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天機3·空城之夜

第6章 第四章罪惡之匣

天機3·空城之夜 蔡骏 14609 2018-03-22
2006年9月29日,清晨7點01分。 沉睡的別墅漸漸甦醒。 玉靈在底樓的廚房準備早餐,冰箱裡有些沒過期的保鮮食物,液化氣的灶台還可以使用。 葉蕭喝了一大口熱水,獨自走出玄關大門,清晨的空氣如大海撲到臉上,濕潤而濃郁地充塞鼻息,彷彿坐在水底呼吸,肺葉里也滿是濕氣了。 先檢查一下院牆的鐵門,確定還可以很好地鎖牢。回頭再看看小院子,狹窄地簇擁著三層別墅。眼前是一團模糊的霧氣,但能看清二樓和三摟的露台。與半夜裡看到的感覺截然不同,如果半夜裡看它像驚悚小說,那麼此刻看它又像童話故事。 別墅旁邊明顯有條車道,葉蕭緩緩地走了過去,繞到房子的背後。在一片不到十平方米的竹子前,停著一輛白色的大眾帕薩特汽車。車門和車窗都緊鎖著,污漬和塵埃讓它變成了“灰車”,看不清車廂裡還有些什麼。

院子裡並沒有後門或車庫,牆後面就是別人家的房子。當他從另一邊繞回來時,發現一個木頭搭的小房子,高度只有一米多,裡面鋪著早就發臭的布,外邊還有個奇怪的圓柱體,外形有些像消防栓。葉蕭托著下巴想了想,才明白這是個狗房子,以它的規模和高度來看,肯定是給大型犬準備的。至於那個像消防栓的傢伙,自然就是狗狗撒尿的器具了。 他苦笑了一聲繞到前面,回到客廳裡才發現,童建國已經把大家都叫下來了,許多人都還沒有睡醒,躺在沙發上又閉上了眼睛。 “沒這個必要了吧。”葉蕭到角落對童建國耳語說,這幾天都累得不成樣子了,“就讓大夥再休息一下吧。” “你放棄了?” 葉蕭像是受到了侮辱,立刻揚起頭說:“沒有!”

“在這裡的每一分鐘都充滿了危險,絕對不可以停下來,沒有人再會來救我們了,除了我們自己!聽我的沒錯。” 童建國不緊不慢地說,隨後又去叫大家吃早餐。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餐桌上,林君如和秋秋都打著呵欠,伊蓮娜乾脆仰著頭小憩。玉靈把早飯放到了桌上,葉蕭同時清點著人數——還好一個都沒少。 短暫的睡眠讓人無精打采,整頓早餐幾乎沒怎麼說話。當大家陸續吃完以後,秋秋卻盯著餐桌的玻璃台板不動了。 台板下壓著一張地圖——南明地圖。 就在秋秋眼皮底下,是地圖的正北方位置,她的視線落在城市的北緣,完全超出了市區範圍,地圖上顯示為綠色的山區。一條彎曲的小路向上延伸,直到某個微小的黑點,她低頭仔細看著,才發現那是個骷髏標記,下面印著兩根交叉的白骨,宛如加勒比海盜的旗幟。

這個古怪標誌的底下,印著一行數碼:A709。 A709? 這一個英文字母與三個阿拉伯數字,如打字機敲打在秋秋腦中。沒錯,前天下午也是在地圖上,她發現了這個標記——A709。 “你在看什麼?” 錢莫爭以為女兒又發呆了,立刻轉到她耳邊低頭去看,秋秋伸手指了指那個標記,錢莫爭也立時皺起了眉頭。 很快,所有人都聚攏在地圖前,童建國還把玻璃抬起來,將地圖抽出來仔細查看。 這個“A709”以及海盜標記確實很奇怪,地圖邊上的圖例中,並沒有顯示這是什麼意思,也許是地圖上的一個秘密記號,不能讓普通市民知道的地方?可既然如此的話,就不要印上公開出版的地圖啊。 “你看這個標記的位置,處於地圖的最北部邊緣,我們是從最南端的隧道進來的,那麼這個最北端的地方,或許就是南明城的後門?”葉蕭皺起眉毛,卻仍難掩心中的興奮,“一個秘密的後門,只能用這種隱秘的方式來標記。”

“嗯,我們已經去過東面和西面,北面還是未探索的處女地呢,誰知道那裡有什麼?也許就是我們逃出去的路!” 林君如總算是清醒了過來,回頭拍了拍孫子楚的後背,這傢伙卻像蔫了似的,傻傻地坐在原地不聲不響。 “那要再等什麼?我們趕快去那裡探路!”童建國立刻收起地圖,小心地放在背包裡面,“誰要跟我去北面?”
