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荒村歸來

第11章 末日

荒村歸來 蔡骏 13750 2018-03-22
我相信。 子夜十二點是末日審判的時刻。 誰會被宣判有罪? 也許是所有人。 荒村的子夜。 現在是歸來後第八天的零點一分,我聽到我的靈魂在身體裡問道:“我還在嗎?” 我的身體回答:“是的,你還在。” 靈魂說:“我不願離開你。” 身體說:“我也是。” 靈魂問:“審判結束了嗎?” 身體回答:“審判永遠不會結束。” 靈魂接著問:“審判開始了嗎?” 身體回答:“審判早已經開始。” 靈魂繼續問:“末日來臨了嗎?” 身體回答:“沒有末日,因為沒有初日。” 於是,靈魂拈著一朵花,放到唇邊吻了吻說:“謝謝你,我會永遠愛你的。” 今晚不是末日。 忽然,手指上傳來異樣的感覺,玉指環似乎自己活了起來,從我的無名指上緩緩滑落。

似乎荒村的大地對它有特殊的召喚力,使它輕輕地掉在了地上。 剎那間,暗紅色的污跡在黑暗裡閃了一下,我只感到手指上輕鬆了許多,立刻蹲下拾起了玉指環。 “它居然……居然自己掉下來了。”春雨也無比驚訝地喊了出來,忍不住用手摸了摸玉指環,然後她有些激動地問我:“你沒事吧?” 我用充滿感恩的語氣輕聲回答:“放心吧,我的靈魂還在呢。” “你看,玉指環裡側是什麼?” 春雨用手電對準了玉指環,正好照出了“環”裡邊的紋路——這是極其細微的紋理,看起來像是其他玉器上的刻畫,也只有在黑暗處用電光才可以照出來,要是玉指環戴在人的手指上,是絕對看不到這些紋路的。 在子夜時分的“貞烈陰陽”牌坊下,我凝視著玉指環裡的紋路,又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空,不知道那是什麼星座或星系,感覺就像是個巨大的“環”。

也許從更神秘的角度而言,“環”代表了某個未知的河外星系,而荒村歐陽家的祖先,也是創造良渚古玉國文明的王族,據說是最初登陸於這片海岸的“天外來客”,我想他們很可能就是來自那個“環”的世界,度過了漫長而艱辛的星際旅行,從遙遠的河外星系“環”抵達了蠻荒的地球。 以下純屬我的推理——“環”星系的人本來就具有高度的文明,自然也擁有了在地球人看來是神力的某些力量,他們依靠這些力量在六千年前的江南,創造了輝煌燦爛的古玉國文明,而地球上的玉石礦藏,則被他們選為文明的信息載體。但他們畢竟是流落地球的難民,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回歸故鄉,於是他們選用了最最神奇的一塊玉石,雕琢成這枚玉指環的形狀,再在指環內側刻上星系圖的路徑和數據,或者表示那遙遠的“環”星系的位置。通過這枚神秘的玉指環,可以指導“環”的後代們穿越茫茫宇宙,找到億萬光年的歸家之路。

難道“環”是一種星座圖?所以它才會在古老的良渚文明中,佔有極其崇高而神秘的地位,也正因為如此,玉指環才會戴在最神聖的女王手上,後來又成為了他們家族的祖傳聖物。在經歷了數千年的時光流逝之後,“環”如今來到了我的手中,也回到了荒村的貞節牌坊底下。 於是,我又一次高高地舉起了“環”,將它對準了那片星空,在地球上流浪了幾千個春秋,它的歸宿究竟在何方? 零點三十分。 七日期限已過,復活的女王還活著嗎? 我將玉指環緊緊攥在手心,向村外一處山坡走去。 春雨跟著我問:“你去哪兒?” “送它回家。” “你說誰?” 漆黑的夜色中,我緩緩回過頭來:“環。” 我舉著手電向前照去,依稀可辨一條上山的小路,春雨也只能硬著頭皮跟我上山了。

天空中星光燦爛,但荒村的大地依然淒涼荒蕪,當我們艱難地爬上一處高坡時,幾乎看不清山腳下的村莊了,只剩下四周黑茫茫的一片,再遠處就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照著半年前的記憶,我向一處更偏僻的山坡走去,手心裡的玉指環幾乎被我捏熱了,寒冷的夜風從耳邊掠過,發出陰森的恐嚇聲。 但此刻我已毫無畏懼了,就連春雨似乎也受到了我的感染,隨同我加快了腳步。 終於,我摸到那處高聳的懸崖絕壁上,再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大海在垂直的幾十米下咆哮,黑夜裡的海浪發出駭人的聲音。 “你到這幹什麼?” 春雨緊緊拉住我的衣角,她擔心我會捨身躍下吧。 我的嘴角卻露出了微笑:“別害怕,我會好好地待自己,你也要好好地待自己。”

