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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面膜人偶

日本異聞錄 羊行屮 17913 2018-03-22
被稱為“靜岡十大傳說”之一的靜岡大劇院,其奇特的外觀,像極了日本陰陽師常用的“紙鬼符”。 2008年,靜岡大劇院夜間突然發生火災。消防隊將大火撲滅後,發現舞台上的殘骸裡有三具已經燒焦無法辨認的男屍,其中兩具經過DNA識別,確定為歌舞伎演員,另一具屍體卻身份不明。 靜岡大劇院重新修建後,再次對外開放。可是,幾乎所有參與演出的歌舞伎演員都拒絕第二次登台表演。究其原因,無人知曉。後來有一名歌舞伎透露,在表演時,眼前總會出現一個金發少年的鬼魂,好奇地看著大家表演。 有一個奇怪的說法,千萬不要在午夜敷面膜,也不要戴著面膜入睡。再累再困,也一定記得把它摘下。 原因,無人知曉。 如果你的朋友或者戀人敷著面膜背對你睡著了,絕不能喊醒她摘下面膜。

否則,當她轉過身時,你會看到…… 我拎著肯德基回到醫院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 “屍螺河童”這件事情整整耗去了一下午時間,我始終世得眼睜睜看著父子倆死去而無能為力是一件很愧疚的事情。所以在醫院外換衣服時,我就打定主意,這件事情不會跟任何人說。 進了病房,月餅枕著胳膊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黑羽包裹得像個木乃伊,莫名的喜感讓我心裡多少輕鬆些,又覺得很溫暖。 “你丫找應召小姐開房去了?”月餅打了個響指,似笑非笑,“買個午飯買到晚飯時間才回來,還換了身衣服。南瓜,要潔身自好啊!可不能被資本主義的腐朽思想污染了你那坨本來就不干淨的大腦啊!” 我把袋子往月餅身上一砸:“嗯。胸大腰細屁股翹,3000日元沒白花。”

“全日本最便宜的應召小姐也要5000日元一個鐘頭,南君一下午才花了3000日元,不知道是哪個社的應召這麼有覺悟。”黑羽冷不丁冒出一句話。這幾天黑羽也不像以前那麼冷冰冰的,時不時也和我們聊幾句,經常還冒出幾句頗為雷人的冷幽默,一時間氣氛很好。 如果不是有傑克這個始終看不到卻又能隨時感覺到的敵人,這段時間算是來日本後最輕鬆的幾天。 我忍不住笑了,陰霾的心情也跟著活躍起來——有朋友的地方,永遠都不會寒冷。 “你幹嗎去了?”月餅看出了我心情不佳。 我擺了擺手不知道該怎麼說,找了個藉口給月野送乾糧,逃了出來。 “南瓜,你等等,我有事跟你說。”月餅扭傷了腳踝,腫得和饅頭一樣,下不了地,在病房裡喊著。

除了我,月野受傷倒是最輕的,幾處皮外傷影響不大,就是元氣損耗過巨,靜養一段時間自然就恢復了。 推開病房門,床頭櫃上插著一束紅玫瑰,給白色的病房增添了不少生氣。 月野對著窗側躺著,看來是睡著了。我有點尷尬,正想退出掩上門,她軟軟地問著:“你回來了?” 從未聽到月野用這麼溫柔的聲音對我說話,我的心臟猛地跳了幾下,有點酸酸的甜蜜,臉漲得通紅,意識微徽有些暈眩。 可是當我的目光再次停留在那束紅玫瑰上時,我忽然意識到,月野的這句話、這種溫柔,並不是對我說的,而是對那個送玫瑰的人! 在床頭櫃上,還有一盒吃乾淨的便當。 月野斜撐著身體,長發如瀑布般散落,閃著夕陽的餘暉,映出好看的光暈,優雅地轉過身。

我酸楚地傻站在門口,著迷地看著她。 當我看到她的臉時,胸口彷彿被打了一錘。 那張臉,不是月野清衣的! “南君,怎麼會是你?”明明是月野的聲音,可是她的臉實在是太嚇人了。除了鮮紅的嘴唇,整張臉蒼白得毫無血色,眉毛顏色淡得像是沒有從皮膚中生長出來,五官的輪廓極為模糊,像是被一層薄薄的肉膜覆蓋住了。 見我驚恐的樣子,月野忽然明白了什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從臉上揭下一層面膜:“剛才敷了個面膜,忘記摘了,抱歉嚇到你了。” 我啞然失笑,最近神經繃得太緊,有點風吹草動就胡思亂想,剛才心情又復雜,倉促間竟然沒有發現那是一張面膜。 “南君,我需要的東西帶來了嗎?你怎麼這麼晚才來?發生什麼事了?”月野用濕巾擦著臉,接連問了幾個問題。

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買的衛生巾還在車裡,心裡賠罵“該死”,嘴裡說著“忘車裡了,這就去拿”,便急匆匆就往樓下跑。 拎著一大包衛生巾跑回醫院,這個場面倒也頗為壯觀,過往之人紛紛對我行注目禮,我也顧不得許多,氣喘吁籲地跑到月野的病房門口。 正要推門時,隔著玻璃,我看到病床前坐著一個男人,月野臉上掛著羞澀的笑容,正拿著一台數碼相機,認真看著屏幕上顯示的照片。 男人輕輕握著月野的手,耳邊低語,月野的臉上暈起兩團緋紅,放下數碼相機,捂著嘴輕聲笑著。他不知道又說了幾句什麼,月野的眼神變得濕漉漉的,流露著茫然矇矓的色彩,微微仰起頭,抬起柔嫩的嘴唇。男人捏著月野的下巴,輕輕吻了一下,摸著她的臉,把手插進烏黑的長發里,攬進寬厚的胸膛。

他有意無意地向我看過來,我手一鬆,衛生巾和肯德基碎落滿地。我心裡,好像也有一樣東西,發出了碎裂的聲音…… “鬼畜之影”,吳佐島一志。 月野仍依偎在吳佐島一志懷裡,微閉雙目,嘴角掛著甜蜜的笑容。吳佐島一志對我眨了眨眼睛,食指放在嘴唇上擺了個“噓”的口型。 床頭櫃上,是一束魅惑的“藍色妖姬”,還有冒著熱氣精緻的壽司便當。 我不知道怎麼回到了月餅和黑羽的病房,心裡空蕩蕩的,意識完全停止了運行,眼睛分明能看到東西,続卻又像是什麼都看不見。 為什麼女人喜歡的男人永遠不是喜歡她的男人呢?為什麼崇拜帶來的迷戀遠比一起打打鬧鬧的感情更容易讓女人嚮往呢?為什麼一包能夠解決真正生理問題的衛生巾永遠比不上滿足心理虛榮的玫瑰花呢?為什麼能填飽肚子的肯德基永遠比不上只是看著好看的壽司便當呢?

