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住所遠離市區,在一棟不起眼的老式樓房內,柳飛雲替我租了三個月,房間裡有簡單的家具和電器。我對這裡很滿意,比較符合我現在的身份。
我在臥室裡搭了一張小床,供阿黃使用,起初它要求與我同床同夢,被我多次拒絕,它只好乖乖地蜷在小床上。
小護士辛瀾來過幾次,每次都帶來許多可口的美食,當然了,其中的一半都進了阿黃那個永遠都填不滿的肚子裡。
辛瀾原本是怕狗的,不過她聽說阿黃救過我的命後,便跟它熟絡起來。阿黃這個機靈鬼自然也不見外,見到辛瀾比見到我還親,漸漸地,辛瀾帶來的好吃的統統變成了狗糧,從此我成了徹頭徹尾的邊緣人物了。
“你能不能對我好點?”我抱怨道。
“你跟阿黃爭什麼?”辛瀾理直氣壯地說,“它救過你的命,你可別當忘恩負義的小人呀。”
每到這時,阿黃總會偷偷地朝我擠擠眼睛。
除了辛瀾,小邵警官今天也露了面,他空手而來,這讓我非常不滿。
“你終於出院了。”他面無表情地說。
“老邵警官呢?”
“他問你好呢。”小邵拿出黑色筆記本,在上面划拉了幾筆,“他還有別的事,今天就不過來了。”
“是這樣呀。”我感到非常失望。
“你租房子的錢是哪來的?”
“是我向小護士辛瀾借的。”這是實話,我不怕小邵調查。
“今後打算怎麼辦?”
“先去找個工作吧,盡快把錢還上。”我把活蹦亂跳的阿黃關到臥室裡,然後對小邵說,“我已經在兩家人才介紹公司登記了,只要有合適的工種他們會打電話通知我的。”
“關於那件事你想起什麼了?”小邵的眼神中有些異樣。
“我想起了一些細節。”我提高了聲調,故作興奮地說。
“哦,你說說看。”
“是搶劫。”我肯定地說,“一共有兩個歹徒,前面那個把我攔住,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後面的那個就用木棍襲擊我。”
“不對吧,”小邵停下筆,盯著我說,“如果是單純的搶劫為何要傷害你的性命,還要把你拉到幾十公里外的深山老林裡,這不符合常理。”
“我的腦袋總共受了兩次打擊,”我不緊不慢地回應道,“第一次我站起來和他們搏鬥,大概是把他們激怒了,所以第二次來得相當猛烈,之後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是這樣?”小邵盯著我說。
“對,就是這樣。”我的聲音很大,像說真話那樣。
“你胳膊上的傷是怎麼搞的?”
“是我在鋸木頭時不小心割破的。”我謹慎地逐一回應,我知道小邵有現場勘察結果,現在必須小心周旋。
“木屋裡怎麼會有大量的狗毛?”
“有一條野狗跟我關在一起,我也想不通是為什麼,那兩個歹徒可能是變態,想讓狗吃掉我,或者我把狗吃掉。”我指了指臥室門,說,“他們沒想到狗咬我一口後,我倆竟成了患難兄弟,我鋸開一個口子,讓它跑出去了,我當時想能逃一個是一個,真沒想到它會搬來救兵,把我拯救出去。”
小邵扭頭看了一眼臥室門,說:“看來就是它嘍。”
“它叫阿黃,我的救命恩人。”我知道小邵警官什麼都知道,他一定去護林員那裡調查了,我出院後的一舉一動可能都在他的視線之內。
“歹徒的模樣你還能記住嗎?”小邵合上筆記本,“根據你的記憶專業人員可以畫出人像來。”
我擺擺手,說:“有用的記憶並不多,他們都戴著帽子,事發突然,我實在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這樣呀。”小邵用疑問的口氣說。
“是真的。”我覺得自己的表現糟糕透頂。
“想起什麼立即給我打電話。”小邵把本子收起來,準備離席了,“你今後的工作單位也要通告我們,另外,不要試圖自己去找兇手。”
我一愣,然後說:“記住了,您慢走。”
“誰說我要走了?”小邵總是有意外之舉。
“那……好,我們接著聊吧。”我結結巴巴地說。
小邵走到臥室門口,把門推開一條縫,打量裡面吐著大舌頭的阿黃。應該說,阿黃不是一隻合格的看家狗,看到警察後它的尾巴夾得緊緊的,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我真是納悶了,你有啥好怕的呢,你應該立即撲過去,把小邵嚇得半死才對。
“你收養牠了?”小邵扭頭問我。
“今後我們就相依為命了。”我文縐縐地說。
“有什麼需要的儘管開口。”小邵終於說了句人民警察該說的話。
“我記住了。”我笑瞇瞇地說,心裡琢磨著是不是現在就向他借點錢花。
“哦,對了,那個小護士今天沒來?”小邵連一丁點走的意思都沒有,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呢。
“你是說辛瀾吧?”我眨眨眼,認真地說,“她今天值夜班,可能明天下午來吧。你找她有事?”
“沒事,只是隨便問問。”小邵似笑非笑地說,“我看你倆挺有共同語言的。”
我盯著他沒說話,我猜不透他是要成人之美還是要棒打鴛鴦。現在我最關心的是他什麼時候離開這裡,大偵探還要出去辦事呢。
屋裡的氣氛尷尬了,我們四目交匯,誰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窗外傳來了小孩的哭聲,聽上去慘兮兮的,像剛死了爹娘。一隻喜鵲叼著一根樹枝飛到我的床前,它大概把我的窗台當成風水寶地,有點強行佔領的意思。
阿黃把鼻子探出來,嗅來嗅去,就是不敢出來,小邵的強大氣場把它徹底唬住了。如果哪天碰上方煒,是它保護我還是我來保護它?
“其實你我心裡都很清楚,”小邵終於說話了,“你根本沒失去記憶,你受到的襲擊也不是歹徒所為。”
我沒作聲。
“你不說實話,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了結這件事,對不對?”小邵氣勢洶洶地看著我。
我望著天花板發呆,牆角那隻蜘蛛還在忙碌著,不分白天黑夜,真應該給它頒發一枚勞動勳章。
“你知道嗎,這樣做是相當危險的。”小邵的聲音變了變,像男低音歌唱家,“也是違法的。”
“瞧,阿黃餓了。”我從冰箱裡取出狗罐頭,倒在它的食盆裡,然後拉開門,把阿黃放出來。阿黃一臉虔誠仰頭看著小邵警官,好像它想自首似的。
阿黃一邊吃一邊吧唧嘴,我真想把狗盤奪過來吃上幾大口,品嚐一下那個美味。
“該說的話我都說了。”小邵不高興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把小邵送出門,臨下樓時他轉過身,欲言又止。小邵今天很古怪,莫非他已經知道我的底細了?隨他去吧,反正我現在不能老老實實地配合,這是一盤好棋,不論輸贏,我一定要下完它。
我隔著紗簾看著小邵的警車離去,過了二十分鐘,那輛車沒有悄悄開回來,我放心了,換上外衣,跟阿黃說了幾句話,然後出門了。
我進了地鐵站,隨意換乘,我並沒有目的地,只是想甩掉尾巴,如果有的話。
足足過了一個小時我才從地鐵站裡走出來,我攔下一輛出租車,在市區裡盲目地轉了一圈後,停在張慶海家的院門口。
我在院門口的冷飲店內坐了一會兒,喝了一瓶汽水,其間沒有發現可疑的人。我放心了,大搖大擺地進了院門,我那輛SUV乖乖地停在那兒,車體上落滿灰塵,像蓋了一層被子。我打開車門坐了進去,望著對面的單元門發呆,腦子裡出現了一塊塊形狀各異的拼圖。
張平的房子為什麼要租在這裡,是巧合嗎?方煒在暗中謀劃著什麼事?張慶海跟這兩個人有什麼關聯?王哲是不是一個純粹的局外人?
