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九號房

第15章 第15章

九號房 余以键 5254 2018-03-22
說九號房醉入夢鄉,那是誇誇其談。但至少,九號房瀰漫著濃烈的酒氣,而且比平時睡得更深沉。眾人皆醉惟我獨醒這句話,在此時此地指的就是九爺,因為他滴酒未沾。事實上還有兩個人也沒睡著,那就是幫主和交通,他們像波濤般起伏的被筒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小如睡上了通舖寬敞的位置、蓋上了乾淨的新被褥,夜夜不斷的噩夢終於在這個醉人的夜晚遠離了他。然而,小如突然又夢見從陰曹地府來的夜叉握住他的手,並且越握越緊。奇怪的是,小如從夢中驚醒了夜叉仍然緊握著他。小如坐起來才看清楚,握住他的不是什麼夜叉,而是九爺。見小如醒了,九爺鬆了手,小如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了那個會波動的被筒。九爺什麼也沒說,扯過一條毛巾蓋上眼睛睡覺去了,撇下小如獨自發呆。

小如豈是只會發呆的笨鳥,一動腦筋就領會了九爺的用意。小如悄悄靠到幫主身後,手伸進了被窩。幫主的四肢和交通的四肢以一種渾濁的狀態交織在一起,所以沒有感覺到另外還有一隻手在摸他,直到這只侵入的手摸准他的恥處之後用勁一握,幫主才感受到身後的鼻息比交通更粗重。幫主受到驚嚇,小如手裡的東西就在迅速萎縮,除了用力掐緊它,小如沒有別的辦法。 交通的驚恐是短暫的,當他穿好衣服袖手旁觀時時,臉上就只有不安了。 “沒你的事!”小如輕聲命令交通躺下。幫主很快就放棄了掙扎,因為經受不住下體的的痛苦。妥協了就寬鬆了,幫主得以理出頭緒來處理問題,他首先要了解的是小如行凶的動機: “我操你媽?” “誰?”

“什麼誰?” “不要明知故問,是誰陷害我父親?” 幫主並不答話,而是一口咬住小如的胳膊,小如死命貼緊幫主的後背,決不鬆手。在玩命的抗掙中,幫主的身體越來越滑溜,包括恥處。奔湧出來的汗水無疑增加了小如攻擊的難度,還有胳膊上撕心裂肺的巨痛。小如以前所未有的驚人毅力忍受了這一切,被子早已踢到一邊,兩具緊密相連的身體在扑騰、在低吼。九號房甦醒了,又糊塗了,如果說幫主狂怒得像一匹野馬,那粘在他背上的小如就像一名堅定的駛手了,只不過小如牢牢控制的不是韁繩,而是幫主的生命之根。 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但這並不影響大家圍觀的勃勃興致,一個裸體的人已經夠有看頭的了,何況他還被人攥住了命根子。眼看幫主就要摔掉小如了,在脫韁的那一瞬,小如反守為攻,猛然咬住幫主的脖子,心力交瘁的幫主哪能經得起致命的一擊,他鬆了嘴,以血盆大口朝天嚎叫:

“王——苟——” 小如像聽到命令的戰士一樣從幫主的身上撤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包紮傷口。戰敗的幫主任由身體裸露,垂頭喪氣地撫住恥處,片刻的沉默之後,暴發出絕望的吼聲: “我沒命了。我活不成了。” 新娘嚇了一跳,以為幫主受重傷不行了,想掰開他的手看看傷勢,幫主卻拉過被子蓋好死活不讓看。帥哥剝開兩支香煙,將菸絲捻成團敷在小如的傷口上,再用一條手帕紮好。大家不知道兩敗具傷的雙方因為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干什麼,更不知道幫主大叫王苟何意,面面相覷又畏葸不前。在這種情況下,九爺的態度格外引人注目,遺憾的是九爺沒有態度,因為他在平穩地睡覺。九爺好像知道大家在看他,但他沒有動,毛巾仍然遮住他的雙眼,以希鬆平常的口氣說:

“沒事了,睡覺。” 小如寫好一張內容簡單的紙條: 第二天送開水的時候,小鳥倒完了開水,小如將折好的紙條丟在空勺裡,靠向圓孔輕聲說: “送到十三號房給梅健民。” 到傍晚收監,小鳥就帶來了十三號房的消息,梅健民的字條同樣簡練: 今天收監的是胡幹部,他把住外間的鐵門,讓小鳥進來鎖里間的鐵門。小鳥塞給小如字條的同時,也塞給小如一句令人不安的話: “他中午晚上都沒吃飯。” 小如一時難以適應遊手好閒的牢頭生活,抬尿桶、疊被褥、洗碗、分飯、擦地板,所有這些沉重的勞動,一夜之間都跟他沒關係了。刀疤甚至為小如擠好牙膏,小如很奇怪刀疤怎麼認得到這是他的牙刷?不過小如什麼也沒問,他要的正是這種奇怪的快感。

早上喝過粥,小如打著飽嗝,看刀疤和交通在外間忙碌,感覺肚子脹得難受。新娘他們氣宇軒昂的在通舖上來回走動,小如忍不住腳趾陣陣發冷,試著參與到行走的行列中。小如顯然不習慣擁擠不堪的散步,他左右躲閃著別人,其實大家已經給他讓道了。小如驚喜地體驗到“散步”的妙處,肚子不脹,腳上也暖和了許多,並且有助於思考下一步的計劃。 看來,幫主這個保險櫃的縫隙是找到了,關鍵的是如何撬開它。應該設計一次強制行動,迫使幫主說出王苟陷害父親的真相。 九爺不假思索就反對小如的強制行動: “不能心急,心急了保險櫃就要打敗我們,而不是我們打敗保險櫃。” 名點完了,開水送過了,衣服洗好了,東邊的太陽也照到西面牆角了。小如讓其他人都進里間歇著去,好給自己和九爺騰出說話的空間。九爺面牆坐在水桶上,雙腳踩牆,太陽正好能曬到他的腳麵。小如也坐在水桶上,不過是背靠牆壁,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這樣,九爺看起來是跟牆壁說話,其實是跟小如說話。梅健民傳來的那張紙條拈在九爺指間,它被揉成一團,九爺彈指一揮,就無聲無息地落向茅坑了。九爺問小如:

“王苟跟你父親有什麼過節?” “不是太了解,”小如說,“一般沒有。” “只有兩種情況。”九爺分析,“一,王苟對你父親有深仇大恨;二,王苟與閔所長不共戴天。手段是嫁禍,本質是你父親被冤枉。” “所以要逼幫主說實話。” “心急吃不了魚頭肉。直接逼幫主說出謀殺真相,他無疑要以死抗爭,因為協從謀殺至少也判無期。如果要他說的僅僅是王苟跟誰有仇,我料定,幫主會妥協。” “對,首先弄清楚王苟為什麼跟我爸過不去。” “不對,要先弄清楚的是閔所長為什麼跟王苟過不去。因為你父親管的是戶籍科,幫主不認識,而看守所是幫主的家,閔所長和王苟他就滾瓜爛熟了。” “幫主他成天胡說八道,能信嗎?”

“記住,沒人可以在我面前撒謊。” “但是,口說無憑又有什麼用呢?” “所以,要叫他寫下來。” 小如把幫主喊了出來,踢給他一隻拖鞋,幫主於是坐在拖鞋上仰望著不懷好意的九爺。九爺低下頭,直視幫主說: “看著我的眼睛,說實話,閔所長在什麼問題上得罪王苟?” 幫主不但沒有看九爺的眼睛,反而別過臉去,深思熟慮後才瞪了九爺一眼,悠悠地說: “別逼我,逼急了我撞牆,撞牆了指導員總該給我換房。” 小如抬來一杯水,擺在幫主面前,開導說,“你說出來怕什麼?反正我們知道就拉倒,再說上起法庭來你也可以不認賬。” 幫主沒理小如,臉又別向一邊。九爺發話了,九爺的話總是能擊中要害: “你這麼不合作,就等於逼我們撕破臉。”