我找不到答案。所以,我像個死人,慢慢感覺著靈魂離體的絕望。 “叫你不要過去你偏不聽。”月餅瘸著腿勉強下了病床,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遞給我一根已經點著的煙。 我機械地接過煙,狠狠地抽了一口,劇烈地咳嗽著。 肺不疼,心卻疼…… “南君,就算沒有吳佐島先生,月野也不會對你有感覺的。”黑羽費力地撐起身子,“月野清衣是個孤兒,可能是因為缺乏長輩的關愛,所以她喜歡成熟穩重、能給她帶來安全感、有歲月沉澱、比她年齡大的中年男子,她對吳佐島先生仰慕已經很久了。你,肯定不在她考慮範圍內。” “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我聲音酸澀得近乎嘶啞,煙燃燒了大半,燙到了手指,卻有種劇痛的快感。 “吳佐島一誌中午來探望月野,”月餅摸了摸鼻子,“一個來小時,月野就挽著他的胳膊過來看我們,給你打電話才發現你手機落病房了。”

我玩命地抽著煙,煙頭已經燒到過濾嘴,嗓子裡全是海綿的焦煳味兒,刺啦啦地疼。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月餅拍著我的肩膀,“再說我本來也沒看好你丫能找個日本老婆。” “滾!”我把煙頭狠狠扔到地上,彷彿那就是天殺的吳佐島一志的化身,惡狠狠蹍了半天,才一臉殺氣地向門外走去。 “你丫幹嗎去?”月餅扯了我一把沒扯住。 “操!送衛生巾去!”我整了整衣服,“趁著月野大姨媽拜訪,生米沒做成熟飯,有機會堅決不能放過!” “你丫要是快遞員,我堅決給你好評!”月餅打了個哈欠。 “好評?為什麼要給好評?你們中國的傳統嗎?”黑羽納悶地問道。 “南君好精神啊。”剛拉開門,吳佐島一志和月野就挽著胳膊走了過來。

“吳佐島先生邀請我看歌舞伎。”月野羞澀地低著頭,“你們照顧好自己。” 我一聽頭都大了,這看完歌舞伎下一步就該開房了,一時間也忘記了月野的身體不適。 “月野,我不同意!如果遇到危險怎麼辦?畢竟傑克還在黑暗中潛伏。”黑羽也不知道是在幫我還是真在關心月野,居然想出了這麼義正詞嚴的藉口。 “可是……”月野有些猶豫。 “今晚表演的是江戶時代美女阿國獨創的《念佛舞》,也是日本第一支歌舞伎,機會很難得。而且為了邀請清衣,我包了專場,不看有些遺憾。”吳佐島一志依然是云不動風不吹的微笑,“對嗎,清衣?” 月野微微點了點頭,眼波更加矇矓。 我恨不得給他臉上來上一拳,把他的鼻骨塞進口腔裡,看丫還能不能笑出來。

“黑羽,你恢復得怎麼樣了?”月餅走了幾步跳了跳,“我已經好利索了,來到日本,不看歌舞伎,那也是遺憾啊。” 黑羽解著繃帶:“區區幾隻狐狸,怎麼可能讓我休養這麼久,我也好了。” 看著他們倆稍微用力就疼得滿頭大汗,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就是朋友! 五個人擠著一輛豐田,別彆扭扭去了劇院,我的心思根本就沒在歌舞伎上,月野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吳佐島一志,我嘴裡酸得能吃滿滿一盤餃子。 黑羽介紹著歌舞伎的由來——歌舞伎源自於江戶時代,創始人是日本婦孺皆知的美女阿國,她是島根縣出雲大社巫女(即未婚的年青女子,在神社專事奏樂、祈禱等工作),為修繕神社,阿國四處募捐進行歌舞表演。隨著阿國不斷充實、完善,獨創的《念佛舞》漸漸成為獨具風格的表演藝術,也正式宣告了風靡日本的歌舞伎誕生。 黑羽揉著還沒好利索的胳膊:“自阿國之後,歌舞伎都由男伶表演,不覺得奇怪嗎?”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我們中國的京劇,最初也不允許女人登台,一律由男人表演。”月餅又想了想,“難道阿國是個男人?” “月君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月野總算是清醒了,邊回應邊問了個奇怪的問題,“除了壽司、方便麵、忍術、武士刀這些大眾熟知的特色文化,還有一樣東西源自日本,是女性必不可少的化妝品,你們猜猜看?” “面膜。”我隨口說道。 “想不到南君對日本還很了解呢。”月野有些悚詫,隨即想到我猜到面膜的原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 “面膜的由來是個很詭異的故事。”月野眨了眨眼睛,開車的吳佐島一志手一抖,車子差點蹭到防護欄。 “吳佐島先生,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月餅瞇著眼腈冷冷說道,“我有些奇怪,您的女兒呢?這麼小的孩子把她單獨丟下,你放心嗎?這不該是作為父親應有的覺悟吧。” 吳佐島一志皺著眉頭,手指緊緊握著方向盤,指節呈現出過度用力的青白色:“雪子需要上學接受教育,我的職業和身份顯然不能給她穩定的生活狀態,我把她託付給她的姑姑照顧。” “任何事情都比不上父母陪在子女身邊重要吧。”月餅的辭鋒越來越鋒利。 “月君,吳佐島先生擔負著蒐集鬼畜的重任,是陰陽師的眼睛。只有把鬼畜都消滅,普通人才會過上安穩的生活。這種為了事業放棄家庭的高尚覺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月野攏了攏頭髮掩飾著羞澀,“也正因此,我從心裡佩服吳佐島先生。” “哼!”黑羽不屑地側頭看著窗外。 車裡的氣氛頓時有地尷尬,月野轉換了話題;“還有一段時間才到,我給你們講講歌舞伎的傳說吧。” 在江戶時代,大和子民都深信神鬼的存在,每逢大事的時候,都會虔誠地到神社參拜,希望得到神靈的啟示和保佑。 作為把終生奉獻給神靈的神社僧侶,自然也是人們敬仰的對象。在眾多神社中,最有名的就屬島根縣出雲大社。相傳只要來這裡敬拜的人們有一顆足夠虔誠的心,那麼神靈會毫不吝嗇地恩賜他神運。 出雲大社的住持寧源是日本第一個完成“百日大荒行”的“成滿”僧侶,非凡的成就、清朗的氣質、虔誠的佛心更使他得到無數大家閨秀的青睞。 “能嫁給寧源,就等於嫁給了神”的傳言傳遍全日本。 日本的佛教自成一體,僧侶可以飲酒屹肉,也可以娶妻生子,甚至還可以將自己的身份世襲。包括我們所熟悉的“一休哥”,根據日本的歷史記載,他也是風花雪月的“花和尚”。 