我決定去張慶海家一探究竟。
樓外曬太陽的大爺是無所不知的,我輕易地打聽到他家的住址。我上了三樓,敲了敲他家的防盜門,沒有人回答,我看看左右,然後用一把奇形怪狀的鑰匙擰開了他家的門鎖。
這是一個標準的三口之家,客廳裡到處是家庭合影,三個腦袋緊緊貼在一起,像三個大號南瓜。張慶海的兒子蠻可愛的,大眼睛高鼻樑,一點都不像他老爹。女主人身材高挑,五官靈秀,嫁給那個矮胖子多少有些可惜,感覺好鋼沒用在刀刃上。
整套房子並不算大,兩室一廳老式格局,家具塞得滿滿噹噹的,沒有一點多餘的空間。我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想像著主人的樣子。電視機半新不舊,一堆碟片攤在茶几上,我拿起兩張,全是美國動畫片。桌子上是一打中介公司的廣告,看來張慶海真的打算把這套老房換掉。
我起身在房間裡轉來轉去,我該找點什麼呢,張慶海總不會把事情經過詳細寫出來,放在床頭櫃上吧。
樓道里傳來了腳步聲,愈來愈近,我一個箭步站到臥室門後,心怦怦亂跳。如果主人回來了,我就完了,又該和小邵見面了。
還好房門沒有開,大概是隔壁的鄰居吧。我躡手躡腳走到門口,隔著門板聽了聽,外面再沒聲音了,絕對安全。臨走前我舉起三個人的合影,看了又看,最後決定把他們留在我的相機裡。
我回到SUV裡,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它喚醒,我把車開到最近的洗車房,將它里里外外洗乾淨。人才介紹中心來電話了,問我咖啡廳的工作願不願意幹。我說願意,但手臂上有傷,不能乾重活。對方說沒有體力活,是前面的服務員。我記下地址,連工資待遇都沒問就痛痛快快答應下來。
我有工作了,這下小邵不必再死盯著我了吧。
那家咖啡廳開在寫字樓底層,中等規模,生意還不錯,白領是主要的消費群,偶爾還有幾個長發的藝術家坐在最裡面的角落裡面紅耳赤地爭論著什麼。店老闆跟我聊了幾句,然後決定讓我暫時站在門口迎賓,他真善解人意呀,觀察陌生人是我最大的愛好。
我迫不及待地把咖啡廳的地址告訴小邵警官,他的口氣怪怪的。我忽然有種預感,他已經識破了我的伎倆,正如柳飛雲所說的,警方的力量超乎想像。
既然如此,我乾脆把傷徹底養好再實施計劃,反正方煒不會消失,這件事不急。
咖啡廳的員工餐還是不錯的,西式口味,同事們大快朵頤,我卻無動於衷,除了阿黃的狗罐頭,我對吃飯一點慾望都沒有。
臨下班前,柳飛雲打來電話,他說張平獨居的住址找到了。我的腦細胞頓時忙碌起來,事不宜遲,我們約定當晚就去踩踩點。
柳飛雲提前到了咖啡店,他笑吟吟地看著我,我低頭看著身上花花綠綠的工作服,有點不好意思。店老闆見我的朋友來了,提前半小時放了我。我看了一下手錶,今晚我們有大把的時間。
柳飛雲開車,我把座位放平,看著寂靜的夜空,這感覺有點像那晚的死亡之夜。
“別直接過去。”我囑咐他說,“先繞幾個彎子。”
“小邵找過你吧?”柳飛雲一邊看著後視鏡,一邊問。
“沒錯,跟我說了些不咸不淡的話。”
柳飛雲笑了笑,沒再多言。車子駛出市區,周圍的燈光暗淡下去,高樓也少了。我把座椅恢復常態,心裡有些緊張,自從上次鬼迷心竅鑽進方煒的車後,我對人跡稀少的郊區有了強烈的恐懼感。
“張平的家還沒到?”我忐忑地問。
“你是擔心我把你埋了吧。”柳飛雲這個人開起玩笑來總是沒個分寸。
我擰開收音機,閉嘴了。
約摸過了二十分鐘,柳飛雲降低車速,我看到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小型別墅,他說張平的家就在裡面。三個保安肅立在豪華的大門口,他們頭頂上是兩台正在工作的攝像頭。
“怎麼進去呢?”我壓低聲音說。
“辦法早就想好了。”柳飛雲把車停在門口。
保安走過來,柳飛雲放下車窗,出示了一張卡。保安看了看,然後按下手裡的遙控器,欄杆自動抬起,我們進去了。
“你弄了一張警官證?”我納悶道。
“是健身卡。”柳飛雲指著側前方的某處燈火輝煌的建築,說,“那裡是健身中心,是對外開放的。”
“你特意辦的?”
“當然,否則我們根本進不來。”說話間,他把車駛入健身中心的停車場。
“張平家是哪棟?”我左右張望著。
“先吃飯吧,裡面有個小餐廳。”
“我不餓。”
“那也得裝裝樣子,你不想被別人發現吧。”柳飛雲拉開車門下了車,“這裡面到處都是攝像頭。”
餐廳裡沒幾個人,每道菜的價格都觸目驚心,估計這家餐廳離倒閉關張不遠了。柳飛雲點了幾盤招牌菜,吃得津津有味,我只是心急火燎地喝了一杯綠茶。
吃完飯,他帶著我從後門溜了出來,我們順著花園的小徑走到別墅區的另一側,這顯然是條最佳路線,兩側路燈比較少,不易被發現。柳飛雲大概把整個小區都研究透了。
這裡的別墅外牆為咖啡色,西式建築風格。我實在想不通張平為何會放棄如此舒適的生活,去當一名風餐露宿的殺手。這不合邏輯,必定另有隱情。
別墅里黑漆漆的,院子很大,空無一物。
“你說張平會躲在裡面嗎?”我小聲說。
“應該不會。”柳飛雲遞過來一副手套,“院門你能打開嗎?”
