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密室之無可逃脫
密室之無可逃脫

密室之無可逃脫

贯越

  • 驚悚懸疑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150478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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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王哲

密室之無可逃脫 贯越 38018 2018-03-22
王哲見到鬼了。千真萬確。 自從與老婆席麗麗破鏡重圓之後,王哲身邊就發生了一系列的怪事,尤其到了深夜,毛骨悚然的怪事總是一件接著一件。 事情要從他與席麗麗重歸於好講起。小兩口在同一家酒店工作,他們剛結婚不久,日子過得美滋滋的,是五顏六色的。王哲整天咧著嘴笑,他覺得生活比蜜還要甜。每天下班他都要急匆匆地跑回家,一想到那個溫馨的愛巢,他心裡就癢癢的。 席麗麗是個標準美女,簡直就像娛樂雜誌裡閃光燈下的影視明星。自從娶了漂亮老婆,王哲成了許多同事羨慕的對象,於是,他更高興了,走起路來都是蹦蹦跳跳的。 剛結婚的那段時間裡,兩個人相敬如賓,如膠似漆,恩愛得讓旁人看得肉麻。夫妻倆不在乎別人的議論,這就是他們的生活,他們要這樣長長久久地過下去。

王哲最大的愛好就是看席麗麗的臉,目不轉睛地看。席麗麗的臉太美了,其實她的五官和別人的沒什麼區別,可聚在一起就不一樣了,像西洋戲法似的,說不清也道不明,最終讓你目瞪口呆的那種。 王哲覺得一輩子也不會看夠。 回到家,王哲變成了小時工,所有的家務活他全包攬了。只要是席麗麗高興,就算是讓他跳樓他也一百個願意。 時間不慌不忙地往前走,轉眼間冬去春來,天氣暖和了,連大地都喜笑顏開,不再硬邦邦板著臉了。 週末,兩個人會去公園坐坐,賞賞花,喝喝茶,圍著人工湖轉上幾圈。日子優哉游哉。王哲真想搞點破壞,讓時間永久地停下來,定格在這一刻。 然而美妙絕倫的蜜月總是過得飛快,不經意間它就悄悄逃離了人們的手掌心。

蜜月之後自然是柴米油鹽。浪漫的紅玫瑰枯萎了,殘酷的現實冷冰冰地跳到桌面上。房貸利息提高了,國際油價上漲了,原來的十塊錢已經不再是十塊錢了,諸如此類的煩心事像是被誰放出籠子來,惡狠狠地衝到馬路上,逢人便咬。 王哲掙的錢不算多也不算少,這樣的收入最要命,讓你撐不著,餓不死,時間久了,便無欲無求了,中庸了,麻木了,得過且過了。 隨後的日子裡王哲第一次體會到:娶個漂亮老婆有時是件幸福事,有時卻是件麻煩事。 因為漂亮女人絕不允許自己的老公不思進取。 人其實就是這麼回事,一旦上了某個階段就別打算再下來,即便是吐血也必須頂住。所以,不要盲目羨慕娶漂亮老婆的男人,他們之中的一部分嘴上在笑,心裡卻在哭,在汩汩地淌血。

王哲也不能免俗,他哇哇大哭,哭完了,接著過日子。上班,下班,干家務,逛公園,像沒事人似的。 王哲本來就不是嘔心瀝血幹事業的人。他希望日子像潺潺的小溪,細水長流,既沒有海嘯的擔心,也沒有乾旱的顧慮。他認為幸福其實很簡單,很單純,每一天高高興興的就是最大的幸福。可是,席麗麗並不這樣想,她渴望的生活並不是這樣。至此,分歧終於產生了,筷子和叉子的區別終於顯現了。 他們不再手拉手逛公園了,週末的時候他們往往會待在家裡,你看我,我看你,越看越後悔。 終於有一天,矛盾爆發了,他們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昏天黑地地吵了一架。最後席麗麗使出了殺手鐧:回娘家了。 從此新房變得空空蕩蕩的。 這下王哲痛快了,他在屋裡拿大頂,翻跟頭。前半夜睡床上,後半夜睡沙發,想怎樣就怎樣。

時間一長,王哲的心裡也變得空空蕩蕩的,日子過得像沒放鹽的菜餚,一點滋味也沒有。他開始後悔了,腸子都悔青了。看來日子還要兩個人過,缺了誰都不舒服。 於是,王哲開始了補救工作,他整天圍著席麗麗工作的咖啡廳亂轉,嘴上像抹滿了蜂蜜似的。 起初席麗麗不理他,她要教訓教訓他。兩個星期後,在王哲火辣辣的感情攻勢下,席麗麗終於不計前嫌回家了,兩個人把愛巢裝飾一新,嗯,小別重逢胜新婚呀。 四平八穩的日子沒過幾天,席麗麗突然說:“我想辭職。” “為什麼?”王哲感到很意外。 酒店工作雖然不是什麼高薪職業,但畢竟工作穩定,環境舒適,各種待遇也不差。雖然是吃青春飯的職業,但畢竟他們才二十出頭,在酒店裡屬於最佳年齡段,更何況席麗麗有漂亮臉蛋,正吃香哩,現在離開絕對不是最佳的時機。當然了,除非是一家更大的企業,那樣就另當別論了。

“不為什麼,我就是要辭職。”席麗麗有一個毛病,只要她決定的事,就算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你再考慮考慮吧。” “不用考慮,我決定了,辭職報告我都寫好了。” “辭職後你去哪兒上班?” “再找工作吧。” “你能不能先找工作,之後再辭職。”王哲好言相勸,“這樣更穩妥一些。” “不行,我在酒店一分鐘也待不下去了。”席麗麗索性把檯燈關上,“這事就這麼定了。” 事情太突然了,王哲的眼皮一陣亂跳。他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王哲當天晚上失眠了,連那件非常重要的事都沒興趣了。席麗麗倒是睡得很踏實,一覺睡到天亮,連句夢話都沒說。 第二天,王哲鬼頭鬼腦地找到了咖啡廳經理,詢問席麗麗最近的情況。慈眉善目的經理用一堆漂亮話把他打發走了。王哲碰到一個軟釘子,他只好在咖啡廳員工之間進行調查,可惜他沒挖掘到一條有價值的信息。他垂頭喪氣地回到家,席麗麗正興高采烈地打掃衛生呢,這絕對是個反常現象。

從吃飯到睡覺這段時間,王哲始終在觀察席麗麗,可他並未發現任何異常之處。可能是遞交了辭職報告興奮過度吧。 晚上十一點半,他倆換上睡衣準時上床,就在王哲關掉床頭燈的前一刻,他看到席麗麗突然咧嘴笑了一下。王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失眠了。 席麗麗為什麼要笑,這是個問題。 自那以後,王哲每天晚上都要暗中觀察席麗麗,他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每次關燈之前,席麗麗都要笑一下! 她睜著眼看著天花板,不多不少,只笑一下。 也許她整夜一直在笑,王哲很想開燈驗證一下,可他不敢,他這個人天生膽小。 奇怪了,天花板有什麼可笑的? 白天趁席麗麗出門購物的當兒,王哲研究起天花板來,他坐在家用梯子上看來看去,除了幾道細微的縫隙外再沒有什麼了。看來席麗麗的笑與天花板沒有關係,真是活見鬼。

他把梯子搬回到陽台後也笑了,他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竟然琢磨起天花板來,他比席麗麗那沒來由的笑還荒誕。 日子一天天走過去,雖然心裡忐忑依舊,但王哲已經見怪不怪了,不就是笑笑嘛,誰還沒點毛病,讓她去笑吧。 王哲想開了,自然也就不再失眠了。沒過幾天,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席麗麗笑出了聲。 現在的問題嚴重了,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身邊的人突然笑起來,你怕不怕? 席麗麗的笑聲很奇特,那聲音好像是憋在喉嚨裡,聽起來悶聲悶氣的,一聲接一聲,幾乎沒有喘氣的工夫。 王哲越聽越心虛,那聲音簡直就像哭,慘兮兮的。 王哲想把她搖醒,以為她做噩夢了,沒想到他又發現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異常可怕—— 席麗麗是叫不醒的!