然後,我直起身子麵對黑暗的大海,亙古不變的“環”星河在我頭頂閃爍,似乎在星空打出了一組密碼,帶著鹹味的海風直沖我的眼睛,幾乎使我的淚腺開始分泌了。 我深呼吸了幾下,彷彿有種飛起來的感覺。我高高舉起左手,玉指環就緊緊地攥在手心裡。 回家吧,環。 在輕聲說完這句話後,我將手心裡的玉指環,用力地扔到了懸崖外的大海中。 黑暗的夜空中掠過一顆流星。 懸崖下的大海泛起一點星光。 永別了,環。 洶湧的大海張開巨大的胸懷,瞬間吞沒了這枚小小的玉指環。 它將沉沒於荒村邊的海底?還是被海浪沖到岩石上撞得粉身碎骨?抑或被洋流帶到太平洋的另一端? 誰都不知道玉指環的歸宿,但我相信毀滅就是它的願望。

是的,我看到玉指環在海水中冷笑,我聽到它在黑暗裡歌唱著—— 暗夜裡我看不清春雨的臉龐,只感到她緊緊地抓住我,似乎被這一幕驚呆了。但春雨很快又恢復了鎮定,在我耳邊輕聲說:“你做得對。” 正當我點頭看著星空時,遙遠的山巒上似乎傳來了悠悠的笛聲…… 我回頭望著那荒涼的群山,全都被夜幕籠罩著厚厚的面紗,但我確信那個笛聲的存在,我也知道是哪個幽靈在呼喚著這個結局。 它一定已經看到了。 笛聲繼續在荒村的夜空飄蕩著,不過還沒有到曲終人散的時候。 回頭面對著大海,我最後一次向玉指環告別。 接著,我和春雨小心地走下山坡,手電照著來路,感覺比上來時輕鬆了許多。 凌晨一點鐘。 終於回到村口的貞節牌坊底下,心裡卻感到一陣茫然和失落,春雨捅了捅我說:“餵,總不見得在荒野裡過夜吧?”

對了,村長不是關照我們到他家去嗎?果然,我看到了荒村唯一亮著的燈光,那就是村長的家了吧。 我們匆匆地跑進了荒村,循著那線黑夜裡的光找到了一處院落。村長果然給我們留了門,進院以後我們敲開了這棟小樓的房門,村長披著衣服把我們帶進了屋,他把我安排在底樓的一間房裡,村長的妻子把春雨帶到了樓上的房間。 在村長那帶著泥土味的房間裡,我一沾枕頭就睡著了,恍惚中似乎仍有笛聲迴盪。 晚安,朋友們…… 原來我以為自己會夢見“環”的,但我沒有夢見她(它),甚至連我期望夢見的小枝都沒有出現。 這是我最近幾個月來,頭一回整夜都沒有做夢。 清晨七點,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好像聞到了一股鹹鹹的濕氣,這是海邊經常能聞到的氣味。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荒村,躺在村長的屋子裡,昨夜的經歷又清晰地湧上了眼前。 忽然,我緊張地摸了摸了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什麼都沒有,玉指環確實已經離開我了。 起床後才發現村長早已為我們準備好了早飯,熱騰騰的稀飯配著荒村人自己醃的菜,讓餓了一整夜的我狼吞虎咽起來。 春雨的臉色看起來也好多了,似乎她已經對荒村改變了看法。 吃完早飯後我們別過了村長夫婦,匆匆地跑出了這個古老的村子。在走出村口的時候,我輕聲地問春雨:“晚上你做夢了嗎?” 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淡淡地回答:“做了。” 該不是又夢見“環”了吧,但我還是試著問道:“你夢見了誰?” “高玄。” 這個回答既出乎我的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點了點頭。

走出荒村的貞節牌坊,東邊就是茫茫的黑色大海了,清晨的海邊飄著濃濃的霧,西邊的山坡上佈滿了墓地,昨晚黑夜裡根本看不出那些墓碑,現在卻異常清晰了起來,子夜時分山上的笛聲,大概也是從這些墓地傳出的吧。 早上不會有車來荒村的,我們只能靠兩條腿走出去,踏上寸草不生的山道,回頭再看看荒村,左手空空如也的無名指上忽然生了幾分涼意,心底更是有幾分惆悵。 別了荒村,別了“環”,別了小枝。 在清晨瀰漫的霧氣中,我和春雨艱難地走了一個多小時,幾乎把我們的腿都走斷了,才終於搭上了一輛去西冷鎮的車子,一路顛簸著到了鎮子上。 終於回到了西冷鎮,這個富有詩意的名字,與荒村只隔著一座山梁,卻彷彿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有讀者猜測“西冷鎮”的名字來自斯蒂芬·金的小說《撒冷鎮》(Salem's Lot),事實上我從未看過這本書(包括電影),“西冷”本是個極中國化的名字,其原型就來自浙江省本土,大家有興趣可以猜一猜。 玉指環已被我GAME OVER到海裡去了,現在對於我來說,最大的懸念就是阿環(林幽)——七天的期限已過,她究竟是生還是死?我能否再找到她的行踪?所有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我必須快點趕回上海,在這個故事的第八天發現真相。 可早上沒有回上海的車,我們只能在西冷鎮等到中午。 現在是上午九點,我和春雨在鎮上隨便轉了轉,不想剛在街上拐了一個彎,就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這是條青石板鋪成的老街,兩邊全是粉牆黛瓦的老房子,有古老的茶館、酒家、米店,大概是西冷鎮一百年前的樣子吧。 