更讓人敬佩的是,寧源一心向佛,絲毫不為所動,清苦的生活倒是和當時僧侶的奢靡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雖然別的神社的僧侶嫉妒怨恨寧源,但是懾於他的威信,也無可奈何,只好偷偷收斂平日的奢華。 如此過了七年,人們突然發現,出雲大社里傳出了嬰兒的哭聲。這可算是轟動一時的大事,要知道雖然日本不禁止僧侶結婚,但是卻嚴禁僧侶和女子偷情。寧源沒有結婚,神社卻出現了嬰兒,這足以導致出雲大社聲譽掃地。 仰慕寧源的女信徒得知這件事,都傷心欲絕,拒絕去神社參拜(這點倒和當今的偶像明星不敢公開自己的婚姻有些像)。如此一來,僅僅一年,繁盛的出雲大社竟然敗落了,香客甚少,社宇殘破,只有停在樹上的烏鴉偶爾“呱呱”幾聲悲叫,依稀能聽到一些生氣。 “樹倒猢猻散”,弟子們不堪清苦,紛紛出走,眼看著出雲大社只剩下寧源和剛滿一歲的嬰兒。 寧源卻依舊帶著清朗的笑容,每天背著嬰兒,挨個村落討食度日。 很多人不理解,只要寧源說一句“這個孩子不是我的,是收養的棄嬰”,那麼出雲大社很快就能再次繁盛興旺。可是寧源對於孩子的來歷絕口不提!這更證實了孩子是他的私生子的說法。 早就懷恨在心的其他社僧侶終於等到了報復的機會,在一個寒冬的夜晚,一把大火燒毀了出雲大社。 寧源動手在社旁結了個草廬,和孩子相依為伴。 那年,嬰兒已經五歲,出落成粉嘟嘟的漂亮小女孩。雖然經常被罵成野種,會被村中孩童丟石子,但她依然會用清亮的嗓子唱著鄉間民謠,跳著自編的舞蹈。 每當這時,寧源就會樂呵呵地坐在老槐樹下,享受著陽光,欣慰地笑著。 光陰荏苒,當老槐樹斑駁的樹皮逐漸龜裂,樹上的烏鴉變成了一抔黃土的時候,寧源也由風度翩翩的俊朗僧人變成了垂垂暮年的老者,衰老地坐在樹下。每一條皺紋,都夾著歲月的滄桑;每一次呼吸,都是對記憶的緬懷。 唯有小女孩,長成了十八歲的美麗女子,眉宇間依稀有寧源年輕時的模樣。 她的名字叫作阿國。 很奇怪的男人名字。 她的歌聲,足以讓山間百靈蒙羞;她的舞蹈,連京都最著名的舞伎都自愧不如。 時間是沖淡記憶最好的道具,村民們早已忘記寧源作為僧侶沒有結婚卻有了孩子的事情,每逢紅白喜事、祭祀慶典,都會邀請阿國歌舞。時間久了,阿國的名氣越來越響,竟然不亞於當年寧源的聲望。 一個念頭,在阿國的心中越來越強烈。 重建出雲大社! 可是,她有一絲顧慮…… 在一個寧靜的夏夜,草廬裡的油燈徹夜未亮。偷偷仰慕阿國的少年男子子們趴在蘆外的草叢裡,他們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時而是男子沉重的呼吸,時而是女子痛苦中夾雜著興奮的呻吟,整整一晚沒有停歇。直到天邊亮起魚肚白,阿國衣冠不整地走出草廬,每走出一步,都異常吃力,疲憊地對著草廬深深鞠躬,背上行李,開始了歌舞表演的人生! 讓人無法理解的是,阿國從此以紗巾覆面。每次表演的時候,她都會用厚厚的糯米粉糊住美麗的面容,嘴唇塗得血紅,兩根眉毛處用黑炭畫了兩個圓點,宛如厲鬼。 有人說,阿國擔心達官貴人對她心起淫邪之念,故意把自己畫得這麼醜。也有人說,阿國表演的時候,也是選夫的時候,如果遇到讓她真正心動的男子,她會卸下妝容,毫不猶豫地用驚人的美貌征服那個男子。 至於她臨走前那一晚在草廬里和寧源做了什麼,說法就更多了…… 令人心曠神怡的歌聲、無比曼妙的舞蹈讓阿國在全日本聲名鵲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更是給她增添了一份神秘。出道僅半年,阿國就成了全日本最著名的藝人,各地的大名、將軍、武士都以請到阿國表演為榮。 其中,就有京都最有名的地主:矢野茂三。 說來可笑,矢野茂三邀請阿國表演,竟然是因為他的妻子。 作為全日本最有名的歌妓,矢野茂三的妻子桃子沒有好出身,卻憑著美貌得到了好歸宿,也算是人生的安慰。當她聽說阿國的歌舞之名已經超過了十幾年前的自己時,嫉妒中帶著好奇,央求矢野邀請阿國在家中表演。 當阿國答應了矢野的邀請,整個京都轟動了!表演在矢野家的園林中進行,整整三天,京都的空氣裡是阿國曼妙的歌聲,陽光中是阿國婀娜的舞姿,甚至櫻花飄落的香味中,都是阿國傾倒眾生的歌舞。 阿國的表演不但轟動了整個京都,也在皇宮內激起了波浪。從不露面的天皇下了詔令,要在半月後去矢野家觀賞阿國的歌舞。不過有一條苛刻的要求:任何表演過的歌舞都不可以出現在舞台上,否則就是對天皇不敬。而且新歌舞如果得不到天皇的認可,阿國以及矢野全家都會被誅殺。 矢野接到詔令,整個人都癱了。原本只是為了滿足妻子的願望和展示財力的虛榮心,結果卻引來了即將滅門的下場。這明明是天皇為了充實國庫,想找藉口抄掉他的財產而已。 半個月時間,排練出完全不同又能讓天皇滿意的歌舞,簡直就是癡人說夢。當他把詔令告訴阿國後,阿國卻平靜地表示這兩個要求完全能做到。正好她有一個新的歌舞,但是需要另外一個精通歌舞的人協助才可以完成。她也提出一個要求:如果這次倖免不死,矢野要協助她重新修建出雲大社。 矢野犯難了,修建出雲大社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幾個錢而已,但是短時間內到哪裡才能找到一個和阿國旗鼓相當精通歌舞的人呢? 當他長吁短嘆回到家時,桃子詢問得知事情原委,笑著說精通歌舞的人就在眼前,何必要去找呢? 半個月後,天皇對於即將開演的歌舞並不感興趣,真正讓他垂涎的,是矢野富可敵國的家產。 音樂響起,本應出現在台上的阿國和桃子卻沒有露面,台下一片騷動。 由於怕歌舞外洩,她們所有的排練都是在完全保密的狀態下進行的,矢野根本不知道歌舞的內容,幾次詢問桃子,得到的都是微笑的拒絕。最後十天,桃子乾脆和阿國住在了一起專心排練。 樂師們頓時滿頭大汗,戰戰兢兢地演奏著音樂,心裡面卻在想:難道阿國知道必死無疑,早已經跑掉了?那麼桃子呢? 隨著天皇臉上的冷笑越來越濃,矢野知道死期即將臨頭,“撲通”跪下,拼命地磕頭。乞求天皇能饒過他的性命。 就在這時,舞台兩邊,阿國和桃子分別出現,日本第一支歌舞伎——《念佛舞》的表演開始。 整整一個多時辰,在場的所有人鬱被兩人精彩絕倫的演出深深吸引,直到謝幕,全場依舊鴉雀無聲,過了半晌才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甚至連心懷鬼胎的天皇,都下意識地起身鼓掌慶祝。 