不論王哲使用何種方法,都無法喚醒沉睡中的席麗麗。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完全就是一具屍體。 王哲伸出一根指頭放在她的鼻子下,還有呼吸,出氣和進氣都很正常。 “席麗麗,你醒醒,醒醒呀。”王哲趴在她耳邊喊起來,那聲音大得連他自己都害怕。 席麗麗沒有醒,反而睡得更香了,她吧唧了兩下嘴,很舒服的樣子。 王哲可不舒服了,毫無疑問,席麗麗的身體出了大問題。 她怎麼會叫不醒呢? 王哲忽然有個可怕的想法,她的魂不在房間裡。她去別的地方了,肉身還留在原處。 王哲一骨碌下了床,打開燈,走到席麗麗的一側,彎下身,臉對臉,觀察起來。席麗麗的臉色紅潤,呼吸勻暢,沒有異端,像正常人一樣。 王哲現在最怕席麗麗突然睜開眼睛,她的眼珠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個黑糊糊的洞,她用那雙“眼睛”盯著王哲,悠長地說:“你為什麼要叫醒我?”

還好席麗麗沒有睜眼,那恐怖的一幕沒有發生。可是,她的眼皮動了動,只是輕輕的一下,卻沒逃過王哲的眼睛。 她到底有沒有入睡? 或許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其實一切都很正常?王哲跑進衛生間,用涼水洗了一個澡,睡意全無。他深呼幾口氣,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是憑空想像出來的。 王哲回到臥室,推了推席麗麗,還是沒醒,再用力推推,沒有用。 王哲傻眼了,這不是幻覺,席麗麗中邪了,她的靈魂出竅了。 這一夜格外漫長。 第二天一早,席麗麗從床上坐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然後扭頭看王哲。王哲急忙閉上眼,打了一串呼嚕,心跳快得嚇人。 席麗麗慢吞吞地下床了,她似乎沒發現王哲的把戲。衛生間裡響起了水聲,劈裡啪啦的,像小孩在裡面打水仗。

王哲悄悄走到衛生間門口,推開虛掩的門,看到浴簾後席麗麗模糊的人影。王哲走進去,盯著那個黑影,他很想撩開浴簾,看看洗澡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老婆,也許會看到一張沒有五官的臉,腦袋上只有亂蓬蓬的頭髮,貼在皮膚上。 王哲剛剛捏住浴簾的一角,水聲就停止了,他條件反射般把手縮了回來,好像塑料簾子上有電似的。 浴簾掀開一個小角,席麗麗的後背露出來。 “誰在外面?”她警覺起來。 “是我。” “你在外面乾什麼?” “我想方便一下。”王哲隨口撒了一個謊,其實他的尿早就縮回去了,現在他只想嘔吐。 “你等會兒吧。”她說,“我馬上就洗完了。” 水又響起來,王哲乖乖地退出來。他到廚房熱了兩杯奶,烤了幾片麵包,坐在餐桌前,剛抹上黃油,席麗麗就披頭散發像女鬼似的出現了。 “去吧。”她一邊梳頭一邊說,水珠落了一地。 “去哪兒?” “你不是要去方便嗎?”席麗麗說,“你這個人真奇怪。” “對對,我差點忘了。”王哲狼狽地進了衛生間。 他坐在馬桶上冥思苦想,琢磨這些天的每個細節,試圖找到某些蛛絲馬跡或者某個突破點,然而他什麼都沒找到,唯一的收穫是他發現自己便秘了。 “你在裡面睡著了嗎?”席麗麗在外面喊。 “好了,就來了。”王哲立刻提起褲子。 席麗麗已經把她那份早餐吃完了,今天她的胃口格外好,就算是一條烤羊腿她大概也能吞下去。 “你今天怎麼總是心不在焉的。”席麗麗的長發擋住了眼睛,不知道眼珠子在不在眼眶裡。 “沒有吧。”王哲支支吾吾道。 “沒有才怪。”席麗麗手搭在王哲的額頭上,她的小手涼得像塊石頭,“你是不是發燒感冒了。” “沒有,我好好的。”王哲盡量得體地甩開席麗麗的手,他現在有點恐懼眼前這個人,“我昨晚做了個噩夢。” “你夢見什麼了?”她好像非常感興趣,用胳膊支著下巴,一副準備長談的樣子。 “全忘了,我從來都記不住夢中的情景。” “你再好好想想。”席麗麗引導他說。 王哲使勁搖搖頭,說:“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就算了。”她流露出遺憾的表情。 “你昨晚夢見了什麼?”王哲突然問。 “我嘛,”席麗麗愣了一下,說,“什麼都沒夢到。” “真的?” “真的。” 王哲看不出她說沒說實話。他想乾脆說出那件事,可話到嘴邊又溜了回去,那句話好像害羞似的。 “我一會兒去逛街了,順便見個朋友。”席麗麗把空碗端進廚房,便走出來。 “去吧,多帶點錢。”王哲繼續啃著乾巴巴的麵包片,賊眉鼠眼地看著她。 席麗麗在臥室裡換衣服,換完衣服開始描眉畫眼。化妝其實是把雙刃劍,有時候越描越難看,可惜大部分女人都蒙在鼓裡,因為沒人敢對她們說實話。 王哲一邊吃一邊瞄著臥室那張梳妝台,他覺得席麗麗今天的用時格外長,尤其是眉毛,描了一遍又一遍,兩條眉毛都快挨上了,像妖精。 終於完事了,席麗麗轉過頭,擠出一抹笑容,問道:“你覺得好看嗎?” “好看,好看。”其實就算是她塗成大花瓜王哲也會說好看,好看。 “你今天什麼班?” “早班。”其實今天王哲休息。 席麗麗抬頭看了看掛錶,說:“別遲到了。” “我知道,你先走吧。” 席麗麗剛一出門,王哲立刻竄進臥室,慌裡慌張地換上一套新衣服,順手把鴨舌帽扣在腦袋上,帽沿故意壓得很低。王哲趴在梳妝台上照了照鏡子,他很滿意,鏡子裡的人很陌生,像個蹩腳的私家偵探。 王哲躡手躡腳地跑到單元門口,露出半個腦袋,看到席麗麗愈來愈遠的背影,她的走路姿勢很奇特,身體一跳一跳的,像是踩在兩根彈簧上。 出了小區的大門,她攔下一輛出租車,調頭朝北駛去。車子剛離開,王哲就跳到馬路旁,鑽進一輛待客的出租車,他讓司機跟著前面那輛車。 席麗麗在市商業街前下了車,走了幾步便拐進一家時裝店。王哲買了一張報紙,遠遠地站在街對面。他知道席麗麗馬上就會出來,因為她根本消費不起那家店售賣的商品。 可是他判斷錯了,席麗麗根本沒有出來的意思。 王哲忽略了一件事:看是不花錢的。 王哲站累了,索性坐在馬路牙子上,攤開報紙遮住臉。路過的遊客紛紛歪頭看他,嘴裡嘀嘀咕咕的。王哲不為所動,跟踪就要有個跟踪的樣子嘛。 一個小時過去了,席麗麗還沒有出來,王哲坐不住了,在裡面閒逛一個小時,導購員可能會殺人滅口的。 王哲收起報紙,磨磨蹭蹭地進了服飾店,店裡立著各式各樣的模特,每張臉都像是席麗麗的,或許她就藏在模特中間吧。 店裡沒幾個顧客,三名穿黑制服的導購員正聊著昨晚的連續劇,那部劇王哲也看了,無聊透頂,想起來就頭疼。 王哲在裡面轉了轉,都是些女士高檔用品,他一個大小伙子顯得格外醒目,導購小姐不聊電視劇了,全都看著他,好像他就是劇中的男一號。 王哲尷尬地笑了笑,繼續往裡走,走到盡頭他茫然了,席麗麗不在裡面,難道有個密室? “請問您需要什麼?”王哲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 “隨便看看。”