八點整。 天空覆蓋著鐵色面具,濕潤的空氣無孔不入,在寂靜的大街上潮起潮落。 六個男女在這片潮上起落,打碎了沉睡之城的安寧。他們的行囊裡有水和食物,還有手電筒和指南針,沿途“洗劫”了所有的超市,帶上一切可能有用的物品。 一路向北。 童建國的手裡攤著地圖,目光仍落在最上端的標記——A709。

他的身後是葉蕭、楊謀、林君如、伊蓮娜和玉靈,六個人排成一字長蛇陣,小心翼翼地向北前進,葉蕭手裡還攥著個鐵扳手,以防什麼野獸的突然襲擊。 五分鐘前,他們走出了別墅,按照地圖上的方位,去尋找逃出南明城的“後門”。 路邊停著一輛克萊斯勒SUV,車況看起來還不算太糟。童建國如法炮製地打開車門,變戲法似的讓車子開動了起來。葉蕭坐在他旁邊看著地圖,其餘人都坐在後面兩排,放下佈滿污泥的車窗,仔細觀察著馬路四周。 油箱裡的汽油足夠用了,很快開到南北方向的大街上,十分鐘後繞過街心花園的轉盤。林君如看著那花園裡的雕像,心裡泛起股奇怪的感覺。經過電視台所在的大樓,SUV開到南明城的正北方,一路上都沒看到什麼異常,直到穿出最後一排建築。

又是一片雜亂的樹林,道路變得彎彎曲曲,看不清前方的直路,兩邊出現了大塊的岩石。漸漸感到地勢在上升,童建國大油門開始爬坡,進入一條狹窄的山道。再往後看已見不到城市了,森林和峽谷將他們包圍,又將通往“另一個世界”? 葉蕭仔細看著地圖,這條彎曲的小路,正好處於地圖的正上方,看來這條路並沒有走錯。十分鐘後,已經遠遠離開了南明城,山道轉角突然出現一座崗亭,迎面有道欄杆擋住了去路。 急剎車之後,童建國也葉蕭都跳了下來,崗亭看起來很破爛,裡面可以容納一個人睡覺,沒有發現其他的文字。他們將欄杆搖了起來,坐上車繼續向山里開去。 前方的路更加艱難,SUV不斷地顛簸,在連續爬了一段陡坡之後,車子終於再也走不了了。童建國被迫拉起手剎,讓所有人都下車來,又給車輪後面墊上了石頭。

再往上就只能靠人走了,事實上已經沒有路了。地圖上的彎曲小道,到這個位置也消失了,“A709”就在這後面不遠處。 林君如疑惑地看著四周,茂密的森林將他們覆蓋著:“這裡怎麼看都不像是南明城的'後門'啊。” “上去看看再說吧。” 童建國領頭往上爬去,其餘人只得跟在他的身後,彼此手拉著手以免摔倒。至此已完全分不清路了,楊謀拿著指南針,只看準正北方向,直到頭頂的出現一道鐵絲網。 鐵絲網。 整整齊齊地拉在正上方,宛如一堵高牆,保衛著網裡的世界。此時童建國就像個特種兵,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隱蔽在荒草叢中。只見鐵絲網的後面,竟是一片空曠的平地,將近足球場的大小。他從葉蕭手裡接過鐵扳手,將鐵絲網打破一個缺口,率先爬了上去,其他人也接踵而至。

“天哪,這是什麼地方?” 玉靈吃驚地望著眼前的曠野,這是一座高聳的山頂,卻像被刀削過一樣平整,幾乎看不到一顆樹木,只是邊緣有些灌木和野草。腳下並不是岩石或泥土,而是異常厚實的水泥和瀝青地,顯然這裡是人工建造的! “這就是A709?” 伊蓮娜拿起海拔測量器——從路邊一家戶外運動俱樂部裡“借”來的,顯示的海拔高度正好是709米。 原來A709的意思就是海拔709高地! 六個人興奮地走到空地中央,眺望四周盡是莽莽群山,怪不得在城市裡看不到,這裡是最隱秘的地方,就連地圖上也只能以海盜旗來標記。 地上劃著許多白線,也許是經過的年月太久了,許多已經褪色模糊,但從遠處仍能看出整體的輪廓,有幾個靶心狀的圓環。童建國蹲下來沉思片刻說:“我猜——這是一個直升飛機場!”

“直升機場?” 大家聽他這麼一說,再看地上的圓環標記,以及周圍空曠的環境,直升機場幾乎是唯一的解釋了。 “南明城的直升機場?”葉蕭卻皺起了眉頭,看著周圍的鐵絲網說,“為什麼不把上來的路修好呢?難道要自己爬上來坐飛機?” 他的疑問也讓大家難以回答,伊蓮娜徑直向機場的另一端走去,那裡有一排單層的房子,還有看起來很高大的倉庫。 眾人也一同跟了過去,穿過空曠的山頂機場,陰鬱天空下的山風,吹亂了女人們的長發,也吹亂了男人們的心。 伊蓮娜第一個衝到那排房子,看起來已是破敗不堪,幾乎所有的玻璃都碎了,幾處屋頂也已經沒了,就連門板都不知哪去了。小心翼翼地踏入敞開的門,頭頂射下來清冷的光,彷彿照射在教堂的廢墟。屋子裡面亂七八糟,還有黑乎乎的燒焦的痕跡,幾十張生鏽的鋼絲床,裸露著扭曲的黑色鋼鐵。

這淒慘的山頂小屋,再加上一股陳年腐爛的氣味,讓玉靈和林君如頓感噁心,她們急忙退出了房子,回到空地上大口呼吸。童建國也皺著眉頭走出來,心裡漸漸浮起不祥的預感,眼前一切都好像與自己有關,甚至似曾相識? 他和葉蕭走向旁邊的倉庫,那高大的鐵板屋頂,讓人聯想到壯觀的飛機工廠。倉庫的大鐵門緊閉著,童建國在門口琢磨了片刻,突然從褲腳管裡掏出手槍。 “你要幹什麼?” 這傢伙讓葉蕭心裡一顫,他曾經與童建國搶奪過這把槍。 “請後退幾步,當心跳彈!” 說完童建國把槍口對準倉庫大門的鐵鎖,葉蕭搖著頭後退了幾步,擔心讓女人們也看到這一幕。 轉眼就是一聲清脆的槍響,鐵鎖被子彈打成了兩截。童建國迅速將手槍塞回褲管,順勢打開了倉庫大門。 其他人都驚慌失措地跑過來,不知道剛才是什麼聲音?葉蕭尷尬地回頭說:“別害怕,只是個舊輪胎爆了。” 這時倉庫大門已完全打開了,只見裡面騰起幾米高的灰塵,大家被迫又退了十幾步,蒙著鼻子等待煙塵散盡,才敢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光線射入巨大的倉庫,漸漸照出一堆黑色的影子——扭曲的鋼鐵怪物。 是的,這傢伙的樣子太奇怪了,宛如美國科幻恐怖片裡的“異形”。