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荒村歸來

第8章 第五日

荒村歸來 蔡骏 19845 2018-03-22
“是啊,現在已經是凌晨了吧。” 在這夜色沉沉的街道上,淒涼的街燈照耀著我和阿環,也許是剛才一路狂奔的緣故,她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血色。 陰冷的風不斷吹到我們身上,阿環凍得瑟瑟發抖起來,她是從酒吧里逃出來的,身上是服務生的衣服,在凌晨的街道上太單薄了。 於是我憐香惜玉地靠近了她,她也沒有躲避的意思,微笑著說:“謝謝你拔刀相助。” 這副表情讓我感到很奇怪,我傻傻地問:“阿環,可你前面為什麼要逃呢?” “咦!你在對我說話嗎?” “是啊,阿環。” “你叫我阿環?對不起,你認錯人了吧,我可不是什麼阿環。”她顯得有些失望,睜大著眼睛一字一頓地對我說:“我的名字叫——林幽。” 林幽?

“對,樹林的林,幽靈的幽。” 我一下子愣住了,怎麼她不是阿環,又變成林幽了?難道我真的認錯人了?或者僅僅是個巧合,阿環和林幽長得非常像? 不過,此刻我眼前的“林幽”,看起來確實和兩個小時前,穿著滑雪衫的“阿環”截然不同。雖然還是同樣的眼睛和臉龐,但她的表情和說話的樣子,卻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是啊,林幽就是一個酒吧的女服務生,也許是利用晚間出來打工的大學生,現在像她這樣的女孩到處都是。 而阿環則是穿梭於城市黑夜的“明信片幽靈”,阿環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人間。 她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這時林幽又咯咯地笑了起來:“餵,剛才你真行啊,居然把酒澆在那混蛋的禿頂上,過去他發酒瘋的時候,還從來沒人敢這樣教訓他呢。”

我只能傻笑了一下回答:“呵呵,當時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腦子一發熱就衝上去了。” “哎呀!冷死了。”她抱著自己的肩膀,不停地小跳著說,“好啦,我要回酒吧去了,我的包和手機還在那裡呢,我可不想身無分文地回家。” “可你不怕那酒鬼還在等著你嗎?” “別擔心,等他酒醒就沒事了,而且我是從後門進去,嘻嘻。”她揚了揚眉毛,向我做了個鬼臉,揮了揮手,“拜拜!” 然後,她一路小跑著離去了,只剩下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在路燈下漸漸模糊。 就這麼讓她走了嗎?我耳邊彷彿又響起了那夜半歌聲,NO,不論她是阿環還是林幽,我都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於是,我悄悄地向前走去,很快就又看到了她夜幕下的身影,我跟在後面默不作聲,直到看著她走進酒吧的後門。

酒吧里的人依然很多,但從落地玻璃外看進去,似乎孫子楚已經不在了。我沒有再進去,擔心那禿頭酒鬼還在等我,便在酒吧後門守候了起來。幸好頭頂有個飯店的鍋爐出氣口,站在這裡還不怎麼感覺冷。 在這幽靈出沒的子夜時分,我一直等到凌晨十二點半,才看到酒吧後門開了道小縫,一個白色影子悄無聲息地晃了出來。 影子走到對面的路燈下,我看清了那件白色的滑雪衫,頭上還戴著連衣的風雪帽。 阿環! 果然就是她——“明信片幽靈”,她像飄一樣向後面的馬路走去,宛如這子夜的寒風,雖無影無踪,卻令人膽戰心驚。 心跳又莫名地加快了,我努力屏住自己的呼吸,幾乎踮著腳尖跟在她後面。現在我異常小心,生怕又讓她悄悄溜走,我始終與她保持著幾十米的距離,讓自己隱藏在夜色的陰影中,確保不被她察覺。

周圍都是些小馬路,再加上寒冬裡夜色迷離,我根本搞不清東南西北了,若是此刻她突然撇下我消失,那我恐怕就要陷入迷宮了。 拐過好幾個彎,她突然閃進了一條黑暗的小巷,我急忙跟了進去,才發現巷道非常狹窄,最多只能容兩個人對面穿行,而且頭頂也沒有路燈,眼前一團漆黑,彷彿墜入了山洞中。 我回頭再看看身後,同樣也是黑洞洞一片,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前走。這條小巷竟長得出奇,難道在巷子的盡頭,是通向地獄的第19層的大門? 突然,眼前出現一道白光,原來前面是條橫著的小馬路,白色的路燈照耀著街對面,一個小小的個性化明信片亭子。 怎麼又轉回到這裡來了?幾個小時前,我剛剛在這裡遇到了“明信片幽靈”,現在又一次回到了原點。

我回頭看著深深的巷子,也許這是條最快的捷徑吧,阿環在風中的神秘消失,可能也是從這裡跑掉的。 可是,她現在人又到哪裡去了呢? 凌晨的街頭依然不見一個人影,陰冷的風吹過街角,捲起幾隻黑色的垃圾袋,在地上跳著華爾茲舞。 一切彷彿又回到了電腦屏幕前,《明信片幽靈》第二集的凌晨街道,隱藏在樹叢後的顫抖鏡頭,鬼氣透過顯示屏飄向觀者的眼睛…… 只有明信片亭子孤零零地立在對面。 於是,我穿過馬路走到它跟前,雖然亭子的門依然緊閉著,但我似乎聞到了某種幽靈的氣味。 阿環就在亭子裡! 想到這裡我的心頭又狂跳起來,她就是在這裡面自拍了照片,留下那一張張明信片誘惑了別人的,是否她在裡面就變成了幽靈呢?

我輕輕地深呼吸了一口,這回該輪到她大吃一驚了。我緩緩拉開亭子的小門,只見裡頭依然亮著白色的燈光,但我的第一眼並沒有見到人。 正當我疑惑地低頭時,才看到地上蜷縮著一團白色,原來她正半蹲在地上,好像把頭埋在膝蓋間,白色的滑雪衫微微地顫抖著。厚厚的帽子遮擋了她的臉和頭髮,整個人就像是團白色的幽靈(抑或她本來就是)。 看著這副景象,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麼了?” 可“明信片幽靈”沒有回答,繼續保持著那種姿勢。忽然,她嘴裡發出了輕微的聲音,我側著身子仔細地聽了聽,卻絲毫聽不清楚她說了什麼。 不,她並不是在說話,而是在輕聲地嗚咽,就像女孩子受了委屈後的抽泣,彷彿有誰欺負了她似的。 糟糕了,她該不是以為我要欺負她吧?

