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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九號房 余以键 4201 2018-03-22
新一輪的全國性“嚴打”開始了,裝在監窗外的小喇叭嘰嘰喳喳一遍又一遍地聒噪,重複了十幾遍指導員的動員報告,題目是《徹底坦白,檢舉揭發,爭取從寬處理》。小喇叭噪聲很大,像一個激動不安的醉漢,如此不厭其煩,大家總算領會了指導員的意思: “海源看守所積極遵照上級公安機關的部署,紮實認真開展嚴打鬥爭活動,分管號房的管教幹部要在一周內同每個被收審的人犯談話一次。如有檢舉揭發其他犯罪分子重大罪行並得到證實的,或提供重要線索、證據,從而得以偵破其他重大案件的,以及能徹底坦白或交待新罪行的,將參照《刑法》第63條、第59條之規定,和《全國人大常委會的暫行決定》,給予立功、減輕處罰、將功補過、解除審查等獎勵。

“海源看守所曾先後獲得'省先進看守所'、'省三級示範所'、'省優秀科所隊'、'集體三等功'等榮譽稱號,在這次的嚴打鬥爭中,海源看守所將進一步落實健全制度、強化管理措施,以確保監管安全和為嚴打鬥爭服務。因此,要把收押、巡視、提訊、押解、安全檢查、出所等23種制度和18種簿卡的建立完善作為首要任務來抓,使各項監管工作有法可依、有章可循。為了使各種制度有效地落到實處,本所將各項製度化解成每一個乾部的具體工作,實行包管理、包教育、包監室整潔、保證監室安全的'三包一保證',使每一個管教幹部做到職責分明。 “為了加強對人犯的法制教育、實行科學管理,本所從今日起每天安排一至二小時的嚴打廣播,對在押人犯進行法律、道德和人生觀的教育。同時,要堅持文明管理,教育幹部不打罵人犯,並嚴厲打擊'牢頭獄霸',以確保嚴打人犯的收押。

“海源看守所要繼續發揮整體管理的職能作用,加強與預審科、武警駐所中隊、駐所檢察室的密切聯繫,嚴打期間每週召開一次監情動態協調分析會,把各種事故處理在萌芽狀態。強化干部隊伍建設,狠抓廉潔自律,拒絕人犯家屬吃請、拒收錢物,樹立人民警察的良好形象。” 這是個春寒料峭的早上,喝過稀飯大家躲在里間保暖,帥哥洗過碗也進去擦床板了。外間僅有三個人,一個是上廁所的九爺、一個是挽起袖子洗衣服的小如,還有一個是蹲在洗碗池角落的皇上。皇上忽略不計,因此,說是三個人其實只有兩個人。 九爺拉屎的怪異姿勢吸引了小如:屁股高高撅起,頭卻深深地埋下,像一匹避難的鴕鳥。 “很奇怪是吧。”九爺看似跟自己的生殖器說話,其實是在跟小如說話。

小如淺淺一笑,問說,“這樣怎麼舒服?” 九爺抬起頭放下屁股,臉上被倒流的血充得通紅。 “你不懂,”九爺喘喘氣說,“這是為了看屎,看它離開肛門接觸空氣的過程如何改變顏色,這是判斷是否健康的方法。你有判斷自己健康的方法嗎?” “沒有。” “我來教你。如果是褐色……” “你教也沒用,那個動作我做不來。” “是呀,有太多的事情只有我能做得來。”九爺揩了屁股提上褲頭說,“我要讓你做牢頭。” 小如擰乾衣服往鐵絲上晾,九爺洗了手,以一種舒暢的心情說,“前提是讓牢頭走,難點在於,我做不到讓他平安地走,如果要他走,去的就是陰間。” 小如用那桶盪衣服的水沖了廁所,以不易覺察的激動口吻說,“他早就死有餘辜。”

九爺以事不關己的平靜注視小如,說話時紅唇微啟:“大學生,有失忠厚吧?” 小如想重新表達自己的意思,廣播咔喳一聲停了,點名的鈴聲驟然響起。大家受廣播內容的震懾,排隊的速度比平時快多了,小如只好同九爺一起站到最後。 點名的是胡幹部,丟失剃頭刀的重大事故使他垂頭喪氣,欲言又止的神情就像在洞房花燭夜死了新娘。胡幹部最終什麼都沒說,收起花名冊就走了。 刀疤有些幸災樂禍:“這狗日的嚴打早不打晚不打,胡司令的剃頭刀一丟就開打,檢察室饒得了他?這下夠他喝一壺的。要我說呀,寧可自己的雞巴丟了也別丟這要人命的剃頭刀阿。” 刀疤的幽默像一泡尿撒到大海裡那樣沒有任何反響,大家保持一種難得的肅靜。刀疤感覺不妙,一抬頭,果然是指導員的老臉凝固在監窗外。

