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老千3·鬼計神偷

第23章 番外篇單子凱梁融·玩火少年

老千3·鬼計神偷 何许人 10627 2018-03-22
全中國的小學生都寫過同一篇作文:我的理想。 梁融當年念到這裡就轉學了,這篇作文沒寫成。轉學的原因是父母離婚,他老媽跟人去了美國,老爸把他扔在姥姥家,自己下了深圳闖蕩。 單子凱跟梁融同歲,他認認真真地寫完了這篇作文。同學中有人想當科學家,有人要當大官,還有要當解放軍,當大明星的,這些同學不論文筆好壞通通及格,只有單子凱一個人零分,他的理想是當全世界最帥最有錢的男人,不用每天上班,不用看別人臉色,只要動動腦筋就有大把的錢飛到口袋裡來,他可以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服,跟最漂亮的姑娘結婚。班上最高分的作文老師也只表揚了幾句話,這篇作文卻被足足批評了二十分鐘,小小年紀就有不勞而獲的思想,單子凱從此在老師眼中變成了不可救藥的孩子。

那個零分並沒引起單家大人的注意,就在單子凱挨批那天,他老爸在廠裡出了事。車間主任在操作機器時打起瞌睡,把他爸的一雙手給絞進了機器。媽媽去了醫院,回來的時候哭哭啼啼的,根本沒看到他作文本上的零分。 從那之後,醫院就成了單子凱常去的地方。那年頭工傷賠償很少,少到剛剛夠吃飯,連醫藥費都不夠,沒了手,他爸又不能工作,整個家的重擔就壓在了他媽的肩上。他媽是普通職工,工資不高,還得按月給遠在鄉下沒有收入的奶奶爺爺寄生活費,單子凱的生活水準一落千丈。起先是再也不能買玩具了,然後是連零食也沒有了,接著連午間搭餐費都要交不起了。 不過這些並沒改變單子凱的生活,買不起玩具就跟同學借,他人挺仗義,有幫鐵哥們儿,變形金剛任天堂的紅白機什麼的大家玩他也玩。買不起零食也不礙事,同桌是班上最美的女同學,男生們送的零食吃不完就全都進了他的肚子。最為難的是午餐搭餐費,零食只能吃著玩吃不飽肚子,同學們都有飯吃,他只能就著涼白開吃兩毛錢一個的白饅頭。那可是即丟面子又餓肚子的事情,下午第二節課還沒上完,他肚子就咕嚕咕嚕叫了。

窮則思變,這句話說的是大人,其實對小孩也適用。肚子餓時怎麼也聽不進課,腦子裡滿是香噴噴的蛋糕、油汪汪的肉包,單子凱做夢都想吃個飽,想得直咽唾沫。可怎樣才能得到這些東西呢,他也不知道。 有一個星期天,老媽要去做另一份工作賺外快,單子凱和平時一樣去醫院給住院的老爸送飯。那是單家最困難的日子,他家已經買不起下飯的菜了,連著吃了半個月的清水煮麵條,一塊黴豆腐就是麵條的澆頭。單子凱餵老爸吃完面,在病房裡蹭別人的書看。那個下午很熱,不知不覺地病房裡的人都睡著了,單子凱還書時發現那個上初中的小哥哥枕頭下面竟然壓著一張十塊的錢。 老師講過,每個人的腦子裡都有一個好的小人和一個壞的小人,遇上這種事的時候腦子裡那兩個小人就會打架。大壞蛋之所以壞,是因為他們腦子裡的壞小人戰勝了好小人,同理,有些人能夠成為大英雄就是因為腦子裡的好小人獲得了勝利。單子凱有那麼一會兒懵了,他彷彿感覺自己的腦子裡真有兩個小人在打架,只不過那個黑色的壞小人一下子就戰勝了好小人,他看到的不僅僅是十塊錢,還是香噴噴的麵包、火腿腸、罐頭肉。

