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饕餮娘子1·桃花謠

第7章 七、雪花酥

饕餮娘子1·桃花謠 佟婕 12496 2018-03-22
昨夜裡下了些小雪,現在那些屋瓦牆頭上,上都有一層白白的雪霜。 冬日里雖然來往客人比平時少些,但歡香館每日還是熱熱鬧鬧的。 大鍋裡剛剛熬好的臘八粥冒著騰騰的熱氣,我一邊和三娘說著話,一邊挨著灶近些,暖暖和和的。 桃三娘在做點心,烙的脂油餅,裡面摻上切碎的蝦米和乾蔥,油鍋裡一煎,青紅色就顯了,相間在酥黃的餅子上。 “好香!”我盯著鍋裡流著口水說。 桃三娘笑笑:“幫我去把那些茴香和乾椒、芝麻鹽、洋糖一塊舂成末,就讓你吃餅。” “好!”我趕緊過去按著她說的去做。把小茴香、幹椒混著芝麻鹽、洋糖舂碎,這必定是要做椒鹽餡兒的點心,但我其實並不愛這種混雜口味的,鹹的我只喜歡芝麻餅或蔥油餅,要不就是各種香甜的糖餡餅。

有人在裡面喊:“兩碗臘八粥!” 桃三娘便趕緊盛出來,配上事先裝碟的冬芥菜讓何大一齊端出去。 突然有個人“噔噔噔”的從屋裡走出來:“哎,三娘啊!” 我抬頭一看,是個穿一身半新不舊紅棉襖、身材高大又平板的女人,三十左右,頭上簪著絹花挽著不大莊重的鬆散斜髻,白細的長臉,嘴邊一顆黑痣,原來是住在菜市那邊悅記茶館的老闆娘。人那茶館他們夫妻合夥開了也有好幾年她丈夫名叫陳大悅,手藝不算好,但為人寬厚老實,因此鎮上同輩的人都喊他陳大哥,陳大哥愛喊他媳婦叫大姐,因此鎮上的人也就順勢地叫她陳大姐了。但桃三娘和她好像向來不大熟絡的,陳大姐為人也有點刁鑽潑辣,我有時還聽過鄰居嬸娘嚼舌根子說她風流什麼的,怎麼今日她突然來找三娘?

“陳大姐早啊!”桃三娘顯然也有些詫異,但連忙熱情放下手里活計迎過去招呼道。 “好香啊,人都說三娘的手藝好,我還一直沒福氣嚐過,今天來這一看,才知道真的傳言不虛。”陳大姐滿臉堆著笑說道。 “哎,哪兒的話。”桃三娘用碟子盛了幾個餅,拉起她的手:“來,我們屋裡喝茶去。” 我看著她們進屋裡,有點嘴饞三娘拿走的餅,一邊手裡舂著椒鹽,一邊朝屋裡張望。 她們坐在櫃檯旁邊的一張桌子上,何大倒上熱茶來,桃三娘請陳大姐喝口茶、嚐嚐剛出鍋的熱餅,那陳大姐笑笑:“哎,三娘,平時咱們街坊鄰居的卻也很少走動,今天來有點冒昧了。”說著,拿起茶杯喝一口茶潤潤嘴,又繼續說下去:“其實我來,是有事請你桃三娘幫忙的。”

“是何事?”桃三娘笑問。 “這樣的,我想請三娘幫我做二十斤點心,面酥果子什麼的都行,只要是甜的。”陳大姐又壓低了聲:“是我妹妹要生孩子了,他們家鄉下人古怪,本來送點心只是討個意思,三斤五斤包個匣子好看點就是了。他們別的卻都不要,非得專門送這甜點心果子,三五十斤都不嫌多。” “呵,麵點心才顯得豐實嘛。陳大哥不是也做得一手好麵點嗎?”桃三娘不在意地這麼一說,陳大姐卻好像被說著了什麼心事似的,連忙接口道:“噯,他那手藝粗啊,誰不知道你桃三娘做的好點心?那才是江都有名兒的!今年中秋節,我們家還買了你兩斤月餅呢。” “那就謝謝了。”桃三娘只好點頭答謝,並且給陳大姐杯裡倒茶。 陳大姐又說笑了一些閒話,吃了個餅,就起身走了。

桃三娘回到後院廚房來,我把舂好的椒鹽餡兒給她看,桃三娘接著把些蝦米脂油餅烙完:“月兒,今天你可得留在這幫三娘的忙了,待會午飯你拿幾個餅回去和你娘一起吃,吃完了再過來。” “好。”我爽快答應。
我手裡抱著一包餅興沖沖地從歡香館出來,正要往對面家跑去,這時候才是正午時分吧,柳青街上怎麼也沒個人影? 嗯?又下雪了? 我抬起頭望向天空,灰白色的天空滿是厚厚的鉛雲,輕巧得就像蒲公英的小片絨毛般的雪花,無聲無息地落在我的鼻子上,我讚歎地呼出一口白氣:“好漂亮!” 斜刺裡突然刮出股風,把我的額發吹得一亂,我循著風的方向下意識別過臉去,不經意間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 柳青街往小秦淮過去的那一頭,一位穿著白色上衣、黑色褶裙,懷裡抱著個嚴嚴實實襁褓的女人走了過來。