王哲抬起頭,裝模作樣地看起來。 “您需要女式內衣?”導購員用了一個誇張的聲調。 王哲猛然發現自己站在花花綠綠的內衣專櫃前,他紅著臉回到了門口,乾咳了兩聲後說了實話:“我找人。” “您一進來我就看出來了。”導購員怪模怪樣地眨眨眼。 “好吧,”王哲只好老實巴交地往下說,他把席麗麗的外貌特徵簡單地敘述了一遍,“我明明看到她進來的,怎麼會不見了?” “您是她什麼人呢?” “我是她的家人。”王哲耐著性子說,心想這小丫頭管得還挺寬。 導購員回憶了片刻,說:“我想起來了,她進來沒多長時間就出去了。” “不可能。”王哲有些冒火,“我一直在店門口,除非她會隱身術。” 導購員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她說:“我們店裡還有一個後門呢。” 王哲頓時傻眼了,席麗麗金蟬脫殼了。 王哲回到家,足足睡了一整天,這幾天的失眠令他精神疲憊。他上好鬧鐘,在太陽落山的時候爬起來,他要製造出上班的假象。 一覺醒來,他換了件夾克,在小區門口的咖啡廳裡枯坐了一個小時,等了又等。席麗麗終於出現了,穿戴沒有變化,表情也很自然,走路姿勢還是一跳一跳的,唯一的區別是她身上多了些塵土,臉色發黃,皮鞋也不再光亮了。 她絕對沒有見朋友。她到底去哪裡了? 席麗麗旁若無人地走過去,王哲認為她沒有發現自己跟踪,服飾店的後門只是個巧合罷了。 大約過了半小時,王哲買了一些綠葉菜回到家,他先趴在門上聽了聽,房間裡有說話聲,誰在裡面呢? 王哲想再湊近些,不小心肩膀碰到門板上,砰的一聲,屋內的聲音戛然而止,王哲真想給自己一記耳光。 門被拉開了,席麗麗的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好像開始懷疑王哲了。 “鑰匙找不到了。”王哲一隻手舉著菜,另一隻手像蛇一樣在身上尋找門鑰匙。 席麗麗沒說話,伸手把蔬菜接了過去。她的頭髮濕漉漉的,顯然是剛洗過澡。王哲進屋後先在各個房間裡轉了一圈,沒發現多餘的人。 “你剛才在打電話吧。”王哲掃了一眼電話機,用隨意的口氣問道。 “我沒打。”她矢口否認。 王哲心裡咯噔一下,席麗麗在對自己撒謊。她為什麼不實話實說呢?原因很簡單,那通電話有問題,她心虛。 電話那端的人成了王哲的一塊心病。 “你今天沒開車?”王哲問。 “車壞了,送4S店了,過幾天才能取回。”席麗麗心不在焉地說。 “剛買的就壞了?”王哲覺得不可思議,“可以去投訴廠家。” “算了吧,只是小毛病而已,況且不用咱們付錢,走保險唄。”席麗麗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去做飯吧,我快餓死了。” 晚飯做好了,客觀地講味道極差,不是少放了鹽,就是多放了糖,心不在焉的廚師是做不出美味佳餚的。然而席麗麗卻吃得津津有味,既不皺眉也不撇嘴,一句抱怨話也沒有,真是怪事。 王哲坐不住了,倘若放在平時席麗麗早就應該把碗扔下了,怎麼可能把盤子裡的菜都吃光呢。 王哲突然冒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眼前這個人已經沒有味覺了! 吃完飯,席麗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就是早上導購員聊起的那部糟糕的電視劇。王哲沏了一杯茶,坐在她旁邊,一隻眼盯著電視機,一隻眼瞄著她。 “你今天去哪兒了?”王哲忍不住問了一句。 “逛完街就去朋友家了。”席麗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明天你有什麼計劃?” “再說吧。”她說,“還沒想好呢。” “明晚你想吃什麼?”王哲殷勤地問。 “隨便啦。”席麗麗皺起眉頭說,“噓,我正看得入神呢。” 王哲討了個沒趣,不再說話了,他眼睛看著電視機心裡卻想著其他事。 終於熬到睡覺時間了,王哲迫不及待地舖好床,自己先鑽進被窩裡。席麗麗在衛生間裡磨蹭了半天才進臥室,王哲看到她時竟有些緊張。 “關燈吧。”席麗麗平躺在床上,與之前的睡姿一模一樣。 “我還想再看會兒書。” “關燈吧。”她又說了一遍。 王哲只好關上床頭燈,在燈滅的前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席麗麗咧嘴笑了一下。 王哲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再次打開燈,席麗麗臉上的笑意不見了。 夜深了,一隻黑鳥從窗口飛過來,落在窗台上,咕咕呱呱怪叫了兩聲,然後扑騰一下飛走了。 樓外靜悄悄的,偶爾傳來自行車的滑輪聲,聲音越來越遠,直至消失,誰會深更半夜的出家門呢? 月亮是個鉤子,尖尖的,像個衣服架子,它一會兒在這兒,過一會兒在那兒,沒個準地方,挺不老實的。 房頂上的水管子總在響,這些天特別明顯,咕隆隆,咕隆隆,好像有隻老鼠在裡面穿梭,整夜都不休息。 廚房的水龍頭有些漏水,滴滴答答濺在水池子裡,像是解剖實驗室裡的聲音。 王哲翻了一個身,床板吱嘎響了一聲,把他嚇了一跳。 房子買大了,要那麼多間房乾什麼,王哲有點後悔。 他躺在漆黑的臥室裡,心往下沉。他覺得這個噩夢永遠不會醒來。 王哲睜著眼看著牆角,黑漆漆的,他什麼也沒看到。 白天睡多了,王哲現在一點睏意也沒有,他在等。 過了很長時間,席麗麗終於又笑了,這次的笑聲雖然是斷斷續續的,但時間特別長,就像是看了一部非常有趣的喜劇片,連身體都抖動起來。 王哲越來越害怕,必須想個辦法,否則今後還不知會出什麼事呢。 他擔心燈光會刺激席麗麗,於是他從床頭櫃取出手電筒,一點點對準她的臉。 光柱像棍子一樣,直直地打在她的臉上。她還在笑,彷彿剛換上兩節新電池。 他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 席麗麗的左眼一直在瞪著王哲,一邊看一邊笑! 那道光柱在席麗麗臉上劇烈地晃動起來,場面更加可怖了。 毛烘烘的長發蓋在臉上,王哲心驚膽戰地用手指頭撥開一綹。 他發現了一件毛骨悚然的事—— 那雙眼睛不是席麗麗的。 那是一雙男人的眼睛。 正惡狠狠地盯著王哲。 王哲的身體軟了下來,骨頭一下子化成水,順著汗毛孔往外滲。 王哲僵住了,他不知該跑出家門還是該關掉手電佯裝睡覺。 光柱還射在那張臉上,王哲忽然聞到一股煙草味,他立刻覺察到那味道是從席麗麗嘴裡呼出來的。這就奇怪了,她從不抽煙,她嘴裡怎麼可能殘留煙草味呢,莫非…… 王哲不敢往下想了,他現在只想逃離這張床,離床上這個東西遠遠的。 可是,他沒能逃走。 一隻手抓住了他,原來席麗麗根本沒睡,她把王哲捏疼了。王哲低下頭,看到攥住他的那隻手,長長的指甲,粗糙的皮膚,白白的,像裹了一層白色的紙。 那不是席麗麗的手! 