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龍硯·絕命追踪83天

第3章 第一章青溪龍硯

龍硯·絕命追踪83天 澹台镜 4913 2018-03-22
民國初期的北京城,依然保持著非常旺盛的生命力,雖然恢復了帝制,但街道上依然熱鬧非凡,開當舖的、賣雜貨的、耍猴的、唱戲的……都經營著各自的小買賣。也有那麼一群人,可算是舉目無親、欲哭無淚了。大清朝滅亡了,太監、宮女們全被轟出宮門。在皇宮裡待了一輩子,現在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們竟是兩眼一抹黑,既無親可投,又無友可靠。 中關村,原來不叫“中關村”,而叫“中官墳”,幾十年前是一片荒涼的墳場。 “中官”,就是皇宮中的官兒,這裡指的是太監。中關村原來是太監的墳場,太監的墳墓幾乎都在海淀中關村一帶,這其中也有歷史的淵源。太監和普通人一樣重視死後的生存環境,但太監是沒有後代的,所以沒有親人來祭奠和保護他們的墳墓。古代有一種欺負人的說法——踢寡婦門,挖絕戶墳。太監屬於“絕戶”,想到死後的淒涼,血食無繼,即便是地位尊榮的大太監,恐怕也難免憂心。

求佛不如求己。從明朝開始,太監們就開始在中關村一帶購買“義地”,也有歷代皇帝賞賜的,在此漸漸形成了太監的墓葬群。隨著墓群的規模不斷擴大,這裡也建起一些寺院,年老出宮的孤苦太監就寄居在這裡,他們生活上依靠富裕大太監的捐贈,平時則給埋葬在這裡的太監掃墓上墳,燒香祈福。太監在別的事情上貪婪虛偽,但在此處捐錢和燒香卻是誠心實意、不打折扣,因為他們深信自己的歸宿也在這裡。不修今生,還要修來世。這種奇特的祭祀一直延續到民國前期。 大多數出宮的太監都沒有多大勞動能力,但坐吃山空總不是辦法,於是,一些適合太監做的行業便應運而生。太監們做得最多的是兩個行業,第一個是販賣古董。很多太監從宮中出來的時候,明的暗的帶出來一些寶物,靠山吃山。不過,故宮雖大,珍寶畢竟有限,不是每個太監都有吃不完的寶物,真正能靠這個發財和維持生計的並不太多,而從事古董一行的太監實際上卻很多,這就是太監的第二個職業。因為一些店鋪看中了太監們熟悉宮中物件,有一定的鑑賞能力,還有一些店鋪乾脆弄個太監來做托,有這個活廣告,他賣的“皇家御覽之寶”、“皇家鎮殿之寶”,假的也有三分真,加上店鋪故意作真作假,半遮半掩,更顯得神秘。

自從清王朝滅亡後,“中官墳”改名為“中關屯”,這附近也漸漸繁華起來,周圍的店鋪逐漸增多,主要以販賣文物為主業。與此同時,北京城還湧進來大量的洋鬼子,他們常常花低價錢收買古董運回自己的國家。 進入中關屯正街大約百米處,有一家不太顯眼的鋪子,門面不大,上方寫著兩個朱紅大字:雲軒。探頭向裡望去,裡邊略顯空,不過在一側的木製架子上卻擺放著許多款硯台,形狀各異,顏色幽深,透著大氣和典雅。 此時正值午間,一個身穿長袖棉袍的男人正在打著瞌睡。 自民國建立後,男人剪掉辮子,女人不再裹腳,衣著服飾都發生了很大變化。不過男人的髮型還比較單一,辮子剪掉了,前額的頭髮卻不做修飾,竟然有點兒像漢奸的二八分頭。