我本不會留意她,因我聞著手裡脂油餅熱乎乎的香味,心裡就迫不及待地要趕快回家和我娘一起吃午飯呢,我低下頭繼續往家跑。 “小妹妹……”這個女人卻先開口問我話了。 我只好收住腳,抬頭看看她,不認識,這女人不是這一帶的街坊,但看她一臉愁容,面色有點慘黃,雙眼中間的眉頭深深擰著,我有點害怕地問:“啊……你叫我?” “小妹妹”那女人看著我,卻有點欲言又止的神情,低頭看看手裡的襁褓。 這麼冷的天還抱著孩子在街上逛,也不怕把孩子凍著?我疑惑地看著她。 “小妹妹,”女人局促地看看我,又看看手裡的襁褓:“能不能……”她把襁褓朝我伸了伸,好像想讓我看她的孩子:“這孩子餓了。” 孩子餓了與我什麼相干?我一愣,難不成她是叫花子?可是看她穿那麼乾淨整齊的白衣服、黑褶裙,倒像是富戶人家媳婦的打扮!可她乞求的那種目光,看著我心裡很過意不去的。

“這是油煎的脂油餅,你的孩子太小了……恐怕咬不動吧?”我還是想推辭。 “可、可是這孩子餓了啊。”女人低頭看著襁褓,更加顯得不安地道:“他餓了,會哭……怎辦?”她乞求地望著我。 我後退了一步,這女人愁苦著一張臉卻越是湊近,我心裡發毛起來,只得從包裡抓出一個餅遞過去。 女人伸出一隻手接了餅,我回頭拔腿就跑,徑直跑回到家,關了院門進了屋裡,娘看我的樣子還很有點詫異道:“幹嘛急急忙忙火燒屁股似的?” 我支吾幾句過去了,過一會我又到院子裡隔著矮牆向外張望,那奇怪女人已沒了踪影……問我要東西吃,真是太奇怪了。
把細白麵粉用洋糖、雞蛋清、脂油和水拌勻揉好,然後印出花樣,入籠屜蒸熟,桃三娘說這在北方叫甜餑餑,一籠屜就蒸了二斤,一共要做出十蒸屜來。

“陳大姐好像不是江都人吧?”我想起來問桃三娘道:“她妹妹也嫁到江都來了?好像沒聽說過。” 桃三娘正把一些糯米粉加紅糖水拌著,是打算做紅糖年糕的,聽到我問,想了想:“我也不曉得她家的人,平時也沒有交際過,只是認得罷了。其實,要說到生孩子送點心,我還聽說有的地方是必須帶一斤重的饅頭二十個呢,上回金華來一客人,還說起過他們那人要生了孩子,看生男還是生女,回娘家報喜就送公雞或者母雞去,娘家回禮些赤豆、糯米、紅糖就行了。” “可送紅雞蛋的還是最多吧?”我一邊幫三娘幹活,一邊半懂不懂地問。我們也忙了足有兩個時辰才把所有的東西都弄完。廚房掌勺的何二不知去哪了,李二和何大在前面照看著店面,到後院來也只能幫忙一些粗重的活,細緻點做飯的事都不行。

看天擦黑了,雪花時停時落,桃三娘讓李二把做好的二十斤點心送去悅記茶館,並留我坐著喝碗臘八粥。 李二去了不到一刻鐘,就看見陳大姐隨他一起急火火地回來了,陳大姐一進門就大聲喊著桃三娘:“噯!三娘啊,真是麻煩你了。” “哪兒的話。”桃三娘不知她什麼事,趕緊起身去拉她過來坐。 “二十斤點心還不夠!剛才我那妹妹派人捎話說啊,再要二十斤來。”陳大姐似乎有點懊喪的樣子,“那就煩請你再做二十斤吧?方才送來的我都看過了,正好讓我妹妹派來的人先帶去了!” “這有什麼難的,我再趕著做出來就是,就算今晚做不完,明兒一早我也肯定讓伙計送到你家。”桃三娘笑道。 “哎,那就勞累你啦!”陳大姐說完,一邊放下點心錢,也來不及喝口水就起身走了,桃三娘再留也留不下。

“呵,三娘,還得忙活一晚上。”我笑道。 桃三娘也搖頭:“天色也晚了,你便快回家吧。”