桃子和阿國相視一笑,跪地高聲說道:“感謝天皇的欣賞。”天皇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眼看陰謀無法完成,只得順水推舟,當場題了“無雙”兩個字,敗興回宮。 命和財產保住了,老婆又獲得天皇賜封,矢野自然欣喜若狂,當晚設宴款待賓朋,阿國和桃子更是宴席上的焦點。 阿國依然蒙著面紗,滴酒不沾。有了天皇的賜封,此時的阿國早已不是流浪民間的女伶,所以賓客也不能強行灌她飲酒。 桃子卻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早已醉態可鞠,眼看就要失態,便在阿國的攙扶下回了排練的後院,準備第二天酒醒之後把《念佛舞》再進行改良。 兩個主角離席絲毫沒有影響賓客的酒興,反而喝得更加盡興。正當大家灑意最濃的時候,從後院傳出驚恐的叫聲! “你們猜,後院發生了什麼?”月野講到這裡忽然停住了。 從黑羽和吳佐島一志的表情來看,他們都知道這個故事,而我和月餅卻聽得抓心撓肝。 “有人混進後院把她們倆強奸了?”我猜測道。 “我還是覺得阿國是個男人。”月餅摸著鼻子,“所以……” 我覺得月餅這個想法完全是無稽之談:“月餅,你丫最近怎麼這麼重口味了,這怎麼可能呢?” “看完今晚的表演,你們就知道答案了。”月野指著不遠處一棟古色古香的建築說,“我們到了。” “月野!”我憋不住吼了一聲,“你怎麼可以說半截就不說了,那還不如不講!” “因為表演就要開始了。”吳佐島一志停了車,“只有觀眾等歌舞伎的演出,絕沒有歌舞伎等觀眾到來,哪怕沒有一個觀眾,到了時間也會準時表演,這是作為日本最有名的歌舞伎的覺悟。” 我這個人心裡藏不住事,更受不了只聽了半截的故事,這比吃美食看到從精緻的菜裡面爬出一隻蟑螂還叫人難受。 “黑羽……”我畢恭畢敬地遞給黑羽一根煙。結果丫接了煙點著,頭也不回地跟著吳佐島一志和月野進了劇院。 “南瓜,知道唐僧西天取經,多少次都要被煮了,依然對孫悟空滿懷信心嗎?”月餅沒頭沒腦問了這麼一件不相干的事。 我沒好氣道:“因為大師兄本領高強,實在不行還可以去南海找觀音菩薩搬救兵。” “你丫動動腦子好不好。在唐僧還沒有踏上取經路時,觀音菩薩已經告訴他了,此行千辛萬苦,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能取得真經。所以唐僧知道無論如何他都掛不了。”月餅整了整頭髮,“所以,提前劇透坑死人。” “你這完全是神邏輯!”我哭笑不得。 “我總感覺吳佐島一志不對勁。他和月野的感情發展得有些太快了。”月餅邊說邊走進了劇院。 直到月餅沒入漆黑的大門,我還在原地愣怔怔地站著。從門口向外鋪著一條半米寬的紅地毯,倒像是從怪物嘴裡伸出的舌頭,等著我踩上去,走進它的喉嚨裡。 偌大的劇院被包場,空蕩盪得有些陰森,每走一步,鞋底和地毯都會發出“沙沙”的摩擦聲。頂燈全都熄滅,顯得舞台的光亮分外刺眼。從我的角度看去,逆著來自舞台的光,在光明和黑暗的分界處,排列著整整齊齊的座椅,倒像是進入了巨大的墓地,座椅則是一個個刻著死人名字的墓碑。 月餅幾人已經在中央位置坐好,光線在他們腦袋上鑲著一層白邊,遠看活像墓碑上面多了個人頭。 我挨著月餅坐下,吳佐島一志居然不在。我正想詢問,劇院裡緩緩響起音樂。很難形容這種音樂帶給我的感覺,既像是小孩哭泣,又像是深夜聽到窗外的“嗚嗚”風聲,透著說不出的陰冷。 突然,音樂聲變得急促,兩個衣著華麗的人分別從舞台兩邊極緩慢地走出,臉上塗著厚厚的白粉,拖著長長的腔調,面對面“咿咿呀呀”唱著聽不懂的曲子。 我差點一個哈欠打出來,在國內每次看到中央戲曲頻道,看著那群大花臉在屏幕裡甩著腔調,我都是立刻切台。要不是為了月野,打死我也不會來看這種無聊的東西。 這麼想著,側頭一看,月野和黑羽倒是很投八,隨著歌舞伎的表演打著拍子,月餅居然也很專注地欣賞著。丫連京劇和黃梅戲都搞不懂,居然能這麼認真地看歌舞伎,頓時讓我刮目相看。 “台上的女伶,是吳佐島一志。”月餅低聲說道,“說是給喜歡看歌舞伎的月野一個驚喜。” 我這才明白吳佐島一志去了哪裡。丫不但會攝影,居然還能載歌載舞,這倒真是讓我大呼意外。 “搞藝術的都不是好東西!”我憤憤罵著。 “你沒進來的時候,月野告訴我,結尾會有些血腥,而且和阿國的故事有關,仔細看吧。”月餅瞇著眼睛盯著舞台,“我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另外一個表演的人,似乎很熟悉。我懷疑是……” 話沒說完,舞台上兩個人的聲調忽然提高,似乎在表演爭吵的橋段。扮演女子的吳佐島一志一甩袖子,面對舞台,扮演男子的演員從腰間摸出一把剪刀,由後砍下,吳佐島一志蒼白的臉皮頓時被割破,耷拉著半截皮,露出暗紅色的肌肉,鮮血湧出,整張臉被白粉和鮮血攪和得一片模糊。月餅忽地起身,卻看見月野和黑羽端端正正地坐著,眼中透著痴迷的色彩。 “每次看到這一幕,都覺得好真實。”月野和黑羽低聲交流著。 “只有鮮血、暴力、死亡,才是大和民族信仰的意義。”黑羽讚歎著。 “月君,南君,不用緊張,這只是歌舞伎的特技效果。第一次看歌舞伎都會有這種反應,很正常。” 月餅將信將疑地坐下,可是濃烈的血腥昧讓我根本無法相信這只是特技!緊接著,更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男演員瘋狂地揮著剪刀,沿著吳佐島一志的臉廓劃下,用力一扯,一張血淋淋的臉皮被生生剝落!他捧著血淋淋的人臉,狂笑著塞進嘴裡咀嚼,齒縫擠出嚼爛的人皮肉渣,順著嘴角“滴答滴答”流出。他猛地一仰脖子,喉結“咕嘟”一聲響,將嚼成肉醬的人皮生生咽進肚了裡。原本佈置華麗的舞台頓時變成了血腥的食人地獄! 男演員再次舉起剪刀,狠狠地割向自己的脖子。刀刃深入喉嚨,他卻像不知道疼痛般,一手抓著頭髮一手用力割著,直到剪刀將腦袋完全割掉。他拎著自己的腦袋,直挺挺地站著,任由腔內鮮血噴泉般湧出,才轟然倒地…… 這怎麼可能是特技! “啪啪啪啪!”月野和黑羽激動地站起,用力鼓著掌! “沒想到吳佐島先生居然如此擅長歌舞伎。”月野難掩舞台上血腥一幕帶來的興奮,“月君,南君,這就是在車上給你們講的美女阿國故事的結尾。本來應該是有言士登台講述,演員才會起身致謝。