這種話他就不該問。我戴上手套,在很短的時間內打開院門。 “攝像頭看不到我們?”我問。
“放心吧,攝像頭不能對著住戶。”柳飛雲像個魔術師似的遞給我一雙鞋套,“套上它,我可不想當兇殺嫌疑犯。”
我們進入小院,柳飛雲輕輕把門關上。潔白的月光傾瀉下來,我看到院子裡種了一些花草,但很不整齊,有些鮮豔欲滴,有些已經枯死了。
我順利地打開別墅門,門很厚重,吱嘎一聲輕響。我和柳飛云同時止步,如果裡面藏著人的話,我倆肯定驚動了他。
我們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柳飛雲取出手電,慢慢向前走,我跟在他後面,神經繃得緊緊的,這是殺手的老窩,牆上可能掛著各种血淋淋的器官。我想到張平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睛,他現在或許就躲在某間房內,隨時會撲過來將我們倆活活剁死,然後把鼻子、眼睛挖下來像藝術品那樣掛到牆上,舌頭割下來掛在門框上,當風鈴。
我的腳變沉了,柳飛雲的後背離我越來越遠,我忽然覺得身後有人。
我猛地轉過身,身後一片漆黑,可能有張猙獰的臉隱於其中,一直在悄悄地跟著我。
一定是那個不要命的殺手!
“是誰!”我突然喊了一聲。
手電筒的光柱立即折返回來,我看到的只有房門。光柱迅速下移,射在腳底下的木質地板上。
“你別一驚一乍的。”柳飛云不滿地說,“會嚇死人的。”
“我覺得張平就在屋裡。”
“你不是正想找他嗎?”
“可我們現在暴露了,他在暗處,我們會吃虧的。”
“他會首先襲擊我,這樣的話你就有時間制住他了。”柳飛雲輕描淡寫地說,“好了,跟緊我,我們上樓。”
“你究竟想找什麼?”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躲在裡面。”
“你瘋了吧。”
“可能吧。”柳飛雲說話間已經上了樓梯。
我硬著頭皮跟著他,不時朝四周張望。二樓的通道很窄,上面只有兩間屋子,或許張平就站在某間門板後面,正舉著鋒利的菜刀等著我們呢。
柳飛雲推開左側的一扇門,我看到灰塵在光柱間飛舞,我立刻摀住鼻子,同時眼睛瞄著那扇門。
我覺得旁邊的門動了一下,幅度相當小,不易察覺。我知道張平就藏在門後面。
我拍了拍柳飛雲的肩膀,光柱轉過來,我指了指那扇門,我看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抖,像摸到電源似的。
柳飛雲返回來,走到那扇門前,關掉手電,走廊裡漆黑一片。
我們就這樣站在黑暗中,我只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門開了,我不知是柳飛雲推開的,還是張平拉開的。總之,門打開了。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其實閉與不閉都是一樣,反正什麼都看不見。
我似乎聽到了利器攪動空氣的聲音,接下來那個東西就會砍在柳飛雲棱角分明的臉上,肌膚分離、顴骨崩裂以及血液噴射的聲音在我耳邊徘徊。
下一個就是我,我用手摀住臉,同時瞇起眼睛,準備跟張平搏命。
我僵立在原地,咽了口唾液。必須承認,自從逃離恐怖小木屋後,我似乎有了很大的變化,尤其是膽子變小了,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
走廊裡再度亮起來,柳飛雲安然無恙地進了屋,我愣住了。
“你在那兒傻站著幹什麼?”柳飛雲退回來說。
“沒人嗎?”
“當然沒人,否則我能站著跟你說話嗎?”
“門動了。”
“門是虛掩著的,窗子是開的。”
“是風?”
“沒錯,是風。”
我壯著膽子走進去,這是一間標準的書房,牆的一側並排擺了三個書櫃,裡面擺滿了經營管理類的書籍,看來張平的財富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別墅裡沒人,別自己嚇唬自己。”柳飛雲拉開書櫃,隨便抽出一本書翻起來,我聞到一股淡淡的書香。
“我們來找什麼?”
“我覺得能發現一些線索,比如說便條、電話留言之類的。”他把書放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我能打開桌上的電腦嗎?”
“恐怕不行,別墅裡斷電了,”柳飛雲用手電筒在房間裡掃了一遍,“除非你打算把主機搬走。”
“算了吧,小偷小摸的事我可不干。”我說,“隔壁房間裡有什麼?”
“是儲藏間,全是箱子,厚厚的塵土,估計近兩年沒動過了。”
手電筒的光柱從寫字台的桌面匆匆閃過,我看到一個普通相框,我愣了一下,然後對柳飛雲說:“相片。”
光柱又轉回到相框上,那是一張單人照片,一個中年人站在一輛豪華汽車前,那個人滿臉都是皺紋,一副未老先衰的樣子。
我的腦子混亂起來,我覺得事情不對勁兒,是哪裡出了問題?
“趕快下樓。”我催促道。
“你發現什麼了?”
我奪下他的手電筒,直接跑下樓,我預感到自己將發現一個重要的線索。
我緊張地在大廳裡尋找著,柳飛雲跟在後面,不斷囑咐我注意控制音量。我在臥室的床頭櫃上找到了另一張照片,同樣是那個疲憊卻非常富有的中年男人。
“我知道了。”我把相框慢慢地放回原處。
“知道什麼?”
“張平可能再也不會出現了。”
“為什麼?”柳飛雲問。
“因為他被替換了。”我肯定地說。
“替換?什麼意思?”
“我看到的那個張平並不是他。”我將光柱對著照片,說,“兩個人一點都不像。”
“他不是去便捷酒店的那個人?”柳飛雲說。
“沒錯,我們遇到的是個冒牌貨,他用張平的名字登記住店,開著張平的豪華車,不過他換了一個車牌號……”我忽然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如果是這樣的話,真正的張平去哪兒了?”
“既然被替換,他就不可能再出現了。”柳飛雲冷酷地說,“只有一個結局。”
我們沉默了,別墅裡的空氣變涼了。
“動機是什麼?”過了好一陣,我自言自語。
“不知道。”柳飛雲回答。
我覺得整個事件越來越莫名其妙了。
“可能是冒牌貨盯上了張平的錢。”我說。
“很難說,”柳飛雲說,“他得手之後怎麼會開著搶來的豪華車滿街亂轉?就算換了牌照也是非常冒險的。”
“是呀,這不符合常理。”
“或許有一種可能。”
“是什麼?”