黑色的身體佈滿鏽跡,猙獰的四肢伸向天空,地上滿是廢銅爛鐵的零件,如同一具燒焦了的屍體。 六個人都露出厭惡的目光,楊謀捂著嘴巴說:“不會是外星人的遺骸吧?” 只有童建國輕輕地靠近它,在那堆廢鐵中找到一些零件,還有幾段破碎的鋼鐵槳片。他大膽地鑽進“怪物”體內,摸出一個破爛的飛行頭盔。最後,他在一塊鋼板上發現了白色的五角星,那是美國軍隊的標誌。 惡夢——多年前的惡夢又一次襲來,那個悲壯慘烈的夜晚,彷彿聽到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強勁的風吹亂他的頭髮,探照燈自空中打到臉上,接著是一串紅色的火焰,他的身體被撕成碎片…… 黑鷹! UH-60“黑鷹”直升機,以一位北美印第安酋長命名,由西科斯基公司製造的,最常年的美國軍用直升機。 黑鷹墜落在他的面前。 童建國灰頭土臉地鑽出來,面色凝重地對大家說:“這是一架美製黑鷹直升飛機,這裡並不是民用機場,而是一個起降直升機的軍事基地!” “南明城的軍事基地?” “不,是美軍基地。” “美軍?”美國女孩伊蓮娜睜大了眼睛,“怎麼會在這裡?” 童建國卻默不作聲了,三十年前他的金三角游擊隊,曾多次與美軍特種部隊交火,最常遇到的就是這種黑鷹!但這段隱秘的歷史,還是讓它永遠被埋葬吧! 眼前這面目全非的直升飛機,顯然在戰鬥中遭受重創或被擊落,以至於無法修復並運回國。但這種情況美軍通常都會銷毀它,為什麼要留下了那麼多殘骸?不知當時出了什麼變故? 倉庫牆上貼著一些海報,全是美國總統的形象,依次排列為約翰遜、尼克松、福特、卡特,最後一個是裡根——從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所有的美國總統都在牆上了。 他們緩緩走出倉庫,回到令人窒息的那排房子裡,顯然這裡就是美軍的營房。這回搜索更加仔細了,葉蕭找到幾個鐵皮櫃子,費了很大力氣才打開,裡面居然是美國報紙和雜誌。厚厚的報刊散發著油墨味,許多都幾乎從未被打開過,幾個人一齊把它們搬出來,攤在光線下細細查看。 最底下的報紙是1970年的紐約時報,當中幾乎每一期都沒有斷過。最上面的則是1983年的時代周刊,封面是“今日克格勃——安德羅波夫窺探世界的眼睛”,十足的冷戰時代產物,就像這個沉睡的美軍基地。 沒有發現比1970年更早的報刊,也沒有發現比1983年更晚的,幾乎可以肯定A709美軍基地,從1970年1983年存在了十三年! 全世界卻對此一無所知,除了這個基地的敵人童建國。 這十三年是美蘇冷戰最高潮的十三年,也是美國全面敗退的十三年。雖然早已風水輪流轉,但當年駐守於此的美國大兵們,絕想不到蘇聯竟如此之快的灰飛煙滅。 葉蕭等人接著搜索,發現了許多美軍遺留下來的東西,但沒有發現武器彈藥,也沒有軍用地圖之類的重要資料。剩下來的都是些生活用品,甚至就是廢棄的垃圾,顯然有價值的東西早就撤光了。 當眾人還在翻箱倒櫃時,伊蓮娜獨自走到了房子最裡側,屋頂破開一個大洞,將這片角落照得通亮。在幾片脫落的塗料背後,牆上刻著一行歪歪扭扭的英文,翻譯成中文的大意是—— 這一天是美國的獨立日。 但伊蓮娜的目光,卻全部集中在那個名字上:伊万·瓦西里·阿姆索諾夫。 因為,這是她爸爸的名字。 每個字母都是那麼清晰,標準的俄羅斯式的姓名,在上百萬美軍士兵中,不會再找出第二個伊万·瓦西里·阿姆索諾夫了! 1970至1973年間,伊蓮娜的爸爸確實在陸軍特種部隊服役,並在越南戰場上度過了三年。 雖然這裡並不是越南,但畢竟是在中南半島上,對於搭乘直升機的特種兵而言,從這裡飛到北越只要半個小時。 而越戰並不局限在越南一國,整個印度支那三國甚至金三角,都曾經是各種武裝的戰場。美國人把基地設立在越南之外,反而更有利於他們的行動,那是瘋狂的七十年代,現代啟示錄的年代,讓人變成殺人機器的年代。 “我射殺了十三個俘虜”——如此平靜的語氣,就彷佛打死了十三隻兔子!伊蓮娜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父親寫的字,但她又確信無疑下面的簽名,無論是字母的拼寫還是筆跡,都毫無疑問屬於她的爸爸。 也許,他也曾經是個魔鬼? 伊蓮娜不敢再看那堵牆,抱著頭退回到其他人身邊,葉蕭警覺地拍了拍她:“怎麼了?” 但她無法回答,難以啟齒這一切。此刻她終於明白了,爸爸為什麼從不提越南的事,因為他可能從未到過越南!也明白了他為何經常在惡夢中驚醒,因為在這裡的歲月本就是惡夢!還有爸爸為什麼經常痛打媽媽,因為一旦沾上了罪惡的鮮血,就再也難以洗刷掉魔鬼的印記! 這個賜予自己生命的男人,這個生她養她憐她愛她,同時又令她無比仇恨的男人,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這場戰爭,也沒有走出這片沉睡的基地。 忽然,她覺得爸爸很可憐。
