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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節空位

奇門遁甲 周德东 3475 2018-03-22
天黑之後,朱璽來到了桑丫家——他回家跟父母請假去了。 他提著一隻很大的袋子,裡面都是食物:開心果、巧克力、餅乾、薯條、瓜子、啤酒…… 夜越來越黑,小城的燈火越來越鮮豔,赤橙黃綠青藍紫。 朱璽和桑丫並排坐在沙發上,喝酒。 朱璽感覺桑丫好像有心事,就不停地給她講笑話。講著講著,他不再說話了。 桑丫抬頭看了他一眼,說:“怎麼了?” 朱璽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然後繼續講。 桑丫說:“你這些段子都在手機上傳濫了,會不會點兒新鮮的?” 朱璽苦思冥想了半天,說:“那我給你講一個黃段子吧?” 桑丫說:“好呀。” 朱璽就講起來:“有個年輕女子,和一個年齡很大的男人結婚了。第二天早晨,這個年輕女子扶著牆壁走出新房,罵道——”

桑丫接著說:“媽的,他說他有三十年的積蓄,我還以為是錢呢!” 朱璽眨眨眼,說:“你怎麼都聽過啊?看來,我得給你講恐怖段子了。” 桑丫說:“不聽。” 朱璽順勢用胳膊摟住了桑丫的肩:“有我在,你不用怕。” 桑丫沒有阻止他的胳膊,也沒有阻止他的故事。 朱璽講道:“一套老房子裡,住著一對母女。這天夜裡,母親醒了,聽見女兒的房間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她輕輕走過去,貼在門上聽。女兒似乎在跟一個男人聊天,聲音很小,就像談戀愛的人在說悄悄話,始終聽不到那個男人說話。母親使勁兒敲了敲門,十八歲的女兒就走出來了。母親問,你在跟誰聊天?女兒說,我老公呀。母親問,你什麼時候結婚了?女兒說,我都結婚十八年了,你不知道?他一直在外面奔波做事,今天終於回家啦!母親感到全身發冷,推門就進去了。茶几上,擺著兩個杯子,插著吸管,都剩下了一半飲料。茶几兩旁的沙發空蕩盪……”

朱璽停了。 桑丫又抬頭看了看他。 他把胳膊從桑丫肩上移下去,又開始四下張望。 桑丫跟著他的視線,在房間裡看了一圈,問:“你到底在看什麼?” 朱璽說:“桑丫,我想說件事。” 桑丫說:“你說。” 朱璽說:“我怎麼感覺這個房子裡……還有一個人?” 桑丫喝了一口啤酒,半晌才說:“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最近我總感覺有人在跟踪我。現在,我懷疑他潛入了我的家……老媽出差了,我特別害怕,只好找你來陪我了。” 朱璽的表情有些複雜。 在此之前,他誤會了桑丫的用意,現在終於明白了,臉上不由顯出不安的神色來。 桑丫說:“你怕嗎?” 朱璽說:“你檢查過房間嗎?” 桑丫說:“跟你講的故事一樣,我從來不曾看見過他。但是,我懷疑,現在他就站在我們旁邊,靜靜地看我們說話。”

朱璽的臉一下就白了。 桑丫說:“你怕了?” 朱璽說:“要不……我把劉叔叔也叫來吧?” 桑丫低下頭,半天才說話:“我一個人在家裡住了兩夜了。” 朱璽想了想,說:“好吧,桑丫,我不怕。” 桑丫繼續說:“說他不存在,可是,我總能聽到他的某些聲音,還能聞到他身上的來蘇水味道。說他存在,可是他從來沒有顯過形,只有……” 朱璽警覺地問:“什麼?” 桑丫本來想說:只有昨夜,他踩出了一行腳印。但是,她擔心朱璽害怕,就改口道:“只有一種似真似幻的感覺。” 停了停,朱璽問:“你最近是不是認識了什麼人?” 桑丫說:“你怎麼知道?” 朱璽說:“我隨便問問。” 桑丫說:“是的,一個北方的男人,叫婁小婁。”

朱璽說:“他是醫生?” 桑丫說:“你怎麼知道?” 朱璽說:“猜的。” 桑丫說:“是的,他是一個中醫。” 講起婁小婁,桑丫眼裡的不安、陰鬱、孤獨,一掃而光,流露出明朗的憧憬。 朱璽一直在聽。 講完之後,桑丫看了看他:“你在想什麼?” 朱璽說:“我在想來蘇水……” 桑丫不解地問:“來蘇水?” 朱璽突然說:“你有沒有想過,跟你在QQ上聊天的這個人,其實就是一直跟在你背後的人?” 桑丫頭皮一炸。 要睡覺的時候,朱璽試探地問了一句:“我睡哪兒?” 桑丫想了想,說:“你睡我的臥室,不過,不許亂動。” 朱璽說:“我睡覺很老實。” 桑丫說:“我怕你的心不老實。” 這一夜,兩個人躺在了一張床上。

他們躺在床的兩端,中間距離將近兩尺寬。 桑丫靠著牆,說:“你再朝外一點兒。” 朱璽說:“寶貝!再朝外,我就掉地上去啦。” 桑丫說:“你要朝我這面移動一點,我就睡沙發去。” 朱璽說:“睡著之後我不敢保證。” 桑丫說:“我不管你睡著不睡著。” 朱璽說:“你愛上QQ裡的那個人了。” 桑丫說:“我愛他。通常說來,喜歡是淺的,愛是深的。我卻覺得,愛是廣義的,有各種各樣的愛,喜歡才是狹義的,專指男女之情。我知道我愛他,而且很深很深,不過我不能肯定這是不是喜歡。” 朱璽:“我對你百分之百是喜歡。” 桑丫:“你喜歡我什麼?” 朱璽:“每一個地方。” 桑丫:“我很感謝。” 朱璽:“其實,我的膽子很小,十四歲的時候,還和老爸老媽一起睡。但是,今天你讓我變成了英雄。”