我們走進一家老茶館,要了兩杯熱茶暖和一下。剛坐下不久,茶館裡的人就越來越多了,多數都是頭髮花白的老頭老太,他們圍攏在幾張桌子邊,似乎在等待什麼出現。 忽然,茶館帷幕里傳出一聲清脆的嬌叱,接著閃出一個穿著古裝的女子,那是件崑曲中常見的繡花女褶,下半身是條青色的裙子,手上還甩著飄逸的水袖。原來是唱地方戲的,雖然她臉上化著淡淡的戲妝,頭髮做成了簪花的樣式,但我還是看出她年齡不小,大概有三十多歲了。 旁邊的老人們開始鼓掌,這讓茶館裡僅有的兩個年輕人——我和春雨感到有些尷尬。 接著那女子開始唱了,但頭一句就使我呆若木雞。 我聽到了阿環(林幽)的歌聲。 沒錯,她嘴裡唱出來的就是這種歌聲,更確切地說是某種地方戲曲,她身後還有幾個老人拿著絲竹樂器伴奏,笛與簫悠揚地響了起來,襯托著她口中飄出的旋律。 這就是阿環(林幽)那致命的歌聲,從我第一次從蘇天平的DV裡聽到它,就深深地銘刻在我腦海中了。第二次在蘇天平的房間裡聽到這歌聲,幾乎讓我魂飛魄散,我是絕對不會聽錯的。 腦子裡一邊想著阿環(林幽)的歌聲,耳邊又迴響著西冷鎮的古老戲曲,女子一邊唱戲一邊邁著碎花步,手上做著蘭花指的優雅動作,還有那眉眼那表情都是如此古典。雖然我聽不懂她的唱詞,但我相信她正唱著某個古老的傳說…… 這齣戲大概唱了一個鐘頭,唱戲的女子就匆匆退場了,茶館裡的老人們似乎還意猶未盡,也許這就是他們最重要的娛樂了吧。 我忍不住問了旁邊一個老人:“老伯伯,這到底是什麼戲啊?” “子夜歌。” 老人用濃重的浙江口音回答,說話的樣子神采奕奕,似乎還陶醉在古老的唱詞中。 這名字對我來說似曾相識,我低頭喃喃地說:“子夜歌——對了,我記得李白好像也寫過《子夜歌》的。” “其實,《子夜歌》並不是詩,而是一個女子的情歌。” 春雨突然插話了,眼神有些悵然。 “你怎麼知道啊?” 她似乎早已成竹於胸了:“《子夜歌》最早見於南朝樂府,是個名叫子夜的晉朝女子所作,歌曲風格極其悲哀,乃至於東晉豪門王軻府中的鬼魂也為之感動而唱起了這首歌。此外還有《子夜四時歌》等,都屬於南朝清商曲中江南吳聲的一種。不單單是李白,南唐李後主也作過以子夜歌為詞牌的詞。” 我讚歎道:“哇,春雨你好厲害啊。” 就連西冷鎮的老人也對春雨刮目相看了,不停地點頭稱是。 “沒什麼,最近正在讀,聽到'子夜歌'這三個字自然很耳熟。可惜,無論是吳聲歌、西洲曲還是江南神弦曲,它們的曲調都早已經失傳,我們只知道歌詞而不知道怎麼唱。” 我立刻問了問旁邊的老人:“老伯,你知道這裡的子夜歌是從何時開始有的嗎?” “子夜歌可古老了,沒人知道它的起源年代,傳說晉朝女子子夜是這種戲的祖師,還有專家稱其為中國戲曲史的活化石。”這位老人顯然也很有些文化底子,難怪浙江是出文人的地方,只是他的口音實在太難懂了,“不過,因為浙江各地方言不同,許多小劇種只在一小塊地方傳播,離開本縣就沒人聽得懂了,所以子夜歌一直養在深閨人未識。” 春雨點了點頭說:“那簡直就是文化遺產了。” “民國以後,子夜歌就衰落了,到1949年只剩下一個戲班子,被政府改造為縣戲團。幾十年前縣戲團發生一場火災,大多數演員都被燒死了,子夜歌也就基本上滅絕了。” “那剛才我們看到的戲呢?” “因為60年代留下了唱片,後來有人根據唱片和過去的唱詞學的,可惜都已經不正宗了。” 聽到這裡我心裡忽然一亮,也許最後一個結也被解開了。我立刻謝過了老人,拉著春雨跑出了擁擠的茶館。 她輕輕叱了一聲:“你幹什麼啊?” 我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找到一處安靜所在,掏出手機撥通了林幽的號碼,但我聽到的卻是“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春雨疑惑地看著我:“你找林幽?” 我敷衍著“嗯”了一聲。 “不,你不可能再找到她了。” 這句話重重地壓在我心上,就像籠罩在西冷鎮上空的陰雲。 一直等到中午,我們在鎮上吃了頓午飯,便坐上了回上海的長途大巴。 還是坐在車子的後面,春雨困倦地閉上眼睛,靠在車窗玻璃上小憩了起來,而我則拿出那本《夢境的毀滅》,封面上許子心的名字刺入我的眼裡。 車子緩緩開出西冷鎮,兩邊的青山漸漸向後退去,心底的失落感也越來越強烈。 漫長的旅行又開始了…… 再見,西冷。 七個多小時後。 車窗外已是燈紅酒綠不夜天的上海,西冷鎮的青山和荒村的大海,似乎都已成為了另一個時空的記憶,眼前只剩下寬闊的恆豐路,還有遠處那些巍峨的大廈。 從長途客運站出來,我不停地舒展自己的筋骨,春雨在車上睡了一個下午,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 在車站外匆匆吃了點東西,夜幕下的上海催促著我快點行動,春雨無奈地說:“現在你到底要怎麼樣?” “我們去找林幽!” 