第二天我提著籃子到菜市去買些糯米,經過悅記茶館門前,陳大姐正倚著門邊磕著瓜子,看店裡的小雜役與門口一路過賣香油的老頭在那討價還價。 小雜役許是因為陳大姐看著他,所以一直較著勁要跟老頭壓個最低價,那老頭有點不耐煩道:“買二斤香油罷咧,你就想我再少你七文?罷咧!罷咧!” 老頭擺著手挑起擔子就要走,小雜役為難地回頭望望陳大姐,她“呸”地把嘴裡瓜子殼吐出老遠:“給他吧,反正使得少,二斤也吃好久。”說完,手裡的瓜子也磕完了,她便拍拍手轉身進店裡。 就我所知,悅記茶館的生意只有夏季裡最好,日陽炎熱,街坊都願意湊熱鬧到一處,喝茶吃點小食閒話一下,或過路的客商小販也常常在店裡歇腳的,但大冬天裡冷,來菜市的人都少了,我這時望進他們店裡,都是黑暗暗的,沒半個客人的影。

我正要繼續往前走去,卻忽然發現悅記茶館對面的街角下處,站著一個似曾見過的人,是昨日碰見過的那個抱著襁褓的白衣黑裙女人! 她的打扮與昨日一模一樣,只是臉色更略顯蒼白些,緊擰著眉頭目光空洞又直勾勾地望著悅記茶館的門裡。 咦?那個女人怎麼在這?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孩子那麼小,她怎麼還總在街上逛?而且看她一動不動的樣子,似乎已經站有一陣子了……哎,好冷!我雙手蜷在袖子裡,縮了縮脖子,這麼冷的天氣,女人卻一點不在意的樣子啊,看她穿的也不是很多。 我一邊走一邊這麼想著,差點被地上凸出的石絆了一跤,就這麼一低頭再一抬頭的工夫,我再望向那女人的地方,她竟然就不見了! 哪兒去了?我循著街角四周一圈,卻連她半個人影也沒有看到,活生生大白天就見鬼了麼?算了,和我也不相干的,趕緊去買糯米是正經。 我買完了糯米回家再到歡香館,廳裡烘起了一盆炭火,桃三娘剛點了一壺冰糖橘餅芽茶,看見我便招手讓我到她旁邊一張椅子上坐。 “三娘一大早就這麼悠閒?”我笑著道。 桃三娘給我也倒一杯茶:“才坐下歇歇,趕著做那二十斤點心,直忙到半夜。” 她正說著,李二就回來了,把一些錢交給桃三娘,都是陳大姐的點心錢,桃三娘起身接了錢並收入櫃檯裡:“說起來,最近沒看見城外的狐家姐妹來買點心了。” 桃三娘說的狐家姐妹,我知道就是住在城外荒塚裡的狐狸。據說已有幾百年了,也不知她們一家共有幾口,只曉得她們常到歡香館來買點心,她們喜歡甜食尤其油炸得酥香的那種。每隔個一月半月的,就能看見她們其中某一個提著籃子來,有時是個橘紅衣裳金絲腰帶的妖嬈女子,有時是個年方及笄的綠衣丫鬟。 向來悶不作聲的何大這時在旁搭了一句腔:“她們家有親戚來了。” “來了親戚?”桃三娘也是一怔:“沒聽說過的,遠親吧?” 我聽著十分驚訝:“狐狸家也有親戚?” “沒有誰是平白無故就能長出來的呀。”桃三娘對我的話也覺得好笑似的,“自然人人都有親人骨肉。” “噢。”我還是覺得有點奇怪。 喝完了茶,我隨桃三娘到後院廚房去,院子裡有一堆新買回的冬筍,我幫著桃三娘一起剝筍皮做糟冬筍,一直忙到午飯時,店裡暫時沒客,三娘便留我一起吃了飯再回去。反正我娘也素性知我在歡香館,她和爹也放心的,我便答應了。 桃三娘用切碎的醃冬芥菜配冬筍、臘肉炒一道菜,然後豆腐、醬菜苔梗點幾滴麻油做一大碗湯,我和三娘坐一處吃飯。 店裡忽進來兩個客人,是一中年男人帶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兩個人帽子上沾了不少雪,看來走了不少路,進來也是挨炭火盆旁桌子坐下,何大給他們倒上茶,只聽那年輕的說:“真是晦氣!這大夫居然也回鄉探親去了,找不來大夫,回去可怎麼交代?” 我心忖:“鎮上明明有大夫,還要跑去很遠的地方請麼?” 那中年男人喝著熱茶:“這方圓百里,只有他專治婦人病,你空跑一趟算什麼,家裡那位姨娘的命還不知道如何呢。” 年輕人“哼”了一聲:“可不是麼,磨死個人。” “快隨便吃點,趕回去是要緊。”中年男人說著,喊來何大吩咐他不拘是什麼,只讓廚房盡快上兩個菜。 桃三娘由著何大李二去張羅,自己仍坐著喝茶並看著我吃飯,又問我:“快過年了,你娘給你做什麼新衣裳?” 我答了,她又問:“教了你做桂花年糕,到時候在家自己做一次給你爹娘嚐嚐?” 