柳飛雲慢條斯理地說:“他還有事情要辦,不過讓你無意中攪了局,壞了他的好事。”
“所以他要殺我。”
“沒錯,就是這樣。”
我在黑暗中點點頭,覺得柳飛雲的說法有道理。
手電筒突然關閉,柳飛雲輕輕地“噓”了一聲。我猛然抬頭,看到窗戶上有兩個亮點,在無聲地移動著。
我的心懸起來,該不會是那個殺手回來了吧。柳飛雲貼著牆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朝外面張望。不一會兒,亮點消失了,我隱隱聽到離去的腳步聲。
“應該是小區的保安。”柳飛雲在我耳邊低低地說,“我們馬上離開吧,可能被發現了。”
“先等一等,”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線索,我可不想就這樣空手而歸,“我想拿到張平的相冊。”
“你想找誰?”
“我也不知道,”我說,“不過我覺得可能會有意外收穫。”
“好吧,”柳飛雲用衣角蒙住手電筒,“動作要快。”
我們在一層找了個遍,最後在書房的書櫃裡找到了兩本厚厚的相冊,我本想把它們全部拿走,但柳飛云不同意,我只好用數碼相機把照片翻拍下來,由於光線不足,圖片非常模糊。
我們將房間收拾一遍,然後悄悄離開了別墅,沿途沒有保安詢問,看來我們的運氣相當不錯。
順利離開小區後,我們回到市裡。 “方煒是個關鍵人物。”柳飛雲忽然冒出一句。
“是呀,他在彭經理的酒吧工作時就認識真的張平,同時他又為那個冒牌貨租賃房屋。”我邊開車邊說,“所以張平的失踪一定跟他有關。”
“他殺了張平?”
“他就是兇手。”
“可方煒並不缺錢。”柳飛雲說,“我調查過那家洋酒代理公司,在業界大名鼎鼎,生意相當紅火,他不該圖財害命。”
“不一定,錢這個東西永遠是多多益善。”
“我這兩天再去查查方煒這個人。”柳飛雲說。
“公司那邊我暫時不去了。”我說,“有事你先幫著處理吧。”
“有何美麗呢,用不著我操心。”
我們閒扯了一路,我在地鐵站口停下車。我邀請他去家裡做客,被他婉言謝絕,我也沒有再堅持,我知道他晚上還要寫作,這些天為了我的調查,估計已經被出版社的編輯催稿了。
但我總覺得他還有什麼事急著要辦。
我回到臨時居住點,還沒掏出鑰匙房門就開了,我心裡一驚,莫非阿黃學會開門了,這鬼傢伙大概成精了吧。
我只看到了辛瀾,阿黃呢?我向裡面張望,阿黃正坐在沙發上興致勃勃地看動畫片呢。
“奇怪,你怎麼會有我家的門鑰匙?”我拍了拍阿黃的腦袋說。
“那天趁你睡覺時配的。”辛瀾得意洋洋地說。
“你這是侵犯人權。”我裝作不高興的樣子,把阿黃從沙發上趕下去,它隨即把我撲倒,用舌頭舔我的臉,親熱完了,我把它關到單間裡,然後去衛生間洗臉。
“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了?”辛瀾坐在我旁邊,兩隻小手托住下巴,像個瓷娃娃。
“我找到一個新工作。”我避重就輕地說。
“真的?”聽到這個消息,辛瀾似乎比我還要興奮。
“是一家咖啡廳,規模不算小,客人全是大公司的職員,外國單詞滿天飛。”我拿出數碼相機搗鼓起來,“哪天帶你去轉轉,我請你喝咖啡。”
“好哇,說話算數。”
“算數,明天行吧。”我把照片統統輸入電腦中,然後瞇起眼睛一張張仔細辨認。
辛瀾悄悄地探過頭來,偷看我的圖片,我立即合上電腦,心裡琢磨著如何能不傷感情地把她打發走。
“你在幹什麼?”辛瀾撅起嘴,像是被搶走了心愛的玩具。
“隨便拍了幾張照片,沒啥意思。”
“讓我看看唄。”辛瀾湊過來,想打開電腦。
“我給你照相吧。”我提議道。
“我要和阿黃合影。”
“行啊,快把它放出來。”趁辛瀾開門的當兒,我迅速把電腦鎖進抽屜裡。
辛瀾抱著阿黃擺出了各種姿勢,阿黃相當配合,像個職業男模,非常上鏡。我一口氣拍了十多張,辛瀾仍然意猶未盡,她可能在醫院裡偷偷打了一針興奮劑吧。
之後我陪她看了一集連續劇,她把照片的事忘得一干二淨。看著看著,我便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第二天清早我睜開眼時辛瀾已經不見了,她應該回宿捨了,醫院離我家並不遠,大概步行二十分鐘就到了。
我上了一天班,下班回家後辛瀾還沒有回來,她可能加班了,去咖啡廳看來只能往後推了。
我興高采烈地打開抽屜,把電腦取出來,開始工作。
應該說張平不是一個喜歡照相留念的人,他的照片很少,大部分照片都是他年邁的父母。照片不夠清晰,我開始後悔起來,當時真應該把相冊一起取走。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看完所有的照片,我的兩眼發麻,淚水越聚越多,我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我沒看到任何有價值的照片,白白浪費了一晚上的時間。
手邊有杯咖啡,我端起來喝了兩口,舌頭被燙了一下,我跳起來手舞足蹈。一邊跳一邊納悶,這杯咖啡怎麼會是滾燙的?
我的余光發現旁邊還站著一個人,一襲白衣,我猛然想到了王哲的老婆席麗麗!
見鬼啦!
“啪”的一聲,閃光燈亮了,我離奇詭秘的舞姿被永遠留在數碼相機裡。我看到辛瀾已經笑彎了腰。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愣住了。
“剛剛,我以為你知道呢。”
“速溶咖啡是你衝的?”
“你覺得鬧鬼了吧。”辛瀾笑得閉不攏嘴。
“有什麼好笑的。”我一把搶過相機,把我的不雅照刪除。
“你恢復記憶了?”辛瀾問。
“差不多了。”我氣哼哼地說。
刪除了大量的照片,屏幕上忽然出現了張慶海的家庭合影,我驚呆了,照片上的人似曾相識。怎麼會是這樣呢?
我迅速打開電腦,把張平的照片重新調出來,一張一張地比對,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我一動不動站在原地,辛瀾的雙唇在動,可我一個字也沒聽到。我的腦細胞在緊張地忙碌著,緊接著,我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
柳飛雲竟然沒在家,這件事有點蹊蹺。
我把辛瀾留在家裡,自己開著車冒冒失失地到了柳飛雲的住處,門鈴按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見有人來開門。
我撥通他的電話,剛一接通便被掛斷了,這太不符合常理了,莫非方煒找上了他?我又想起了那間要命的小屋。
入夜後氣溫直線下降,我躲在車裡不停地撥打他的電話,幾次之後對方竟然關機了。一定是出事了,我再也坐不住,準備立刻向小邵報案,並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他,現在已經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還沒撥完號碼,手機屏幕上出現了柳飛雲的名字,我如釋重負地按下通話鍵,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
“你在哪兒呢?”我氣急敗壞地說。
“你知道城東的張家灣村嗎?”柳飛雲的聲音很小,像是捂著話筒說話。
“什麼鬼地方,沒去過。”
“使用車上的導航,我在村頭等你。”
“你在那里幹什麼?”