不等春雨回答,我已經攔下一輛出租車,帶著她趕往林幽租住的房子。 晚上八點,我們抵達了那棟居民樓,又一次來到那扇畫著◎的房門前。 春雨從沒來過這裡,她小心翼翼地註視著周圍的一切,用氣聲說:“林幽在裡邊嗎?” 我還是沒有說話,倒是搬開了門口的花盆,果然在底下發現了房門鑰匙。 用鑰匙開門以後,發現房裡一切都沒變化,還是我上次來時的樣子。一邊是林幽黑色的房間,另一邊是阿環白色的房間——當她是林幽時她就在左邊住,當她是阿環時就在右邊住,就像兩個一同租住的室友,只是她們從來不會同時出現,所以互相之間不會認識。 她還會在哪裡? 我低頭徘徊了幾步,便拉著春雨跑出房間,回到樓下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往那條佈滿酒吧的小街。 一路上春雨不停地問我心裡在想什麼,但我的表情如黑夜般沉默,一個字都沒有說。 二十分鐘後,我們到了那家有著落地玻璃的小酒吧,春雨似乎很不喜歡這種地方,她不願意進去,便留在門口等著我。 我飛快地衝進去,撥開那些半醉半醒的傢伙們,找到了我認識的那個領班,他卻收斂起了廉價的笑容,著急地說:“餵,前天晚上你把林幽帶到哪裡去了?” 對了,我想起那晚林幽在酒吧里突然昏倒,弄得這裡亂成了一團,然後我把林幽送往了醫院…… 我有些尷尬地回答:“她沒有回來過嗎?” “沒有,自從前天晚上你把她帶走後,她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打她手機也一直關機。” “哦,謝謝你。” 我不能再多說什麼了,立刻就往外頭擠,但領班似乎不想放過我,跟著我追了出來。 不妙——我衝到酒吧外面,拉著春雨朝馬路對面跑去,身後傳來領班的叫罵聲。 春雨還摸不著頭腦地問:“那個人想幹什麼?” “他喝醉了!” 說著我跑入一條狹窄的巷道,黑暗的小巷讓春雨緊張了起來:“你要去哪裡?” 我在黑暗中冷冷地回答:“地獄!” 穿過長長的小巷,便是那條清冷的小街了,個性化明信片亭子就在對面。 春雨明白了:“這裡就是發現明信片幽靈的地方?” “對。” 我向四周看了看,冷風從街角卷過來,不禁讓人打了個冷戰。我緩緩地過了馬路,打開了明信片亭子的門。 幽靈不在家。 亭子裡空空如也,就連期望中的明信片也沒有發現。 我失望地退出亭子,回頭望著城市的夜空,隱隱感覺到有什麼在舞蹈。 “她究竟在哪裡?” 春雨已經被我折騰得夠嗆了,她苦笑著說:“你一定要找到她嗎?” “沒有任何藉口!” “在偌大的上海找一個女孩,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是啊,我想起了我的一部小說的結尾—— 她在茫茫人海中。 在陰冷的路燈下,春雨搖著頭說:“對不起,我已經厭倦了,我現在要回學校去!” 我嘆了一口氣:“回去吧。” 但瞬間似乎有什麼打在了我心上——回學校? 春雨的學校是S大。 是啊,我現在也應該去S大,因為還有一個地方等著我去看一看。 也許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我和你一起回學校吧。” 春雨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已經被我拉到了前面的路口,攔下一輛出租車趕往S大了。 出租車在上海的黑夜裡飛馳,春雨問我為什麼要去他們學校,但我默默地看著車窗外一言不發。 九點三十分,車子停在了S大校門口。 我並沒有說什麼話,只是護送春雨到了女生宿舍樓下,她在上樓前又問了我一遍,但我還是搖搖頭不回答。 雖然春雨不知道我在想幹什麼,但她肯定預感到了什麼,她鎖著眉頭說:“這兩天來,謝謝你了。” 我傻乎乎地問:“謝我什麼?” “謝謝你帶我回了一次荒村。” “啊,那我也要謝謝你陪我一起去。” 春雨向我點了點頭,便匆匆上樓回寢室去了。 暗夜裡的風捲過校園,我獨自一人站在空地裡,抬頭卻見到冷月閃出了雲層。 今夜的月亮也是一個“環”。 可惜這樣的“環”每月只能有一次。 於是,我默念了一句納蘭性德的《蝶戀花》:“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成環,夕夕都成。” S大的校園我早已是輕車熟路,踏著白色的月光,我穿過一條時常有男女生依偎的小路,終於來到那幢灰濛蒙的樓房前。 是的,這裡就是五天前孫子楚帶我來過的地方,許子心的心理學實驗室就在這棟樓上。當我聽到春雨說她要回學校時,我就瞬間想到了這棟房子——孫子楚說在學生間有種傳聞,說許子心自殺後的幽靈不願離去,經常在這棟樓附近出沒。 我抬頭向這棟黑暗的樓房望去,發現樓上一間窗戶裡亮出了幽幽的光線。 這是三樓的窗口,幽光像燭火般令人恐懼。 許子心真的回來了? 