九點整。 沉睡的別墅。 錢莫爭不再跟隨探險了,他在樓上保護著秋秋,絕對不能再出現紕漏了。 最讓人意外地是孫子楚,每次外出他都是最積極的,這次卻像個膽小鬼,主動退縮留守了。葉蕭雖然感到很意外,但看到他那副難看的臉色,便只得讓他留下休息了。大部隊離開之後,孫子楚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空曠而寂靜的大房子,彷彿自己是個孤獨的鬼。他痛苦地閉著眼睛,強迫大腦成為一家電影院,將最近幾個夜晚的記憶,全都從頭到尾地反复放映。 特別是那些夢——有的是那麼虛幻,有的又是那麼真實,甚至那麼令人毛骨悚然!一格一格地變成慢動作,彷彿匕首一寸一寸地刺入心臟。 在孫子楚的心臟漸漸碎裂時,三樓房間裡響起小枝的歌聲——其實也沒有什麼歌詞,只是輕聲哼著一段旋律,周而復始地衝出咽喉,那是陳綺貞的小步舞曲。 頂頂始終坐在她的身邊,葉蕭不讓她離開屋子,囑咐她要守護好小枝,這讓她的心情也有些煩躁。尤其是聽到小枝哼歌,就更讓她坐立難安了,怎麼說自己也是專業的歌手,在她面前唱歌不是班門弄斧就是挑釁。 “哼吧哼吧,我知道你閒著無聊!” 頂頂起身走出房間,嘴裡也哼出了旋律,那是她的《萬物生》…… 葉蕭不讓她跟著出去探路,讓她感到分外空虛,這棟房子好像變成了監獄,自己成為孤獨的女囚。她哼著歌來到底樓,見到孫子楚依然坐在沙發上,木頭人似的閉目養神,根本沒感覺到她下來。 客廳寂靜地讓人發瘋,頂頂剛想去喝上一口水,便聽到外面響起了敲門聲。透過窗戶看玄關外並沒有人,是有人在敲外面院子的鐵門。 孫子楚依然沒有反應過來,也許是睡著了吧。頂頂疑惑地走出房門,輕輕地走到院子裡,那敲門聲卻還在繼續,有某種特別的節奏,不緊不慢地撩撥著人的心。 大概是葉蕭他們吧?照理說不應該那麼早回來的,難道中途出了意外,全都逃了回來? “誰啊?” 她躲在門後問了一句,但那敲門聲還在繼續,卻沒有半句回答的聲音。 會不會是狼狗?但聲音是從鐵門上方發出的,明顯是人的手指關節敲擊,狼狗不可能做到的。 猶豫了幾秒鐘後,頂頂打開了鐵門。 門外站著一個人。 不是葉蕭,也不是童建國,不是楊謀。 是一個男人,一個陌生的男人,頭髮花白的男人,確切說是一個老年男人。 老人看起來有八十多歲,雪白的頭髮還很茂盛,臉上的皺紋並不是很多,兩頰的血色也還不錯,果真是傳說中的鶴髮童顏。他的身材高大而挺拔,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衫,一條綠色的褲子,昂首挺胸地站在門口,充滿軍人的陽剛氣質,簡直是不怒自威。 尤其是他的雙眼,完全不像老年人的沉暮,反而比年輕人更有神,厚厚的眼皮下兩道目光,猶如某張震撼人心的攝影作品,直逼迫得頂頂連連後退。 為什麼要以這種眼神看著我?她在心裡虛弱地發問,因為我是一個不請自來的強盜? 沒錯,老人正盯著這個不速之客——擅自闖入沉睡之城,又竊居了他人的房屋。 當她和那雙眼睛相撞時,感覺自己要被完全壓扁了,雙手和雙腳都在顫抖,剎那間她想起來了。 她見過這張臉! 從第一秒鐘就掠過這個念頭,卻又無法想起是在哪裡,但現在總算記起來了。 在——夢裡。 那是幾天前的凌晨,在沉睡之城的睡夢中,她被某個聲音引到大街上,進而見到了一個老人,正是眼前的這張臉! 老人告訴她:“罪惡之匣,已被打開。”隨後她接到一個電話:“GAME OVER!” 夢,就這樣醒了。 此刻,夢中的老人,又一次站在她的面前,會不會依然是夢呢?或者自這個故事的一開始,就是大家集體做的一個夢? 頂頂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卻疼得差點喊出聲來,而老人的眼神也微微一抖。 不,她都能感受到老人呼出的氣息,她深呼吸了一口,鼓足了勇氣問道:“請問——你是誰?” “你是誰?” 老人迅速反問了一句,是相當標準的國語,聲音絲毫都不拖泥帶水,聽聲音還像四十歲。 “我——”頂頂竟一時語塞了,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只能下意識地回答,“我叫薩頂頂。” “你在這裡做什麼?” “不,我不是強盜!我只是……泰國旅遊……迷路了……旅行團迷路了……才來到這個地方……沉睡之城?”面對目光銳利的老人,她幾乎語無倫次了,“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人的表情趨於平靜,淡淡地說:“可憐的人,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當她在皺著眉頭琢磨這句話時,老人已轉身離開了院子。 “等一等!” 她立刻追了上去,但老人的腳步非常之快,完全不像是他這個年齡,很快走出小巷來到街上。但頂頂絕不會把他放過,好不容易見到一個陌生人,原本以為小枝是這裡唯一的活人呢,看來可能還有不少“倖存者”。 跟著追到大街上,老人閃進隔壁的小巷。當頂頂追進去時,小巷裡只剩下滿地的垃圾和落葉,再也見不到任何人的踪跡了。 小巷兩側有不少小門,連接著裡面的深宅大院,她不敢踏入其中任何一間,只能向四周大喊:“餵!有人嗎?” 許久都沒有人回應,老人就像一團空氣,飄散在寂靜的院牆間了。 頂頂怔怔地站了半分鐘,感覺自己的手腳冰涼,突然之間如此的孤獨無助。 她默默地轉回頭,原路走回到別墅裡,重新關上院牆的鐵門,腦中彷彿回放著那個夢。 夢中的聲音在耳邊揮之不去—— 一步一頓地回到客廳,孫子楚居然還在閉目發呆,頂頂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回到三樓的房間裡,卻發現小枝不見了。 小枝不見了! 彷彿一盆冷水澆到了頭上,頂頂這才驚醒了過來,背後的冷汗都冒了出來。她急忙尋找樓上的其他房間,包括閣樓和露台。錢莫爭和秋秋還在,他們都沒有看到過小枝。 她又飛快地跑下樓,把半死不活地孫子楚叫起來:“餵,你看到過小枝嗎?” “我在哪兒?” 孫子楚還揉著眼睛,一副完全沒有睡醒的樣子。 頂頂幾乎想要打他了,她猛地打了自己一下,又徹底查看了底樓,還是不見小枝的踪影。她心急如焚地跑出去,在院子轉了一圈,仍然是一無所獲。 最後,她衝到鐵門外邊,看著寂靜的小巷,與外面空曠的街道。 籠子已經打開,小鳥為什麼不飛出去?