“你來了便知道了。”柳飛雲神秘兮兮地說。
“嘿,聽著,”我大聲說,“我今晚有個發現。”
“巧了,我也是。”柳飛雲好像並不意外,“見面再說,快來吧。”
利用導航我順順利利地找到了張家灣村,四周萬籟俱寂,連聲狗吠都沒有,我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柳飛雲為什麼要深夜造訪此地,我實在想不通。
我在村口停住車,但沒有熄火,手機拿在手裡,如果有突發狀況的話,我會第一時間報警。自從那次生與死的考驗之後,我變得格外敏感。
月光被烏雲遮蓋,村子里黑壓壓一片。車窗忽然響了幾下,我一驚,扭頭看到車外站著一個黑影。是柳飛雲嗎?我不能確定,但我還是把車鎖打開了。
車門被拉開,我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我鬆了一口氣。
“你的車呢?”我剛要打開車燈,卻被柳飛雲攔住了。
“在來時的路上,我們原路返回。”他莫名其妙地說。
在他的指揮下,我往回開了幾百米,在輔道邊上看到一處比較隱蔽的地方,柳飛雲的黑色轎車就停在那裡。
“你不會要盜古墓吧。”我把車熄火,問道。
“有人向我提供線索,這村里有個假酒廠,於是我過來確認一下。”
“有人向你提供線索?”我覺得自己聽錯了,“你是便衣警察嗎?”
“我有我的方法。”柳飛雲反問道,“你覺得僅憑我一個人能搞到那麼多關於方煒的消息嗎?”
我看著他,覺得眼前這個人一下子陌生了,他更應該成為馬奎菲信息諮詢有限公司的主事人。
“可是,”我困惑地說,“關於假酒廠,你應該給工商執法部門打電話,而不是我。”
“一會兒再詳細解釋吧。”柳飛雲跳下車,“我們先進去探探虛實。”
“等等,我發現一個關鍵線索。”我也跳下車,輕輕地關閉車門。
“回來再說。”柳飛雲的身影融入黑暗中。
我跟著他的後面進入了村子,現代的農村已不是印像中的模樣,到處都是上下兩層的寬敞大宅,單是高大氣派的院門就夠瞧的。
柳飛雲舉著手電筒在村子裡穿行,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被假酒販子逮住,我們倆必死無疑。
另外,我發現他的衣服很髒,這可不是他的處事風格。
“嘿,你去哪兒挖土了?”我問。
“別說話。”柳飛雲壓低聲音說。
走著走著,柳飛雲站住了,他拿出一張紙,上面是一幅草圖。我湊過去看了看,紙上是彎彎曲曲的幾條線,像正在翻土地的蚯蚓。
“原來你不認識路啊。”我忍不住說。
“噓!”柳飛雲讓我噤聲,“這裡每個院子裡都有狗,要是攪了這幫大爺的覺,咱倆就完蛋了。”
我知道他沒開玩笑,所以馬上閉上了嘴。
我們轉了兩個圈,我感到不對勁兒,四周都是沉睡的大宅,哪來的假酒廠?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念頭,我們中圈套了!
線索提供人騙了柳飛雲。方煒此時正在某個角落等著我們呢。
我站住了,柳飛雲還在往前走,他的背影相當孤獨。
“別再走了。”我的聲音幾乎壓在喉嚨裡。
他站住了,然後轉過身用手電筒上下打量我。我快步接近他,貼在他耳邊說:“我們可能中了方煒設計的圈套。”
“不可能,這條信息應該很可靠。”
“這太危險了。”我說,“你快報警吧。”
“不,我必須要確認一下。”柳飛雲固執地說。
“你聞聞,這裡哪有酒味呀?”
“酒廠在村的另一頭,現在肯定聞不到。”
“你給我說清楚。”我一把拉住柳飛雲,“假酒廠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柳飛雲冷不丁地說,“假酒廠就是方煒那家公司的一部分。”
“什麼?”我頓時來了精神,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你是說他那家洋酒代理公司是做假酒的?”
“也不盡然,大型酒店他們還是要送真東西的。”柳飛雲嘿嘿一笑,“盜亦有道嘛。”
“別廢話了,快走吧。”我頓時興奮起來。我還想問他一些問題,可現在不是時候,只好暫時作罷。
我們沿著村間小路走了許久,我終於聞到了瀰漫在空氣中的酒味。拐了一個彎,我看到一棟燈火通明的大宅,這是最後一排民房,前後左右都是空地,像個孤島似的。
我倆悄悄地接近院牆,裡面的聲音相當嘈雜,有說話聲也有機器低沉的轟鳴聲。酒味越來越濃,甜甜的,有些刺鼻。
院門緊閉,連條縫隙都沒有。
柳飛雲關掉手電,拍拍我的肩膀。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要踩在我的肩膀上,爬到院牆上觀察裡面的情況。
我同意了。我找了一塊平整的地方,蹲下來,屏住氣。柳飛雲踩在我的膝蓋上,雙手扶著圍牆,穩定一下後他一下子站在我的肩膀上。我晃了晃,勉強保持住身體的平衡,這個姿勢我可堅持不了多久。
“好。”他在上面輕聲說。
考驗我的時刻到了。我調集全身的力量顫巍巍地站起來,腰部和膝蓋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我現在才知道雜技團是多麼不容易。
我的視線慢慢往上升,肩膀上的重量卻好像下降了。最終我站直了,但不知柳飛雲能不能看到裡面的情況。
我們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站在牆外,時間一點點流逝,沒有什麼比這更刺激了。
就在我兩腿發麻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安靜了,說話聲生硬地中止了,緊接著柳飛雲動了一下,這個動作太不自然了。
我的心一緊,難道被發現了?
“誰在那兒?”我聽到院子裡一聲歇斯底里的怒吼,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湧上心頭。
我們被發現了!
在陌生的村落裡,等待我們的會是什麼?