既然是包場,那就由我講述吧。” 矢野和賓客衝進後院,桃子和阿國排練的密室亮著昏黃的燈光,紙質窗櫺上,迸濺著斑斑點點的血跡! 密室門打開,兩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全身浴血地交纏在床上,白色的床單被血染透,桃子圓鼓的左乳上,深深的血洞兀自向外“咕嘟咕嘟”冒著血,潔白的胳膊蜿蜒著一溜溜血條,順著手腕流到手裡的剪刀尖上,一滴一滴落到地面。 “哇!”有幾個賓客忍不住嘔吐起來。密室里頓時充滿了鮮血和嘔吐物混合的腥臭味。 阿國的屍體,更是讓人慘不忍睹!修長的脖子被剪刀斬斷,骨碴從喉嚨的碎肉裡刺出,血泡一個接一個地鼓起破裂,整張臉皮沿著臉廓完整地割下,暗紅色的肌肉上爬滿了細細密密的毛細血管,成片的肉疙瘩像是蒼蠅蛹長在臉上,鼻粱附近連肉都撕掉了,露著森白色的骨頭,刀口邊緣處的皮肉外翻,牙床暴露在空氣裡。 她的臉,早已被割下。 更不可思議的是,透過桃子雙腿的縫隙,居然看到了阿國下體長了一條男人的陽物! 阿國是上半身女人下半身男人的怪胎! 兩個人的脖子上,掛著一模一樣的兩塊玉墜! 一把大火熊熊燃燒,燒掉了密室,也燒掉了阿國和桃子的屍體,似乎也燒掉了所有秘密。 但是卻封不住賓客們繪聲繪色的描述。 沒過多久,矢野就被以“在家中養了怪物,蠱惑天皇”的罪名抄了家,整個家族更是男的被斬首暴屍,女的做了官妓。 遠在出雲大社的寧源聽到這個消息,仰天長笑三聲,安然地走到老槐樹下,只說了一句話:“劫就是報,報就是解,解脫解脫。”之後就安然圓寂了。 寧源還是個小孩時,就發現了自己的問題。他對女人絲毫沒有興趣,反而喜歡親近男人。這讓他異常恐懼,於是選擇了出家當和尚,希望能通過佛祖的啟示,排除心魔。 光陰荏苒,當年的小孩早已長成俊美的和尚,受到無數女性的愛慕,可是他卻發現,佛性依然無法阻止他喜歡男人,也無法讓他對女人有一點興趣。 這種羞於啟齒的隱秘讓他越來越癲狂,幾乎達到了無法控制自己、眼看要發瘋的程度!心理上所無法承受的壓力,讓他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揮刀砍向下體! 生理的殘缺壓制了心理的異向,他依舊是那個每天都會得到無數讚美的和尚。直到一次雲遊遠行,他在山溪汲水時,看到了遠遠漂來一個木盆。 裡面,是一個半歲多大的男嬰。 出家人慈悲的心讓他收留撫養了那個嬰兒。面對世間的非議,他總是淡然一笑,因為在他心裡他始終認為自己是個女人,而這個孩子,就是佛祖賜給他的骨肉。 他給孩子取名叫阿國。 可是隨著阿國慢慢長大,他終於發現了不對的地方。這讓他感到無比恐怖! 阿國,居然是個女孩!阿國長了男人的下體,卻有著女人的容貌、聲音、胸部! 一個不男不女的怪胎! 他想到自己殘缺的下體,難道阿國的出現是佛祖對他的懲罰?為了讓他日夜備受心理煎熬,每天都不能忘記自己奇怪的心理嗎? 阿國知道自己的身體與別的孩子不同,更是把自己當做怪物,幾次尋死,都被寧源發現救了下來。 她(他)對寧源的感激,不僅僅是生命上的,還有心理上的。這種依賴,漸漸成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一個是下體殘缺,有著女人心理的男人;一個下體是男人,身體是女人的半男半女。 誰也不知道這種畸形的組合在一起生活那麼多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阿國決定雲遊四方表演,臨走前那一晚上和寧源發生了什麼。 當阿國戴著面紗出行時,誰也不知道她(他)的臉是不是還在,或者自己把臉皮割下。 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 沒有人知道。 京都,矢野家,桃子憂傷地看著胸前的玉墜。作為一個歌妓,每天除了賣藝,還要用誘惑的笑容勾引達官貴人,才能使他們扔出大把錢財,才能過得足夠好。 但是堅持“賣藝不賣身”的覺悟,讓她徒有“全日本第一歌妓”的名頭,生活卻越來越艱辛。 光鮮的背後,是自尊撐起的不為人知的艱辛。直到一次表演後,幾杯酒喝下,酒量極佳的她卻昏昏欲睡。 醒來時,下體撕裂的疼痛和凌亂的床鋪,還有身上無數抓痕牙印,讓她明白了…… 十個月後,她把偷偷生下的孩子放入木盆,掛上祖傳的玉墜,送入溪水中。 沒多久,桃子嫁給了仰慕她很多年、非她不娶的矢野。 可是那一晚被強暴的經歷,卻讓她無法再對男人提起興趣,她發現,她喜歡上了女人。 和阿國半個月耳鬢廝磨的排練,讓她對這個年輕女人產生了莫名的情愫。從阿國曼妙的舞姿中,她依稀能看到自己年輕時的樣子,讓她感到很親切。她無數次央求阿國摘下面紗,卻總是被拒絕。阿國察覺到桃子對她的感情,除了排練,一直在躲著她。這更讓桃子渴望。 莫名地渴望。 終於,渴望變成了無法壓抑的慾望。她藉著假裝醉酒,讓阿國扶她回後院,在荼盞裡,放入了迷藥…… 剩下的事情,可想而知! 桃子看到的是,被剝了皮的人臉,女人的上身,男人的下身,還有,阿國脖子上佩戴的和她的一模一樣的玉墜! 於是,桃子瘋了! 於是,死亡降臨! 我和月餅聽完這個驚心動魄的故事,面面相覷。誰承想一個歌舞伎的表演,背後居然有這麼離奇複雜的故事? 吳佐島一志和另一個演員依然很盡職地扮演著屍體,使得劇院裡的空氣異常沉重,每吸一口氣,都壓得肺部特別沉重。 “吳佐島先生,我作為言士的任務完成了,你們也該謝幕啦。”月野對著台上恭恭敬敬地鞠著躬,“謝謝你們這麼精彩的歌舞伎表演。” 舞台上,兩個人一動不動,血腥味越來越濃。兩具屍體的身下,鮮血已經泊了一大片,靜靜地把舞台染紅。 “你確定這是特技效果?”月餅再也忍不住,翻過座椅躍上舞台。俯身觀察片刻,抬頭時臉冷得似冰,“死了。” “不會的,這是特技。”月野嘴角牽動,詭異地笑著,“他們是不會死的,歌舞伎的最終奧義就是死亡謝幕。” “月野?”一股寒意從心底泛起,我看到月野的眼睛起了奇怪的變化。黑色瞳孔旋渦般旋轉著擴散,逐漸吞噬了眼白,變成漆黑的一片。 “南君,怎麼了?你不覺得很美嗎?”月野用這取黑幽幽的眼睛盯著我,嘴角抽搐得越來越快,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線牽引,扯動到耳根,眼看就要裂開了! 這個熟悉的面孔讓我猛地想到一個人! 裂口女! 