這個男人顯然是困極了,左手撐住頭部,像磕頭蟲似的睡覺,前額的頭髮來回晃動著,略顯滑稽。這時,從房門外走進來一人,高大、威猛、捲毛紅發,隨著房門被輕輕推動,屋裡帶進來一股陰冷氣息。 伏案睡覺的男人突然被驚醒,睜著一雙惺忪的睡眼看過去,足足瞪了三秒鐘,才揉揉眼睛站起來,磕磕巴巴地問道:“這位爺,您,您找誰?”他的聲音有些尖細,但目光中盡顯媚態,似乎眼前的這個洋人就是他的新主子。 洋人微微一笑,他似乎對這種獻媚很是滿意。來到這裡的外國人,自然是中國通,他也不例外。他估計眼前的男人應該是位太監。洋人對太監並不陌生,甚至還知道他們是“閹宦”。不過活太監他卻頭一次見。洋人細細打量著對面的人,發現他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除了說話聲音尖細點兒,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洋人再次將目光落在旁邊的貨架上,打瞌睡的男人終於回過神來,從櫃檯後輕輕繞過來,在距離洋人約半米的時候彎下腰,才開始細聲細語地介紹道:“這位大爺,您想瞅瞅硯台嗎?哎喲,您可找對地兒了,整個中關屯,就數咱家……哦,數咱這裡的硯台最好,夠年代,都是真物件,你瞅瞅這成色,保您滿意。” 看著貨架上的東西,洋人的目光一一掠過,似乎不太感興趣。他轉頭說了進屋後的第一句話:“你叫什麼名字?” 打瞌睡的男人先是一愣,他既驚嘆於洋人的中文說得好,又對洋人的問話感到納悶。他從進屋到現在,也不說買什麼物件,上來就問自己的姓名,這樣的買主還真少見!他略一沉吟,臉上又堆滿笑容,乾咳兩聲說:“在下就是一個跑堂的,叫不上什麼大號,您就喊我德子吧。”

洋人微微點點頭,又在店內轉了幾圈,細細看過架上的硯台後,輕輕搖頭。環顧左右,他突然壓低聲音問:“還有比這些更好的硯台嗎?” 德子一愣,心想,莫非碰到了行家?他最擅長察言觀色,此時見洋人說話躲躲閃閃,德子轉身將房門關上,拖過一把太師椅放在洋人面前,才低聲問道:“大爺請坐下說話,不知道您想要什麼樣子的?可否給我描述描述?” 說話的工夫,洋人已經穩穩噹噹地坐到椅子上,掏出一支雪茄點燃,然後蹺起二郎腿,鋒亮的皮靴尖來回抖動著。德子沒有坐下,他在旁邊彎腰候著。洋人得意地揚起嘴角,悄聲問道:“我要上面有六條龍、刻著'君'字的龍硯。” “什麼?您也要找龍硯?”德子大吃一驚,不禁驚道。

“還有誰找?”洋人“噌”的一下站起來,雙眼逼視著德子。 德子自知失口,但臉上馬上又湧上一副奴才相,壓低聲音說:“那還用說嘛,龍硯在皇宮裡待了四百多年,連各朝皇帝都視為珍寶,這麼好的硯台,誰不喜歡呢?不過它是宮裡的東西,聽說隨著大清朝的滅亡就消失了,我們雖是專賣硯台的,但也沒資格賣那種物件啊!” 洋人聽到這話,好像有些不耐煩了,他向後室瞅了瞅,提高嗓門問:“你們老闆在嗎?我要找他談!” “爺,還真不巧,老闆前兩日出去進貨了,估計得十天半月才回,要不您老先回去,等老闆來了再說?”德子試探著說出此話。 洋人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他對眼前這個不男不女的德子,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無從發力的感覺。