我身子一軟,直接跌倒在地,柳飛雲跳下來,還好不算太狼狽。
我聽到院裡騷動起來,響起各種工具的碰撞聲,我估計那些傢伙什兒對付我們是綽綽有餘的。
我的頭腦裡一片空白,現在我只想順著原路狂奔回去。柳飛雲拉住我,我們根本沒有跑,這個大膽的決定救了我們的命。
我們鑽進了院邊的秫秸稈堆,裡面很暖和,像個小帳篷。
七八個壯漢從院子裡衝出來,他們手裡拿著各式工具,落在最後的兩個人手裡好像握著棍子。寂靜的村落頓時亂成一團,這些人似乎經受了訓練,他們三人並為一組,以不同的方位追了出去。
持刀的兩個人則圍著院子轉了一圈,隨後點上煙,站在離我們躲藏之處約五六步遠的地方。
我們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如果被他們發現,我們大概就沒命了。
“你看到牆頭有人?”一個問。
“我覺得是個人。”另一個回答,“還是小心點吧。”
他倆又說了幾句,我沒有聽清,我猜這兩個人是酒廠的負責人。追出去的工人舉著手電回來了,他們默不作聲地進了院子,完全是一組訓練有素的小分隊。
他們萬萬沒料到我們根本沒有離開,這個逆向思維需要驚人的膽量,我越來越佩服柳飛云了。
院門關閉,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我和柳飛雲繼續趴在秫秸稈堆裡。我們必須防備有人就躲在暗處,等待我們自投羅網。
大地的寒氣沁入我的身體,我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塊凍肉,四肢漸漸失去了知覺。我看不到柳飛雲,不過我猜他也好不了哪兒去。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我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酸痛起來。我剛要起身,就被柳飛雲按住了。
他沒有解釋,而是繼續保持原來的姿勢,像只耐心等待獵物的狼。
我真想破口大罵,他姥姥的這罪可受大發了。
十多分鐘後我只想罵我自己,因為我看見三個黑影從斜對面的枯井後面冒出來,像幽靈似的。他們拖著鐵鍬和木棒,回到院子裡,隨後機器的轟鳴聲再度響起。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越想越後怕,原來真的有埋伏,幸虧柳飛雲剛才阻止了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柳飛雲直起身,鑽了出去,我緊跟其後,活動一下僵硬的身體。我們並沒有掉以輕心,以最快的速度撤離了現場。
我覺得回去的路似乎變長了,無論怎麼走都看不到盡頭。我一邊走一邊回頭,防備著有人跟在後面。
“不用看了。”柳飛雲終於說話了,“如果被發現,我們根本走不到這兒。”
聽他這麼一說,我一直懸著的心放下來。 “裡頭是假酒廠嗎?”
“當然,錯不了。”
我們終於走到村頭,各自上了車,駛回市區,今晚的驚魂之旅總算畫上了句號。
我們在一家熟悉的茶館裡喝著熱茶,過了好一陣身子才逐漸緩過來,舌頭也活泛起來。 “你看到什麼了?”我迫不及待地問。
“院裡有數不清的空酒瓶,都是時下最流行的洋酒品牌。”柳飛雲一笑,“還有大量的假冒商標、大桶散裝酒以及紅酒原液。”
“買賣不小嘛。”
“屋子裡應該還有罐裝機和封蓋機,大概有十多個工人。”
“你是怎麼找到這條線索的?”我問他。
“我總覺得那家洋酒代理公司有問題,所以找了個人盯死他們送貨車,不出兩天就找到了這家假酒廠。”
“原來如此。”我覺得柳飛雲的運氣不錯,“剛才你在牆頭上看到方煒了嗎?”
“沒有,他可能只是電話遙控,聯繫上下游主顧。”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柳飛雲叫服務員結賬。 “好了,該回去洗澡換衣服了,我們倆現在跟土猴似的,別壞了茶館的生意。”
“先等等。”我拿出電話,“我先給小邵打個電話,讓他趕緊查抄那家假酒廠,免得夜長夢多。”
“小邵大概不管這個。”
“那我們該找誰呢?”我急躁地說,“好不容易發現方煒的軟肋,可不能便宜了他。”
“我估計需要工商局執法隊和公安局刑偵隊合作才能徹底端掉這個黑窩點,應該是個大行動。”柳飛雲說,“交給我辦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工商局舉報。”
“對了。”我猛然想起來那件事,“我有一個大發現。”
“哦,說說看。”柳飛雲好像並不意外。
“張慶海老婆的相片竟然出現在張平的別墅裡,你說奇怪不奇怪。”我把過程簡單敘述了一遍。
“張平是皇都大酒店的老職工,而張慶海的老婆就是張平的前妻。”柳飛雲輕描淡寫地說,“當初這對師徒反目為仇就是因為這件事。”
“你是怎麼知道的?”我瞪大了眼睛。
“我也是剛打聽到的。”他說,“這又不是什麼國家軍事機密。”
“就是說,這兩個人之間有關聯。”
“這件事也交給我辦理。”柳飛云不想再討論下去。
“好吧,我明天去咖啡廳上班。”我覺得自己從絕對的男主角變成了無足輕重的龍套演員。
“我猜你上不了幾天班了。”
“收網了?”
“沒錯。”
“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事情的來龍去脈嗎?”
“有些方面我還沒有搞清楚,你再耐心等等吧。”
“只有這樣了。”我失望地說。
“對了,我需要王哲的照片。”
“在我的郵箱裡有備份,你知道登錄密碼。”我說,“你要他的照片乾什麼?”
“我需要找個目擊者辨認他。”柳飛雲起身說,“你等我的消息吧。”
我們出了茶館,各自啟動汽車,一路無語。回到家,我的臥室被辛瀾和阿黃占領了,我只好在沙發上湊合一宿,醒來後覺得腰酸腿疼,整個身體快要散架了似的。
阿黃鬼鬼祟祟地坐在沙發旁,舔我的手心,怪癢癢的。這個鬼傢伙,兩個主人他都不得罪。
我輕手輕腳地洗漱完畢,為辛瀾準備好早餐,她上夜班,需要良好的睡眠。我囑咐阿黃看家的幾個注意事項,然後換好衣服高高興興地上班去了。
咖啡廳老闆很友善,他總是給我安排輕鬆的工作。時間一長我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咖啡那種特有的味道了,原來任何事都是可以上癮的。
一連幾天都沒有柳飛雲消息,也不知那個大行動進展如何了,是執法人員一舉端掉了黑窩點還是城東的張家灣村發生了幾十人械鬥,死傷無數?