我點頭:“待會吃完了飯,三娘是不是還要去收雪?去年做的醬油裡放了貯存的霜雪水,味道就變好了。” “今天的雪,還不夠大。”桃三娘笑笑:“其實,要是嫌找乾淨雪太費事,也可以用臘月裡的河水代替,貯存在埕子裡,待到三伏天再拿出來做酸梅湯,也是極好的。” “噢。”我驚嘆地點頭。 那二人匆匆吃完飯,結了帳便走了。 我起初也沒在意,下午回到家裡,卻看見隔壁家的嬸娘來我家串門子,正和我娘在那閒聊天,我給嬸娘問聲好,便慣常地坐到我娘身邊替她弄些針線,那位嬸娘東家長西家短地拉扯了一通,無意間說起悅記茶館的陳大姐。 “哎!我說,最近聽別人講那陳大姐的妹妹,你不知道吧?”嬸娘逮到新鮮事情,就會特別興奮的樣子,我娘搖搖頭。 “那陳大姐啊,她家是寶應的嘛,她有個妹子比她小七八歲的,是在我們這裡的王員外家當丫鬟的,後來沒多久被王員外看上了,就開了臉做了房里人,本來我們也沒人知道的,陳大姐好像跟這妹妹不好,我們常一處說話時,她也從來沒提過,要不是最近那姑娘得了大病,我們這里街坊還沒人知道這事呢。” “得了什麼大病?”我娘奇道。 “咳,懷孕小產唄。”嬸娘嘆一句:“懷了個男胎呢,已經六個月左右大了,不知是受了氣還是怎地,就血崩,淋漓不斷地流,胎也下來了,可就是不見血住,把王員外氣得在家裡打雞罵猴的,他本來是有兩個兒子的,可兩個兒子里大的那個只會吃喝玩樂不爭氣,小的那個才四歲,長得倒乖,可惜又從小身子很弱,恐怕哪一天不好就夭折了,王員外巴不得人丁多些更興旺呢,聽說也挺寵這姑娘的。” “血崩這症可不是玩兒的。”我娘搖頭道。 咦……陳大姐不是說她妹妹要生孩子嗎?我心裡狐疑地想,還巴巴地找三娘做了四十斤的面果點心要送去的,怎麼這會子嬸娘卻說她妹妹小產了? “我還聽說啊,她妹妹怕不是因為懷了身孕讓別的姨太太怨恨了,給她氣受,或者吃的喝的里面動點手腳,哎,要說王員外家原本就有四房姨太太,這妹妹年紀又輕不知道穩重,難保的呢。”嬸娘撇撇嘴。 說起來王員外,我知道的,是我們這一帶有名的富戶了,他田地很多,近郊的據說都有四五百畝,宅子也有好幾處,最大的一幢自己住著,其餘都放著收租,菜市那邊有一家最大的茶莊也是他開的……說來真是奇了,昨天陳大姐來找桃三娘的時候,還說她妹妹家的人古怪,生孩子的賀禮除了麵點果子其它一概不要,可按道理哪會有這樣的事? 我娘附和地感慨了幾句,她手裡一直不停地給我縫著一件紅的新棉襖,她說還好我長得慢,現身上這一件棉襖穿了兩個冬天,今年才顯得短了,所以趕著年前做完這件新的穿著過年便是,我看著娘手裡快做好的棉襖,心裡喜孜孜的,也就把嬸娘剛才說陳大姐的妹妹那些事忘了,嬸娘又扯了一會別的話,看窗戶透進來的天色暗下去,就起身告辭走了。
到了小秦淮橋邊時,天空又開始飄下雪花,一眼望去,石板橋上的欄杆,還停著細粉一層的白,這雪要這麼一直下,能有多厚?我走上橋,朝橋下張望,水面已經結了薄薄的冰霜,是一汪深澈澄淨的顏色。 咦?那不是陳大姐麼?遠遠就能看見她身上那半新不舊的紅襖,在街道中間往這邊走來,特別顯眼,到這裡上了橋,過去橋那邊就是柳青街了,像是要去歡香館找三娘? 陳大姐眼裡根本看不見我這個小孩子吧,她徑直在我身邊走過去了,白細的面皮今天看上去卻怎麼少了些血色?眼睛也是乾幹的沒什麼神氣,就這麼走過去,看樣子是要去找桃三娘吧……不經意一回頭,一張緊擰著眉頭的臉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小妹妹……” 我嚇了一大跳,眼前站著的是抱著襁褓、著白衣黑裙的女人! 我後退一步:“幹嗎?我、我沒帶餅……” 說著這句話,我就睜開眼醒來了,定了定神,才知道自己原來還躺在床上,天已經亮了,爹娘都在院子裡說話收拾東西呢。 我長長吁了口氣,原來是做夢! 真是奇怪的夢,怎麼就夢到陳大姐了呢?