洋人又在店裡轉了一圈,一無所獲,這才轉身悻悻而去。 洋人剛出門,德子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臉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下來。他探頭看看漸漸遠去的洋人背影,眼睛裡閃過一絲莫名其妙的驚恐。幾秒鐘後,他慌忙關上店門,插上門閂,急匆匆向後院跑去。 此店的格局和一般的鋪子沒什麼區別,前面是門面,後邊是寬敞的院子外加幾間廂房。院中種著一些花花草草,晾曬著幾件衣服,角落中還堆著一些雜物,不過總體還算是乾淨整潔。 正房門緊閉。德子輕輕叩擊三下後,裡邊傳出一個沉悶的聲音。德子會意,輕輕推門而入。正屋中間是一張圓桌,兩邊各放兩把凳子,左側是一個書架,右側還有一張床,床上側臥著一個老態龍鍾、精神萎靡的男人。 “不是說今天上午不要打擾我嗎?”床上的男人有些不悅,話裡夾雜著幾許責備,

德子先是愣了片刻,然後才輕輕回道:“剛剛店裡來了一個洋人,點名要龍硯……”他的話音未落,床上的人一躍而起,喝道:“龍硯?” 德子點頭。 那人“扑騰”一下又坐同到原處,渾身上下湧出一股冷氣,他似乎身陷冰窟,在瞬間蒼老了十歲…… 每當夕陽西下,暮色蒼茫的時分,在靜悄悄的乾清宮周圍,便會接連聽到神秘而淒厲的吆喝聲:“搭閂,下錢糧,小心火燭——”這就是德子在宮中負責的工作。大清朝滅亡了,宮內的太監全被驅逐出皇宮,德子也不例外。他來到中關屯之後,暫時找到這個棲身之所。眼前的男人和德子一樣,也是從宮中出來的。他叫劉忠,原是皇帝的“替僧”。 在清朝舊制中,每一代皇帝,都需要一名太監替他當喇嘛。這種“太監而喇嘛”的人,叫做“替僧”。凡是當了“替僧”的人,雖然不能套用太監加喇嘛等於皇帝的替代公式,但是他卻有太監加喇嘛加皇帝等於“替僧”的資格。所以,凡是選中做“替僧”的人,便可以享受相當優厚的待遇,過上一輩子不勞而食的寄生生活。

紫禁城裡的皇帝都沒了,自然也用不著“替僧”了,依靠這些年攢下的一些積蓄,劉忠便在中關屯開了一家云軒古董店。聽說他在沒入宮前家裡還是書香門第,雲軒或許是老闆的原名,他入宮後才改名劉忠吧。 德子來這裡差不多一個月了,從來沒見過劉忠這般魂不守舍的樣子,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但是德子不好追問,他正想退出時,卻又看到劉忠“噌”的一下坐起來,兩眼發紅,喘著粗氣說道:“走,快走,我們立即離開這裡!”德子愣住了,半晌沒言語,只聽得外邊的風聲呼呼直吹。 偌大的北京城,橫七豎八的胡同,熙熙攘攘的人群,構成一幅現實版的灰色生活圖卷。若要仔細看上去,有愁眉不展的書生,有舉止放蕩的歌女,有飢寒交迫的乞丐,甚至還有趾高氣揚的達官貴人……不過,在這繁雜的大街上,有個人卻非常引人注目,不是因為他的衣著和相貌,而是他身上特有的氣質。