上午,九點三十分。 南明城北部的崇山峻嶺,童建國重新發動了車子,找了一處空地掉頭,沿著山路往下開去。其他人都已坐上了車,伊蓮娜在最後一排,眼角含著淚水回過頭,望著再也看不到的山頂——A709,那裡是爸爸的青春,被鐵絲網圍困的廢墟基地。 SUV顛簸著下了山,驚險的道路讓大家都捏著冷汗,胃裡也顛得難受。葉蕭回想廢棄的美軍基地,怎麼也無法與南明城掛上鉤,難道這座城市就是為美軍服務的?但這基地早在二十年前就荒廢了,南明城直到去年還生機勃勃,天機的世界還會有什麼? 車子艱難地回到市區,沿著城市的中軸線向南開去,沒多久楊謀突然喊道:“停一下!” 童建國立刻急剎車了,眾人都往前猛地一沖,還以為要撞到什麼東西了。楊謀卻指著道路左側說:“電視台,我們得去那裡看看!” 原來正好路過這個路口,南明城的最高建築,電視台大廈就矗立在眼前。 玉靈坐在他後面說:“我們不是上去過嗎?就在進入這裡的第二天。” “是的,當時還沒有電,我們只能使用蓄電池,準備用電視台的衛星天線與外界聯絡,卻差點被雷電燒死。”楊謀已經跳下了車,仰望電視台的樓頂說,“但現在已經有了電!你知道電視台對我們最重要的是什麼?” 童建國下車搖了搖頭:“難道你要向全世界直播嗎?可惜樓頂的天線已經燒毀了。” “不,電視台裡有大量的影像資料,記錄著南明城以往發生過的一切,我們可以去看看那些錄像,就能知道南明城的過去,知道沉睡之城為什麼會沉睡!” “沒錯,這是個好主意!” 葉蕭立刻就明白了,電視台就是個資料庫,一定會有大量的新聞錄像,可以揭示一年前的“空城之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第一個往電視台大樓走去,童建國和楊謀緊在身後,三個女生也紛紛下了車。大樓裡照舊黑不隆咚,他們也找不到電燈開關,倒是電梯燈還在亮著——上次他們徒步走了十幾層樓。 楊謀輕輕按開了電梯,兩道門迅速打開,黃色的燈光閃爍之下,一陣白色煙塵飄揚出來。葉蕭本能地堵上口鼻,瞇著眼睛向電梯裡看去,煙霧下隱隱躺著一個人形! 林君如和伊蓮娜都嚇了一跳,差點驚恐地叫出來。只有童建國還紋絲不動,直到電梯裡沉積了一年的煙塵漸漸散去。 確實是個人! 一個死去的人,屍體早已腐爛得無法辨認了,只剩下一堆骯髒的衣服,好像是套西裝,包裹著一個可憐的殭屍。 在陰暗的底樓大廳裡,只有電梯裡亮著黃色的幽光,宛如教堂裡的神龕祭壇,更像黑暗舞台上的唯一光圈,主角卻是這個死去的人。 沒有人敢走近電梯,只是怔怔地在外面看著,女生都躲到了男人們身後。葉蕭習慣性地擰起眉毛,無法判斷這個人的死因,究竟是被謀殺在了電梯裡?還是因為剛剛走進電梯,就突然停電而無法打開門,困在這鋼鐵棺材裡被活活餓死了? 總之,他很不幸。 電梯門緩緩地自動關上了,就讓它永遠埋葬這位死者吧。 “誰都不想變成這個樣子吧?現在大家都聽清楚了,絕對不能在南明城裡坐電梯,再高的樓也得爬樓梯!” 葉蕭說罷走向了樓梯,大家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上爬。 還好找到了每層樓的電源,讓電燈照亮走廊和辦公室,許多沉睡了一年的電腦亮了起來。 三樓是直播大廳,燈光舞台一應俱全,能夠容納好幾百人做節目。葉蕭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正好楊謀打開拍攝用的照明燈,那強烈的燈光眩得他睜不開眼睛—— 大廳彷彿一下子熱鬧起來,主持人就在旁邊插科打諢,嘉賓和明星說著濫俗的話,夢想一夜成名的小女生,在選秀節目上流著廉價的眼淚,從台灣請來的評委互相爭風吃醋,觀眾們舉著偶像的牌子尖叫…… 最終,走到燈光下的是葉蕭自己。 他發現腳下是高高的PK台,站在對面與自己對決的,竟然是荒村的歐陽小枝。 這個二十歲的神秘女生,驕傲地揚起下巴,看似清純無暇的眼神,卻足以誘惑任何男子。 她是毒藥? “吃下這粒毒藥吧”,某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葉蕭抓起的卻是麥克風,說出一句軟綿綿的選秀PK語錄—— “我已經努力了!就算倒在PK台上也沒有遺憾!感謝評委!感謝所有支持我的葉子!” 剛說完這句話,對面的小枝抬起手來,竟握著一支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准他的雙眼。 她微笑著扣動了扳機。 一顆子彈從槍管裡飛出,徑直鑽進了葉蕭的大腦,又從後腦勺衝了出去。 黑暗,覆蓋了世界。 當他重新睜開眼睛時,楊謀又關上了大燈。葉蕭獨自站在舞台中央,面色蒼白地看著四周,林君如奇怪地看著他:“你怎麼了?” 