一股力道向王哲壓下來,他被迫躺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席麗麗坐起來,像電影裡的特寫慢鏡頭,她的臉緩緩地貼在王哲的臉上,長發落在他臉上,像某種動物的尾巴。 王哲想大聲呼叫,希望鄰居們可以搭救他,不過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左鄰右舍還沒搬進住戶呢。況且他此時失聲了,他的喉嚨被席麗麗卡死了,已經聽到了骨頭的脆響。 王哲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他在徒勞地掙扎,手電光柱在房間裡游動,偶爾會打在那張猙獰的臉上。 席麗麗再一次笑起來…… 王哲睜開眼,晨光斜射進來,落在地板上,暖洋洋的。 床沿上坐著一個人,王哲看了半天才看清那是席麗麗,她的手按在王哲的脖子上,輕柔地左右搖晃。 王哲猛地坐起來,發狂似的爬到床的另一端,喘著粗氣。怎麼會是這樣呢?他暗自琢磨。 “你做噩夢了。”她說,“又哭又叫的,怎麼叫都叫不醒你。” “是嗎?”王哲把被子圍得緊緊的,沙啞地說,“現在幾點了?” “七點半了,你該上班去了。” 王哲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問道:“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我有事。”席麗麗離開床,坐到梳妝台前打扮起來。 “你怎麼不去上班呀?” “忘了跟你說了,我休年假了。” 王哲偷偷地掐了掐胳膊,很疼,看來他真是做了一個噩夢。他爬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觀察席麗麗,她化了濃妝,像是有個重要約會。 席麗麗沒吃早餐就出去了。王哲迅速換好衣服,這一次他更加小心,緊緊地尾隨她。席麗麗坐出租車在商業街下了車,又進了那家高檔服飾店,她沒停留,直接從後門走了出去。 王哲躡手躡腳地跟進去,導購員還在聊著昨晚那部電視劇,她們看了一眼王哲,眼睛睜得大大的,剛要說什麼,王哲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從後門溜出去。 後門通向一條繁華的街道,車輛穿梭,人群熙熙攘攘。王哲頓時緊張起來,他預感到這一次又要跟丟了,他磕磕絆絆地跑起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跑著跑著,他險些撞到席麗麗的後背上。 這是一條狹窄的十字路口,行人按鍵式的紅綠燈,過往的車輛開得很快,把無辜的塵土卷上了天。席麗麗站在馬路邊張望,奇怪的是綠燈亮了她仍然站在原地,完全沒有走過去的意思。 行人們三五成群地穿過馬路,只有席麗麗呆呆地站在街邊,一動不動,茫然地看著過往的車輛。 她究竟在幹什麼?王哲百思不得其解。 一個小時過去了,她竟然還站在原地,王哲這下徹底慌了神,他覺得席麗麗肯定是撞到鬼了。 王哲穿過一條街,從過街天橋上過了馬路,他回到那個十字路口,看到席麗麗還站在那裡。他從路邊的百貨店裡買了個兒童望遠鏡,躲在一個隱秘的地方仔細觀察,他看到席麗麗臉上流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很陌生,完全不是她平時的樣子。 王哲有種莫名的恐懼,他覺得有些事已經失控了。 熬到中午,王哲的肚子發出抗議聲,他去了一家快餐店,吃了一碗香噴噴的羊肉燴麵,又要了一壺菊花茶,他邊喝茶邊用拳頭捶腿,站了一上午小腿酸痛無比。 他希望自己走出快餐店時席麗麗已經不在了,於是他故意在餐廳裡磨磨蹭蹭,希望時間快點過去。 快餐店裡沒人了,王哲不好意思再賴著不走了,他取出錢包結完賬,剛出大門就傻眼了,席麗麗居然還站在那兒,像是沒有生命的人偶。 她究竟在等什麼? 王哲突然明白了她昨晚的反常表現,一頓色香味都極為糟糕的晚餐,她居然能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現在,答案顯而易見,在街邊苦苦站上一天,這樣的體力活就算是一個壯漢也是吃不消的。 她這是何苦呢? 王哲忽然有一個想法,乾脆直接去問問她,究竟在等什麼。 主意已定,他把望遠鏡掛在脖子上,徑直朝席麗麗走去。他故作鎮定,其實心裡七上八下的,他擔心席麗麗會說出什麼可怕的話來。 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席麗麗沒有看到王哲,她的注意力全在匆匆駛過的小汽車上。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根本沒眨過眼,樣子有些嚇人。 王哲和她肩並肩地站在一起,她似乎沒有覺察到。王哲咳嗽了一聲,她也沒有反應。 王哲的神經繃緊了。 “席麗麗,你在幹什麼?”王哲說。 她沒有反應。 王哲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還是沒有反應。席麗麗的身體很硬,像實驗室裡用福爾馬林泡過的人體標本。 “你該回家了。”王哲說。 席麗麗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街面。王哲像個神經病似的自言自語。 王哲給單位去了個電話,請了兩天假,經理也沒多問就同意了。王哲回到街邊,索性坐在馬路牙子上,他倒要看看席麗麗能站到什麼時候。 一個下午過去了,街上的人流多了起來,原本比較靜謐的小路口也熱鬧起來。天空落了幾滴雨,王哲擦了擦臉,雨又停了。 王哲再抬頭時,席麗麗已經不見了,他慌忙站起來,左右張望,在人潮中他看到席麗麗的背影,她進了那家服飾店的後門,轉眼間就不見了。 王哲一路小跑跟進去,透過櫥窗他看到席麗麗上了出租車,這下他放心了,她終於回家了。放心的同時他的心又懸起來,晚上他倆還要睡在同一張床上,這件事光是想想就覺得可怕。 王哲在小區門口的便民餐廳裡打包了兩盤菜,進了單元門,他今天可沒有心情做飯了,兩個人湊合吃吧。 王哲先是趴在門板上聽了聽,裡面沒有說話聲。他敲了敲門,席麗麗拉開門,頭髮濕漉漉的,她又洗了個澡。 王哲沒說話,放下飯盒在屋裡轉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的東西。 “今天上班有宴會,累死了。”王哲沒話找話地說。 “現在能吃了嗎?”席麗麗根本就不關心王哲上班的事,她現在一定是餓壞了。 “當然能,現在就吃。”王哲從廚房裡取出碗筷,兩個人坐在餐桌前。 “真好吃。”席麗麗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多吃點。”看著她無所顧忌的吃相,王哲心裡有些酸楚,他發誓一定要找到真相。 兩盤菜差不多都讓席麗麗吃掉了,她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會兒,問王哲吃飽沒有。