歡香館裡,桃三娘又忙忙碌碌地做著點心,是炙面酥。 用化開的酥油攪勻炒熟的粉面,大約不稀不稠的程度,再加洋糖,就著餘溫,在木案上攤開並且擀平,最後用刀切小方塊,我走過去看著她,一刀一刀切得均勻:“三娘,一大早就趕著做這個?” “是啊,今晨天才剛亮,陳大姐就來拍門,讓我今天內無論如何再幫她做二十斤點心,最好還有面酥,還說其實她妹妹從小就最愛吃這個,先前的點心她們親戚都分完了,還嫌不夠。”桃三娘切完了手上的,又拿起把蒲扇去扇了扇旁邊的爐子,爐子上再加上平鍋,淋上酥油,就把切好的面酥一塊塊排到平鍋上,讓爐火慢慢地炙。 “她今早真的來找過你了?她……還記得她妹妹從小就愛吃麵酥?”我疑惑不解,遂走到桃三娘身邊壓低了聲音,神秘地把昨天隔壁嬸娘在我家說的那些話大概複述了一遍,桃三娘聽著,神情漸漸地有點肅穆下來,只是默不做聲沒有答腔。 “三娘,怕不是陳大姐魔障了?”我有點擔心,眼前廚房裡堆著許多粉面和各色桂花、果料,都是要給她做那二十斤點心的。 “這……”桃三娘沉吟了一下,又繼續彎腰去用筷子去翻炙那些面酥:“不管怎麼說,把這點心做出來給她送去再說。” 炙好的面酥,因為火候掌握好,是雪白的,一寸厚,尤其酥化輕脆,用筷子一方一方夾起排放在一個食盒裡時,也得十分小心,要不很容易就夾碎了。 “這叫雪花酥,陳大姐給我說,既然先前那些點心親戚們都分完了,那這一趟做的就專門是給她妹妹的,她妹妹也最愛吃這個,小時候她們家大人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做這種面酥點心。”桃三娘給我這麼說道,做面酥花費了不少時辰,等面酥做好了,何二另外在籠屜裡蒸的豆沙大饅頭也好了,全部都裝進食盒,桃三娘看看天色,現在只是中午時分:“月兒你先回家吃飯,這會兒還早,等傍晚的時候,我們再把點心送去。” 為什麼要等到傍晚才送點心,我不知道,但桃三娘這麼說,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我答應著便先回去了。
冬天日頭短,暮沉沉地壓在天空,看不見雲也沒有風,地面一片泛白的清冷。 桃三娘讓何大拿著食盒,牽著我的手,我們一起往菜市走去,這時候早都關門了,一路望去除了各家的燈火,卻鮮少有人在街上流連。 悅記茶館沒有關門,垂著擋風的帷布,我們掀簾子進去,陳大哥不在店裡,小雜役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著,看見我們趕緊起來讓座,並進去喊陳大姐,屋子裡好冷,他們怎麼也不燒個炭火盆? 突然門外有人喊道:“陳大姐在家麼?”隨著話聲,那人掀簾子進來,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小雜役認得他:“噢,是王員外家的胡大哥來了!” 我望望來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有一張細長俊秀的臉,十分笑容可掬的樣子。 陳大姐這時才從裡面急急忙忙跑出來:“哎,三娘來了!哎呀,胡小哥兒也來了,你還不趕緊倒幾杯熱茶,站著挺屍哪!”陳大姐最後一句話是罵那雜役。 桃三娘謙笑道:“不必麻煩了,我就是把點心送來放下就走。” “哎,那我趕緊拿錢給你啊。”陳大姐一邊說著一邊到櫃檯裡去拿錢,又使喚小雜役去給王員外家的人讓座喝水。 那人卻是奇怪,居然走過來向桃三娘一揖道:“這位是歡香館的老闆娘吧?勞煩您做的點心了。” 桃三娘只是淡淡一笑:“這沒什麼。” 陳大姐拿出錢來要遞給桃三娘,那姓胡的卻連忙止住道:“其實今天來,是要請陳大姐以及做點心的師傅一起到員外家裡去坐坐,先前兩次做的年糕特別好,我們老爺也愛吃,我們姨太太這幾天雖還在坐月子,但也是高興,總想當面向二位道謝並且回贈些禮物呢!所以讓我務必要請做點心的人一起到家坐坐,外邊都已經準備好馬車了。” 我有點疑惑,先不論王員外究竟有沒有吃過三娘做的年糕,怎麼這麼巧,這員外家的人一來就立刻說要請桃三娘去家裡坐?還預先就備下馬車了?要說原本只是來接陳大姐一人才對,桃三娘不過幫他們家做點心而已……但看那人邀桃三娘說那些話的神情,卻又並不只是出於客氣。 陳大姐也有點錯愕,但嘴張了張,還是沒說什麼,便吩咐雜役道:“你看著店,待會陳大哥回來就跟他說我去王員外家了,晚點就回來。”