葉蕭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除了汗水之外什麼都沒有,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嗎?為什麼與自己站在PK台上的是小枝? 感覺像死過了一回,他走下舞台輕聲說:“我們去樓上吧。” 六個人離開直播大廳,從樓梯走上了第四層,走廊口掛著塊牌子“新聞直播間”。 玉靈還從沒見過新聞直播間是什麼樣子,便快步衝了進去,差點被地上一堆椅子絆倒。童建國緊跟著打開電燈,只見空曠的房間裡亂七八糟,能依稀辨認出新聞直播的台子,還有一些固定攝像器材的機器。但上面架著的攝像機全被砸爛了,楊謀心疼地摸著這些機器,全都是價值幾十萬的好東西,是誰有那麼大的仇恨,居然把它們砸爛呢? 地上都是掀翻的桌椅,有的地方還有暗紅色的印跡,依然昏昏沉沉的葉蕭,懷疑那是不是血跡?直播台上也慘不忍睹,零亂著各種小東西,幾盞燈都被打碎了,包括旁邊的監控電腦。這景像簡直是一片狼籍,誰都無法想像,曾經有端莊美麗的女主播坐在這裡,面對鏡頭微笑著播報新聞:“觀眾朋友們,晚上好,今晚南明夜新聞的主要內容有……” 葉蕭顫抖著仰起頭,只見直播台後面的牆壁上,有幾排明顯的彈孔,有幾處紙板都被打穿了。他低頭在牆腳搜索一番,果然發現了不少彈頭,看起來是自動步槍射出的。 “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 玉靈驚慌地回過頭,指著牆上一大灘的血跡,似乎有人被當場射穿了,童建國悶著聲音說:“別害怕,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腦海中似乎化出那幕景象,但立刻又被槍聲打碎了,林君如退到門口說:“再上樓去看看吧。” 半分鐘後,他們跑上了五樓,這裡有深深的走廊,兩邊都是影像製作和剪輯的工作室。然而,每一個房間都已被砸爛了,許多昂貴的機器設備,變成一堆廢銅爛鐵,牆上還留下了累累彈孔。 “明顯是故意地破壞!”在電視台工作的楊謀,對這些景象深惡痛絕,“上次因為沒有電,我們直奔最頂層了,沒發現這裡的情況!” 葉蕭仍固執地走進每一個房間,直到走廊一扇不起眼的小門——只有這道門是鎖著的,他立刻抬腳把門踹開了,走進去一看也是個小製作室,有台電腦和一些簡單的機器。 楊謀進來看了看說:“這是個資料室,通常放一些備份的影像素材。” 說罷他打開了電腦和機器,發現這裡並未被破壞過,硬盤裡還儲存著幾十條素材,這一發現讓他異常興奮,大家都圍攏在他身後。 幾十秒後,小屏幕上漸漸出現了畫面,閃爍的白光刺激著眾人的臉,全都目不轉睛地頂著它。 一張臉。 屏幕上出現了一張臉,確切地說是一張腐爛的臉。 這個極具衝擊力的特寫鏡頭,讓林君如和伊蓮娜都幾乎嘔吐了出來。就連童建國都皺著眉頭,楊謀的手指在鍵盤上顫抖,葉蕭卻想到了進入空城的第一夜。 鏡頭緩緩地向後拉著,整個身體都露了出來,那是個死得悲慘至極的男人,倒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白色的燈光打在他臉上,就連鏡頭都有些微微晃動,顯然攝影師也感到了噁心。 這條素材就到這里為止了,大家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楊謀說這是個簡單的圖像素材,不知道為什麼聲音被人擦掉了。 緊接著,第二條素材出現在屏幕上,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臉,她化著淡妝穿著職業套裝,正對著鏡頭侃侃而談——可惜仍然聽不到聲音,就像在演啞劇一樣,她神色非常緊張,身後的背景是堵牆,鏡頭也有些搖晃,看來是電視台的現場直擊,主持人或記者在對鏡頭直播。後面不時走過忙碌的人,還穿著奇怪的製服,葉蕭認得這是南明城的警服。 第三條素材,還是“無聲電影”,白天的南明城街道,十幾個男人拿著棍子,追打一條兇猛的狗——但不是小枝的那條大狼狗。隨著人群而顛簸的鏡頭,顯示了真實生活的殘忍性,那條狗就這麼被活活打死了,狗血噴濺在馬路上,屍體被迅速拖上一輛汽車。 這幕場景讓林君如真的嘔了出來,她趴到牆邊吐得一塌糊塗,這才後悔早餐吃得太多了。 伊蓮娜攙扶著她,感到不可理喻:“真是瘋了!幹嘛要殺狗?” “這些畫面肯定與'大空城之夜'有關!” 葉蕭讓楊謀查了查這三條素材的時間,全是2005年8月25日至29日間拍攝的。 那是南明城最後的瘋狂? 他們又打開了第四條素材,出現一個圓形的大廳,螺旋形一直轉到底下,其中每一層都有座位。