幫主不以為然:“撕破臉又怎麼樣?” “要不了你的命,至少可以要你半條命。”九爺湊到幫主的耳邊說,“你向哨兵買酒喝,違反了監規第一條;你折磨交通,違反監規第二條;你高聲唱歌,違反監規第三條;你在號房講黃段子,違反監規第四條;你吹噓作案伎倆,違反監規第五條……” “夠了,所以我要求換房。” “你在號房雞姦交通,按嚴打通知,至少判五年徒刑。” 幫主瞠目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小如趁熱打鐵: “全號房都看見了,我可以讓他們舉報,也可以讓他們閉嘴。” “那好,”幫主敗下陣來,“我只說閔所長和王苟的矛盾,別的就沒有了。” “不,要寫出來。”小如強調說。 目送九爺和小如進里間,幫主老半天回不過味來,“寫出來”是他從未經歷過的,一股不可抑止的驚恐在胸中湧動。發生的事件超出了幫主的經驗積累,暫時不可能有什麼應急措施,所以只能心事重重地默然走開。

小如責成帥哥找來稿紙和元珠筆,交到幫主手中。 幫主用拖鞋墊坐在地上,盤起腿,面對通舖床板上的幾張稿紙發呆。在寒冷的季節,又是九號房陰暗的里間,幫主卻滿頭大汗。幫主咬完筆頭又咬指頭,腿都盤酸了,稿紙上仍然空空如也。 小如在跟九爺大談和玄學的起源,旁邊圍著幾個懵懵懂懂的聽眾。幫主就是此時彳亍過來的,他一手拿紙一手握筆,欲言又止的神情。小如停止說話,微笑著等幫主提問。幫主潮紅的眼眶裡盈滿淚水,悲涼而憂傷: “學者,我不知道寫什麼。” “事實怎樣你就怎麼寫。”小如和藹地說,“寫不好沒關係,寫清楚就行了。也不急,一個禮拜夠嗎?” “我小學沒畢業。”幫主這麼說,眼淚就奪眶而出。 “初小足夠了。”小如站起來,把紙按在牆上寫下題目《真實情況》,安慰說,“我們又不交上去,寫錯別字沒關係。”

