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第31章 九、20問

周德东 5140 2018-03-22
我和兩個女孩玩碟仙。 關了電燈,點上蠟燭,打開窗戶。外面是密匝匝的樹,各種葉子嘩啦嘩啦響。 涼涼的風吹進來,燭光飄動,這個世界顯得別有深意。 三個人雙手合十,祈禱了一陣子。接著,一個女孩先在心裡問了一個問題,然後,我們三個人各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了那個碟子上。 過了一會兒,那個碟子突然抖動了一下,似乎一下就具有了靈異之氣,接著就開始慢慢滑動了!它分別停在了兩個阿拉伯數字上:3,8,最後,它滑過“活”字,牢牢定在一個漢字上——“死”。 這個女孩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 我小聲說:“也許是100年後的3月8日呢。” 她灰暗地說:“我問的是,今年我有什麼運氣!” 日子一天天過去。

3月8日,這個女孩平安無事。那一天,我死了。 5月8日,這個女孩也死了。 這一天,顧盼盼又沒有上學去。 夜裡,她經常陪客人,早晨根本起不來,因此經常曠課。 睡到下午,她上網轉悠,天快黑的時候,又釣到一個男人。雙方談好價錢,約好地點,她立即來到衛生間梳洗打扮。 戴上假睫毛,抹上黑眼影,塗紅唇,噴香水…… 她不求男人對她一見鍾情,只求一見發情。這樣,他們才肯付錢。 她每次敲開一扇門,都是生死未知,吉凶未知。每扇門裡都有一個男人,長相未知,性格未知。 有一次,她大老遠地送上門去,得到的只是侮辱。那是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好像抽大煙的。他輕蔑地看她一眼,說:“我喜歡胖的,你太瘦了,真像一隻雞似的。不要了。”

還有一次,她到一個男人的家裡去,對方是個胖子,打開門,就把一扇門堵得嚴嚴實實了。他打量了一下顧盼盼,笑嘻嘻地說:“我不是買豬的,回去減掉三十斤肉再出來賣吧。”然後,啪地關上了門。 很多次,她自己花錢打車去,再自己花錢打車回…… 離開家之前,顧盼盼對著鏡子做了一個妖媚的表情,悲涼地感到,鏡子中的這個妖豔女孩,已經和大學生的身份越來越遠了。 下了樓,她看到兩個中年男子在附近轉悠。 儘管,兩個男子東一個西一個,但是她敏銳地感覺到,他們是一起的;儘管他們穿著普通,但是直覺告訴她,這兩個人是帶槍的。 他們看到顧盼盼出來,立即朝兩個方向走去了。 顧盼盼低下頭,匆匆走向大街。 拐個彎,她看到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停著一輛警車。警車的窗子有鐵欄杆,它的門關著。顧盼盼知道,她一旦走進它的門,就不能自由地出來了。

她的心頓時慌亂起來。 這時,由輝打來了電話,讓她去一趟。聽口氣,似乎有什麼大事。 於是,顧盼盼臨時放棄了生意,匆匆趕到了由輝的住處。見到用紗布包著面部和雙手的弟弟,她才知道昨夜的怪事。 姐弟倆從停止在3月8日的老黃曆,說到發自小蕊手機的那條祝福短信,說到那張詭怪的影碟,說到半夜時沙發背後冒出的那個女子,說到在QQ視頻中出現的另一個顧盼盼,說到這輛殺氣騰騰的44路…… “由輝,在西京,我們難逃厄運。你走吧!” “我去哪兒?” “最好跑到天涯海角。” “沒有一個親戚朋友,跑出去我怎麼活啊!” “姐姐給你拿錢!” “如果冤魂跟著我呢?” “鬼可怕,人更可怕——剛才,我在我住的那個地方,看到蹲守的警察了!我懷疑,小蕊那件案子,警察已經查出了一些眉目,盯上了我,也就盯上了你!”