但我轉念又一想:難不成幽靈還怕被人欺負嗎? 於是我大著膽子低下頭,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但她還是毫無反應,我只能顫抖著抓住了她的手,硬生生地把她拉了起來。 “明信片幽靈”終於站起來了,白色的亮光照耀著她的臉龐,臉頰上似乎還有反光閃爍著。 對了,這是她的淚光。 在這間狹小的明信片亭子裡,我面對面地盯著她,只見那張臉更加蒼白了,絕望的目光有些茫然,眼眶裡還殘留著液體的反光,兩道淺淺的淚痕拖在了臉上。 我最大的缺點就是心太軟,尤其是見不得女子的眼淚,似乎她身上的憂傷穿破空氣感染了我,使我的鼻尖也微微酸了起來。 這樣尷尬地對峙了片刻,我突然試探著問了一聲:“阿環?”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晃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但我還需要再確認一下,不要像剛才那樣冒出個“林幽”,我盯著她的眼睛問:“你是阿環,明信片裡的阿環,對嗎?” 她還是漠然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流眼淚?” 亭子裡又沉默了許久,忽然她的眼角向下瞥了瞥。 我順著她看的方向低下頭,才發現在她剛才蹲過的地上,扔著一張小小的明信片。 於是我立刻把那張明信片撿了起來,在燈光下看到了一張照片,她正在照片裡憂傷地看著我。 原來她剛才在這裡自拍了張照片,然後打印出了明信片又扔在地上,就像在蘇天平的DV裡所看到的那樣,可她為什麼要對著那照片哭泣呢? 我忍不住抓住了她的肩膀問:“你到底是誰?阿環——還是林幽?” “林幽是誰?” “不,肯定就是你,我看著你從酒吧後門出來的,難道那家酒吧里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她茫然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認識你說的林幽。” “那你在那個酒吧里幹什麼?” “我沒去過你說的地方,也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這時候我再也不能憐香惜玉了:“告訴我,你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阿環臉上已經不再有淚痕了,目光變重新得堅強起來,仰起頭幽幽地告訴我—— 另一個世界。 是啊,既然是“明信片幽靈”,當然是從幽靈世界裡來的,不知道這些奇異的幽靈,是不是都生活在明信片裡? “好個無比奇妙的'另一個世界',那麼請問你又是如何來到我們這個世界的?” 她用一種蔑視的目光看著我:“你不會理解的。” 這目光這口氣都讓我有些不耐煩起來,我拿起明信片說:“那麼這個呢?為什麼要把它扔在地上?”

“因為我在尋找一個人。” “那個人是誰?” 小小的亭子裡又沉默了半晌,就像是我在審問她似的,她緩緩低垂下了眼皮,用極細微的氣聲說:“我愛的人。” 她在尋找她愛的人——這句話如針一般又扎到了我腦子裡,使我瞬間想起了小枝的臉龐。 是啊,世界上每個人都在尋找他(她)愛的人。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這才想起現在都已經凌晨了,我和一個陌生的女子(或幽靈),面對面擠在一個小小的亭子裡,想想都會汗毛直豎的。 “對不起,我該送你回家了。” 我打開明信片亭子的門,把阿環讓了出來,這才發覺外面已經下雨了,雖然是淅淅瀝瀝的細雨,但冰涼的雨點落在臉上讓人不寒而栗。 此刻,眼前是凌晨雨夜中的街道,周圍的雨聲此起彼伏,淒慘的路燈照亮了雨絲,宛如真的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已經不擔心她會再逃跑了,可是她卻茫然地站在雨裡不動了。 “告訴我,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但阿環似乎沒聽見一樣,仰起頭看著天空,彷彿雨夜裡飄蕩著無數幽靈。 我實在忍受不住了,在她耳邊大聲地說:“難道你要讓我們在這裡淋一夜雨嗎?” 她搖搖頭,終於說話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天哪,為什麼幽靈說話總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雨水落在阿環的眼睛裡,她一臉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住在哪裡。” 這句話簡直讓我立刻厥倒了過去,或許她的家就是這城市的黑夜,飄來蕩去就是她的歸宿,甚至那小小的明信片亭子就是她的家? 現在該怎麼辦?身邊是個無家可歸的幽靈,而我必須從她的身上,找出蘇天平出事的真正原因。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她帶回蘇天平的房子。 “好吧,既然你不知道住哪裡,就先跟我走吧。” 我擔心她聽到這句話會拒絕,甚至會對我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不過她卻突然變得溫順了,像個受傷的小孩一樣看著我,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 那就是默認了吧? 於是,我輕輕地抓住了她的手,實際上只是帶著滑雪衫的袖子,還好她並沒有反抗。我拉著她跑到了馬路邊的店鋪底下,這裡可以躲避天上的雨,我們順著這裡一路向前跑去,很快就跑到了南北高架的下面。 在這裡徹夜奔馳著許多出租車,我拉著她趕緊跑到路邊,正好攔下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把我們送到蘇天平的房子那裡。 她很順從地坐在後排座位上,面無表情地註視著車窗外的世界,雨水在擋風玻璃上奔流,刮雨器輕輕地將它們擦走,模糊了我們視線中紅色的燈光。 出租車很快在目的地停下了,我帶著阿環走進那棟安靜的住宅樓。在黑暗的樓道裡,她白色的滑雪衫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大概當初蘇天平帶她過來時,也是同樣的感覺吧。 到了五樓,我掏出鑰匙打開了蘇天平的房門,先把阿環讓進了客廳。 深更半夜把陌生的女人帶到房間裡,是不是很曖昧?可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我打開了客廳裡昏暗的燈,同時把空調開到最大。 阿環顯得有些緊張,她抬頭張望著四周,彷彿在天花板上搜尋著什麼東西。 “你在看什麼?” 她充滿寒意地說:“有許多雙骯髒的眼睛在看著我。” 阿環一定意識到了那些探頭的存在,我只能平靜地說:“嗯,別擔心,那些眼睛不會傷害到你的。” 她摘下白色的帽子,繞過了地板上那個白色的五角星,徑直走入蘇天平的臥室。