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衝動了,我飛快地衝進這棟樓房,晚上並沒有人值班,整棟樓似乎都沉睡了。我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三樓,走廊盡頭正是當年許子心的實驗室。 我不知道電燈開關在哪裡,只能從包裡掏出手電筒,好不容易才確定了那扇鐵門。正當我為如何進去而傷腦筋時,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一些細微的聲音。 果然房間裡面有人——或者是幽靈? 心跳得更加厲害了,我試著輕推了一下鐵門,沒想到居然把門給推開了,我記得上次和孫子楚一起離開時,他明明把鐵門鎖好了的。 先不管那麼多了,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心理學實驗室,這裡亮著一盞暗暗的日光燈,樓下看到的燈光就是從這裡發出的。 現在我清晰地聽到了那聲音,從實驗室的里間傳來,一個又尖又細的女聲,在笛與簫的伴奏下咿咿呀呀地唱著,彷彿直接進入了我的大腦皮層。 我記得這歌聲——子夜歌。 在S大的心理學實驗室裡,我又一次聽到了西冷鎮上古老的子夜歌,那女聲如幽靈般傾訴著她的亙古哀傷,婉轉的歌喉唱出悠揚的旋律,幾乎使我醉在了這間屋子裡。 對,三年前孫子楚走進這間屋子,聽到的也是同樣的聲音。 那一次他見到了許子心,那麼這一次我呢? 我期待著與《夢境的毀滅》的作者對話。 VS《夢境的毀滅》 正在子夜歌聲穿越時空的瞬間,我悄悄地推開了里間的房門。 這裡就是地宮。 子夜歌還在繼續…… 屋子裡沒有許子心,但我看到了他的女兒。 黑色的林幽,正呆坐在一屋子的書本上,她怔怔地望著我的眼睛,完全沒有料到我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我還看到了對面牆壁上的◎。 林幽緊閉雙唇靠在牆上,那幽靈般的歌聲卻繼續飄蕩著。 “是誰在唱子夜歌?” 突然,我才發現歌聲是從書架後面發出的,我急忙搬開沉重的書架,看到後面藏著一台老式的電唱機。 這是個又圓又扁的大傢伙,裡面有張密紋唱片在轉動著,旁邊還有兩個小喇叭,子夜歌聲正是從電唱機裡發出的。 幽靈在唱片裡歌唱。 終於發現了這個秘密,三年前孫子楚聽到這間屋裡的歌聲,實際上是書架後的電唱機發出的。我輕輕抬起那根電唱針,歌聲便突然中止了,心理學實驗室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林幽依然躲在牆角,她的眼神是那樣複雜,我實在無法用個位數的詞彙來形容。 我拿出了電唱機裡的唱片,這是張60年代出的密紋唱片,上面寫著名為《子夜鬼妻》的子夜歌劇目。 原來這就是今天上午,西冷鎮的老人所說的子夜歌唱片了,那時我就已經發現這個結了,只是想不到會在這裡解開。 我轉頭盯著林幽的眼睛說:“你沒有想到吧,今晚我居然會找到這裡!” 她像是啞巴一樣看著我,或者純粹只能用眼睛來說話了。 看著這雙楚楚可憐的眼睛,我的心又軟了下來,但事已至此我怎能退卻?這些天來發生的一切,始終都在我腦海中纏繞著,一個謎團被發現,接著又是一個謎團,懸疑如連環套一般誘惑著我,我一度以為自己真的進入了另一個時空。 但是,從昨天開始我漸漸明白了,某些頭緒被我從紛亂中理了出來,在黑暗的迷霧中亮起了一線幽光,為我指出了衝破迷宮的鑰匙。 最近的幾個小時裡,我的腦子在飛快地計算著,所以根本沒有在乎春雨的提問,看上去就像台沉默的機器。 對,真相往往就在你的眼皮底下。 讀者朋友們,我決定不再賣關子了,是說出來的時候了—— “讓我來猜測一下吧,三年多前你父親許子心教授,一直在研究古代傳說與心理學的關係,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他知道了荒村的傳說,於是他千辛萬苦地找到了荒村,並在寒假帶著女兒一起去了那裡。” 林幽的眼睛裡又掠過一層東西,但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認可了我對三年前的推理。 我冷笑了一下說:“你對我說你認識小枝,使人以為你能見到她的幽靈。不錯,你確實認識小枝,但那是在三年前——你和你爸爸住進了荒村進士第,當時歐陽小枝父女倆還在那兒,你們自然是認識了。” 果然不出所料,林幽還是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你和小枝的關係怎麼樣,也不知道歐陽先生對你爸爸說了些什麼,總而言之,那次荒村之行一定給你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不過,受影響最大的恐怕是你爸爸,他肯定聽說了荒村古老的傳說,也知道了那個永恆的詛咒。