王哲說吃飽了,隨後便開始收拾餐桌。 “你今天又去原來的同事家了?”王哲泡了一壺茶,故意漫不經心地問。 “嗯,和她聊了一天。”她很自然地答道。 “是哪個同事呀?”王哲遞給她一杯茶。 “說了你也不認識,她早就離職了,現在開了一家服裝店。” “生意怎麼樣?” 席麗麗嘆了一口氣,說:“不是太好,那個地段人流量偏少,地租又高,一個月下來掙不了多少錢。” “你不會是打算跟她合夥吧。”王哲打開電視,開始東拉西扯找話題。 “小買賣不需要兩個股東。”席麗麗拿起遙控器,調到電視劇頻道,看樣子她要終止這個話題了。 “明天還去嗎?” “去吧,反正也沒事。” 王哲突然問:“今天中午你沒吃飯吧。” 席麗麗的表現很鎮定:“我當然吃了。” “吃了什麼?”王哲進一步逼問道。 “我們叫的外賣比薩。”席麗麗驚訝地抬起頭,“你今天怎麼神經兮兮的,總有問題?” “沒事,我就是隨便問問。”王哲心事重重地進了臥室。 王哲躺在床上抽起煙來。席麗麗竟然不知道自己去了商業街,這太不可思議了。席麗麗先是咧嘴笑,後來笑出聲來,最後居然是靈魂出竅,怎麼解釋?沒法解釋,這完全是超自然的現象嘛。 王哲仔細想來,那不是笑,而是哭,席麗麗夜裡在哭!王哲翻身下床,從床頭櫃裡取出安眠藥,碾碎倒進水杯裡,他可不想再聽到那個聲音了。 席麗麗還在客廳裡看電視,王哲從廚房裡取出油炸花生米,兩個人一起吃起來,吃花生的目的是讓她把那杯摻了安眠藥的水喝掉。王哲鬼得很。 電視劇演完了,席麗麗關掉電視,按時入寢。關燈前她果然把那杯水喝光了。王哲心中一陣竊喜。這一夜他睡得很香,可能是由於白天的疲憊,他沒再被稀奇古怪的聲音吵醒,一覺睡到八點半。 王哲第二天起床時席麗麗還在睡,安眠藥不會過量吧?他拿出藥品說明書,研究了一會兒,然後又放下了,他沒看明白,不過現在顧不了許多了,他要趁席麗麗睡覺的工夫去一趟那個十字路口,看看能等到什麼人。 王哲乘出租車到了那條街,早高峰已過,街面上沒什麼人,王哲把路口的各個角都轉遍了,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席麗麗究竟在等什麼呢?王哲百思不得其解。 清潔工正用高壓水槍清理小廣告,王哲躲到那家快餐店裡,順便把早餐吃了。喝完一碗皮蛋瘦肉粥,他點上一支煙,還沒抽完他就有個發現。 餐廳的內牆上貼著一份尋找目擊者的啟事,簡單的兩行字,無非就是尋找交通肇事車,提供線索者必有重謝云云。這是在任何城市都很常見的啟事,通常不會有什麼實質的效果,被害人貼出它只是尋求心理安慰而已。 這張不起眼的廣告卻勾起了王哲的興趣,原因是車禍時間,車禍發生的那天晚上席麗麗出現了反常舉動,只是時間上的巧合嗎?兩件事會不會有內在的關聯呢? 王哲笑起來,他覺得自己神經了,受刺激了,這兩件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事怎麼可能有關聯呢。 王哲拿出錢包準備結賬,他問店老闆為什麼把傳單貼到餐廳裡。店老闆說街面上的傳單都被清潔工收了,他看受害人家屬可憐,才答應把傳單貼到裡面來。王哲問他那天的情況。店老闆說他也沒看到,只知道一輛汽車撞死了一個小伙子。 王哲沒當回事,吃完飯就上街了,轉來轉去他的腦子裡總是想著那張尋人啟事。他鬼使神差地返回餐廳,撥通了尋人啟事上面的電話。 對方是一位女士,聲音有些嘶啞,也許是因為過度悲傷吧。雙方沉默了幾秒鐘後,她問王哲有什麼事。王哲說他是死者的同事,剛得知消息,讓對方節哀順變。又沉默了一陣,那位女士才表示謝意。王哲表示想要登門弔唁,他沒想到會如此輕易地得到地址,那個地址離這條街道並不算遠。 王哲為什麼要去死者家,他自己也說不清,總覺得不去一趟心裡不踏實。 死者的家是平房,在大雜院的最裡面,院門口立著兩個花圈,進出的友人神情緊張,連空氣中的味道都不一樣了。 王哲硬著頭皮走進去,他隱隱聽到一陣低低的抽泣聲。他順著聲音找到了死者的房間門口,一個負責人模樣的人迎出來,禮節性地握了握王哲的手,寒暄了幾句,隨後領著他進了小屋。 屋裡空間並不大,但非常整潔。屋內側是一個用白布包裹起來的案台,台子上擺滿了鮮花,鮮花中央是一張用黑框封起來的照片。 那就是死者了,很年輕,大概二十四五歲的樣子,臉龐略胖,頭髮黑亮,一雙眼睛清澈無瑕,嘴角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王哲面對逝者鞠了三個躬,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只覺得自己很荒誕,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送行。 負責人再次握住王哲的手,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對方並沒有打算詢問他的身份,這讓王哲輕鬆了不少。 院子裡擺著幾個花圈,上面的輓聯寫著一串字,王哲湊過去,看到同一個落款:創智中學。王哲明白了,逝者一定是那所學校的教職工,大概是個年輕的老師。 “他在哪家醫院?”王哲冒冒失失地問負責人。 “第四醫院。”負責人麻木地說。 “葬禮日期呢?”王哲又問。 “就在明天,您如果有時間就來一趟吧,送他最後一程。” “肇事車找到了嗎?” 負責人搖搖頭,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這時有人遞過來一個白信封,上面草草寫著一行字,是送給逝者親屬的。負責人連連向對方道謝。王哲也取出錢包,說出來時匆忙,沒有準備信封。負責人說沒關係,您明天來參加儀式就行了。王哲不同意,問他把錢放到剛才那個信封裡行不行。負責人猶豫了一下,不大情願地把信封交給王哲。王哲塞進去一百元的票子,然後交還給對方。 王哲看清了信封上的字:詹廣才老師走好,初一二班全體學生。 離開平房區,王哲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創智中學門口,很顯然,逝者是初一二班的班主任。 王哲隔著鐵柵欄看著那棟灰白色的教學樓,久久不願離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兒,詹廣才和席麗麗怎麼可能有關聯呢? 想到席麗麗,王哲忽然想到了安眠藥,不會服用過量吧。他急忙往家裡打了個電話,鈴聲響了七八遍,無人接聽。王哲打了一輛車,直奔出車禍的那個十字路口,整個街區都沒有他老婆的人影。 王哲心裡發緊,越想越害怕,該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吧,自己可別成了殺人犯。他不顧一切地往家趕,剛跑到院門口,他就看到席麗麗坐進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不用問,她一定是去老地方了。 