她小心地環視了一圈說:“你經常把陌生女孩帶到家裡來嗎?” “不!從來沒有,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我接下去還想說些什麼,但又實在說不出口,是說“我只是可憐你這個雨中的孤魂野鬼”還是“我要把你關在這裡審訊你”?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了,水杉樹枝不斷搖晃著抽打在玻璃上,她走到窗前看著玻璃上紅色的,許久都沒有說話。 我走到她身後問:“你認識這個符號嗎?” 阿環只是默默地看著窗外,始終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為什麼總是要折磨我?我憋不住繼續問道:“那你認識這個房間嗎?” 她回頭看了看,目光閃爍著說:“也許我認識吧。” 我點了點頭,打開抽屜拿出那疊明信片,放到她面前說:“這些都是你自己拍的吧?” “是的,我怕別人會忘了我。” 一個害怕被人遺忘的幽靈?蘇天平還真猜對了。 “你害怕被人遺忘,或者說被這個世界遺忘?” 忽然,阿環的眼神又變得凌厲無比,她斜睨著我說:“因為我很快就要死了。” 又是這句話!她在面對蘇天平的鏡頭時,說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七天,現在十多天都過去了,她居然還在說自己就快要死了。 我冷冷地道:“你到底要死多少次?” “生多少次,便死多少次,生一次不多,死一次不少,死即是生滅,生即是死滅。” 她青色的嘴唇緩緩嚅動著,就像是在念什麼經文或咒語,聲音抑揚頓挫而富有節奏,悠悠地飄進我耳朵裡,嚇得我後退了半步。 雖然像是在聽繞口令,但我似乎能聽出一些道理,也許世界的生死本來就是如此? 但我立刻搖了搖頭,大聲地說:“好了,我不管你是生還是死,是人還是鬼,現在我想知道的是,你認識蘇天平嗎?” “蘇天平?”阿環的目光緊盯著我的身後,彷彿我後面站著個人似的,嚇得我緊張地回頭一看,可背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只聽到她淡淡地說:“我好像記得這個名字。” 我又趕緊回過頭來,盯著她的眼睛說:“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我和他沒有關係!” 從她神秘的眼睛裡,我絲毫看不出隱藏了什麼——她和蘇天平到底是什麼關係?唯一能確定的是,她出現在了蘇天平的DV鏡頭里,而且還和蘇天平有過對話,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曖昧的東西,是蘇天平的某一場風流艷遇?還是自作多情地引狼入室?對於事實的猜想竟然如此紛亂,就像這迷宮般的荒村故事。 “你知道嗎?蘇天平現在正躺在醫院裡,處於深度昏迷之中,變成了一個植物人。” “不,他已經死了。” 阿環的語氣像這冬天一樣冰冷,就像在說一隻蒼蠅的死。 我的心也涼了一下,原先對她的憐憫也消退了:“你真讓人感到可怕。是啊,蘇天平現在與死人也沒什麼兩樣。” “我的意思是說——他失去了靈魂。” “失魂?” 我喃喃地複述了好幾遍,支撐不住坐到了椅子上。 阿環如刀子般盯著我的眼睛說:“你還想問我什麼?” “好了,不要再說蘇天平了,我現在問你另外一個人。” 說到這裡心跳再度驟然加快了,我只能強行打斷了自己的話,把那個名字又活生生吞了回去。 幾秒鐘的沉默。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點不斷敲打窗玻璃發出聲響,但這更顯得房間裡沉默得嚇人。 阿環突然主動地向我走了兩步,靠近我柔聲地問道:“你想問誰?” 於是,我的嘴唇和舌頭背叛了我的心,終於使我吐出了那個名字—— 小枝。 這個美麗的名字,宛如電流從我的嘴巴里衝了出來,一下子擊中了阿環的眼睛,讓她立刻合上眼皮微微抖了一下。 是的,在蘇天平的DV裡,阿環曾經說過“你想見小枝嗎”這樣的話,這句話對我來說是太大的誘惑,我想這才是我尋找“明信片幽靈”的真正動力吧。 但阿環立刻恢復了平靜,睜開眼睛問道:“你認識小枝?”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沒錯,認識得刻骨銘心!認識得永世難忘!” 她直勾勾地凝視著我的眼睛,彷彿是在看我眼珠裡她的投影,或者是在看我此刻激動的靈魂。 忽然,阿環點頭說:“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我又站了起來,幾乎衝著她的耳朵說,“你知道我是誰了嗎?” 阿環似乎並不在意,只是把頭撇了過去,淡淡地說:“也許,從第一眼看見你起,我就知道你是誰了。” “那你說我是誰?” “一個在文字的夢幻中,創造了小枝的人。” 她的回答又一次讓我怔住了,在文字的夢幻中創造小枝? “文字的夢幻”不就是小說嗎?她說我是在小說中創造了小枝的人,也就等於說出了我是的作者。 原來阿環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她又是從何而知的呢?我可沒有透露過自己的身份,難道她是從我的眼睛裡看出來的嗎?或者她具有某種看透他人靈魂的女巫術? “你說得不對!不是我的文字夢幻創造了小枝,而是小枝創造了我的文字夢幻。” “也許吧——也許你本來就生活在夢境中。” 夢境?我突然想起了那本《夢境的毀滅》,是啊,夢境是如此脆弱,生活在夢境中的人都是敏感而脆弱的。 也許是實在太晚了,這時我已有些精神恍惚語無倫次了,只能強撐著說:“但小枝她不是夢。” 你想見小枝嗎? 這回輪到從阿環嘴裡射出電來了,瞬間彈到我的耳朵裡,使我凝固成了一尊雕塑。 過了十幾秒鐘,雕塑終於融化開了,我晃了幾下回答: 我想見小枝。 “不論付出任何代價嗎?” 此刻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只剩下“小枝”這兩個漢字:“是的,不論付出任何代價。” 阿環輕輕嘆了口氣說:“你會見到她的。” 但我緊追不捨地問道:“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怎麼見?” “你不要著急,我會告訴你的。” “不,現在就告訴我。” 她搖了搖頭,低垂下眼簾說:“對不起,我累了。” 這句話似乎有催眠的作用,我自己也立刻感到無比疲倦,腦子昏昏沉沉快堅持不住了。是啊,現在都已經凌晨兩點了,窗外的夜雨也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 我這才感到了尷尬,立刻後退了一步說:“說對不起的人該是我,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先在這裡休息一晚,我睡在外面的沙發上就可以了。” 說完這句話我心裡很是忐忑不安,她會不會以為我有所企圖呢? 還好,她微微點了點頭說:“那你先出去吧。” “好的,明天早上記得要告訴我小枝的事。” 