這個人就是北京赫赫有名的神算子,據說他的卦非常靈驗,因此人送別號韓仙人。 此人姓韓,名方,要說起他還真有些來頭。據傳聞,韓方是高廷瑤後人的徒弟。高廷瑤,是清朝嘉慶年間的斷案高手,為官二十餘年,審理的案子過萬件。在他的回憶錄性質的《宦遊紀略》裡說,他在六安縣當了十個月的代理知縣,審理一千三百多件案子,平均每月有一百三十件。 《折獄龜鑑補》等史上重要的案件輯錄書中都有關於他斷案的記載。 韓方雖得高廷瑤後人真傳,卻空有一身本事無處施展,因政局動盪不安,現今袁世凱稱帝后更是人怨沸騰。韓方不想蹚這渾水,寧願做個逍遙自在的半仙,為尋常百姓算算命,日子過得倒也滋潤。 或許是因為心寬體胖,韓方身材微胖,面色紅潤,眼睛炯炯有神,留著一撮山羊鬍鬚。因他算卦時言語謙和、價錢公道,所以方圓十里的老百姓都喜歡找他算命。他也真有些本事,所算之事從來沒有出現過差錯,深得眾人追捧。 一個小小的卦攤,排場倒是不小。韓方正襟危坐,身前桌上擺著紙筆。算卦的人依次而入,表情虔誠,看完後也不多言語,連連點頭稱是。韓方身邊站著徒弟玉成,他二十多歲,一臉稚嫩,態度隨和,不過看上去卻很機靈,幫韓方端茶倒水,維持秩序,服務得甚是周到。 此時,正對店門不遠處站著一人,神情焦灼,不時地向屋內張望。 此時正值臘月,天氣甚是寒冷,那人將手縮到袖筒中,不停地跺著腳。看著算卦的人越來越少,他這才猶豫一下,向左右一看再看後,才悄悄走進屋內。 “玉成,看茶。”韓方正伏案疾書,聽到腳步聲起,頭也沒抬,便吩咐旁邊的徒弟招呼客人。 玉成朝進來之人點點頭,示意他稍待片刻,很快一杯清茗奉上,來人也不客氣,輕輕端起杯子啜飲了幾口,隨後又輕輕放置在案桌上,饒有興趣地看著韓方,似乎是對書法很感興趣。 又過了一會兒,韓方才收了筆,將手中的毛筆放在硯台上,抬起頭看了看來人,眼裡閃過一絲疑惑,隨後眼光一閃,站起身,做了個“請”的姿勢,輕聲道:“先生,請隨我來,我們內室中談。” 男人會意,韓方在前,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後邊的內室。 室內擺設極為簡單,但極為清雅,牆上掛著一些字畫,字體蒼勁,力透紙背,竟有種龍騰虎躍般的霸氣,下方是一枚篆刻的印章,署名韓方,原來這字畫是他自己所作,裝裱後掛在牆上的。 “久聞韓先生大名,今日得見,果然是非同凡響,見字如人,想您也是人中龍鳳,怎能甘心做個算卦的?可惜啊可惜!”男人邊說邊搖頭,似乎是見到一塊美玉被遺棄了,顯得有些痛心疾首。 韓方微微一笑,順勢坐到旁邊的一把椅子上,環視四周,自嘲道:“多謝褒獎,不值一提啊,頂多算是孤芳自賞吧,哈哈……”眼見韓方發出了爽朗的笑聲,來人也是會心一笑,彎腰坐下。 “先生既不問我姓名,也不問緣由,直接便把我請入內室,先生做事果然有些與眾不同。”男人頷首,微笑問道。 韓方離開座位,點燃了內室的爐火,眼看著火苗越燒越旺,室內多了幾許溫熱。 隨著氣溫的升高,手腳也麻癢起來,剛才凍僵的手指有些麻木,男人下意識地搓搓手背,並調整了一下坐姿。 韓方將火爐向男人這邊靠靠,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這才緩緩道:“先生在大街上站了足足兩個時辰,想必是有要事,所以才請您到內室一敘。” “哦,原來您早就注意到我了。”男人一驚,搓手的動作停滯下來。 韓方不動聲色,舉起茶杯輕輕吹走上面的浮葉,啜飲一口,這才轉頭:“袁大公子到寒舍必然有要事相商,怎能在廳外相待呢?外面人多眼雜,這裡倒也僻靜,無人打擾,公子可放心一談。” “你,你早就看出了我的身份?”來人正是袁克定。手一抖,茶杯中的水便灑出幾滴,他慌忙又放置到桌子上。 此時,袁克定內心更多的是納悶和驚奇,這個老頭還真有些神,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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