我每天都會緊張兮兮地購買當天的所有新聞報紙,上面沒有刊登任何一條有關消息。我想給柳飛雲打電話問問情況,但思來想去還是放棄了,我可不想讓他嘲笑我沒有耐心。
我每晚八點準時下班,辛瀾肯定會抱著阿黃在沙發上等我,看到她們,我便踏實了。她經常過來住,把新家打掃得乾乾淨淨。我覺得家裡的空間變小了,隨後我發現她把宿舍裡的用品一件一件地搬過來,我假裝不知道,一個字也不提,心裡卻是美滋滋的,希望她乾脆把宿舍退掉算了。
她每次下班回家都會帶來許多漂亮的小裝飾,把新家裝點得煥然一新,讓我感覺每一天都是新鮮的,每一天都是除夕。
週末我們通常會帶著阿黃去郊區自駕游,像個溫馨和睦的三口之家,看著他倆在草坪上嬉鬧的場景,我覺得內心中的某些東西融化了。
無需多說,我和她開始了一段無憂無慮的新生活,我覺得自己得到了幸福,找方煒報仇的念頭漸漸淡去了。公司那邊就讓柳飛雲去料理吧,他顯然比我更加合適。
有一天我剛上班就接到柳飛雲發來的短信,他讓我購買當日的報紙。我連忙向老闆請假,跑出去買了幾份報紙,回到咖啡廳的職工休息室,攤開報紙仔細研究起來。在社會新聞版我看到一個醒目的標題——酒瓶“灌裝”假酒廠被取締。
我緊張起來。
標題下面是一張彩色照片,畫面的中心位置堆滿了某國際品牌的包裝箱,五六名工商執法人員有的在查看假酒,有的在清點數目。畫面的另一端是七八名新聞記者,他們舉著炮筒似的照相機,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
文字報導篇幅不算大,主要內容是:根據舉報人的線索,在工商、公安執法人員的通力合作下,一舉端掉了張家灣村一處平房院內灌製、藏匿假洋酒的黑窩點,查抄各種洋酒瓶近萬個,商標8000餘套,紅酒原液600餘斤,以及灌裝設備、壓蓋機、吹風壓膜機各一套,各種已包裝的洋酒成品200餘瓶,涉案違法經營金額巨大。
據當事人交代,酒瓶是由各種渠道收購來的,灌裝用的酒是從原酒廠購入的大包裝散裝酒,然後自己灌裝,封蓋,貼標,商標是由無照印刷廠製作的。
據悉,假酒廠背後是某著名酒業代理公司,截至發稿時,工商局已將案件移交至公安部門處理,當事人被公安機關拘留。此案仍在進一步調查中,報社記者將持續跟踪報導。
看完這篇報導,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如果柳飛雲的消息屬實的話,方煒這回算是徹底完蛋了。
接下來的一天我變得異常興奮,把咖啡廳每個角落都打掃了一遍,下班後我到醫院接辛瀾,接著我們去了一家著名的西餐廳。
“你怎麼只喝咖啡?”辛瀾問我。
“我現在離不開它了。”我像個傻小子似的笑個不停。
“你今天有什麼高興事,說出來聽聽。”辛瀾放下刀叉,眨了眨那雙寶石般的大眼睛。
“我恢復記憶了。”
“騙人啦。”辛瀾露出一抹笑容,“你的記憶好好的。”
“你是這樣認為的?”
“除了你之外,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辛瀾拿起刀叉,繼續吃起來。
我有些心虛,連單純的小護士都看得出來,那老邵和小邵呢……
“其實……”我打算告訴辛瀾實情,“我有個家,自己住。”
“你終於說實話了,我知道你還有家公司,兩個股東。”辛瀾咯咯地笑起來。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大驚失色,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噓,小點聲,這是西餐廳。”辛瀾扭過頭,向臨桌的客人點頭致歉。
“我是說,你怎麼知道的?”我壓低聲音,不依不饒地說。
“是邵警官告訴我的。”
“老邵還是小邵?”
“當然是老邵警官了。”
我傻眼了,我想起小邵探望我時說過的話,他肯定摸清了我的底細,想跟人民警察鬥心眼,門兒也沒有。
“我們搬回去住?”既然窗戶紙已被捅破,我也沒必要隱瞞下去了。
“讓我先考慮考慮吧。”
“還有什麼可考慮的。”我有些發急,“家具、電器都是現成的,打掃一遍衛生就能入住了。”
辛瀾不說話了,繼續吃起牛排來。我搶過她的刀叉,期待她的答案。
“你還有什麼事沒說實話?”辛瀾的笑容像是一朵花。
“我保證今後句句都是實話。”我高高地舉起雙手,如釋重負。
說完這句話後我像喝了杯糖水似的,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的舒服暢快。自從出院後我覺得一切都出奇地順利,先是找到了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然後和天使般的小護士組建了臨時家庭,傷害我的惡人也得到了報應。我覺得像是在夢中一樣。
原本計劃和辛瀾去看場電影,但柳飛雲來了電話,他讓我馬上去公司,有重要事情要當面談。我自然不敢怠慢,把辛瀾送回家後心急火燎地回到公司,途中我聯繫了一個家政公司,讓他們明天派兩個小時工把我原本的住所徹底打掃一遍,我準備舉家回遷了。掛斷電話,我咧著嘴笑起來。
我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回公司了,大樓兩側正在施工,戴黃色安全帽的工人在行車道上穿梭,我小心翼翼地駕車駛進地庫,這個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乘電梯到了頂層,其他公司都關門緊閉,樓道裡靜悄悄的。我走到公司門口,推開門,聽到裡面隱隱的說話聲。我拘謹地敲敲門,如同第一次登門的客戶。
“請進。”柳飛雲在裡面應了一聲。
我隨手關上房門,徑直走到自己的辦公室前,咳嗽了一聲。門虛掩著,柳飛雲來開門,讓我進去,還沒進屋,我就知道客人是誰了。
老邵警官正笑瞇瞇地看著我。
“邵警官,你好。”我尷尬地說。
“請坐吧。”老邵警官指了指靠窗的那把躺椅,像主人似的對我說,“看樣子恢復得不錯呀。”
“馬馬虎虎吧。”我筆直地坐在躺椅上,等待邵警官訓話。他好像有些疲憊,眼睛腫脹,像得了紅眼病似的。
“老實說,我真羨慕你倆的工作,等我退休後也打算開家小公司。”邵警官態度認真,不像在客套寒暄。
“那好哇,到時候我給您打工去。”
“別介,我可用不起。”邵警官眼睛瞇成一條縫,話鋒一轉,“報紙你應該看了吧。”
“看了,看了,警方雷霆行動,為民除害,大快人心。”
邵警官被我誇張的語調逗笑了,他說:“這件事多虧了柳飛雲。”
柳飛雲擺擺手,說:“我只是盡公民的義務而已。”
“你客氣了。”邵警官滿面春風,“端掉黑工廠卻引出了一樁刑事案件,這種事可真不多見呦。”
“邵警官,”我覺得臉上有些發燙,“我在醫院裡說了假話,事實上我根本沒有失去記憶。”
邵警官說:“哦,你為什麼不願意跟警方合作呢?”
我說:“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懲罰兇手。”
“可是我也沒看到你有所行動呀。”邵警官不留情面地說。
“因為我是個笨蛋。”我指出了核心關鍵點。
“你有所不知,在你失踪之後柳飛雲就與警方取得了聯繫。”邵警官說。
“啊?”我意外地看看柳飛雲。
“是這樣,”柳飛雲說,“你那天晚上失去了聯繫,我預感到你出事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擔心你會攪亂全局。”
我的眼前金星閃爍,現在我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瞎話大王。
“這兩天我們抓捕了幾個嫌疑犯,案情基本上清楚了,”老邵警官站起來,握了握我的手,說,“讓柳飛雲告訴你詳情吧,我要回去休息了,已經兩天沒合眼了。”
“另外,”臨出辦公室前邵警官客客氣氣地對我說,“明後天要請你過去一趟,希望你能配合。”
“一定,一定。”我欠身說。
我本想把他送到電梯口,但他卻把我推了回來,並順手把大門關上了。
“別跟他客氣了。”柳飛雲一轉身進了辦公室。
“柳飛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氣哼哼地跟了進去,“你能不能說句實話。”
他笑起來。
“也就是說,”我撓撓頭皮,說,“你把我們的前期調查都告訴警方了?”