阿環不置可否地看了看我,在我走出臥室以後,她立刻關上了房門,還從裡面給緊緊鎖住了,就像是在防賊似的。 我自言自語地說:“這可不是你的家啊。” 不過也不是我的家,我輕輕吐出了一口氣,渾身無力地坐倒在沙發上。 我向臥室的方向看去,只見到一扇冰涼的房門,也聽不出任何動靜。不知道她在裡面乾什麼,是睡在蘇天平的床鋪上,還是徹夜守護在窗前? 天哪,我怎麼會在凌晨時分,隔著扇門想像一個年輕女孩(或幽靈)會幹什麼?反正不會變成空氣消失吧?不再去想阿環了吧,也許明天早上就會從她口中,知道關於小枝的消息了。這時眼皮也越來越重了,就像有人重重地推了我一把,使我沉到了睡夢的大海中。 大海深處,響徹著女妖的歌聲…… 又做夢了。 可惜這一回的夢境是那樣模糊,以至於後來一點都無法回憶起來,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那個夢與荒村有關。 事實上是我的手機鈴聲把我叫醒的,我抓住手機浮出夢的大海,睡眼矇地開始通話:“餵?” “我是孫子楚啊,昨天半夜你到底怎麼啦?” 大概是還沒睡醒吧,我只感到渾身酸痛,這傢伙突如其來的電話把我叫醒,已經讓人有些不高興了:“昨天半夜?我不記得了啊。” “不會吧,我記得你昨晚沒喝酒啊,怎麼那麼快就忘了?我看到你拉著那小姑娘跑出酒吧,後來我也追出去找你了,可是轉了半天都沒看到你,實在放心不下才給你打電話的。” 現在我終於清醒了一些:“哦,是這件事啊,你放心吧我沒事。” “後來那女孩怎麼樣了?是不是看上她了?” 孫子楚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原來他是“關心”我這個啊。 “切——”當我差點就要說出“她就在這間屋子裡”時,嘴巴突然剎住了,只能戰戰兢兢地回答,“你可別亂說,我會是這種人嗎?”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在電話里大聲地笑了起來,聽起來使人汗毛都豎直了,“好啦,你沒事就好,有什麼進展就告訴我,拜拜!” 緩緩放下手機,心跳卻突然加快了。是啊,阿環就在這間屋子裡,我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才發現時間已經是上午八點了。 臥室的房門依然緊緊關著,我只能輕輕地敲了敲房門,但裡面沒什麼反應。 大概阿環還睡著吧?想到這裡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還是用力地敲了幾下,又喊了阿環幾聲,但門裡仍然一片寂靜。 心裡又緊張了起來,我試著轉了轉門把,沒想到竟把門給打開了,原來臥室門沒有鎖上啊。 小心翼翼地踏進臥室,房間還是昨晚的老樣子,燈還亮著,床鋪像新的一樣根本沒動過。 而阿環則如空氣般消失了。 這回心又沉到了井底,“撲通”一聲濺起高高的水花。我注視著空空如也的房間,耳邊迴盪著淋漓的冬雨聲。 或許她真是明信片裡的幽靈,如今又回到明信片裡去了? 突然,我的眼睛又被什麼扎了一下。 是窗玻璃! 一夜的大雨使玻璃上佈滿了水汽,就像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就在那個紅色的◎的旁邊,又出現了一個同樣的符號。 但這個◎並不是紅色的,而是用手指在充滿水汽的玻璃上畫出來的,當水汽消失時它也會消失。 我顫抖著走到窗前,看著那個在水汽中“開闢”出來的◎。 大雨從昨晚一直下到清晨,現在依然沒有停下的跡象,玻璃上朦朧的水汽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記得小時候的下雨天,我也常在玻璃上用手指作畫,那麼眼前的這個符號又代表什麼? 現在這扇窗玻璃上已經有兩個◎了,一個是面目猙獰的血紅色,另一個則是水汽中的透明,它們排列在一起就像兩隻瞪圓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目瞪口呆的我。 想到“眼睛”,我突然抬起頭看了看窗簾箱,那裡也藏著一隻金屬的“眼睛”。對了,也許我能從探頭里發現什麼。 我立刻打開蘇天平的電腦,當WINDOWS的標誌出現時,嘴裡默念著“快點快點”,一打開桌面就進入監控系統,果然所有的探頭都在正常工作之中。 找到昨晚的監控畫面,我馬上切到臥室探頭的角度,把時間調到凌晨兩點,屏幕上跳出了一個畫面——在略微變形的角度裡,我正對鏡頭站在臥室的門口,而阿環背對鏡頭在和我說話。 隨即阿環把臥室門關上了,而且還從裡面上了鎖,然後她轉身對著窗戶,探頭正好把她的臉攝了進來。 還是第一次在監控裡看到她的臉,感覺和DV以及真人都有很大不同。也許是探頭畫面拍出來比較模糊,而且又沒有聲音,有一個奇怪的變形角度,使得屏幕上的阿環有些可怕起來(說實話大概每個人在裡面都很猙獰),而沒有聲音的動作更像是啞劇表演。 她的表情異常平靜,只是兩眼不停地掃視著左右,很顯然她注意到了這個探頭,走到窗下冷冷地盯著它。面對鏡頭的臉變形更加厲害了,兩個眼睛在中間顯得特別大,而身體又顯得非常小。 此刻監控錄像裡的阿環,簡直成了個頭重腳輕的怪物。她盯著探頭的眼睛,其實也在盯著電腦前的我,感覺就像是在和我面對面。她在看著我的眼睛,好像還在對我說什麼話,但我聽不到任何聲音。 終於,她轉身離開了探頭,在蘇天平的臥室徘徊了幾圈,似乎都沒有困頓想睡覺的樣子。 最後阿環坐在了電腦跟前,也就是現在我的位置,探頭無法看到電腦屏幕,只能看到顯示器不斷閃爍著,幾乎是藍色的光照亮了她的臉。 看著電腦屏幕裡坐在電腦前的她,我忍不住也抬起頭來,看著窗簾箱裡的“眼睛”,大概我在監控裡也是同樣一副德行吧。 我不知道阿環在電腦裡看什麼,只見她不停地點著鼠標,幾乎沒怎麼碰鍵盤。天哪,該不會是半夜裡閒得無聊玩起了遊戲吧?或者是在看蘇天平拍的那些DV?至少她看不到《明信片幽靈》,除非她知道密碼。 既然看不清楚她在幹嗎,我就使用了快進功能,直到她關掉電腦站起來。我看了一下監控的時間,這時正好是凌晨三點鐘。 在這邪惡的探頭里,阿環的表情變得異常詭異,加上那身白衣,簡直就是個幽靈,她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好像在思考什麼重要問題。 最後,她緩緩地走到窗戶前,探頭的角度無法對準正下方的窗玻璃,只能看到阿環向前伸出了手,從她手臂運動的姿勢來看,應該是在窗玻璃上畫了個圈。 接著她後退一步看了看窗戶,似乎在欣賞自己的“作品”。 她為什麼這麼做?也許那個紅色的◎本來就是她畫的?不過也有一種可能,她只是覺得好奇,在玻璃上依樣畫葫蘆而已。 這時屏幕裡的阿環戴上了風雪帽,小心地打開了臥室的房門,她向黑暗的客廳裡張望片刻,便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門,並且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看著探頭下空空蕩蕩的臥室,我立刻把監控畫面切換到了客廳。於是,屏幕上出現了客廳探頭拍到的角度,我又把時間調整到了凌晨三點。 