王員外家彷彿是住在仁豐里南端的街口,我從小就听老人說故事裡講過,仁豐裡北端西側是赫赫有名的大忠臣曾侍郎府邸,當年曾侍郎被奸臣讒害,不但人斬首,房子都抄沒了,但新皇上比老皇上英明,他一登基不久,就馬上給曾侍郎平凡昭雪、還了他清官的名聲,並且把那幢房子仍讓曾家的子孫回去居住,曾侍郎的屍身還敲鑼打鼓地送回來江都西邊的金匱山上風光大葬。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地,顛得我有點想睡,我心里數著馬車拐了好幾道彎,該快到了吧? 我忍不住伸手去揭開一點窗佈往外看,果然遠遠地就看見一雙大紅燈籠,是一座大宅的門,兩隻石獸伏在燈籠的光下,我小聲問三娘:“三娘,前面就是王員外的家了吧?” 陳大姐也往外覷了一眼,答道:“好像是到了。” 桃三娘卻沒有做聲,方才因為我們幾個女的坐車不方便,所以她叫何大先回去了,這會子她好像有點累,一直是閉著眼似睡非睡。 我把窗佈放下,準備好馬上就要下車了,但奇怪的是馬車又走出好長一段還沒有停下來,我又揭開窗佈看看,馬車則已經走過了剛才那個大門,我看了看陳大姐,她似乎也不大清楚,同樣往外張望了一下,看她的樣子,莫不是也沒到過王員外的家? 馬車終於停了,姓胡的年輕人掀開簾子讓我們下車,我跟著陳大姐後面下去,卻發現這是一個小門,姓胡的抱歉道:“從這個門進去姨太太的院子比較近,從正門走人太多。” 陳大姐撇了撇嘴,嘀咕一句:“小看了人!” 我不敢做聲,這種大戶人家的排場就是不一樣吧。 門裡閃出一個人來,脆生生地問道:“接來了?” 我轉眼去望時,一個青顏色的衣服一晃,我手裡正提著食盒,就被她一把拿了過去。 “請進。”姓胡的年輕人做個手勢。 陳大姐先走進去,桃三娘一路都沒說話,這會子我看她微皺了眉頭,進到門裡,就是一個狹小的空地,分別有兩條長廊伸向不同的方向。 那青衣服的女孩子拿著食盒一溜煙就看不見了,年輕人帶著我們走,不知何時,他的手裡多了一盞燈籠,從長廊甫一轉過去,就是一幢二層小樓,樓裡燈光通明,似乎有許多人,傳出許多歡聲笑語,間中還有嬰孩的啼哭呢喃聲。 “姨太太就住這院子?”陳大姐似乎帶有疑惑地問道,她一邊環顧四周,我也循著她的目光到處看,雖然天黑得深,但藉著燈光還是能看到四下里十分荒涼,院子裡好像沒擺什麼像樣的盆栽,我們腳下也踩著許多枯草,地面看來是許久沒人打掃收拾的了。 這裡就像個極少人來光顧的偏廳角院,難怪陳大姐會疑惑問這裡是不是她妹妹住的地方。 年輕人呵呵一笑,忙解釋道:“因為這邊安靜,不比前面人多口雜,姨太太生完了需要安養一段時日,況且產褥也是血光,宅子裡的其他人也得避諱一點不是麼。” 他似乎說得有理,陳大姐也就不好再問了。 有個下人打扮的女人從樓裡伸出腦袋張望,然後驚喜地回頭朝屋裡喊:“來了來了!請到了!” 年輕人則繼續畢恭畢敬地把我們引到那幢小樓前,樓裡就走出幾個女人,我一眼看見其中一個個頭最矮站在暗處的青衣服女孩,就是剛才接過點心盒的那個,但她總沒有露出正臉,我卻還是覺得她好像很眼熟。 “哎,可盼到貴客了!”為首一個女人說著,趕緊讓出路請我們進去,我看她也就二十來歲模樣,穿著一身鮮豔的粉色桃花長襖,頭上簪滿了珠環,眉眼十分嫵媚。 “這位是我們的二姨奶奶。”年輕人告訴我們,但明明是陳大姐走在前,我看著這二姨奶奶眼睛卻一徑望著三娘,完全不把陳大姐放在目中。 “桃娘娘,可見著您了!”另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也這麼殷勤地笑道。 屋里便是一個待客的大廳,點著好幾盞紅蠟,照得亮堂堂的,丫鬟捧上茶果,那個二姨奶奶又對我們說:“這就叫她們抱孩子下來,今天老爺不在家,真是怠慢了。” 我看桃三娘還是沒有說話,臉上也沒了平素的微笑,只是淡淡的。陳大姐面子上也很難看,但她也沒有再說話,估計是想等她妹妹下樓來見面了才見分曉吧?可是……如果我家隔壁嬸娘說的不是假話的話,那陳大姐的妹妹究竟是小產了的呀。 這一屋子人坐著,陪著我們喝茶閒聊幾句,桃三娘不大搭理二姨奶奶她們,她們就提著話頭跟陳大姐說,又問她有沒有孩子,茶館的生意如何,丫鬟又捧來一盤鮮果,是翠生生的青梅和紅彤彤的大柿,我正驚訝於這種季節居然也能有鮮果待客,果然是富貴人家不同一般,二姨奶奶讓我們吃,我正想伸手過去,桌子底下卻被桃三娘一把拽住衣袖,我不解地看她,她皺著眉搖搖頭。 桃三娘自有道理,我便不敢再輕舉妄動,陳大姐揀起一顆青梅,我看著她放進嘴裡咬了一口,倒沒什麼異樣。