回到家,王哲看到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他坐在床上抽煙,一根接一根,他越琢磨越不對勁,總覺得席麗麗的怪異表現與詹廣才的死有關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解釋了。 他忽然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他想去看看詹廣才。葬禮於明天舉辦,可王哲有點等不及了。 王哲把被子蒙到腦袋上開始睡覺,沒幾分鐘就睡著了,他剛進入虛幻的夢境,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可能是查水錶的。王哲罵了一聲,然後把腦袋鑽進被窩裡,用指頭把耳朵堵住。 咚、咚、咚,外面的人很有耐心,不停地敲門,搞得王哲心煩意亂。 “別再敲了,煩死人了。”王哲爬起來,頭重腳輕地走到門口。 拉開門,他看到一個陌生人,不是查水錶的師傅。 “你找誰?”王哲警惕地問。 “請問席麗麗是住這兒吧?”對方客氣地問。 “她剛出去。”王哲心裡有些疑惑,從來沒有人上門找過他老婆,“你認識她嗎?” “我是她的朋友。” 王哲更加納悶了,記憶中席麗麗好像沒有一個男性朋友。 “你是她的同事?”王哲試探地問。 “不是,我們剛剛認識。”陌生男人僵硬地笑了笑。 “剛認識她就告訴你門牌號碼了。”王哲有些生氣,席麗麗太不懂事了,怎麼能把住址隨便告訴別人呢,萬一對方是個騙子怎麼辦。 “別誤會。”陌生人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她沒告訴我住址,是我自己找上門的。” “什麼?”王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還有臉皮如此之厚的人,“你趕緊在我眼前消失,否則我報警了。” “警察?好呀,我正想找他們呢,你快打電話吧,算你幫我一個忙。”陌生人平平淡淡地說出這句奇怪的話。他微微欠身,臉上露出卑微的表情。 真夠離譜的,王哲頓時警覺起來,這個人該不會是神經病吧。他仔細打量起這個人,他忽然覺得對方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你貴姓?”王哲忐忑地問。 “你猜猜看。”陌生人無聊地說。 突然,王哲渾身上下冒出了冷汗。 王哲想起了這個人,他確實見過此人,但這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就是被車撞死的年輕教師——詹廣才! 他此刻應該躺在第四醫院的停屍間裡,渾身上下被凍成冰砣。可這個人的臉色紅潤,是不是詹廣才又活過來了? 他從太平間的冷凍櫃裡悄悄爬出來,一路打聽才找到王哲家? 王哲打了一個激靈,眼前這個人是個死人! 可他怎麼還能說話呢?按理說他的舌頭早該凍僵了。 王哲忽然有了一個想法,詹廣才一定有個雙胞胎兄弟,站在面前的是死者的兄弟。 很快王哲又否定了這個設想,雙胞胎這種事只有在文學小說裡才能看到。 他或許就是死者本人吧! 聲控燈滅了,樓道里頓時昏暗起來,陌生人趁機往前邁了一小步,等頂燈再亮時,他的臉已經快貼到王哲臉上了。 王哲退了半步,他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似有似無,好像就是陌生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席麗麗沒在家,你改天再來。”王哲現在的心已經擰成了一團。 陌生人笑起來,露出兩排瓷片般的牙齒。他的笑似乎不用換氣,仔細聽像是在哭。他笑瞇瞇地看著王哲,看樣子根本沒打算離開。 王哲後悔了,怎麼買了這套房子,現在要是出來個鄰居該多好呀。 總這樣相持而立也不是辦法,最後王哲鼓起勇氣,說:“我認識你,你就是詹廣才。” 此話一出,陌生人臉色大變,他彎下腰痛苦地摀住肚子,汗珠子順著額頭滾下來,他的兩腮鼓起來,越鼓越大,眼看就要撐不住了,他被迫張開口,一口黏稠的鮮血從口腔中噴射出來,落在王哲的臉上。 王哲驚呆了,他像戴了一副紅色的眼鏡,映入眼簾的圖像統統變成血紅色。 血液滴滴答答地從頭髮絲上往下落,王哲聞到淡淡的腥味。 詹廣才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球都要滾出來了。他好像看著王哲,又好像沒看他。 王哲不知道此時此刻應該關門躲進屋裡還是奪路逃出去。他渾身哆嗦了,兩排牙齒在碰撞,像打鼓似的。 詹廣才又開始說話了,他的話變得含糊不清,像是在呻吟。他很執著,一定要把話說完,這下子就更可怖了,他說著說著嘴角便湧出血來,彷彿嘴裡面有個人往外潑血。 血把整個地面染紅了,像是灑了一桶紅油漆。王哲還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他覺得局面沒法收拾了。 咔嚓一聲響,詹廣才的身子軟了一下,緊接著相同的聲音又響了一次,詹廣才一下子栽倒在地,他的一條腿好像失去知覺了。 他趴在自己的血泊中,衣服上沾滿了血。 他拖著沉重的身體往前爬,很慢,一下接一下,像某種爬行動物。他一邊爬一邊說話,可沒有人能聽懂他的話。 突然,他的血手抓住了王哲的腳踝,非常緊,像鉗子一般。 王哲歪歪斜斜地往後退,沒退兩步就摔倒在地,現在他的視角與詹廣才相同了。 詹廣才緩緩地爬到他面前,他的整張臉都變成血紅色。他大概想把王哲的臉咬爛。 王哲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剛站起來就被血水滑倒了,很快他也變成了一個亮閃閃的血人。 詹廣才慢吞吞地爬到他身上,趴在王哲耳邊說起話來,血灌入他的耳朵裡,從嘴裡冒出來,甜甜的。王哲快要吐出來。 “放開我!”王哲閉上眼聲嘶力竭地叫嚷起來。 詹廣才仍然在說話,這次王哲終於聽清了,他說:“我疼、我疼、我疼……” 王哲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底下,地板冰涼涼的。詹廣才不見了,地面上連一滴血也沒有。站起來他才知道這裡是臥室,血淋淋的詹廣才去哪裡了?他媽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哲心有餘悸地坐了一會兒,理清思路後他才意識到可能又是一個噩夢,他哆哆嗦嗦地點上煙,手指頭有點不聽使喚了。 這不是第一個噩夢,也肯定不是最後一個。王哲對自己的精神擔憂起來,這樣下去非發瘋不可。 那個夢是如此真切,好像根本不是夢。 王哲在床邊坐了一個小時,然後吃了一片安眠藥,一覺睡到太陽落山,他睜眼時發現床邊站著一個人,一聲不吭地盯著他。 王哲一聲尖叫,從床的另一端滾下了床。 “對不起,是我。”是席麗麗的聲音。 “你在幹什麼?”王哲狼狽地從床下站起來,惱怒地問。 “我剛要叫醒你,該做晚飯了。” 王哲看看牆上的掛鐘,說:“太晚了,賣菜的都收攤了,咱倆乾脆出去吃吧。” “那你快穿衣服吧。”席麗麗把衣服扔過去,問,“你今天沒上班?” “今天領導讓我們提前下班了。”王哲一邊穿衣服一邊應付道。 小區門口只有一個餐館,四周是黑漆漆待開發的綠地,地面上堆起一個又一個的土包,餐廳像個避難所。王哲剛搬過來的時候在那裡吃過飯,廚師的手藝真是不敢恭維,王哲納悶這家餐館怎麼還不倒閉。 推開門,餐廳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光線很暗,陰森森的。 服務員穿著油膩的工作服迎出來,王哲覺得很不舒服,但離開已經不可能了,只能湊合吃上幾口。他坐下來點了兩盤家常菜,不一會兒的工夫菜就端上來了,王哲覺得每道菜都不是滋味,席麗麗的胃口卻格外好。 服務員躲在櫃檯裡,從王哲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團亂糟糟的頭髮。這樣也好,不用擔心談話被人偷聽了。 “詹廣才這個人你認識嗎?”王哲突然問道。 “不認識。”席麗麗馬上否認,但她的表情似乎並不自然。 王哲覺得這裡面有問題,他毫無徵兆地提到一個人,按常理席麗麗應該追問一句才對,但她什麼都沒說,這說明她知道這個人。 “前幾天出了一場車禍,一輛車撞死了人,肇事車逃逸了。”王哲自顧自地說著。 席麗麗的眼睛看著窗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被撞死的人是一名中學教師,才二十四五歲,真可惜。” 席麗麗還是盯著窗外,一言不發。 “肇事司機真可惡,應該抓住槍斃。” 廚房裡響起了劈裡啪啦的炒菜聲,也不知廚師在後面為誰做飯。服務員的頭髮像是飄在半空,她總躲在櫃檯後面乾什麼? 王哲觀察著席麗麗的臉,她的嘴角連續抽搐起來,後面有人! 王哲猛地轉過身,他看到一個人趴在玻璃上! 那個人的臉緊緊貼在上面,鼻子和嘴都已經變形了,王哲看到一張極度扭曲的臉。 王哲從座位上跳起來,一隻手指著那張臉,咿咿呀呀地喊起來,可無論如何也發不出正常的聲音來。 “怎麼了?”服務員從櫃檯後露出半個腦袋。 “外面……有人……”王哲斷斷續續地說。 服務員站起來,順著王哲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說:“沒有人,只有鬼。” “你……什麼意思。”王哲結巴起來。 “我的意思是外面根本沒人。”服務員又坐下了。 王哲扭過頭,趴在玻璃上的人已經不見了,他的動作倒是蠻快的。 “你看到了吧?”王哲問席麗麗。 “我也沒看到。”她坦然答道。 “你撒謊!”王哲憤怒地喊起來,他第一次以這種態度對席麗麗說話。 “我沒撒謊。”席麗麗不急不惱地說,“你結賬吧,我還要回去看連續劇呢。” 王哲惱火地走到櫃檯前,把餐費結清,小服務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眼神像是看一個神經病人。王哲發誓再也不來這家黑店了。 從餐館到樓前這段距離很短,但王哲走得心驚肉跳,他擔心那個臉色慘白的人會從陰暗的角落裡竄出來,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 王哲一路小跑,進了單元門口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他覺得那個人是詹廣才!血肉模糊的詹廣才。 是詹廣才根本沒有死,還是夢中的人物進入了現實? 回到家席麗麗便坐在沙發上,入神地看著連續劇。王哲則照方抓藥,他先在臥室的水杯裡做了手腳,然後端出花生米讓她痛痛快快地吃個夠。 終於熬到電視劇結束,席麗麗喝完那杯水就睡著了,王哲推了推她,沒有反應,安眠藥起作用了。王哲換了一套黑衣服出了門,外面刮起了風,他豎起衣領走進黑暗中。 第四醫院冷冷清清,病人們都入睡了,靜悄悄的。王哲從正門進去,步入住院處,大搖大擺地走進電梯間。大廳裡有兩個保安值班,他們看了王哲一眼,以為是陪床的家屬,沒有詢問就放王哲進去了。 王哲乘電梯到了五層,然後從消防通道走到地下一層。他的一個遠房親戚曾在醫院病逝,所以他很清楚裡面的佈局。地下一層是倉庫,有種終日不見陽光的霉腐味。 王哲屏住呼吸跑起來,邊跑邊回頭,他擔心有人悄悄跟在後面。 樓道的盡頭是一扇鐵門,上面沒有掛鎖,一推就開了。鐵門後面是樓梯,可能是從這裡經過的人較少,灰塵像毯子一樣嚴嚴實實地將樓梯罩住。王哲順著樓梯重返地面,這是唯一通向太平間的通道,當然白天就另當別論了。 一條狹窄的巷子通向那個死亡的寄存所,兩邊是高高的灰色圍牆,上面纏著鐵絲網,好像是防備著那些沒有生命跡象的軀體爬出去似的。 王哲覺得自己瘋了,深更半夜去太平間看一具與他完全沒有關係的屍體。可是,不去這一趟心裡就不踏實,具體原因他自己也說不清。 太平間的燈光總是那樣陰森,隱隱約約能聽到評書的聲音,辦公室裡亮著一盞小燈,王哲靠過去,探出一隻眼睛。房間裡面亂糟糟的,四個牆角擺著陳舊的家具,工作人員躺在行軍床上,手裡捧著袖珍收音機。 床上的人睡沒睡著,王哲不敢確定。 王哲彎下腰,貼著牆根輕手輕腳地走到停屍間門口。他的心扑騰亂跳,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太平間通常是管理最為鬆動的地方,因為院方絕對想不到會有人在後半夜跑到這裡來。 王哲很輕易地進去了,裡面分為兩間,大致的結構他還是有些印象的。一陣陰風迎面吹來,王哲哆嗦了一下。 王哲取出便攜式手電筒,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他擔心會有具屍體直挺挺地站在牆角,靜靜地等著他。 外屋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鐵架子車,分上下兩層,下面放著幾套黑色的壽衣。王哲咽了口唾液,戰戰兢兢地走進里屋。 冰櫃齊牆高,綠色的抽屜,漆皮乾燥脫落,鏽跡斑斑。抽屜上插著名牌,逝者的名字潦草地寫在上面,這些平凡的名字很快就要消失了。 王哲上上下下尋找著詹廣才的名字,還沒找到就听到院子裡有聲音,他趕忙關掉手電,躲在冰櫃與牆面的夾縫中。 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腳步聲到了停屍間門口便消失了。王哲渾身上下劇烈地抖起來,他忽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外面那個人會走進來,拉開一個抽屜,側身鑽進去,然後再慢慢地合上抽屜。 太平間裡的秘密,外人是不會知曉的。 萬幸的是那個人沒有進來,轉了一圈就離開了,可能是聽評書的工作人員吧。