的時候,信封中有一張卡片,跌了出來。 那張卡片上,印了三個字:KID。 除了那張卡片之外,還有一張支票,支票是瑞士一家著名的銀行的,實額是一百萬法郎。這樣的一封信,其用意實在是十分明白的。 那便是說,“KID”向你致意,這張巨額支票,請你笑納,當然,得人錢財之後,不能再對“KID”的行事阻手阻腳了! 高翔望著那管先生,管先生也望著他,道:“高先生,我這位朋友的意思,我想你一定是明自的了?嘿嘿,是不是?” 高翔轉過頭,向木蘭花看去。 只見木蘭花的神態,十分優閒,她微微地笑著,和那個管先生未曾出現之際,那雙眉深蹙的情形,實是大不相同了。 高翔一看到木蘭花的臉上現出了這樣的神情,他的心中便十分高興,因為他知道,那是木蘭花的心中,已有了一定的把握了。 這時,只聽得木蘭花道:“那麼,瞧著我的信封之中,也是一樣的內容了?” “是的。” “這'KID'是──一” “是,一個組織,兩位可以不必去注意它的,蘭花小姐,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是要勸說穆秀珍小姐,切不可三加打撈工作。” 木蘭花拿起了她自己面前的那隻信封,又拿起了高翔的那隻,將卡片和支票,一起塞了進去,然後,她才道:“我想,我可以代表高先生,不必我們每人都講上一遍的了,管先生,你的朋友,一定對我們不怎麼熟悉,所以才會託你前來做這種無聊的事情的。” 管先生一聽,面色變了一變。 他隨即站了起來,道:“那麼,我告辭了。” “是的,你只好告辭了,而且,這兩封信,你拿回去。” “不,這是我朋友給你們的信,我必需送達。” “那也好。”木蘭花“刷刷”兩聲,便將信封撕成了四片,順手一拋,拋出了窗外,“你可以回去報告,我們已收到了信。” 管先生的面色,變得更難看了。 他仍然強充著鎮定,道:“是,我定然據實回報。” 木蘭花道:“你一路小心些。” 管先生已忙不迭地地向門外走去,木蘭花輕輕一碰高翔,極低的聲音道:“在花園中絆住他五分鐘,不論用什麼方法都好!” 高翔立時點了點頭,跟著管先生,一起向花園走去。 這時候,他看到木蘭花轉身向樓上奔去。 管先生在前匆匆地走看,在快要到鐵門的時候,高翔忽然叫道,“管先生,有一件事,你或者是不知道的,我必需和你說說。” 管先生轉過身來,用充滿了懷疑的目光望定了高翔。 高翔向他微笑看,道:“管先生,你知道,警務工作實在是相當令人厭煩的,必需服從許多有時很可笑的命令,便是其中之一!” 高翔的微笑,和高翔的話,令得管先生向前走進了幾步,他非常有興趣地道:“那麼,高先生想和我說的事,一定不止這些?” 高翔回頭看了看,只見二樓木蘭花的工作室的燈光亮著。高翔不知道木蘭花在做什麼,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需留住對方五分鐘。 而要將對方留住,必需有一個使對方感到極度興趣的話題,是以他轉過頭來,又笑道:“你知麼?木蘭花其實不能完全代表我!” 管先生也笑了起來,道:“高先生,這是我此行最喜歡聽到的話,我立即飛回東京,再取支票來,拜會高先生,好麼?” “噢,你去東京?” “是的,很快的,大約十小時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