和月野長得極為相似的裂口女! “不要大驚小怪,這個世界本來就充滿了死亡的樂趣。”半天默不作聲的黑羽直挺挺地站起,機械地抬起胳膊,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的滯澀聲,把一直遮擋著左眼的頭髮攏到耳後。 眼眶裡,根本沒有眼睛!乾癟的眼皮深陷進眼窩,收縮成暗紅色的肉疙瘩。 “你們……”我腦仁嗡嗡直響,向後退著,大腿撞到座椅扶手上,酸麻生疼。 兩個人“嘿嘿”笑著,重重坐下,月野輕聲說道:“後面還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安靜地看吧。” 我喊著他們倆的名字,卻沒人理睬我,平板的臉映著舞台照射的光,如同戴著一副面具,又像是一張面膜! 當我在看向舞台時,月餅的舉動更讓我不受控制,雙腿一軟,要不是急忙扶住座椅,我就摔倒在地了。 月餅,正捧著割掉的人頭,用屍體流出的血塗抹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除了我,他們都瘋了嗎? 或者是,我瘋了? “生命如同春天的鮮花,盛開著凋零的回憶,終於不知何去何從。”劇院的第二層看台傳來熟悉的聲音,“精彩的落幕是真正的序幕,誰也無法同時擁有死亡和生存的權力,就像我等了你們很久,等到的卻是愚蠢的反抗。” 月餅拎著人頭,摸了摸鼻子,血把臉塗抹得亂七八糟:“我懷疑是你,所以用鮮血抹去人頭上的白粉,看看他的模樣。你終於來了!” 我轉身仰頭,一個金發少年,站在劇院二層的防護欄上,高舉雙手,藍得近乎發白的瞳孔中依然是好奇又茫然的神色。 傑克。 “月餅,南瓜,好久不見。”傑克一手放在胸前一手背身,行了個歐洲貴族的見面禮,“這個地方很安靜,我們可以斗地主了。” 再次看到傑克時,我明顯感覺到了他的不同,那種殘暴、貪婪、獸性的氣息完全消失了。現在讓我感受到的,只有安靜,沒有風暴時,海一樣的安靜。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我緊握著拳頭,掌心清晰感受到指甲入肉的疼痛。 月餅躍下舞台,抬頭望著傑克,一步步走到我身邊。 而月野和黑羽,卻仍然很奇怪地看著舞台,彷彿仍在欣賞一場盛大的歌舞伎表演。 “怎麼做到的?”月餅摸出瑞士軍刀,冷冷地說道。 傑克打了個響指,懶洋洋地笑著:“難道你們忘記了,我會催眠。” “哦?”月餅也笑了,“催眠?不接近怎麼能做到催眠?” “我們是同一種人啊!”傑克忽然長嘆一聲,“我從未想過要殺你們。”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都旺和大川雄二。他們的目的,就是不允許我們這種人活在世上。因為,這對他們來說是巨大的威脅。一旦我們發現自身的能力,將會受到慾望驅使,危害普通人。而他們的職責,就是把我們消滅掉。我們這種人,被他們稱之為'異族'。每個人,都擁有不同的能力,這種能力或許平時根本差距不大,一旦到了危急關頭,就會展現出來。南瓜,你在泰國時,最後的一番推論很精彩,可是這不過是你和月餅的主觀臆想。 “事實是,他們不斷地尋找我們這種人,會殺害我們所有的親人,把我們變成孤兒。這樣,他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收留培養我們,把我們變成幫助他們的好工具。其實,我們都是被利用的。我比較特殊,在他們的捕捉過程中,我僥倖逃脫,但是我深深地記住他們倆的相貌。仇恨讓我迸發了自己的能力,並越練越純熟,時機成熟時,我找到了都旺,利用他的野心博取了他的信任,來到了泰國。剩下的事情和你們推斷得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我從都旺那裡找到一份絕密資料,很有趣,想看看嗎?這也是我來日本的原因。” 傑克這番話在我的心中激起了軒然大波,如果按照傑克所說,我和月餅的父母都是被都旺和大川雄二殺死的?僅僅是因為我們具備常人所不具備的能力,就成了他們殘殺並培養的工具? 傑克又打了個響指,劇院後上方投放電影的小窗口筆直地射出一道光柱。舞台上空“吱吱”作響,一道寬大的銀幕落下。光柱射到銀幕上,晃動著慢慢變大,來回切換的圖像,是一張張照片! 照片裡的人,我大多都不認識,但是照片下方的備註資料欄裡面,又有著他們的詳細介紹。僅有的幾張我認識的人,卻又讓我毛骨悚然! 那些人,都是全世界各行業非常著名、取得巨大成就的人! 直到照片裡出現一個日本女人時,切換停住了。 灰色風衣,半覆面的長發,米色圍脖,清秀艷麗的面容,高挑的身材,兩邊的嘴角閃電狀裂開,直裂到耳根,眼中的瞳孔極小,像是用根針扎破了眼白流出的黑水。 這分明就是我在宮島遇見的裂口女! 相貌和月野清衣極為相似的裂口女! 下面的介紹欄裡寫著:月野真召,裂口女,被狙殺於1988年8月18日,日本岐阜縣的飛彈川。留有一歲女兒月野清衣,有陰陽師潛質。 下一張,卻是個英俊的男子:黑羽源,1998年於六星級豪華郵輪上失去控制,殺死著名美女漫畫家,被狙殺於郵輪中,屍體作為鬼鏡存放於郵輪。弟弟黑羽涉,有陰陽師潛質。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血液全都湧向腦腔,暈眩中有著鑽心的疼痛。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一切太可怕了! 我和月餅,原來只是棋子! 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是棋盤上任人擺佈的棋子,我們的父母…… 我不敢想下去了。 “你們倆,很奇怪。”傑克又打了個響指,畫面消失,銀幕舞台頂端,“我始終找不到你們倆的任何資料,像是憑空多出來的兩個人,很奇怪。” “月野,黑羽,你們看明白了嗎?”傑克忽然對任何事情失去了興趣的模樣,疲憊地揉著太陽穴。 月野和黑羽兩個人已經面無表情,直勾勾地看著舞台,可是兩人眼睛裡,已經滿是淚水。 “告訴我!”月餅的拇指抵著刀刃,深深陷入,“吳佐島一志的女兒在哪裡!” “你果然很聰明。”傑克勉強笑了笑,“我是故意讓吳佐島一志拍到的。哈哈!'鬼畜之影'不過是被陰陽師利用的道具而已,他早已對陰陽師給他的家族下的詛咒恨之入骨。