王哲從夾縫裡擠出來,急匆匆地尋找詹廣才的屍體,在這裡他多一分鐘也待不下去。 王哲在最上面一排抽屜發現了他的名字,龍飛鳳舞的三個字:詹廣才。 詹廣才就躺在裡面,王哲把抽屜拉開一條縫,寒氣滲出來,涼颼颼的。他舉起手電筒,想像著詹廣才被凍僵的模樣。 突然,停屍間裡響了一下,聲音來自王哲的背後。 王哲滅掉手電,手腳並用地爬到那條夾縫裡,大氣不敢出。 停屍間裡還有別人嗎?是不是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後? 等了一會兒,再沒聲音了,王哲打開手電,停屍間裡空空如也,或許是自己聽錯了吧,王哲的腦子亂了。 他再一次走到冰櫃前,把抽屜徹底拉開,手電光柱射進去,裡面的情況不出王哲的意料—— 詹廣才根本不在裡面! 屍體不見了! 王哲發瘋似的跑回家,席麗麗還在睡覺。王哲打開所有的燈,然後站在床邊,大聲喊道:“詹廣才!” 酣睡中的席麗麗突然睜開了眼…… 王哲再一次失眠了,他知道某些事情失控了,身邊人已經不是席麗麗了,而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真是莫名其妙,天底下居然還有這種怪事! 幾個小時前他叫“詹廣才”的時候,席麗麗睜開眼,看了他一眼,然後翻了個身,繼續睡下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不是叫不醒嗎?怎麼一聽到“詹廣才”這三個字她就醒了。 答案只有一個,床上這個人是死去的詹廣才,他控制著席麗麗的身體。聽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可還有其他解釋嗎? 該怎麼才能把席麗麗找回來呢?王哲思來想去,一轉眼,天色泛白,他還是沒想出好辦法來。 兩隻鳥兒落在窗台上,唧唧喳喳,像是謀劃著什麼陰謀,令人生疑。 這時席麗麗動起來,王哲的心提到嗓子眼。 “咦,你怎麼沒睡?”她問。 王哲低下頭,意識到自己沒有脫掉外衣,不干不淨的,有股太平間的怪味道。 “哦,我早起了。”王哲下了床,進了衛生間,出來後看到席麗麗又睡過去了,看來安眠藥的藥力還沒過去。 王哲用最快的速度換了一件衣服,出了家門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第四醫院,他要看看詹廣才的鬼把戲該如何收場。 太平間門口停著兩輛麵包車,車頭掛著白花,司機不知去向。一個中年人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像是葬禮主事人。大家都壓著嗓音說話,似乎生怕把冰櫃裡的人驚醒似的。 壓抑的氣氛在四周瀰漫著,每個人都哭喪著臉,不約而同地進入了某種狀態。 王哲卻想笑,這些人顯然還不知道冰櫃裡的秘密。他遠遠地站在街對面,他擔心人群騷亂時會衝撞到自己。 送葬的時間到了,中年人從麵包車裡抱出紙棺材進了太平間,親屬們抽抽搭搭地跟在後面,其他人肅立在門的兩側。 王哲伸著脖子朝里面張望,一分鐘又過了一分鐘,並沒有想像中的混亂發生,太平間裡靜悄悄的,家屬們可能正在緊張地商量對策。 大概過了五分鐘,太平間裡有了動靜,四個人抬著棺材走出來。王哲頓時睜大眼睛,從他們行走的姿勢可以看出,家屬們絕對不是抬著一口空棺材。 奇怪了,棺材裡是誰呢?他們不會將別的死者放進去吧。棺材抬進車內,家屬們各自上了車,車隊浩浩蕩盪地出發了。 王哲本來只是來看熱鬧的,這樣一來,他只能跟在車隊後面,像是有根看不見的繩子拴在他的脖子上。 天灰濛蒙的,厚厚的雲團遮住了太陽。樹葉子被風吹得嘩嘩響,像是在竊竊私語。 第四醫院離火化廠並不遠,大概只有半個小時的路程,王哲讓出租司機超過車隊,他要提前找個好位置以便觀察。 車隊浩浩蕩盪地進入了停車場,管事的中年人拎著一個文件夾急匆匆進入業務室。王哲坐在告別廳門口,緊張地點燃一支煙。 過了一會兒,震天動地的哭聲響起來,那群家屬們團團圍住一輛手推車,撕心裂肺地喊叫,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把逝者喚醒。 王哲雙手撥開人群擠進去,手推車上躺著一具軀體,王哲目瞪口呆,是詹廣才! 他一定是後半夜才回到太平間的冰櫃裡。 詹廣才穿著一套黑色的西服,一條鮮紅色的領帶掛在胸前,看上去有些不太協調。他的臉被太平間的工作人員修飾了一番,嘴唇塗得紅紅的,有些瘆人。 王哲彎下腰,看了又看,他隱隱約約覺得詹廣才的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彷彿在嘲笑自己。王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聞到一股很熟悉的煙草味,席麗麗身上也曾出現過這種味道。 王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詹廣才根本沒有死! 他在偽裝,他在欺騙。 王哲突然伸出手,推了推詹廣才的肩膀,他的身體很硬,但絕對不是冷凍三天之後的那種硬度。 “你在幹什麼?”中年人衝過來,揪住王哲的領子,硬生生地把他拉了出去。 王哲一直盯住詹廣才的臉,他看到詹廣才的嘴角明顯動了一下,有些嘲諷的意味。 “你到底是誰?”中年人怒沖沖地問道。 王哲不想對他解釋什麼,他知道現在不會有人相信自己。手推車被工作人員推進黑壓壓的工作間裡,幾個親屬尾隨其後,詹廣才的軀體最終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他會被推進火化爐嗎?絕對不會,詹廣才會在最後的時刻跳下手推車,躲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趁機脫逃。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不可能發現他,沒有人會防備一具硬邦邦的屍體。 王哲沮喪地離開了火化廠。他的心裡亂作一團,他實在搞不清楚詹廣才為何偏偏找上自己。 出租車在灰沉沉的馬路上行駛,王哲茫然地朝車窗外張望,他看到一群未成年的洗車小工正用力揮動著毛巾招攬生意,他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他越想越害怕。 出租車停在4S店門口,王哲付完車費走進維修廠房,他新買的小轎車停在最裡面,還沒有維修,兩個小工坐在裡面聽廣播。 王哲一聲不吭地圍著車子轉了一圈,和他想像中的情景一模一樣,車頭明顯凹進去一塊。 “您好,請離開維修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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