“……不可能吧?” “隔行如隔山。警察的工作,就是日日夜夜關起門來研究,怎麼抓住你,這是最要命的。我們對人家有什麼偵查技巧,有什麼科技手段,一點不了解。目前,人家進展到哪一步,掌握了多少信息,我們同樣一無所知。我跟你打個比方,如果,人家的綜合偵查能力是88.888分,而你的反偵查能力是88.887分,就差0.001,你就沒命了。” 弟弟緊張起來,他想了想說:“姐,把你一個人留在西京,我不放心!” 姐姐嘆口氣,說:“你別管我了,以後我說不定去哪裡呢……” 她沒有再說下去。其實,這時候她已經打算輟學,離開西京了。她清楚,小蕊之死,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除了法律難以界定的罪名,她至少還背負著敲詐罪,賣淫罪,包庇罪,偽造現場罪,人身攻擊罪……

弟弟敏感地問:“你也要走?” 姐姐想了想,說:“實在沒辦法,我就回老家打工去。” 弟弟大聲說:“姐,你吃了多少年苦,才考上這個大學,不能這樣啊!” 姐姐苦笑著搖搖頭:“命運一步步把我逼到了今天,沒辦法,爭不過的。” 說完,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塞到弟弟手裡:“你明天一早就走。窮家富路,把錢都帶上。” 弟弟的眼淚慢慢流下來。姐姐看到弟弟哭了,一把抱住他,也大哭起來。 弟弟哭著說:“姐姐,你記著,我姓顧!” 這天夜裡,顧盼盼住在弟弟這裡,沒回去。 第二天一早,顧盼盼幫弟弟退掉了房子,打好了行李,送他來到火車站。她的眼睛始終警覺地觀望著四周。 買了票,兩個人走進了嘈雜的候車室。

正巧有個空位,由輝說:“姐,你坐。” 顧盼盼說:“你坐。” 這時候,已經有個白胖的女人跑過去,一屁股填補在了那裡。 顧盼盼瞪了弟弟一眼,然後繼續四處搜尋,再沒有空位了。她就把行李放在地上,說:“你坐在這裡歇一會兒,路遠呢。” 由輝就坐在了行李上,低下頭,在地上一下下畫著什麼。 顧盼盼站著,閒閒地四處張望。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白胖的女人打開包,掏出一隻茶蛋,剝了皮,大口大口吃;她旁邊的兩個民工在玩紙牌,一張黑桃J掉在地上,他們一直沒發覺;民工旁邊的一個西裝男子枕著皮包在睡覺,他佔了兩個座,打著響亮的呼嚕;西裝男子旁邊的一個女孩,正在看《青年文摘。彩版》,2006年第3期,紅色封面上,一個人一手拿電腦一手拿手機……

過道上,旅客來來去去。 顧盼盼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觀察自己。 她低下頭,看見由輝正仰著臉,神情異樣地看著她。和姐姐的目光相遇之後,他又低下頭去,繼續在地上亂寫亂畫了。 過了好久,終於檢票了。 坐著的人們“呼啦”一下都站起來,拿起各自的包,紛紛朝檢票口湧去。 姐弟兩個人差點被沖散,顧盼盼拉住由輝,隨著人流一點點朝前移動。到了檢票口,弟弟一個人進去了,姐姐被擋在了外面。 弟弟走出幾步,又背著行李跑回來,隔著鐵欄杆,說了一句:“姐,我怎麼覺得……這輩子我們再也見不著了呢?” “胡說!快走吧。” 由輝就一步一回頭地走了。他跨入通道,走進了逃亡之門。兩個人互相再也看不見時,姐姐還傻站在那裡,眼淚嘩嘩滾落下來。