雖然許教授是著名的心理學家,但或許他研究了太多的古怪病例,他自己也受到了那些病例們的精神感染,竟使他走火入魔,產生了某種奇怪的變態心理。而荒村之行又給了他強烈的心理暗示,使他最終成為了自己研究的病例——迫害妄想症患者!” “不!” 林幽終於爆發了出來,她尖厲的聲音幾乎刺穿了我的耳膜,但隨即又蜷縮在牆角了。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要的就是她這種狀態。我平靜地說:“你越是說'不',心裡卻越是在承認。三年前,你們父女倆的荒村之行,除了知道了荒村傳說,認識了歐陽家以外,還有一個收穫就是得到了這張唱片。” 說完,我舉起手中的密紋唱片,放到鼻前嗅了嗅說:“好古典的氣味啊,這張唱片是60年代錄製的子夜歌,這種古老的地方戲曲深深感染了你父親,對他來說具有一種催眠般的力量,摧毀了他最後一根堅強的神經。三年前他回到上海以後,便終日躲在這間屋子裡聽唱片,回想著荒村的所見所聞,經歷著對於死亡的臆想和恐懼,並最終寫下了遺書。” “對,我恨他。” “三年前你父親留下遺書,並且下落不明以後,你自然非常傷心,在整理他的遺物時,你發現了這張來自荒村的舊唱片。你爸爸留給了你這間實驗室的鑰匙,你經常會在半夜裡跑到這裡,放這張子夜歌的唱片來聽。所以才會有大學生傳言這房子鬧鬼,晚上看到這間窗戶裡閃出燈光。這種古老的戲曲具有某種催眠的力量,以至於讓你聽得著了迷,你又是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三年聽下來自然也學會了子夜歌。” 雖然,此刻心裡有了一種推理的成就感,但更多的是悵然若失,我看了看滿屋子的舊書說:“你不但在這裡學會了子夜歌,還閱讀了你爸爸留下來的書籍和資料,以你的聰明加上三年的時光,想必你已經把這些書都'啃'下來了,也算是半個心理學家和考古學家了,你知道神秘的良渚符號的密碼含義,也知道心理暗示與催眠的使用方法,這使你成為了一個可怕的女人,具有了女巫般的神秘力量。” 林幽再一次點頭,目光冷視著我說:“沒錯,我覺得我早已是一個女巫了。” “不幸這是一個男人的世界,你依然是個弱女子,三年來孤苦伶仃的你受到了很多傷害,你在這裡所學會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這個殘酷世界的侵犯,甚至報復那些傷害過你的人們。” 在S大心理學實驗室的夜晚,林幽又一次被我擊中了,這可憐的女孩卻顯得異常堅強,鎮定自若地說:“真是完美的推理——是的,我原本很崇拜我的父親,但他卻自私地永遠離開了我,從此我變得異常痛苦,甚至開始恨自己的父親。在獨自闖蕩社會的三年裡,我經歷了別人幾輩子才能有的苦難,遇到了許多心靈醜惡的人們,我……” 說到這裡她又有些哽咽了,我只能為她補充下去:“這一切使你充滿了不安與仇恨,在潛意識裡有一種強烈的保護自己的願望,但也正因為這種強烈的恨,使你發生了人格上的裂變!” “那都是因為你!” “我?”這樣的苛責使我心底也不安了起來,“是因為你看到了這本書?” “難道不是嗎?你還記得你自己寫的全書開篇按語嗎?” 那句話我自然不會忘記的—— “親愛的讀者們,無論你看完這本書以後有多麼激動,但請記住作者的忠告——千萬不要去荒村,如果你不聽這個忠告,由此造成的後果作者概不負責。” 事實上我並沒有在書中寫出荒村的具體位置,僅僅說是浙江省K市的西冷鎮,坐落於大海與墓地之間,我相信雖然有許多讀者嚮往荒村,但他們是絕對找不到那個地方的。 然而我卻忽略了重要的一點,假如有人在此之前去過荒村的話,那麼他(她)就能輕而易舉地重返故地。 林幽苦笑了一下:“一個多月前我買到了你的,這本書勾起了我對小枝的回憶,也激起了我重返荒村的慾望。於是我按照三年前的記憶,又一次回到了荒村,甚至還在村口見到了三年前接待過我們的村長。可是,古老的進士第裡已空無一人,我照著你書裡的描述,果然發現了進士第底下的暗室。我大著膽子闖入了地宮,才發覺你小說裡寫的一切都是真的,確實有一枚神奇的玉指環。” “你拿走了玉指環!” “對,但是我並沒有戴上它,我知道一旦戴上就再也摘不下來了,所以我把玉指環掛在了胸口。” “為什麼不聽我的忠告?為什麼再度犯下大錯?但是,讓我最最不能容忍的是——你為什麼要放火燒了進士第?” 林幽臉色微微一變:“我沒有放過火!那晚我離開進士第的時候,一切還都是好好的,只是當我半夜走到山上時,回頭看到荒村冒出了火光,那時我還不知道是進士第燒了起來。我想是某個隱藏在進士第中的幽靈被我驚醒了,也許它對這棟宅子充滿了仇恨,便將進士第燒了個一干二淨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無奈地搖搖頭說:“也許吧,也許那本來就是棟罪惡的宅子,數百年來大概有不少典妻式的冤魂。” “你收到我寄給你的書迷會卡片了嗎?” “哼,我幾天前就猜到是你寄給我的了,信封上既沒有郵票也沒有日戳,你大概是託人捎帶的吧。”