桑丫:“我懷疑,你陪我喝酒之前,你根本沒沾過酒。” 朱璽:“是的。酒太難喝了,我喜歡喝飲料。” 停了停,朱璽說:“你現在害怕嗎?” 桑丫:“你呢?” 朱璽:“心裡有點兒虛虛的。你知道抵抗恐懼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嗎?” 桑丫:“不知道。” 朱璽:“我是指一男一女在一起的時候。” 桑丫:“你不要難為我。” 朱璽:“好吧,等我們長大的時候,讀大學以後,或者工作以後。” 桑丫:“這些不重要。等我喜歡上你的時候吧,現在我把你當朋友。” 停了一會兒,朱璽突然說:“睡覺之前,我可以……吻你一下嗎?” 桑丫沒說話。 朱璽:“吻額頭。” 桑丫還是不說話。 朱璽就爬起身,把嘴湊上來。

就在他要吻到桑丫額頭的時候,突然停下了。 外面傳來一種聲音:“嘩啦,嘩啦,嘩啦,嘩啦。”書房沒有開燈,是誰在黑暗中慢慢地翻書? 桑丫一下就抓住了朱璽的胳膊。 朱璽把手指豎在嘴巴上,輕輕“噓”了一聲,然後小聲問:“你老媽回來了吧?” 桑丫顫顫地說:“不可能。” 朱璽說:“那就是風吹的。書房的窗子關了嗎?” 桑丫說:“我忘了。” 接著,兩個人都不出聲了。 房子裡一片死寂,再也出現任何聲音。 過了很長時間,桑丫小聲問:“你睡著了?” 朱璽口齒不清地說:“沒有。” 桑丫說:“你不能先睡,你要等我睡了你再睡,答應我。” 朱璽說:“好。” 承諾過去幾分鐘,朱璽就發出了鼾聲。 桑丫一下就陷入了孤獨中。窗外擠進來的風,一下下撩動著紗簾,如同桑丫的心緒。她在想念婁小婁,以此驅趕恐懼。每次想起他,都是最初那個情景——

桑丫和婁小婁並排朝前飛。 遠方大海遼闊,鮮花盛開。 飛過朱璽,他想攔住桑丫。婁小婁一揮手,就出現了一個胖乎乎的女孩,於是,朱璽和她手拉手歡快地離開了。 飛過學校,面孔冰冷的老師跳起來,勒令她不要異想天開,馬上降落,腳踏實地,投入學習,這牽扯到學校的升學率問題。婁小婁一揮手,老師就滿臉桃花笑春風了,朝她伸出兩根手指,擺成V形晃了晃,鼓勵她遠走高飛。 飛過考場。千千萬萬的學子都在緊張地答卷,無數家長在周邊焦急等候。婁小婁一揮手,桑丫就得了全省最高分。 飛出花都,媽媽拽住了她的裙擺,嚴厲地呵斥她,不許她離家出走。婁小婁一揮手,媽媽就放了手。 飛出國界,戴著白手套的士兵,威嚴地阻止他們前進,請他們出示護照之類。婁小婁一揮手,士兵就退避兩旁,紛紛敬禮放行。

飛過高山大川森林湖泊,出現怪獸,婁小婁一揮手,怪獸就化成煙霧,消弭了…… 桑丫終於在想像中沉入了夢鄉。 不知道幾點鐘,朱璽在半夢半醒中,感覺桑丫的身體挨著了自己。他迷迷糊糊地想,她一定是害怕了,慢慢靠了過來。在黑暗中,朱璽試探著把胳膊伸過去,抱住她,卻被她一下推開了。她的力氣很大。 桑丫也醒來過一次,她迷迷糊糊感覺朱璽緊緊挨著自己,就狠狠踹了他幾腳。可是,朱璽紋絲不動,似乎睡得正香。這小子也許是害怕了,半夜靠了過來,他並沒有過分的舉動,桑丫就不再踹他,翻個身,聽了一會兒外面的動靜,又睡著了。 第二天天一亮,桑丫就醒了。 她睜眼一看,朱璽還在睡著,他和自己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她叫道:“餵,今天我們得上學,快起來吧。”

朱璽睜開惺忪睡眼,說:“你先起,我再瞇一會兒。” 桑丫說:“你蒙上被子吧,我穿衣服。” 朱璽就蒙上了被子。 桑丫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你睡覺就像一頭豬,我踹了你幾腳,你知道不?” 朱璽說:“不知道。” 桑丫說:“誰讓你睡著睡著就跑我身邊來了。” 朱璽一下掀開被子坐起來,桑丫驚叫了一聲,一下就把外衣裹在了身上:“你幹嗎!” 朱璽看著桑丫半天,說:“有問題……” 桑丫說:“什麼問題?” 朱璽說:“昨天夜裡,我一直睡在這個床邊,沒有動啊!” 桑丫說:“可能是你睡迷糊了。” 朱璽說:“不可能,我從小睡覺就特別老實,從來不亂滾!” 桑丫也愣了:“你的意思是?” 朱璽說:“昨天夜裡,有個人躺在了我們中間!” 一股寒氣從桑丫腳掌湧上頭顱。 朱璽繼續說:“我昨天半夜,也感覺你跑到我身邊了,我伸手……想摟著你睡,你把我的胳膊推開了,力氣好大!” 桑丫搖搖頭,說:“我根本就沒有……” 兩個人同時看床中間,那裡空蕩蕩的,正好躺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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