如此寬鬆的要求,再拒絕就有無理取鬧的嫌疑了。幫主接過小如的硬筆書法,如喪考妣地回到老位置。寫下寥寥幾個字,幫主就將紙推到一邊,埋頭哭了起來。小如近前問他: “怎麼回事?” 幫主擦去淚水,指那張紙說,“你看,民、明、門、名、們,我不懂哪個是所長的姓。” 站在幫主身後的九爺也認清了這幾個字,九爺翻出一張報紙給幫主: “你讀讀這篇稿子,跟你要寫的差不多。” 幫主稍一瀏覽這篇題為《正局長貪權,副局長行凶》的稿子,就交還九爺說,“哪裡會一樣,王苟可沒有殺閔所長。” “表演該結束了。”九爺撿起那張紙,在幫主眼前晃一晃,“能寫出如此多的同音字、能如此迅速閱讀一篇文章的人,竟敢哭哭啼啼的裝文盲。我勸你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 再次敗下陣來之後,幫主省悟了,無論智商還是情商,自己都決不是這位鐵腕九爺的對手。心裡想通了,手裡就寫得順。原來: 王苟的老婆叫葉月,三年前離了婚。離婚之後不知犯了什麼事被逮進看守所,王苟總是以提審的名義打她。閔所長批評了幾次,兩人因此翻了臉。 當天傍晚收監,小如就將幫主寫下的文字折成紙條,註明“投海源三中405信箱”交到小鳥手裡。興奮退去之後,小如漸漸擔憂起來,萬一小鳥隨地一扔、根本沒投進周明老師的信箱呢? “真是環境鍛煉人哪,當兩天牢頭就學老成了。”九爺先是表揚,然後點撥,“問小鳥海源三中門衛的長相就知道他有沒有進去。” “這個還是不能說明問題,他從三中大門口過一下就行了。” “再問他信箱號碼的顏色。” “如果他故意不投呢?” “人的心思是什麼他就做什麼,小鳥為什麼要故意不投?” 小如想想也對,凡事都有個動機。 “那好,明天送開水我就問他。” “又太急了,”九爺搖搖頭說,“派內役進城無非是買米買煤買雜貨,不可能天天要買,何況他們是輪流進城的。” “要不然讓幫主寫下一個問題,王苟為什麼跟我爸過不去?” “這等於逼幫主洩露王苟的謀殺,我們目前還做不到。” 天黑透了,白熾燈蠻橫地亮起來,小如一時沒了主張,有點發呆。號房裡的人三五成群,擠作一堆說三道四,小如的表情告訴別人他和九爺有重要的話要商量,大家都自覺遠離他們所在的角落。九爺從床板的夾縫裡摸出一把塑料小梳子,一下一下梳理他本來就十分滑溜的長發,好像在梳理混亂的思緒。九爺梳完頭,用小梳子敲打自己的手心,悄聲說話的樣子就接近耳語了: “幫主把事情簡單化了,世界上的事絕不會這麼簡單。王苟為什麼要離婚?葉月犯了什麼事進看守所?離婚沒什麼,是正常現象。不正常的是,離了婚為什麼還要打葉月?王苟心中一定有難以平息的屈辱。打一打自己的原配老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至於跟閔所長翻臉?可見事態的嚴重。當務之急,解決第一個問題,王苟為什麼離婚?” “這不南轅北轍麼?” 九爺掖好小梳子,盤起腿準備打坐,最後一句話是閉起眼睛說的: “好比你去北京,乘飛機卻要先到南邊的廈門,看起來走遠了,其實離目標更近了。” 幫主在過道的牆角揉緊交通的脖子耳語,不知道幫主在說什麼,把交通的臉都說紅了。小如將幫主從交通身上剝開,提出新要求: “王苟為什麼離婚?寫下來。” 幫主摔開小如,顯得非常氣憤,“我說過,我只寫王苟和閔所長的矛盾,你這是得寸進尺。” “我非要你寫呢?” “小不點,做不到。”幫主一屁股坐回牆角,重新揉緊交通的脖子。這不讓小如生氣,小如生氣的是幫主居然叫他“小不點”。小如氣呼呼地對刀疤說: “幫我辦一件事,你從明天開始可以不搞衛生。” 刀疤兩眼放光,彎下腰請教小如,“誰來搞衛生?” “你跟交通對調,他搞衛生你攤被。” “要我辦什麼事呢?” “叫那夠日的幫主難受難受。” 刀疤瞅瞅在與交通耳鬢斯摩的幫主,拿定了主意: “叫交通瀟灑走一回。” 刀疤和新娘、帥哥聯手,硬是從幫主的懷里奪過交通,並勒令交通把外褲內褲全脫了。刀疤從帥哥毛衣破爛的袖口抽出一根毛線,一頭紮住交通的卵蛋,另一頭由帥哥牽在手裡。帥哥牽著交通在通舖上來回走動,就是刀疤所謂的“瀟灑走一回”。九號房歡欣鼓舞,一會叫帥哥走快點,一會又叫帥哥走慢點,只有毛線不斷扯痛交通才能達到喜人的效果,如果兩人同速前進、毛線耷拉下來,那還有什麼看頭?為了防止交通去拉毛線,又有積極分子將交通的雙手反剪綁住。 交通絕望地哭了,因為他做不到跟忽快忽慢的帥哥保持步伐一致。交通小娘子似的哭泣更加激動人心,有人上去把他外套脫了、卷高毛衣和汗衫,這樣,交通豐滿圓潤的下身就充分暴露於眾人面前,在白熾燈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像來自宮廷的官窖瓷器。 有人對交通說,“哭什麼?喊幫主救你就是。” 有人對幫主說,“趕緊英雄救美人吧,這麼白胖的屁股被我們看了不心疼?” 這些話惹得交通更傷心了,真的邊哭邊喊,“救我,解大哥救救我。” 整個號房都笑得前仰後合,幫主被笑紅了眼,像瘋狗那樣一躍而起,撲向小如。新娘和刀疤早有防備,挺身架住了幫主。 “我寫。”幫主聲色俱厲地怒吼,“我他媽的寫還不行嗎?” 刀疤要去解毛線,小如製止了他,小如對幫主說: “在寫好之前,帥哥隨時可以拉交通起來瀟灑走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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