可惜,他的力量不足以引起我的興趣,所以我就把他幹掉嘍。至於他的女兒,呵呵……我想你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麼用了。我是不會和死人交流的。 “我故意現身東京,就是為了讓你們來到日本。遺憾的是時間太倉促,能利用的東西不多,我只好先催眠了月野和黑羽。”傑克從牛仔褲口袋裡拿出兩個小玻璃瓶,玻璃壁上還殘存著黏稠的白色液體,“從這裡面提取的東西製作的面膜,催眠效果確實不錯。 “歌舞伎衍生出一樣東西,那就是面膜。起初只是阿國為了掩飾沒有皮的臉,用糯米漿汁塗抹,後來竟成了女人們爭相使用的東西,也就是面膜的雛形。”傑克把瓶子向舞台扔去,“可是她們並不知道,面膜裡面加上瓶子裡的東西,會產生強烈的催眠作用。至於瓶子裡面是什麼,我想你們已經知道了。這就是為什麼男人在做某件事的時候,喜歡把它留在女人臉上的原因。” 我想到月野臉上敷的面膜,裡面竟然有這種採西,忍不住地噁心。可是隨即又想到,他是如何催眠黑羽的呢? “我用血把那兩個人臉上的粉擦乾淨,發現沒有吳佐島一志的時候,才明白這裡面肯定是你在搞鬼。”月餅活動著肩膀,“或許是你許久沒有出現,我們放鬆了警惕,你以吳佐島一志的面容出現時,我們竟然沒有察覺到。” “察覺到也沒有用。”傑克對著月野和黑羽招了招手,“早在你們去溫泉的時候,在醫院,我就冒充醫生給黑羽下了催眠的暗示。這次的歌舞伎的結尾表演,會讓催眠立刻起作用。中午在醫院裡,我也給月野下了暗示。南瓜,記得我給她看的相機裡的東西嗎?” 黑羽和月野木然地走到傑克身旁,一左一右地站定。 “月野!”我心裡一痛,失聲喊道。 “他們倆,以後就是我的伙伴了。”傑克摸著月野的長發,抓起一把送到鼻尖嗅著,“做個交易吧。既然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人,為什麼不聯合在一起,對抗那些殺害我們父母的人呢?以我們的能力,這個世界,會在不久的將來,完全屬於我們。南瓜,我可以給月野下一個催眠意識,讓她這輩子只愛你一個人。至於你,月餅,你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怎麼樣?” 我瞥了一眼月餅,他的表情透著幾分猶豫。月野,雖然表情呆滯,但依然是那麼美麗。我忽然很羨幕傑克的催眠能力,能控制人的思想,真的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南瓜,還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嗎?”月餅摸了摸鼻子。 我笑了;“當然記得。那時候你一張臭臉,驕傲得要死;我一雙紅眼,自卑得要命。沒人搭理咱們倆。” “所以……”月餅笑了! “所以咱們倆早就是被拋棄的人啊!”我伸了個懶腰。 “你丫正經說,想不想和月野結婚?” “操!那還用說嗎?你不是也有一樣很想要的東西嗎?” “哈哈!南瓜,你還真是了解我。” 傑克被我們倆旁若無人的對話弄得有些煩:“這麼說你們倆同意了?” “嗯。同意了!”我們點了點頭。 “我想和月野結婚,可是我絕對不會和一個被控制思想、非我不愛的木偶結婚。”我從未這樣專注過,注意力高度集中,神經緊繃,甚至連舞台上鮮血滴落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只要一樣東西。”月餅耍了個刀花,“那就是你的命!” “為什麼?”傑克有些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們活得有尊嚴!”我和月餅異口同聲說完,一左一右撲向杰克! 當這個世界充滿了欺騙、虛偽、貧窮、罪惡的時候,至少有一樣東西可以讓我們有信仰地活著! 那就是,作為一個人,驕傲的尊嚴! 我不知道,這一戰,勝負如何? 但是我知道,現在,任何方式都不能解決問題的時候,只能去做一件事—— 那就,戰吧! 傑克雙手一揮,擋在我們身前的,卻是月野和黑羽,我們生生頓住! “這可能是最精彩的戰鬥,值得好好欣賞。”傑克退到座椅蹺著二郎腿舒服地坐著,“我真想看看你們的尊嚴是如何面對朋友的。” 緊握的拳頭不停哆嗦著,月野清衣就站在我面前,面無表情,沒有眼白的眼睛彷彿什麼也看不見,但是偏偏又看著我。 我!下!不!了!手! “殺了我。” 月野的聲音。 可是她並沒有說話。 “南君,我知道你在面前,我能感受到你的氣息。這是我殘存的意識,在沒有被完全被催眠控制前,請殺了我。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的弱點在哪裡嗎?請不要猶豫,沒有時間了!最後的意識馬上就會消失。” 月野的聲音再次響起,除了我,似乎沒有人聽到。月野的身體幾次向我衝過來,卻像被一根無形的線控制著,硬是停住了。她殘存的意識在和傑克灌輸的催眠意識對抗。 而黑羽也在做著類似的動作,甚至還要更強烈些,他全力掙脫著擰身,雖然動作極為緩慢,但是全身因用力過度不停地擺動著。 “日本陰陽師的意志果然堅定。”傑克吹了個口哨,聲音極富磁性地念出了一連串完全聽不懂的話。 月野和黑羽的瞳孔黑汪汪得如同墨水,終於停止了反抗,向我們撲來。 我一躲,月野的指甲在我臉上劃了一條血痕,慌亂間我看到她的眼眶中流出兩條血色淚痕。 血淚! 她的靈魂在哭。 就這麼一怔神的工夫,月野掐住我的脖子,死死地勒著。我完全可以一記膝撞頂開她,但是我卻真的無法下手。而且,月野的力氣大得驚人,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南瓜!還記得那個嗎?”月餅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黑羽的膝蓋頂住他的胸骨,他正奮力撐住黑羽的雙手,只是一味抵抗而不反擊。 “哪個?”我被月野掐得喉骨都要裂了,好不容易迸出這兩個字。 “就是那個!你丫忘記了,在泰國學的,最擅長的!”月餅騰出一隻手,黑羽趁機摁住他的下巴往上推。 我的大腦因為缺氧意識開始模糊,眼中幻化出好幾個月野,再看傑克,距離我們四五米遠,微微笑著:“同情心,是阻礙人類進步的最大障礙啊。所以,你們也沒有資格當我的朋友。” 不傷害月野和黑羽,要製住傑克!要製住傑克,就勢必要傷害月野和黑羽!