“對呀,有什麼錯誤嗎?”他反問道。
我一時語塞,坐在躺椅上覺得天昏地暗。 “怎麼我一來,老邵就走了?”
“他本來就不是等你的。”
“那他來公司幹什麼?”
“他來告訴我案子破了。”
“案子破了?”
“對呀,方煒是重點嫌疑人,已被警方抓捕。”
我興奮得跳起來拍手稱快。 “謀殺未遂和製造假酒擾亂市場經濟,哪一項罪名都夠這小子喝一壺的。”
“那些只是次要的。”
“哦?”我想到了那個冷血殺手。
“這是一個買兇殺人的案子。”柳飛雲說。
“受害者是張平?”
“沒錯,就是他。”柳飛雲說,“他已經被殺了。”
“他不是失踪了嗎?”
“他的屍體被我發現了。”他的語氣像是剛剛發現了一家特色餐廳似的。
我驚訝地看著柳飛雲,愈發覺得這個人妖氣十足。 “你找到了他的屍體?”
“屍體其實就在他的別墅院裡,燈下黑嘛。”
“我也去過別墅,屍體藏在哪裡了?”我納悶地問,“怎麼一點味道都沒有?”
“兇手將其埋在院子裡的花草下面。”
“奇怪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也是事後才想到的。”柳飛雲說,“在我印像中院裡的花草很不整齊,有些鮮豔欲滴,有些已經枯死了。”
我回憶起當時的場景,確實是這樣的。 “所以你覺得有問題。”
“我也是猜測而已。”他說,“我覺得那片草地不應該如此的涇渭分明。”
“於是你報警了?”
“沒有,公安局大概不會把我的猜想當回事。”
“那麼……”我忽然想到了一種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沒錯,我去挖了。”他說,“我們分手之後我又去了一趟。”
我猛然想起第二天晚上在張家灣村看到他穿著一件臟外套,原來他去挖屍體了,這傢伙真是膽大包天呀。
“深更半夜的你在別墅裡挖屍體?”我倒吸一口涼氣,“保安竟然沒把你亂棍打死。”
“根本沒有保安巡夜,那裡的安保措施簡直是形同虛設。”
“你挖了多長時間?”
“不到一個小時。”他說,“兇手將屍體埋得較淺,他可能認為不會有人發現吧。”
“你當時為什麼不叫上我?”
“我怕嚇著你。”柳飛雲的臉色變了變,儘管轉瞬即逝,但還是被我發現了,“老實說那是一個駭人的場景,我的鐵鍬碰到一個硬東西,我用手撥開四周的土,看到一個腦袋,鼻子、耳朵裡全是黑色的蟲子,鑽來鑽去……”
“快別說了!”我覺得胃裡開始翻江倒海,喉嚨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我拿起老邵用過的杯子,把剩下的茶水喝乾淨,勉強控制住體內湧動的那些東西。
“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樣可怕。”他笑起來。
“後來你怎麼辦了?”
“我給老邵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就來了幾名警察……”
“對了,”我猛然想起來,“我在便捷酒店的停車場打開了那輛車的行李廂,裡面有一把鐵鍬,上面有血跡,量很少,已經乾了,結成塊狀。”
“警方的鑑定結果出來了,血跡是張平的,殺手就是用那把鐵鍬把張平埋在別墅花園裡。”
“這麼說殺手也被逮住了?”
“是的。”
“你先等一等。”我發現了一個不合理的事情,“我好像沒告訴過你老邵的電話號碼。”
“你剛出院他就到公司來調查你了,我讓何美麗暫時對你保密。”
“好吧,你接著說,”我擺擺手,做了一個無奈的動作,“你挖到屍體後老邵他們沒把你當成嫌疑犯抓起來?”
柳飛雲說,“我差不多也成了頭號嫌疑犯,他們把我送進公安局,足足審了我一夜。”
“天亮他們就把你放出來了?”我有些幸災樂禍。
“我把事情都說清楚了,他們為什麼不放我,殺人兇手會主動報案嗎?”
“那可說不定,逆向思維嘛。”我開玩笑說,“燈下黑,你剛才說的。”
“看來那天晚上我真應該叫上你一起挖屍體。”柳飛雲說。
“接著你就得到了假酒廠的消息。”我說。
“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趕過去了,如果你當時不來電話,我還會繼續單幹的。”
“硬漢!”我佩服地說。
“好了,都已經告訴你了。”柳飛雲伸了一個懶腰,看樣子要結束這個話題。
“你最好把事情說清楚,案子是如何破的。”我盯著他說,“方煒為什麼要殺張平呢?”
“方煒沒有動手,他只是搭了個橋,幫別人找了個亡命徒而已。”
“替誰?”
“你認識這個人。”
“是王哲嗎?”
柳飛雲搖搖頭,說:“是張慶海。”
我又想起了那張莫名其妙的照片,起因一定和照片上的女人有關。 “情殺?”
“原本張慶海的日子過得很美滿,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柳飛雲皺起眉頭,“張平發蹟之後,這個女人便重新投其懷抱,他們的關係隱瞞了許多年,不幸的是最終還是被張慶海發現了。”柳飛雲嘆了口氣。
“為這點事張慶海有必要買兇殺人嗎?”我實在想不通,“乾脆離婚算了,把綠帽子一扔,啥事沒有。”
“沒那麼簡單,有一件事張慶海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
“莫非……”
“問題出在他的兒子身上。”
“張慶海的兒子並不是他的種?”我想起了張慶海家的那張合影,父子倆一點都不像。
“是的,這件事要命了。”
“那孩子是張平的?”
“目前還不清楚,但張慶海是這樣認為的。”
我搖搖頭說:“為這種爛事甘願冒天大的危險?我實在是不能理解。”
柳飛雲說:“辛辛苦苦撫養大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如果換作你我,或許也會發瘋的。”
“可是,方煒為什麼要捲進去,他不是已經開始另一種生活了嗎?”我納悶道,“難道是為了錢?”
“當然是為了錢。”
“可是方煒和張平也算是有點交情呀?”
柳飛雲冷酷地說:“可能方煒認為張平已觸及了道德底線,所以張平該死。”
“張慶海的老婆也該死?”
“張慶海只想教訓他老婆一下。”
我頓了頓,梳理一下思路說:“那天我們跟著方煒到了一家茶館,他和張慶海就是在密謀著這件事。”
“門外盯梢的是方煒介紹的人。”柳飛雲點頭說,“那個人不會與張慶海見面的,所以他躲在車裡,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張慶海。”
“顯然張平已經被殺了。”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