由輝離開西京之後,顧盼盼一直沒怎麼去學校,十幾天后,她就辦理了輟學手續。 這個繁華的都市像一個男人,她曾經無比嚮往,她希望靠近他,融入他,結果他只是選取了她的青春肉體,然後冷冰冰地付給她一筆錢。她想改變這樣的狀況,對方卻突然變了臉,露出了殺氣…… 這種突變讓她深深恐懼。 原來和顧盼盼同寢室的幾個女生,聽說她要離開西京了,都沒有感到很吃驚。雖然,顧盼盼來西京讀書不到兩年,社會關係卻非常雜亂,上課總是兩天打魚三天曬網…… 不過,畢竟同窗同寢,大家的心情都有點不好受,互相約著,每人出份錢,在學校附近選了一家飯館,為顧盼盼送行。 這一天是5月8號,世界微笑日。 飯館不大,只有她們一桌客人。半空中,有兩三隻蒼蠅在不知疲倦地飛。廚房裡,傳出剁肉的聲音:噹噹噹噹當……

今天,顧盼盼剪了齊耳短髮,沒化妝。穿著一件短袖白襯衫,一條粉色七分褲,一雙白色旅遊鞋——這正是她來西京大學報到那天的裝扮。 “盼盼,你什麼時候走?” “明早的火車。” “去哪兒?” “回江蘇。” “有什麼打算嗎?” “現在還沒有。” “哦……回去之後,別忘了給我們打電話。” “一定的。在西京,我唯一不能忘的人,就是你們了。”說著說著,她的眼圈紅起來。她喝得不多,卻有點醉了。 “這個星球上第一富人比爾。蓋茨是個退學生,第二富人埃里森是個退學生,第三富人艾倫,也是個退學生。說不定,我們畢業之後,給我們簽工資單的老闆,就是你呢。” “以後,我要是淪落成乞丐了,討飯討到你們的門下,你們還能認識我,我就千恩萬謝了。”