果然,客廳裡出現了一道亮光,那是臥室門打開露出的,一個白色的影子閃了出來。但隨後門又關上了,在漆黑一片的客廳裡,只能見到個灰濛蒙的影子。 我立刻關掉了客廳的監控,再把畫面切到玄關頂上的視角,還是凌晨三點鐘的時間。這裡可以看到一些微暗的光線,只見房門緩緩打開了,白色的影子飄了出去,而大門又重新合上了。 阿環就這麼走了?她究竟是人還是幽靈?為何要不辭而別?我還會再見到她嗎? 所有的問號全都湧到了我的眼前,讓我煩躁不安地站起來,像籠子裡的野獸似的不停地繞著圈。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密集了,我轉頭看了看窗玻璃,那兩個孿生兄弟般的◎直刺在我眼中。 我渾身癱軟一樣坐了下來,此時此刻,蘇天平對我來說已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小枝——我日思夜想的地鐵幽靈。 阿環問我想不想見小枝,也許她本來就知道了我和小枝的關係,也許“明信片幽靈”和“地鐵幽靈”之間存在著某種默契——這荒唐的念頭如今已深入我的心底,使我深信不疑了。 是的,小枝就是地鐵幽靈。 半年多前,當我的中篇小說《荒村》發表不久,我便收到了一個自稱“聶小倩”的神秘人物的E-mail,她指出了小說中許多遺漏的地方,還有許多關於荒村的故事,都是我聞所未聞的。 後來在表兄葉蕭警官的幫助下,我在地鐵裡抓住了暗中跟踪我的神秘人物——聶小倩。沒想到她真是一個美麗的女孩,我稱她為小倩,而她那副聊齋裡才有的眼神,已將我深深吸引住了。 最主要的場景,就是那座叫“荒村公寓”的老房子,可惜現在這棟房子已被夷為平地,正在建造一幢四十層高的寫字樓。 半年前,我為了查清楚荒村的秘密,不顧一切地搬進了這棟老房子。自稱無家可歸的小倩也搬進了那裡,雖然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了數日,但我一直睡在三樓房間裡,而讓小倩住在二樓收拾好的屋子裡。 所有空關著的古老宅子,總有說不盡的故事與神秘傳說,荒村公寓也同樣如此,我和小倩經歷了許多令人不可思議的事,發現了許多使人無法想像的秘密…… 其實,小倩就是小枝,她明白自己只屬於荒村,不屬於這個人間,也不可能再和我在一起了。 小倩(小枝)終於痛苦地離開了我,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回到荒村,但我寧願相信她仍遊蕩在黑暗的地鐵中。 是的,我希望再見到小枝,那是阿環給我的最大誘惑。 現在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把這件事弄清楚——為了小枝也為了我自己。 “小枝!” 我輕輕地念著她的名字,這是荒村公寓最後的祭奠。 窗外的雨提醒了我自己正身處何處,於是我回到衛生間裡洗漱完畢。然後我來到廚房間,找出了昨天中午帶回來的麵包,這就算是我的早餐了。 上午十點鐘,正當我無法與往事乾杯時,門鈴聲卻突然響了,像遙控器一樣將我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難道是“明信片幽靈”又回來了?不,我想她不會在大白天出現的吧。 我跑到房門口猶豫了片刻,但門鈴聲又急促地響起來了。我小心地打開房門,卻發現門外站的人是春雨。 原來是她啊,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把春雨讓進了房間裡。 春雨穿著件黑色風衣,傘尖不停地滴著水,她還是那樣小心謹慎,仔細地看了看客廳說:“我就知道你還在這裡,今天怎麼樣?” “糟糕透了!” “是的,我看得出來,你的臉色很差。”春雨緩緩走進臥室,搖了搖頭說,“所以我才會來看你。” “春雨,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我發現了更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對,我現在已經決定了,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春雨,也許這個謹慎、聰明而堅強的女孩,會給予我許多關鍵性的幫助。 但春雨的目光落在了窗玻璃上,那個阿環用手指畫出來的。忽然,她回頭向四周掃了幾圈,似乎隱隱發現了什麼問題。 她接著又在蘇天平的電腦前嗅了嗅,皺著眉頭說:“昨晚這裡來過女人?” 我一下子窘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她是不是聞到了阿環的氣味?或許在這方面,女孩就是要比男人敏感得多。 “好吧,我承認!”我躲開春雨的目光說,“但絕不是你想像的那回事,那個女孩其實是——明信片幽靈。” 春雨吃了一驚:“就是你給我看的明信片上的女孩?” “也是你說的在荒村夢到過的人。” 噩夢似乎又湧上了春雨的心頭:“真的存在這樣的人?” “沒錯,她的名字叫阿環。”剛念出這個名字,便使我心裡咯噔了一下,我回頭看看房間說,“昨晚一次偶然的相遇,使我把她帶到了這個房間,但她很快就離開了。不管你信不信,事實就這麼簡單。” 然後,我把蘇天平DV裡隱藏的一切,還有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我與阿環、林幽的離奇遭遇,全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春雨。 就像聽一部新的心理懸疑小說,她用了大半個鐘頭的時間,瞠目結舌地聽完了我的全部敘述,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這不會是你的一場夢吧?” 她的話讓我極度沮喪,我回頭指著窗玻璃上的◎說:“看那個在水汽裡的符號,就是阿環用手指畫出來的。” “任何人都能這麼做。” “對了,我可以給你看這個——” 我立刻把春雨帶到電腦跟前,重新打開了監控系統,將我剛才看過的凌晨監控畫面,又重新放了一遍給她看。 電腦屏幕上出現了臥室的畫面,模糊的白色人影晃動在探頭下,直到阿環的臉正對著鏡頭時,春雨的臉色才“刷”地一下發白了。 雖然探頭里的臉是變形的,看起來古怪而可笑,但春雨還是認了出來——鏡頭中那雙特別醒目的眼睛。 她嘴唇顫抖著說:“是的,就是這雙眼睛!我在荒村夢到的那個人。” 我不想讓春雨受更多的刺激,立刻把監控系統關閉了。春雨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或許正在回憶荒村的夜晚。 窗外,雨越下越大了,細長的水杉樹在風雨中搖晃著,似乎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我輕聲地問:“你還害怕嗎?” 春雨終於睜開了眼睛,點點頭說:“是的,這是永遠無法刪除的恐懼。” “沒關係,有恐懼才會有堅強,你已經足夠堅強了。” “不,我的心還是非常脆弱的。” “別說這些了。”我忽然想起了什麼,立刻拿出那本《夢境的毀滅》,放到春雨面前說,“你聽說過這個作者嗎?