對面牆上掛著巨大的劍矛護衛日月圖,那是南明城的徽記,看起來莊嚴肅穆。許多人坐在大廳裡,個個穿著都很正式,圍繞著中央的那張桌子。有個中年男人走到桌子邊上,他的表情異常焦慮,說話似乎聲廝力竭,看來有強烈的表現欲。在他講話的同時,圍坐著的人們也不閒著,紛紛站起來起哄,可惜素材裡聽不到聲音,否則一定會很精彩的。當那個人說到一半時,終於被其他人趕了下去,另一個更年輕的搶占了舞台,他意氣風發地開始演講,說到激動之處口沫橫飛。但不知從哪飛出來一隻高跟鞋,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額頭,饒是他額頭堅硬沒有被砸破,也應聲倒地不敢再起來了。接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一隻手提著高跟鞋,便氣勢洶洶地殺上來了,巾幗不讓鬚眉地抓住話筒,連珠炮似的一頓猛說。只可惜在葉蕭等人眼裡,全都成了精彩的啞劇。但未待她說上幾句,又有一個男人衝了上來,竟一拳將她打倒在地,這幕“全武行”不禁令人啞然失笑,林君如立時想起了台北“立委”們的肢體大戰。鏡頭默默地記錄著一切,整個場面大亂起來,許多人衝到台上群毆,高跟鞋與公文包齊飛,鮮血共鼻涕一色…… 畫面在“精彩”的時刻中斷了,眾人都已看得目瞪口呆,這大概是南明城的市議會吧,究竟在辯論什么生死攸關的話題?要這些“精英”們顏面掃地大打出手? 楊謀深呼吸了一下,打開第五條素材——屏幕上顯出了黑夜,街道上路燈打得很亮,不知從哪射出了強光,鏡頭隨之轉向天空,竟有一架直升飛機在盤旋,打出探照燈掃射地面。鏡頭又搖晃著轉向前方,出現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鋼盔迷彩服自動步槍,很像電視裡見到的美軍,但探照燈打到士兵們臉上,鏡頭里明顯是華人相貌。士兵們都非常年輕,神情嚴肅地走在街上,端著槍像進入戰爭狀態。攝像師緊跟著士兵們,鏡頭小跑著上下顛簸,讓葉蕭等人感到一陣頭暈。有幾次鏡頭幾乎天旋地轉,掃過街邊緊閉的窗戶,但就是看不到一個居民。如果素材裡有聲音的話,說不定會聽見激烈的槍聲,還有攝影師本人劇烈的喘息聲。 就當大家看到最緊張時,畫面突然又中斷了,玉靈背後都流下了冷汗:“這是怎麼回事啊?” “不知道,但南明城里肯定有過軍隊,我們不是在山里發現過軍火庫嗎。”童建國皺起眉目頭催促道,“後面還有錄像嗎?” 楊謀迅速打開第六條素材,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面對鏡頭坐在桌子前,像是發表報告或講話。他穿著西裝表情嚴肅,嘴角緩緩嚅動著說話,可就是聽不到一個字。童建國急得用拳頭砸了一下牆壁:“怎麼還是沒聲音!” “這些素材都是備份,也可以看作是剪下來的廢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聲音也被消掉了。” 就在楊謀焦慮地回答時,屏幕裡的畫面突然變了,鏡頭直接切到了新聞直播室,美麗的主播面對鏡頭播報,突然花容失色神情大駭,隨即狼狽地趴倒在地上。誰都沒見到過這種新聞畫面,隨即後面的背景板上多了幾個彈孔,能清晰地看到子彈打穿了牆壁,還有許多碎屑飛了下來。接著幾個士兵闖入畫面,用槍托砸爛了直播間的台子,最後一隻手伸到鏡頭前,很快就變成了黑屏。 “天哪!有人闖入了電視台,中斷了新聞直播的畫面。”林君如抬頭看著大家,想起了剛到曼谷的那一夜,“簡直就是政變!” “我們在樓下的直播間裡,看到的慘不忍睹的現場,顯然就是他們幹的。這些人不擔砸了直播間,還上來把電視台的資料一掃而光,只是忽略了這個不起眼的房間。” 葉蕭擰起眉頭說:“他們一定想隱瞞什麼!會是什麼陰謀呢?” 他立刻又想到了“大空城之夜”,再看看這屋子裡的其他人,個個神情焦慮不安。 楊謀放出了第七條素材,畫面變得凌亂不堪,鏡頭晃動得讓人想吐,林君如再次閉上眼睛退後:“不,我不想再看了!” 接下來又放了十幾條素材,全是支離破碎的鏡頭,有的干脆是幾分鐘的黑屏,還有對著天空無意義的畫面,依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當這些素材全部放完之後,他們仍然沒有看明白,這些影像信息雖然震撼,卻無法解釋“空城之夜”,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呢? 狹窄的屋子讓葉蕭喘不過氣了,他解開衣領走到外面,靠在牆上咬緊嘴唇,不知留守在別墅裡的人怎麼樣了?