指導員用他尖長的小指甲摳摳鼻冀,“有點水平阿小王八羔子,”他說,“嚴打期間我對你們號房要三包一保證,誰要往老子臉上吐口水,老子讓誰屁股冒煙。” 指導員憤恨地走了,刀疤用一個匪夷所思的舉動來歡送他:倏地跳上通舖,猛然脫下褲子,抖動陽物說,“我很害怕喲很害怕喲,你們看小弟弟都嚇進去了。” 這一招刀疤取得了驚人的效果,整個九號房差點被笑聲掀翻了。牢頭沒笑,若有所思地說,“你們聽指導員人模狗樣的廣播講話,娘希匹還真是狗嘴吐象牙——出人意料阿。” “別聽他窮叫,”幫主說,“就指導員那幾句唬人的廢話,還不是年年嚴打翻來覆去,我也能湊個八九不離十。這叫瘦公雞打鳴——” “怎麼說?” “有氣無力。”

嚴打成果體現在九號房就是收押了一個小青年。鐵門一開,一個頭髮蓬鬆、細皮嫩肉的小青年就出現在大家面前了。逗趣的是,肩上居然背著書包,鐵門一關就摀住臉蹲在地上哭,不但不敢抬頭看人,而且哭泣的腔調怎麼聽都像個小媳婦。 里間的迅速傾巢出動,將他圍了個水洩不通。 “真有意思。”牢頭托起他的下巴: “小朋友,讓叔叔瞧瞧。” 幫主倒吸一口涼氣,小青年的俊俏模樣鎮住了他:細密的眉毛、整齊的白牙、可人的酒窩。 “你們看這臉蛋,”幫主驚嘆道,“就是我們村支書的媳婦也不一定有這麼可人。” 小青年說出的話也有一股童音的粘乎勁:“叔叔別打我。” “我們都是世上的活菩薩,菩薩怎麼會打你呢?”牢頭說,“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湯圓。” 話一出口,湯圓就被大家轟然的大笑嚇了一跳,“湯圓?怎麼不叫餛飩?” 牢頭忍不住好奇:“那,你從哪裡來?” “我是栗坡鄉政府的交通。” “他們怎麼嚴打你啦?” 湯圓不回答,又伏下頭慟哭開了。刀疤沉下笑臉,還沒發作監窗外就傳來指導員的聲音: “都聽好了,別難為他,好歹也是政府的交通。小傢伙可是有廟的,哪像你們這些人渣,個個孤魂野鬼。” 大家無趣地散開,留下交通獨自哭泣。有一個人進了里間又踅回交通身邊,幫他卸下書包、扶他站好、為他拭去眼淚。幫主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過九爺的眼睛,九爺注意到,幫主為交通拭淚時,手背故意在臉蛋上蹭來蹭去。 交通閉起眼睛忍住了幫主的手背,幫主並不過癮,站在交通身後右手從領口伸了下去,左手則插進褲頭往下摸。幫主也閉起眼睛,臉色現出了陶醉,從交通進號房的那一刻起,幫主就將他假想成異性,這樣,幫主就當作自己的左右手都緊緊握住了女人最羞澀的部位。在臆想的沉迷中,幫主暗暗使勁,交通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隨著一聲尖叫,交通拼命掰開幫主繞在肩上的手。馬上就輪到幫主尖叫了,幫主“唉喲”一聲跳開了交通的身體,因為他的手腕被交通咬傷了。

牢頭沒安排交通幹活,要他交待案情。交通沒有交待案情,說是要向牢頭表演口技,然後鼓起腮幫子,果然能用巴掌拍出簡單的音符。再好的節目反复表演觀眾都會厭煩,更何況這種小毛孩玩的小把戲。兩場下來,交通的腮幫子就拍得通紅,當他提出要演奏第三首曲子時,牢頭不耐煩了: “滾一邊去滾一邊去。” 礙於指導員的面子,牢頭不好跟交通這種乳臭未乾的人硬碰硬,不如來個就坡下驢: “九爺,你不是可以叫泥人開口、骷髏說話的嗎?” 九爺的心思都放在幫主的身上了,如果幫主如此張狂的行為九爺都會忽視,那九爺就不是九爺了。九爺用一句話,就足以表明他明察秋毫: “交給幫主吧,他有辦法。” 幫主正往手腕的傷口吹氣,以一種迎難而上的豪邁說:

“我來試試。” 幫主取兩個碗倒扣著問交通,“你們女鄉長的奶子有這麼大嗎?” “我們鄉長是男的。”交通的答非所問招來了懲罰,幫主將交通的嘴捏成0型,然後吐了一口濃痰進去。幫主死勁捂緊裝上濃痰的嘴,直到交通在掙扎中吞了下去。幫主的這一怪招讓人作嘔,也讓交通的腦袋瓜開了竅。幫主再問: “你們女鄉長的奶子有這麼大嗎?” 好漢不吃眼前虧,交通果斷地回答:“有。” “你摸過嗎?” 交通有點猶豫,還是回答說,“有。” 牢頭出去乾嘔了一陣,回到交通身邊更來勁了,瞧瞧交通,又瞧瞧倒扣的塑料碗,滿臉的神采飛揚。幫主受到鼓勵,逼近交通說,“坦白交代,摸過幾次?” 交通十分為難,不知要回答幾次他們才會滿意。 “十次。”交通惶惑地說。

“還想摸嗎?” 交通又要哭了,他在肯定和否定之間權衡,最後選擇“想”,交通認定這樣更符合大家的心意。 “太棒了。”幫主猛拍床板大聲叫好,“我今天一定讓你過把癮。” 大家意氣風發,幫主指揮小如給兩個碗裝上大半的水,勒令交通跪下,伸出雙手托住它們。 “手要平伸,水不能倒掉,不然就添滿了。”幫主佈置說。 一切工作就緒,幫主石破天驚地道出節目的新奇,“好了,你現在慢慢回憶,怎麼到九號來了。” 根據交通支離破碎的哭訴,事件大體上是這樣的: 湯圓初中畢業後,家裡沒錢供他讀高中,經過在鄉政府當經委主任的舅舅介紹,幹上了交通。湯圓的家在栗坡鄉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每到月底的輪休,湯圓都要回家一趟。湯圓有兩個堂叔,一個有老婆和九歲的女兒娟娟,另一個快四十歲了還在打光棍。老光棍經常騎單車進城,你以為是去做什么生意嗎?不,是去影音店租“好看的”光盤。但是老光棍買不起VCD機,只能跟兄弟一家三口集體欣賞。剛開始還不讓娟娟觀看,時間久了自然無法迴避。 這一天,老光棍又去租光盤了,路上邂逅湯圓,便熱情地邀請湯圓一起過過癮。放了一張,娟娟提出要去茅廁,她爸爸捨不得離開屏幕,從床頭摸出手電交給湯圓,讓他帶娟娟去。山村的茅廁簡陋,天又黑,湯圓打著手電跟娟娟拐彎抹角了好一陣才在豬圈旁找到。娟娟進去後,湯圓息了手電站在路口,腦海裡全是男女交織在一起的畫面,那些配套的聲音也縈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湯圓急於要回去接著看,娟娟卻磨蹭老半天不出來,湯圓打開手電掃一掃茅廁的木門: “好了沒有?你快點。” “布扣別不上了,圓哥,進來幫我吧。” 湯圓進去幫她,事件就在這時發生了。娟娟不讓他扣,反而將小棉襖的布扣逐個解開,脫下來鋪在角落的稻草堆上,轉過身再笨拙地褪下棉褲。在湯圓夢境般的心旌搖盪中,娟娟說了一句稚氣十足的話: “圓哥,電視上的事你會做嗎?” 第二張是VCD機解不開的破片子,娟娟她爸在遺憾之餘猛然意識到女兒去得太久了,於是點起松光去找。當他在茅廁門口看見正在穿褲子的湯圓和衣衫不整的娟娟時,一把攥過娟娟急切地問: “圓哥扒你褲子沒有?” 娟娟奇怪地說,“我自己扒的,不是穿好了嗎?” 娟娟她爸扭送湯圓回家,把事情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提出要補給娟娟一千塊錢的損失費。不料,湯圓的爸爸破口大罵,說有人用黃色錄像陷害他兒子。兩個堂兄弟僵持不下,爭吵到天亮只好公了。 家里人翻箱倒櫃,尋出湯圓上初中時背的書包給他裝衣物。湯圓被送到鄉派出所,正好是上班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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