他過去是你們S大的教授。” 她摸著封面上的作者名字說:“許子心?我記得這個人,在我剛考進S大的那年,許教授給我們上過心理學的選修課。” “是你大一那年?那正好就是三年前的事,能說說對他的印象嗎?” “許教授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非常有風度,在講台上侃侃而談,過去我從來沒接觸過心理學,但聽他的講課確實長了不少知識,簡直就是為我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那節課的內容,許教授談的就是夢。” “夢?” 這個字已經深深地困擾著我了。 “是的,許教授說他很崇敬弗洛伊德,但他對於卻有不同的理解,他認為夢除了是願望的達成之外,更是人類通向另一個世界的窗戶。” “這是什麼意思?” “當時我也沒怎麼聽懂,就是覺得他說得非常精彩,就像是你的小說,有懸疑有歷史還有密碼。” 我隨即苦笑了起來:“哈,別再嘲弄我了好嗎?” “不過,從那之後我就再沒看到過許教授了。” “因為他自殺了,就在三年前。”我走到窗邊,看著佈滿水汽的玻璃上的◎,又補充了一句,“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春雨倒吸了一口涼氣:“怪不得再沒見過他了——你說沒發現許教授的屍體?難道你懷疑他可能還活著?” “不知道,也許任何可能都有吧。” “為什麼要問我這個?你認為三年前的許教授與這件事有關嗎?” “沒錯,比如那個——” 我舉手指了指窗玻璃上的◎,再把《夢境的毀滅》這本書翻到第二章,給春雨看了書上的這個符號,又指了指下面那些神秘的良渚符號。 “在你那張書迷會卡片上,好像也有同樣的符號吧?”春雨低下頭仔細看了看說,“感覺像幾個小人在跳舞。” “不,這代表了古老的良渚王陵,只有最後那個圓圈符號的意思還不知道。” “所以你認為許教授是關鍵的突破口?” 我異常肯定地點了點頭:“除了明信片幽靈以外,許子心也是條重要的線索。” “好吧,那我回到學校再問問吧,我有幾個朋友是S大心理學系的,他們曾經是許教授的學生。” “那太好了,我甚至覺得小枝都可能與他有關。” 這句話讓春雨非常驚訝:“為什麼?” “因為我給你看過的那張神秘的書迷通票,小枝的照片就印在通票的背面,而正面的姓名和地址都是那些奇怪的符號。” 春雨忽然沉默了,她轉頭看著窗外好一會兒,才幽幽地說:“你還無法忘記她,是嗎?” “是的,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已不再只是為了自己的生死,還要為了你春雨,以及——小枝!” “你還在不斷地尋找她?” 我怔怔地點了點頭:“我堅信小枝還在某個世界的角落裡等待著我,而阿環也告訴我,她可以帶我去見小枝。” “你相信嗎?” “關於小枝的任何事情,我都相信。” 與我說話的痴迷相比,春雨的眼神是那樣鎮定自若,她淡淡地說:“別再執迷不悟了,小枝已經死了,就算她是地鐵中的幽靈,也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不要再說了,我已別無選擇。” “無論如何,我會全力幫助你的,你自己也要堅強一些。” 春雨的語氣變得如此堅強,正好與那身乾淨凌厲的黑色風衣相配,或許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弱女子了。 “你真令我刮目相看,原本應該我來安慰你才是。”但我還是搖了搖頭,輕聲說,“對不起,春雨,你不要再捲進來了,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會沒事的,趕快離開我吧。” “不要這樣說,如果你實在沒有把握,我們甚至可以再去一次荒村!” 我霎時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麼?再去一次荒村?真不敢相信這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 “這幾天我都已經想過了,也許解鈴還須繫鈴人,一切從哪裡開始,還得從哪裡結束。” 聽起來是有道理,但做起來就太難了——回到荒村?我記得在這本書的開頭,我還勸誡廣大讀者無論有多激動,都不要去荒村,否則後果自負呢! “我不知道,也許明天會來找你的吧。” “好的,我手機隨時都開著。”春雨還想說些什麼,但卻欲言又止了,只嘆了口氣說:“我先走了!” 目送春雨出門後,我感到渾身都快虛脫了,一種孤獨和絕望感湧上心頭,回頭再看窗外,唯見煙雨。 哎呀,都快中午了,肚子又餓了。 兩個小時後。 大雨依然在下,空氣中充滿了水汽,無孔不入地往室內鑽進來,再鑽入人的血管和經絡。今年的冬天特別陰冷,據說過去連續十六年的暖冬已經結束了。 下午一點,我在外面吃完了午飯,又回到了蘇天平的房子。恰巧在門口碰到房東“肥婆四”,我塞給了她四百塊錢,作為這個禮拜的臨時房租。 我抖抖索索地打開空調,發現窗上用手指畫出來的◎已經消失了,水汽重新佈滿了這面玻璃,只剩下那紅色的◎依然刺眼。 它的生命竟如此短暫,一如這無處不在的水汽。 趁著下午的空當,我拿出了許子心的《夢境的毀滅》,翻到這本書的第四章,這個章節的名字叫“夢與環”。 這個名字立刻讓我聯想到了什麼,但我來不及多想就繼續看了下去。 第四章開頭的第一句話—— 我必須同意這句話,現代人往往自以為聰明,而忽略了許多我們祖先早已經證明了的智慧。 接下來,書裡照例又寫了許多古人對於夢的認識,比如《聖經》里約瑟對於埃及法老的夢的解釋;亞里士多德對於東方釋夢者的特殊觀點;亞歷山大大帝在圍攻特洛伊城時做的夢;甚至周文王夢到的熊預示著姜子牙的到來。 許子心對此是這樣總結的—— 當我看到這裡的時候,腦子裡立刻浮現起了一幅畫面——幾天前我剛踏入這房間時,只見蘇天平呆坐在地板上,周圍各種小擺設排列成了一個“圓圈”。 這不就是一個“環”嗎? 還有客廳裡那些杯子組成的“圓圈”,在“圓心”還畫著一個白色的五角星,那毫無疑問也是一個“環”。 還有——我抬起頭把目光投向窗戶,那紅色的◎在水汽中分外顯眼。 正如《夢境的毀滅》裡所寫的那樣,◎就是“環”! 不過,“環”這個字對於我來說,還有著更為特殊的意義,那就是——玉指環。 裡的玉指環是件奇異的玉器——形狀有點像戒指,但要比一般的戒指粗。玉指環的顏色很特別,整體是半透明的青綠色,在光線照射下會發出幽幽的反光。玉指環外側的一部分,有一攤詭異的暗紅色,看起來像是某種污跡,宛如長在指環裡頭了。 玉指環來自荒村進士第底下的地宮,半年前S大的四個學生闖進了地宮,其中春雨將這枚玉指環帶回了上海。當霍強和韓小楓出事以後,我從春雨那裡得到了這枚玉指環,便隱隱感到其中蘊涵著什麼秘密。 不久我搬進了荒村公寓,在一個漆黑恐懼的夜晚,我出於好奇戴上了這枚玉指環。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玉指環一旦戴上我的手指,便無論如何也摘不下來了,它就像自己有了生命一般,牢牢地“生長”在我的左手無名指上…… 當我從荒村公寓的回憶中浮出水面時,我已確信無疑地發現了◎的秘密—— ◎=環=玉指環 沒錯! ◎的意義就是“環”,神秘良渚古文明之“環”,城市黑夜中游蕩之“環”,還有古老的荒村玉指環。 