這是一個死循環! 我明白了月餅讓我做什麼! 可是,我根本沒有把握。 “別磨嘰了,靠你了!”月餅含糊地說著,黑羽眼看要把他的脖子推斷。 月餅從地上摸索著,拾起一樣東西,奮力向我扔過來。那一刻,一切又變得緩慢,灰塵在燈光裡飄浮,月野的頭髮的晃動,都緩慢得如同停頓了。 一柄瑞士軍刀,劃破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飛到我的膝前,我努力看清了軍刀的走向,對著刀柄一腳踢出。 “噗!”軍刀在空氣中劃著銳利的尖叫,筆直地飛向杰克,沒入他的左眼! 鮮血爆出,只留下刀把兀自顫動著。 脖子上的壓力忽然消失了,月野像是斷了線的木偶,漆黑的眼睛急速收縮,恢復了正常,只是眼神迷茫,怔怔地看著我,身子晃了幾晃,倒在我懷裡。 “月餅,你怎麼就那麼相信我能把軍刀踢準,幹掉傑克。”我靠著牆,抽了口煙,吐出一個滾圓的煙圈。 “我不是相信你,只是當時也沒什麼好辦法,死馬當活馬醫。”月餅摸著下巴,“黑羽這小子勁兒真大,差點把我下巴推斷了。” “看來在泰國閒得無聊加入藤球社團居然是件好事。”我又吸了口煙,被月野差點掐碎的喉嚨火辣辣地疼。 黑羽和月野躺在賓館的兩張床上,我和月餅肩並肩靠著坐在地上抽煙。 傑克死了,死得很簡單,被軍刀貫穿左眼,直入大腦。 我們仔細檢查了半天。確定他是真的死亡,又把放映室裡被傑克催眠的放映師從安全通道送出,才將幾具屍體都堆在舞台上,放了一把火。 趁著天黑,我們背著黑羽、月野上車時,也沒什麼人發現。 這已經是第三天,兩人依然處於昏迷狀態。我不知道傑克的催眠能力到底有多麼霸道,可是長時間的昏迷,卻讓我越來越緊張。昏迷時間越久,大腦皮層活動就會越緩慢,意識、智商、辨識能力都會受到極大的損害,甚至變成白痴。 我想用銀針做些嘗試治療,被月餅阻止了。這種純意識性的損害,用針灸渡血也管不了多大事,就看兩人意志力的強韌程度了。 “唔……”黑羽的手指動了動,我們彈身而起,屏住呼吸,緊張地註視他著。 黑羽的眼皮飛快地顫動,良久,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眼神渙散,茫然四望,對焦到我們身上:“這是哪裡?” 我噓了口氣,黑羽恢復正常了!雖然月野仍在昏迷,但是起碼有了一個好消息。 接著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裡,月餅對黑羽詳細講述著發生的事情,只是故意把他哥哥被狙殺的事情略過不提。誘黑羽極有耐心地聽完,難得地笑了:“謝謝你們。” “清田,你去哪裡了?”月野忽然說道。 在講述事情的經過時,我們三個沒注意到月野,以至於她什麼時候醒的都不知道。 我心裡一陣狂喜,回頭看到月野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恐懼地四處張望。 “你們是誰?我在哪裡?清田……清田呢?”月野驚恐地蜷縮到床角,緊緊抓著被子,不停地顫抖著,如同受驚躲在草叢裡的小兔。 “月……月野,是我們啊。”我心裡一沉,柔聲說著,試圖靠近她。 沒想到月野觸電般從床上站起,指著我驚道:“你別過來,你……你們是誰?” “嘭!”她向後仰退時,後腦撞到了牆壁,竟然又暈了過去。 關心則亂,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月餅扒開她的眼皮,奇怪地“咦”了一聲,又立刻扒開另外一隻眼睛看著,疑惑地皺著眉。 在他扒開月野眼睛的時候,我也看到了! 月野的每個眼球裡面,都有兩個並排的瞳孔! 她,出現了四個瞳孔! “眼球中有兩個瞳孔的人,代表前生的靈魂寄存在今生的身體裡。我想,或許是傑克的催眠,喚醒了月野前生的記憶。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今生,只記得前生的事情了。”黑羽眼中帶著淚水,“傑克這個畜生!” 我心裡如同被刀子狠狠剜了一塊肉,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有辦法嗎?” 黑羽遲疑片刻:“只能等她醒過來,聽她講述前生的故事,或許還有辦法。”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煙灰缸裡的煙頭越來越多,血絲爬滿了我們三個人的眼球。不知道過了多久,月野終於又甦醒了。 “啊!”看到我們三個人,她又驚叫著。 “不要害怕,我們是清田的朋友,他委託我們照顧你。”月餅故作輕鬆地笑著說。 月野稍稍安靜了片刻,又瘋了般尖叫:“不可能!清田已經死了!他是在一片大火中,被活活燒死了!你們騙我!我為什麼穿著這麼奇怪的衣服,這到底是哪裡,你們是誰?” “我們真的是清田的朋友,請相信我們。清田是怎麼死的?告訴我們好嗎?”月餅真誠的表情帶著讓人無法不相信的誠懇,月野將信將疑地看著我們三個人,忽然伸手指著我:“你……你是……” 我一瞬間以為月野恢復了正常,認出我來了。可是她接下來的舉動,讓我震驚不已! “清田,你的頭髮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是清田?
2008年,號稱“日本歌舞伎之寶”的靜岡大劇院,於夜間十九點二十七分發生莫名火災。消防隊將大火撲滅後,發現舞台上的殘骸裡有三具已經燒焦無法辨認的男屍,其中兩具經過DNA識別,確定為歌舞伎演員,另一具屍體卻身份不明,與此同時,警察還發現了昏迷在安全出口外十米的放映師,但是無論如何詢問,放映師卻只重複一句話:“血……血……都是血……” 當靜岡大劇院重新修建,再次對外開放,歌舞伎演員總是會在表演一次之後,拒絕再次表演。究其原因,無人知曉。 後來有一名歌舞伎透露,在表演時,眼前總會出現一個金發少年的鬼魂,站在他的身邊,好奇地看著表演。 有人說,一把大火,解除了禁錮美女阿國靈魂的封印。仔細觀察被稱為“靜岡十傳說”之一的靜岡大劇院外觀,奇特的外形極像日本陰陽師常用的“紙鬼符”(一種紙質鎮邪物品,形狀像一枚象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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