一個抱著襁褓從樓上走下來的女人,讓我頓時驚呆了。 她穿著蜜色的襖子,一臉喜悅、親親熱熱地對陳大姐喊一聲:“姐!早就想讓他們接你過來了!” 陳大姐似乎對她熱情的模樣有點失措,連忙站起身走過去:“哎。” 我瞪大眼睛望著那個女人,才隔了一天不見,怎麼看著卻是完全兩個人?前兩日我明明看見她在飄小雪的天裡,手抱著孩子麵容憔悴地在大街上,一副淒涼無助的神情,還向我討吃的,可今日怎麼又這般滿面春風,身邊還一群妯娌丫鬟暖烘烘圍攏著了? 我看看桃三娘,她還是沒有做聲,見我看她,便朝我笑笑,我再望向那個女人,記得隔壁嬸娘說過,陳大姐的這個妹妹比她小七八歲,但與陳大姐的關係卻似乎生疏,平時街坊也沒見過她們走動,甚至陳大姐連話語間也未有過提及,可這會看那女人對陳大姐可是非比一般地親近,一邊讓陳大姐看她的孩子,一邊不間歇地說道:“早就說想接你來我這坐坐,可就是怕你店舖裡的事多,姐啊,我就說你也別太操心了,有些事就讓姐夫去忙……送來那麼些點心也真是讓你破費了,我那裡有一匹榴紅的緞子,待會裁一塊你帶回去,應該還趕得及年節前做件襖子,大年初一早上穿啊……” 陳大姐好像不知該說什麼,只得嘴上一直答應,接過襁褓來看裡面的孩子,倒是連夸孩子漂亮,我好奇也想看看那孩子,便也站起身去望,旁邊那個二姨奶奶也站起來:“對了,你們吃晚飯沒有?”說著就過來拉我,我身子一歪躲開她,就像看一眼那孩子的模樣,陳大姐也笑著將襁褓側過來,這時旁邊還有一個青衣的身影跑出來,似乎想要攔住她—— 襁褓包裹得里三層外三層,正中露出一顆黃毛絨絨、正酣睡著的小腦袋,尖尖的小嘴,瞇著細長的眼,我還以為看錯了,閉一閉眼再看時,還是一樣,我瞠目結舌地愣在那裡,陳大姐還說:“看這孩子細皮嫩肉,真是惹人疼!” “這……是隻小狐狸吧?”我指著襁褓脫口而出。 陳大姐驟然變色,低下頭再去看時,一聲驚喊,這時旁邊那青衣的丫鬟一手把襁褓奪過去,陳大姐下意識抬眼看她,我也循著她的目光看時,恰好看清這青衣女子,正是以前見過不止一次到歡香館買點心的城外荒塚裡狐狸家的! 陳大姐再轉過眼去看她妹妹,那明明還是穿著蜜色襖子的人頸上,卻赫然變做一張長長鼻子嘴巴的狐狸臉! “啊……”陳大姐連驚帶嚇,怔忡之中看著便臉色煞白,雙腿抖著,兩眼便直直泛白地倒插上去,慢慢身子軟了。 我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看她坐到地上我才俯身去想要拉她,但她已經不省人事了,旁邊那二姨奶奶過來拉我:“沒事的、沒事的,她就是昏過去了。” 我也驚得彷彿手指尖都冰涼了,不由往後一閃,便往桃三娘身邊躲。 二姨奶奶還是一張笑瞇瞇的人面,她不緊不慢地道:“哎,嚇著了,怪不好意思的,這媳婦剛生完孩子,陰陽還弱著,連原型都顯出來了。” 那穿蜜色襖子的狐臉女人掩嘴笑笑:“小小的障眼法還是迷不到這小丫頭的眼睛啊,都說人的孩子眼睛乾淨,人大了才受蒙蔽了……”她笑的樣子更叫我毛骨悚然。 “哎,桃娘娘真是抱歉!”二姨奶奶真的朝桃三娘略一躬身:“不但勞駕您做點心,還來這一趟,真是不易。” 桃三娘見陳大姐真昏過去了,她才冷笑道:“在江都這地界上我們各不相干的,何必虛禮客套?不過,”她眼光一掃四周牆壁天花:“你們不該佔了人家房子,還把這家的女人弄得小產只剩下半條命!” 二姨奶奶連忙擺手:“絕沒有的事,這員外的小老婆係被他三姨太下墮胎藥給害的,兼她原有宮寒的症候,所以血光至今不散,且如今人已經不中用了,魂魄都是虛散的。” 桃三娘並不相信:“她自有她的生死命數,怎到你們霸占進人家家裡來了?” 二姨奶奶再一躬身行禮道:“這裡雖是在王員外家宅里,但這樓也丟空許久無人居住,他們家人平時更不常來這小院的,我們住進這裡,也實是不得已,因我表妹一家遠道而來,卻即將臨盆,城外那幢老墳裡再住不下,便佔他這一空樓暫避風雪罷,王家姨太太之間那點爭寵鬥狠之事,我等只看在眼裡,但決無插手他人之意。” 