這時我從包裡翻出了這張卡片,指著卡片上的姓名與地址說,“你在上面畫的這些古代符號,都是從你爸爸的書和資料裡看來的吧,你的姓名是'環',地址是'太湖邊的金字塔和宮殿,還有統治者陵墓的地宮'。不過,最令我感到意外的,還是卡片的背面——” 我把卡片翻到了反面,露出了小枝的照片。 林幽伸手撫摸著這張卡片說:“這其實是三年前的照片,我和爸爸來到荒村的進士第,那晚我就睡在小枝的房間裡,給她拍了一張照片。” “我明白了,現在你把這張照片印到了卡片背面,你相信這樣一張卡片寄給我,肯定會深深震撼我的心靈,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也許在這個世界上,你是唯一能夠理解'環'的人。” “難道所有這一切,只是你給我出的一道解謎題?” 或許我已經接近最後的密碼了。 “一開始是這樣的,但在我遇到蘇天平之後發生了變化。” “對了,說說你為什麼要變成明信片幽靈吧。” 這時她的眼神又為之一變,斜著我說:“你相信嗎?我的體內確實還有另一個靈魂——阿環。” 怎麼又繞回來了?我立刻搖著頭問:“你還認為阿環存在?她不是你的第二個人格嗎?” “不,我沒有人格分裂,我租的房子裡確實住了兩個人,只不過她們共用同一個身體而已。” “黑色的林幽與白色的阿環?” 其實我心裡仍然認定她是雙重人格,只是這種人自己通常不願意承認而已。 “是的,阿環是個害怕被人們遺忘的幽靈,她相信自己是複活的良渚女王,而且複活只能持續七天的時間,必須得到另一個人的靈魂才能再延續七天。所以,她才會每天跑到明信片亭子裡,拍下自己的照片扔在地上,等待某個人的發現。” “不幸的是,這個人居然是蘇天平!” “蘇天平發現明信片幽靈純屬巧合,無論是阿環還是我都沒有想到——他帶著DV鏡頭跟踪著阿環,直到與阿環對話。蘇天平說他在拍一部叫《明信片幽靈》的DV紀錄片,後來又把阿環帶到了他的屋子裡,讓阿環面對他的鏡頭講述自己的故事。” 到這時我終於點了點頭:“而你——或者說阿環,還對著蘇天平的鏡頭唱子夜歌,也許從那時起他就接受了某種心理暗示,甚至相信了你那些荒誕的說法,產生了與你父親相似的被迫害妄想。” “但這不是他受懲罰的原因。” “夠了,我知道他變成植物人的原因!”我原本想要憤怒地說出來的,但面對她楚楚可憐的眼睛,我卻一點火氣都沒了,只能強忍著心裡的激動說,“因為八天前的夜晚,當你變回到林幽的時候,在他的臥室裡蜷縮著哭泣,這時蘇天平露出了野獸的原形,居然要用暴力侮辱你。” 林幽一下子又蜷縮了起來,她退到牆角半閉著眼睛,嘴裡喃喃道:“別說了!別說了!” “讓我說下去——”好了,現在讓林幽和讀者們一起來聽聽我的推理吧,“在那個罪惡的時刻,你想起了過去三年來受過的所有傷害,一個少女所能承受的全部痛苦疊加在一起,成為了強大的複仇慾望。於是,你的內心出於保護自己的本能,瞬間轉變成了阿環的人格。是的,因為阿環是複活的女王,她掌握著神秘的力量,她是足夠強大的女子,她能夠保護受傷害的林幽。阿環掏出了懷中的玉指環,當即讓蘇天平嚇得魂飛魄散……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應該由你來告訴我。” 在我敘述推理的同時,林幽一直都在大口喘息著,似乎那一幕幕場景又重放了一遍:“狼……他是狼……子夜歌……再加上玉指環……帶走他骯髒的靈魂……應有的懲罰……懲罰……” “但你沒有權利這樣懲罰一個人!即便他的靈魂確實骯髒,我想這也許不是什麼玉指環的力量,而是蘇天平半年來所受的精神刺激的積累,終於在那個夜晚爆發了出來,而你向他亮出的玉指環,則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草。” 林幽重新睜大了眼睛,似乎被我說穿了最後的偽裝,她顫抖著說:“那個夜晚,我拿出了玉指環,最後唱了一遍子夜歌,然後就跑出了蘇天平的房間。我在外面又轉了半個小時,我不知道他究竟怎麼了,我害怕蘇天平會被嚇死。於是我又回到了他的房間,發現他已經失去了知覺,手裡還牢牢地捏著手機。” “對,當時他剛給我發了個'救救我'的短信。”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似乎又回到了歸來前夜,北京后海的銀錠橋上,“根據你描述的細節,我想蘇天平當時是受到了過度驚嚇,以至於精神在十幾分鐘內就崩潰了,半年前荒村的經歷仍然深刻影響著他,裡應外合的恐懼讓他當即休克。而幾個小時的大腦缺氧,足以嚴重損害人的中樞神經,變成一個沒有靈魂的植物人。” “我不知道——當時我很害怕,我想到了爸爸留下來的那些書,書上說了許多古代的巫術儀式。