當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腦中就隱隱浮現起了玉指環的樣子,那個半透明的青綠色的“環”,甚至左手無名指的關節也隱隱作痛。對了,那一切都是我的直覺,或者是遙遠的荒村玉指環的呼喚。 但事情卻越來越複雜了,我越是認為自己離真相更近,眼前的岔路口就越是繁多,難道這一切真的都來自於荒村嗎? 現在我唯一能問到的人就是阿環了。 等一等,阿環——這個名字裡不是也有個“環”嗎? 我終於發現“明信片幽靈”名字的秘密了,或許“阿環”與◎也有某種關係? 她到底叫什麼名字? 不管是阿環還是林幽,現在我必須要找到她,把這個問題交給她回答,這可能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去找到她,GO! NOW! 下午四點。 我穿一身黑色的衣服,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在陰沉冰冷的天空下,又一次來到市中心的那條小街。 視線穿過淋漓的雨幕,對面就是小小的明信片亭子。 白天這裡會有很多人,但因為這場冰涼的雨,使人氣減弱了許多,亭子在雨中顯得更為淒涼。 我相信不會再在裡面見到印有阿環的明信片了,於是我繼續向前走去,來到那條佈滿小酒吧的馬路。 來迴轉了兩圈,才看到昨晚那個小酒吧,從外面的落地玻璃看進去,這時酒吧里沒什麼人,只有幾個無聊的傢伙在吹著牛皮。 我悄悄地走進酒吧,確信沒有昨晚那禿頭酒鬼之後,便找到了一個領班模樣的男人問道:“請問這裡有沒有一個叫林幽的服務員?” “有啊,不過她今晚不上班,平時也要到很晚才會來。” “她是大學生嗎?” “好像不是吧,就是個到處打零工的。”領班臉上忽然現出邪惡的笑,他低聲說,“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怎麼又是這個可惡的問題?我只能強壓著不快說:“不,你誤會了,我只是有些重要的事情找她。” “我勸你還是不要打她的主意了。”領班瘦瘦的臉上發出青色的反光,居然湊在我耳邊說,“這丫頭身上有股鬼氣,要不得!” 聽到這句讓人汗毛倒豎的話,我立刻一把推開了他,把臉沉下來說:“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問你,林幽在這里幹多久了?” 這傢伙也有些毛了,嘴裡罵罵咧咧地說:“你是她什麼人啊?我憑什麼告訴你!” 雖然心裡很惱火,但我現在有求於他,又不能發出火來,索性就來一次“行賄”吧。於是,我從兜里掏出一張五十塊錢的大鈔,悄悄地塞到了領班的手心裡。 領班臉上立刻恢復了春光燦爛,壓低了聲音說:“謝了,早點這樣就沒事了嘛。林幽這丫頭來了才幾個月,她人長得那麼漂亮,總能吸引不少客人。不過,誰都不敢對她動手動腳,因為她那雙眼睛睜圓了實在太嚇人,就像有鬼附在她身上似的。聽說昨晚上有個禿頭喝醉了,竟然真的對她動手了,沒想到卻被人英雄救美搶走了,可惜昨晚我不在啊。”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領班的這些話使我沉默了片刻,似乎林幽身上確實有這些特質,我點了點頭:“非常感謝你,你知道她的電話號碼和住址嗎?” 領班掏出手機查了片刻,然後把林幽的手機號碼和住址都告訴了我。 我又一次謝過這個傢伙,便躲到酒吧間的一個角落裡,看著落地玻璃外的城市雨景,拿出手機撥通了林幽的號碼。 手機鈴聲響了幾下,忽然聽到了一個清脆的女聲:“Hello!” “你是林幽嗎?還記得昨天半夜酒吧里那個救你的人嗎?” “啊呀!是你啊,我還沒來得及謝你呢。” 她在手機裡的聲音異常清脆,使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只能試探著問道:“我現在能和你談談嗎?” “在手機裡嗎?好浪費電話費啊。” “不,我們在外面找個地方好嗎?” 電波那頭的林幽停頓了片刻說:“有什麼事嗎?” “一些重要的事情,關於阿環。” 我特別著重說了最後四個字。 林幽有些不耐煩了:“你是不是又認錯人了?我說過我不是阿環,我的名字叫林幽,樹林的林,幽靈的幽!” 終於,我忍不住說了出來:“今天凌晨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故意躲著我?” “你把話說清楚啊,今天凌晨我和你在一起嗎?你不要亂說話好嗎!” “你不承認你是明信片幽靈嗎?” “什麼明信片幽靈?你不是腦子有病吧?神經!” 隨著最後那重重的一聲,林幽中斷了通話,我呆呆地聽著手機裡的忙音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又給了我重重的一擊,到底要怎樣折磨我才能罷休呢? 此刻,窗外的雨又大了一些,我凝視著打在落地玻璃上的雨點,喃喃自語:“難道阿環和林幽真的是兩個人?” 不,就算是,也需要確鑿無疑地證實,現在我已經得到了林幽家的地址,我必須要去那裡看一看! 我迅速起身離開了小酒吧,臨行前領班微笑著向我打了聲招呼,我嘴裡暗暗地咒罵了他一聲。 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我飛速地趕往林幽的住址。 車子在冷雨中的上海穿梭了二十分鐘,兩邊的行人都是那樣行色匆匆,彷彿整個城市都浸泡在了水缸裡。 出租車停在一棟七層的居民樓前,拉卡後我匆匆跳下車子,跑進這棟看來已有些年頭的房子。 按照酒吧領班給我的地址,林幽住在這棟樓的四層,這層樓的過道裡放著許多花盆,在最大的那個花盆左邊,就是林幽的房門了。 忽然,我注意到房門上畫了個白色的圓圈,分明就是那個符號◎! 環! 對,這就是阿環的標誌。 毫無疑問這裡既是林幽的家,也是阿環的家。 這個◎大概是用白色的粉筆劃上去的,所以顯得特別醒目,乍看上去就像門上裝了個貓眼。 門上畫的這個符號,卻令我想起了里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的故事,當強盜準備要向阿里巴巴動手的時候,就在他家門口畫了這樣一個記號,但阿里巴巴的女僕在所有人家的門上,都畫上了同樣的一個記號,這樣四十大盜就不知道向哪家下手了。 同理可推:如果這個“環”畫到了每家每戶的門上,或許幽靈就找不到回家的門了? 我暗暗苦笑了一下,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想這種奇怪的問題,真是要命啊! 我沒有發現有門鈴的跡象,只能用手指關節敲了敲門,但敲了好一會兒裡面都沒反應。記得領班說林幽今天不上班的,要是不在家的話那就在外面晃悠了? 她到底到哪去了呢?我又掏出手機打給她,但手機鈴聲響了許久,林幽就是不肯接聽。 唉!又白跑了一趟。