我聽著她們說話,這時已經漸漸心定不像方才害怕了,聽到這裡忍不住道:“我見過陳大姐的妹妹,她抱著個小孩……還問我要過吃的。” 其實我不確定那白衣女人是否陳大姐的妹妹,但既然那狐狸用幻術把自己變成與她一般的模樣,也是為了給陳大姐看的她妹妹的模樣吧? “哦?”桃三娘也是一怔。 狐狸家的二姨奶奶這時才笑道:“這小妹妹的眼睛真是犀利,連生魂都能看見呢。” “生、生魂……”我又結巴了。 “她妹妹在這一帶只有陳大姐一個親人,她的靈竅灰佚,一段生魂離了體,家鄉太遠回不去,就自然會去找她最近的血親。”二姨奶奶忙道。 桃三娘道:“這些人,左右不過都是一個慾念虛妄之心,或害人害己,再去強求一個得不到的,將真的也置若罔聞,只把假的惟恐失去,有時是看著他們實在可憐,但實際上即便幫了她一時,也不能保得住她以後。” “桃娘娘說得是。”二姨奶奶附和道。 我看看她,又望望三娘,雖然不大懂她的話什麼意思,但看樣子是說陳大姐的妹妹要死了吧?陳大姐還歪在地上呢,那二姨奶奶就讓她身子靠在桌腳上,才不致倒地……如果她知道她妹妹要死了,會怎樣反應?即使兩人從小感情不太好,但陳大姐還是記得她妹妹自小就愛吃雪花酥呢……我油然心裡一陣酸楚,但看看桃三娘,她臉上只是漠然的神情,這樣的事情,她看得根本就不在乎了吧? 這時襁褓裡的狐狸孩子醒了,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那青衣丫鬟趕緊把襁褓交回那穿蜜色襖子的女人手裡,但她的臉還是毛茸茸的狐狸樣,我不敢看。 孩子的聲音似乎讓桃三娘想起什麼,她忽然一笑:“你說你們沒有插手這王家之事,可說到底你們還是假借了那女人的名義,找陳大姐要點心了吧?陳大姐還是花了六十斤點心的錢,按這個說法,你們卻該因此救她妹妹一命的。” 二姨奶奶也是一怔,然後臉上有點尷尬:“桃娘娘說得是啊……哎,這寒冬臘月裡,一屋子老老小小的……” 桃三娘拉起我的手站起身:“月兒,我們走吧。” “走?那我們扶她一起回去?”我指著陳大姐。 “不必了,人是他們帶來的,他們自會把她好好送回去的。”桃三娘笑道,她好像了了一樁事情,便覺安心了。 “可是……”我還想說什麼,二姨奶奶也過來挽留:“桃娘娘,可是我們怠慢了,您這就急著走?” “你我本就井水不與河水同,若愛吃我做的糕餅,便使世間的銀子去找我買就是,其它的我們不必交際。”桃三娘的一句話把那二姨奶奶回絕了,我看她欲言又止卻不敢再說什麼,我隨著桃三娘出門,門外領我們來的年輕人要送我們,桃三娘也擺手不必了。 回去的路上,桃三娘對我說,不必擔心陳大姐,狐狸會送她平安到家的,剛才看見的事也會忘掉;至於狐狸他們想吃糕餅,其實也沒必要大費周折讓陳大姐幫忙買,他們是有事想找桃三娘求問些事,但什麼事卻不告訴我,看樣子她是不打算幫忙的了。 我笑說三娘既然什麼都知道,為什麼還要走這一趟? “那女人要是死了,我做的雪花酥就沒人吃了。”桃三娘答:“讓狐狸去救她,也省得我麻煩了,陳大姐其實對她妹妹還是十分記掛的,她妹妹心底里也仍是把她當最親的人,生魂都懂得去找她,興許陳大姐自己心裡有感觸,但無奈看不見罷了……唉,這人心,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有時候就這麼簡單道理,但人在其中就是看不清明。” “噢。”這些話三娘即使告訴我,我聽完也似懂非懂的。
一方一方的雪花酥潔白地舖陳在食盒內,桃三娘闔上蓋子遞給陳大姐手裡:“你幫襯我這麼多回了,這一盒酥就送你吧,眼看也過年了,大家街坊,你非要給錢可就是看不起我。” 陳大姐有點不好意思接過去:“哎,那我就收下了。” “你妹妹要是愛吃啊,我下次再給她多做些,不過有你這個做姐姐的這麼貼心照顧,她也能好得更快。”桃三娘看她臨走時,還叮囑一句:“替我帶問聲好。” 陳大姐笑著答應去了。 我在一旁看著她走遠:“三娘,她妹妹沒死,真是萬幸了。” 桃三娘摸摸我的頭:“狐狸救她,也是幫他們自己的修行積德了。只不過這一次她沒死,並不代表害她的人就會甘休,她只要還活在那家人家裡,就不會有安生日子過,所以她或者這一次活了,沒準下一次還得死,總歸都還是一樣的。”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