“包吃包住。” “盼盼,你今晚住哪兒呀?”寢室老大問。 “旅館。” “你租的房子呢?” “退了。” “那你回咱寢室住吧,最後一夜了,我們要和你好好親近親近。你那個舖一直空著呢。” “好哇。” “回去,我們一起玩'20問'遊戲。” “你不是從來不玩這個嗎?” “今天例外。” 這天晚上,所有女生都喝了酒。她們離開那個飯館時,廚房裡那菜刀依然在剁肉,聲音血腥而單調:噹噹噹噹當…… 顧盼盼在上鋪。 回到寢室之後,有個男生來敲門,還給了寢室老大一個什麼東西。 接著,大家關了燈,開始聊天。 顧盼盼下舖那個女生喝得最多,在大家玩“20問”的時候,她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20問”是這樣一個遊戲: 你心裡想一個人,對方問你一些問題,你只回答“是”或“否”,不出20問,對方基本就能猜出,你想的是那個人是誰。 這是一個縮小範圍的遊戲,成功率很高。 一般說來,首先要確定,對方想的,是故去的古代人,還是活著的當代人。比如是當代人,再確定是男是女;比如是女,再確定是名人還是普通人。比如是名人,再確定是北方的還是南方的。比如是北方的,再確定名字是三個字還是兩個字…… 寢室老大說:“顧盼盼,今天你想我猜。” 顧盼盼說:“好。” 過了一會兒,顧盼盼說:“我想好了。”——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想哪個人,而是莫名其妙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證。 這是犯規的。 寢室老大對“20問”很不老練,她第一句就問:“是男的嗎?” “……否。” “她喜歡穿紅T卹嗎?” “……是。” “她喜歡穿綠色牛仔褲嗎?” “……是。” “她是西京大學的學生嗎?” “……是。” “她的名字是三個字嗎?” “……是。” “她的名字是疊字嗎?” “……是。” 本來,對方以為顧盼盼想的是一個人,其實顧盼盼想的卻是一個物,因此,僅僅用“是”與“否”根本無法回答。實際上,顧盼盼回答上面這些問題時,心中想的已經是“身份證上的顧盼盼”了。 寢室老大有些得意起來:“她是江蘇人嗎?” 顧盼盼不知道怎麼更正她:“……是。” 寢室老大停了一下,突然問了一句讓所有人都吃驚的話:“她活著嗎?” 顧盼盼的心一沉。對方無疑是在確認,她想的是自己,還是另一個已經死去的顧盼盼。而她好像第一次意識到,她和另一個顧盼盼竟然如此相近:名字,身份,原籍,服飾…… 她想了想,說:“……是。” 接下來,寢室老大應該毫不猶豫地說出:你想的就是你自己! …… 可是沒有。 她緘默了一會兒,嘿嘿地笑起來,在黑暗中低聲問:“你想的,是你的身份證嗎?” 顧盼盼頭皮一麻。 她給出的8個回答,和一張不常用的身份證隔著十萬八千里,沒想到,寢室老大一下就猜中了。 這種巧合多麼詭異! 顧盼盼下舖的女生,平時能喝半瓶啤酒,今天她卻喝了兩瓶。 半夜時,她醒了一次,不知什麼時候,“20問”遊戲已經結束,大家都睡著了。月色慘淡,所有的蚊帳都靜靜地垂著,宿舍裡死寂無聲。 外面刮風了。 她透過蚊帳,迷迷糊糊朝門口看了一眼,門裂著一條縫子,應該是有人去了衛生間。 她翻了一下身,繼續睡去。半夢半醒間,她感覺有人輕手輕腳地回來了,朝上鋪爬。哦,原來剛才是顧盼盼出去了。 她爬了兩次才爬上去,鑽進了蚊帳。 下舖女生記得,顧盼盼的身體挺靈活的,過去,每天夜裡睡覺的時候,她一竄就爬上去。而今天,她似乎顯得有些笨重…… 酒勁還在下舖女生的胃裡湧動,她沒有多想,沉沉地睡去。幾分鐘後,她隱隱約約感覺到,門似乎又開了,走進一個人,抓住床舖的扶手,一跳就上去了,鑽進了蚊帳…… 她有點害怕了。 如果說後面這個人是顧盼盼,那麼前面爬上去的那個人是誰? 如果說前面爬上去的那個人是顧盼盼,那麼後面這個人是誰? 全世界的人似乎都睡著了,只有她一個人醒著。她連動都不敢動,使勁集中著醉醺醺的意識,聆聽上鋪。 上鋪沒什麼異常。 漸漸地,她又沉入了夢鄉……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似乎聽到上鋪翻騰了幾下,接著又沒動靜了。顧盼盼是不是喝多了,要吐? 她自己的胃裡就一直在翻江倒海。 迷迷糊糊又過了很久,她感覺到,又有人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爬上了上鋪……這時候,她已經不能肯定哪個片段是夢了。 ——早晨,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她爬起來,穿上衣服,朝上看了看,顧盼盼的蚊帳依然垂著。 她拿起臉盆,小聲說:“顧盼盼,起床吧,你今天還得坐火車呢。” 蚊帳裡沒有動靜。 她的聲音大了一點:“顧盼盼!” 蚊帳裡還是沒有動靜。 她瞇起眼睛,朝蚊帳裡看去,空的! 她去哪了? 問大家,沒有一個人知道顧盼盼的去向。 有人去廁所喊了幾聲,沒有。 有人去她老鄉的寢室找,沒有。 有人猜測,她已經去火車站了。可是,她的包還在床上。 後來,大家一致認為:她可能在臨走之前,想在學校里四處再看一看。 幾個女生左等右等,過了開飯時間,仍然不見顧盼盼的踪影。 大家陸續去食堂了。 清潔工打掃廁所時,有個隔擋的門一直閂著。 她敲了敲,又喊了幾聲,裡面始終沒人答應。 她等了一會兒,再敲,再喊,還是沒人答應。 清潔工覺得很奇怪,就從旁邊的隔擋爬了上去,探頭一看,一下就掉了下來,一邊朝外跑一邊驚呼:“死人啦!——” ——顧盼盼死在了廁所裡。 她穿著內衣,佝僂著身子,半躺半坐在蹲便池上。 她的臉被毀容了,慘不忍睹。一雙眼睛微微地睜著,似乎在凝視天花板。 她的上身裸露,兩個乳房不見了,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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