正當我看著門上的“環”,無奈地想要回去時,短信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我翻開手機一看,居然是林幽的手機發來的短信—— 任何人收到這樣一條短信,都會下意識地向四周張望起來。可樓道和上下樓梯裡都沒有人影,難不成這裡也裝了什麼“眼睛”? 只有房門上畫的“環”漠然地盯著我。 也許它就是一隻眼睛。 天曉得林幽怎麼會知道我在她家門口的,也許她真是個女巫能占卜出我的行踪? 不管怎麼樣,先看看鑰匙在不在吧。 於是我小心地蹲下來,把手伸到花盆底下,摸了許久終於摸出了一把鑰匙。 在樓道幽暗的光線裡,我不停地搖晃著這把鑰匙,就像是催眠師手中的某種道具,為什麼要把它放在門口的花盆底下?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嗎? 來不及多想了,既然林幽告訴我鑰匙在哪裡,那就是允許我開門進去。 我立刻把鑰匙插進了鎖眼,果然是這把鑰匙,輕易地打開了畫著“環”的房門。 沒想到進門就看到了一面落地鏡子,在昏暗曖昧的室內光線裡,我看到一個年輕的男子闖進房間,黑衣配著滴水的黑傘,簡直可以上《黑客帝國》的海報了。隨後,我把鑰匙又放回到了花盆底下,也許林幽沒有出門帶鑰匙的習慣吧。 屋子裡似乎飄著股淡淡的氣味,應是女孩子房間裡的暗香吧。 落地鏡子兩邊各有一個房間,中間是廚房和衛生間,我先走進了左邊的房間。這間房還不到十個平方米,貼著近乎於黑色的牆紙,更加給人以狹窄壓抑的感覺。房間裡亂七八糟的,充滿了黑色的重金屬味,牆上貼著搖滾樂隊的海報,一張迪克牛仔的照片特別醒目,還有幾件黑色的金屬家具,就連床好像也是鋼絲的。 這就是林幽的房間了吧,看著更像是搖滾酒吧。屋子裡堆了許多碟,沒看到電腦,但一套音響還不錯。可我並沒有看到林幽自己的照片,這讓人感到有些奇怪,通常漂亮的女孩,都會在屋裡貼許多自己的玉照。 房間窗戶看起來不大,黃昏時分雨天的光線,被這窗戶窄窄地收進來,照出一塊方形的亮光,而屋子其餘部分則籠罩在陰暗中。 “黑色的林幽。” 看看這房間和光線,我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然後,我離開林幽的房間,從玄關的落地鏡子前穿過,走進右邊的那間屋子。 一片白色的世界——當我踏入這房間的第一眼,就被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床罩迷住了眼睛,彷彿到了北極雪國之中。 是啊,這裡與林幽黑色的房間相比,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 除了茫茫的白色以外,幾乎看不出其他色彩,我如履薄冰地走了幾步,生怕會陷到雪地裡去。 屋子裡沒有過多的擺設,沒有電視機也沒有電腦,也看不到任何照片。家具和床都是木頭的,塗著白色的油漆,簡單而樸素,整個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似乎完全脫離了這個時代。 如果說對面是“黑色的林幽”,那麼這裡就是“白色的阿環”了。 白色的阿環——我又想起了那條凌晨的小街,陰冷的路燈下一身白色的滑雪衫,白色的風雪帽,裹著那傳說中的“明信片幽靈”。 是的,阿環是白色的。 她究竟是“明信片幽靈”還是“世外仙姝寂寞林”呢? 或許魔鬼與天使往往共用同一個軀殼。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退到進門處的落地鏡子前,看著左邊的黑,與右邊的白。 黑色的林幽VS白色的阿環 這真是個奇怪的“家”,左邊的房間像黑色的酒吧,至於右邊的房間,與其說它像醫院的病房,不如說更像靈堂。 黑與白——這兩種最簡單的色彩,在此組成了這個夢境般的房間。 果然是個“黑白異境”。 此刻,窗外的夜色漸漸降臨了,我忽然感到自己是那樣無助,就這樣被圍困在黑與白的城牆裡。 唉,我不知道自己該到哪兒去。 是回蘇天平那佈滿了“眼睛”的房間?還是去黑夜的街頭尋找“明信片幽靈”?或是跑進地鐵發現車廂玻璃上若隱若現的小枝? 這時我的意識有些恍惚了,情不自禁地走到阿環的白色世界裡,輕輕撫摸那雪地般的床單,彷彿自己已身處於晶瑩的北國。 於是,我像是喝醉一樣倒了下來,躺在那白色的床單上,仰面對著同樣顏色的天花板。 夜幕已籠罩著房間,窗外雨聲淒迷,又一個漫長的旅程開始了。 倒在阿環的木床上,我忽然發現自己像個迷路的孩子,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是孩子,都在這巨大的城市裡迷路了,我們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竊竊私語,彼此相愛…… 奇怪,怎麼會有方便麵的氣味? 眼睛雖然閉著,意識也還處於恍惚中,但鼻翼卻抽動了起來,一股濃烈的氣味鑽進鼻孔,從咽喉飄到我的胸腔中。 對,這是方便麵的氣味,這氣味喚醒了我的大腦,也喚醒了我沉睡中的胃。 原來我餓了。 肚子迅速地難受了起來,迫使我睜開眼睛—— 一道白色的燈光射入瞳孔,在夢境般的幻影中,我看到了一雙黑色的眼睛。 那是“明信片幽靈”的眼睛。 幻影漸漸化為現實,那張臉也不再模糊了,她正俯下身子看著我,臉頰一側的頭髮垂到了我臉上。 “你終於醒了。” 阿環青色的嘴唇動了幾下,我的神經似乎遲鈍了許多,幾秒鐘後才聽到她的話,同時感到了她口中吹出的氣息。 我向她眨了眨眼睛,但仍然說不出話,只見她白色的人影似乎在漂浮,黑色的髮絲如水蛇般遊走。 意識終於清醒了起來:我記得在黃昏時分,按照地址找到了林幽的家,她發給我短信讓我找到了鑰匙,接著我拿鑰匙開門,發現了“黑色的林幽”與“白色的阿環”的房間。當夜幕降臨時,我昏昏沉沉地倒在了阿環的房間裡。 現在我正躺在這張白色的木床上,身上還蓋著條毛毯,衣服倒還是完整的。 天哪,我居然在“明信片幽靈”的床上睡了一覺,不知道還發生了什麼? 想到這裡,我終於掙扎著爬了起來,掀開身上的毛毯,張開嘴巴只感到喉嚨口發癢。 一杯水遞到了我面前。 來不及說謝,我就捧著杯子喝完了水。 當開水在我身體裡奔流時,我這才注意到了旁邊台子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方便麵。 阿環把麵端到我面前,她一定知道我晚飯還沒吃,肚子簡直餓到了極點。 我終於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嘴裡只蹦出兩個最簡單的字:“謝謝!” 就是這碗散發著濃烈氣味的方便麵,將我從睡夢中喚醒的,我真要感謝這碗麵了。 同時,飢餓也使我忘卻了風度和麵子,抓起麵碗大快朵頤了起來。辛辣的濃湯夾著麵條滾進嘴巴,瞬間滋潤了舌尖的味蕾,又像蛇一樣鑽進胃裡,填補了裡面幾個小時的空虛。 不到五分鐘,我已把這碗麵吃了個乾乾淨淨,幾乎連湯水都不剩一點。 這時我聽到阿環柔和的聲音:“還要吃嗎?” 我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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