於是,我按照古人的記載,在臥室裡擺出了'環'的形狀,再把昏迷的蘇天平放到'環'的中心。客廳裡的'環'也是我擺出來的,那白色的五角星只是為了糊弄人而已。” 我總算點了點頭說:“窗玻璃上的那個'環'也是你畫出來的吧?” “對,我承認都是我做的。我知道蘇天平最後發出的那個短信,肯定是發給你的,所以我能夠斷定,第二天你會來找他——我必須在屋子裡擺出那些儀式,以便轉移你的視線,讓你以為蘇天平的靈魂是被某種巫術勾走了。” “你終於說出來了,但我還必須要補充——那晚你還檢查過蘇天平的電腦,因為你知道他家裡裝了許多探頭,而且還拍了許多關於你的DV。你把沒有設置密碼的DV大部分都刪了,只有幾個文件夾因為有密碼而無法改動。監控系統裡的記錄大部分也被你刪了,但你保留了最最重要的那個記錄——也就是最後一晚蘇天平要欺負你的那段,而且藏在某個極難找到的子文件夾裡。” 林幽依然在大口喘息著:“因為這是蘇天平罪證的記錄。” “前天晚上——不,是昨天凌晨,當我被你的子夜歌唱得昏迷過去後,你打開了蘇天平的電腦,因為你知道那裡有定時播放程序,便設置在清晨時分讓那段監控自動播放出來,這樣就可以讓我知道蘇天平的罪惡了。” 她痛苦地皺起眉頭:“是的,你滿意了嗎?” “讓我繼續說下去,還有在最初的那幾天,我總感到在蘇天平的房間裡有幽靈出沒,白天在監控鏡頭里也可以看到一個陰影——我想這個人就站在我眼前,你得到了蘇天平房間的鑰匙,當我晚上睡在他的客廳裡時,你仍然悄無聲息地出入房間。其實,從這時起我就掉入了你的陷阱,你可以在半夜打開臥室裡的電腦,通過監控看到我在房裡的一舉一動。” 說到這裡我如釋重負般地籲出一口長氣,這完美的推理終於被我完成了——林幽與阿環的關係,玉指環的來歷,還有蘇天平的失魂,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我相信這就是真相了。 其實,蘇天平帶著DV的介入是個偶然,他的出事則完全是他咎由自取,而我則是注定要被捲進來的,只是因為蘇天平的緣故,使我以特殊的方式進入了林幽(阿環)的世界,進而使我自己也瘋狂了起來。 至於五千年前的女王復活,還有每隔七天就需要一個靈魂,大概都是林幽(阿環)自己臆想出來的吧。 事到如今,林幽的表情也不再那麼緊張了,她輕輕地嘆了一下:“你以為你都知道了嗎?” 已經接近子夜時分了,我似乎釋放出了數天來胸中所有的鬱悶,向她靠近了一步說:“我相信自己的智慧與推理。” 終於,林幽的眼神裡又流露出了默默的悲戚:“好了,我不會再跟你爭了。” “我也不想和你爭什麼,只是在發現所有真相之後,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淡然地說:“隨你怎麼辦吧,但最後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請問吧。” “你把玉指環怎麼樣了?” 原來她早就注意到了我的左手,無名指上並沒有玉指環,於是我平靜地回答—— “我把玉指環扔到荒村的大海裡去了。” 林幽微微怔了一下,點了點頭:“你做得很好,或許我本來就不該重返荒村,更不該把玉指環從地宮裡拿出來,否則進士第也不會被燒掉。” “這就是你要拿出玉指環,並且讓我戴上它的原因吧?其實你希望我把玉指環帶走,讓我來決定它的歸宿。” “不錯!” 我點點頭說:“現在玉指環已經沉沒在海底,或者已經粉身碎骨了,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也許吧,誰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你還想對的讀者們說什麼?” 如果現在是電影,她會轉身面對著鏡頭,憂傷地說:“讓我唱一首歌吧。”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林幽已經張開了嘴唇,吐出一個長長的高音,然後就是那悠揚淒涼的曲調。 我立刻睜大了眼睛:“子夜歌——” 是的,這一回不是用電唱機了,而是林幽自己清唱了出來。 在子夜神秘的空氣中,子夜歌的旋律如電流般穿過我全身,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靈魂。 我想要掙扎卻再也來不及了,眼前只剩下林幽的眼睛,還有就是牆壁上的那個◎。 最後連這一切都沒有了,唯有一片黑色的大海,將我一股腦地吞沒了。 子夜歌聲充滿了世界。 荒村的大海。 在那冰涼黑暗的海底,我見到了發光的玉指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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