沉睡的別墅。 頂頂在敞開的院門口徘徊,已經是十一點多鐘了,她不再畏懼什麼狼狗野貓,只盼望出走的小枝可以回來——也許只是奢望了,她後退不該冒失地出門去,更不該放鬆了對小枝看管,一切都因為自己的疏忽,這麼簡單的任務都沒完成,怎麼才能向葉蕭交代呢? 兩個鐘頭前,夢中的老人竟出現在了眼前,頂頂覺得又是命中註定的瞬間,某種信號刺激著腦神經,促使她不顧一切地追趕著老人。 但最致命的錯誤發生了——她沒有把鐵門關好,就在頂頂沖到大街上時,小枝已悄悄地下了樓,而孫子楚還像個死人在閉目養神,小枝就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輕鬆地逃出敞開的大門,消失在了沉睡的城市裡。 頂頂絕望地捏緊拳頭,真想立刻爆打孫子楚一頓,但這些都於事無補了。她明白小枝的重要性——不管是否荒村歐陽家的傳人,只有她才知道南明城的秘密,也是旅行團解開謎團,逃出生天的最關鍵的鑰匙! 丟失了小枝,就等於丟失了掌握自己命運的鑰匙,他們將在更黑暗的海洋裡漂流,直到在暗礁上撞得粉身碎骨。 而且,葉蕭比所有人更看重小枝,也許是她身上有股特別的氣質,那是她即純潔又邪惡的眼神,能溶解男人也能點燃女人。 想到這心裡愈加恐懼,頂頂真想飛到天上去,用衛星遙感尋找小枝的踪影,甚至掘地三尺都要把她找回來! 這時,前頭響起了汽車的聲音,頂頂下意識地閃到路邊陰影裡,只見一輛克萊斯勒SUV,渾身佈滿了塵泥,徑直在小院門口停下。 童建國、葉蕭、楊謀、林君如、伊蓮娜和玉靈依次從車上下來,發現院門大開立即緊張起來,頂頂這才從旁邊出來,低著頭說:“我在這。” “怎麼回事?鐵門怎麼會開著?”葉蕭注意到了她的臉色不對,抓著她的胳膊問,“發生了什麼?” 頂頂的嘴唇已經發紫了,她害怕地抬起頭來,不敢看葉蕭的眼睛,顫抖著說:“小枝——小枝——她——” 葉蕭捏緊了拳頭衝進別墅,其他人也都疲倦地走進去,半分鐘後他又衝了出來,顯然是孫子楚告訴了他一切。 “我不是關照過你嗎?無論如何都要把小枝看牢,怎麼會讓她跑掉的?”在沉睡之城壓抑了數天后,他終於火山般爆發出來,第一次沖著頂頂大叫大嚷,“小枝是我們出去的關鍵,是絕對不能讓她逃走的,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對不起,我已經盡力了。” 頂頂都有些想哭出來了,她靠在鐵門上仰頭看天,無法忍受葉蕭此刻的發作——往常他都是平靜得近乎冷漠,任何危險都不會讓他如此激動,沒想到卻為了一個小枝而失態! 難道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在他心裡就這麼重要嗎? “我們每個人都在盡力!但只要誰稍微犯些錯,就可能危害到所有的人。上午又有了新的發現,可你居然把小枝放跑了,今天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你說夠了沒有?”頂頂必須要反擊了,她從來都不是逆來順受的人,盯著他的眼睛說,“我也有發現啊,那個老頭,我們從沒見過的老頭,他也是南明城裡的人吧?他也是很重要的線索吧。” “老頭?只有你一個人說見過他,誰能夠證明這些呢?”葉蕭擺出了警察的架勢,還要她提供人證和物證了,“不會是你的幻覺吧?還是你故意把小枝放走了?” 這最後一句話讓頂頂徹底懵了,實在想不到他竟會說出這種話:“什麼?你說什麼?你在懷疑我?” 葉蕭知道自己的話太重了,又礙於面子不置可否地退了一步。 “不,你是在侮辱我!” 她的臉都被氣得通紅了,好像這幾天的生命都白白度過了,一切的希望與幻想都告破滅,她面對的只是一塊無情的石頭,石頭! 頂頂心如刀絞地走回別墅,發現所有人都聚在客廳了,玉靈和林君如在做午餐。 十分鐘後,葉蕭臉色鐵青著回到了客廳,大家在餐桌前吃起了真空包裝的食品。相比早餐又少了一個人,昨晚可怕的感覺再度蔓延,尤其是失去了親人的秋秋、錢莫爭和楊謀。 “什麼是'大空城之夜'?” 為了打破旅行團的沉默,伊蓮娜提出了這個更為沈重的話題。 “南明城裡的空無一人,是一次突發事件的結果,而不是漸進的廢棄過程。你看街邊的店舖裡面,依然擺滿了各種商品,甚至收銀台的錢都還在。還有居民家裡的情形,彷彿主人剛剛出門去上班。想想我們平時即便是短途旅遊,也會把家裡收拾一下的吧。所以,一定會有個時間點,一個非常重要又難以想像的時間點,在整整一年之前的某個夜晚,讓全城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踪——這就是'大空城之夜'!” 葉蕭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麼多,目光掃到頂頂的臉上,又馬上躲避到另一邊。 “今天我們在電視台裡,本來有機會發現秘密的,可惜所有的資料都被破壞了。”楊謀無奈地搖了搖頭,“也許只有小枝知道,但是她又不見了。” “必須要找到她!不惜任何代價!”葉蕭的話斬釘截鐵,“不管有沒有人來救我們,但我們自己不能放棄希望。” “下午就去尋找小枝?” “是的,午餐以後大家準備一下,依然是上午出去的人,我們必須要把小枝找到!” 就在葉蕭看時間的關頭,童建國卻代替他發號施令:“三十分鐘後,準時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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