那時候單子凱的媽每個月辛辛苦苦才能賺到幾十塊錢,其中大部分還得交給醫院,這十塊,夠買上一個星期的菜了。單子凱輕輕地把那本書放回小哥哥的枕頭旁,順便接著這個動作把那十塊錢給捏在了手心。 他永遠都記得,那天下午他拎著飯盒拼命往醫院大門的方向跑,可那些沒完沒了的樹蔭好像外星人的地圖,他真希望就這麼跑到外星,或者另一個世界去。耳邊是知了不知疲倦地叫,好像在喊著抓賊抓賊。他的手心潮得不得了,那張十塊錢被他的汗水弄得粘乎乎的,以至於後來媽媽完全相信他是在水溝裡撿到這十塊錢。 這十塊錢換來了一個星期的青菜,雖然沒什麼肉菜,但終於不用頓頓吃光頭面,單子凱很高興自己腦子裡那個黑色的小人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原來錢真的可以來得這麼容易,他在《動物世界》裡看到有些動物就是這樣,從其他動物的窩裡把蛋偷走,從同類的嘴裡把肉搶走,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聰明人從來不會挨餓。

這個小小的成功奠定了他日後的基礎,他不滿足十塊錢的勝利,他要實現他的理想,過上那種不太費心就能賺大錢的好日子。 世界上不僅僅是男人和女人,還有兩種人,一種是想犯規怎麼也犯不了,另一種想不犯規卻怎麼都忍不住。當兩個同樣想不犯規怎麼都忍不住的人遇到,那沒有誰能阻止他倆一起犯規。 那年單子凱剛上初三,班上來了個轉學生,梁融,個子不高的小胖子,被老師安排坐在第二排。小胖子的家裡有海外關係,穿的用的都很洋氣,有人羨慕也有人嫉妒。他家大人不在身邊,讀的是寄宿。 那時候單家的情況很不好,工傷的父親因敗血症去世,母親在加班的路上出了車禍,肇事者是個不大不小的官,當天還喝了酒。事故最後是私了,單子凱年邁的爺爺奶奶得到了足夠他們養老的錢,單子凱也獲得了一筆夠他念到上大學的錢。雖然生活不那麼窘迫了,但單子凱對學習總提不起勁,成績不好不壞,因為相貌出眾,他成了女生們追逐的焦點,這讓他被大部分男生排斥。

單子凱雖然被男生們排斥,卻常有女生請吃東西,那天晚上下晚自習,有兩個女生請他去小賣部喝汽水吃肉腸。三個人來到小賣部,除了他們還有不少其他同學都在小賣部買東西填肚子,單子凱也發現了梁融,這小子正在打電話。梁融的衣服大部分是單子凱沒見過的牌子,這讓他很好奇,那天正好和梁融隔得不遠,就湊近些想看清楚,沒想到這一湊近卻發現了天大的秘密。 梁融打電話居然說英文,而且說的超級溜。單子凱的英語成績不好,聽不懂梁融在說什麼,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直覺,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小胖子在搞他搞不懂的名堂。梁融先是說了一通英文,最後電話似乎接到了一個中國人的手裡,他開始說中文。差不多打了十多分鐘的電話,如果是越洋電話,單子凱雖然不知道具體該多少電話費,但肯定是天價,可他親眼看到小胖子最後按照計價器上的顯示付的款,只有十多分鐘的市話費。

從那一刻起,單子凱對梁融有了濃厚的興趣,他聰明,平時不怎麼看書也能順利通過考試。和小學時一樣,上課同樣走神,不過現在他想的可不是吃什麼玩什麼了,而是琢磨人。但班上的同學和所有能接觸到的任課老師都經不起琢磨,倒是這個剛轉學來的小胖子,激起了他的興趣。忍了兩天沒憋住,他找到梁融挑明,問他究竟是怎麼做的。 “告訴你可以,先幫我做件事。”梁融這傢伙居然賣起了關子。 單子凱盯著這個小胖子看了又看,這傢伙貌似忠厚的外表下,其實隱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你放心,是能賺錢的事。”小胖子狡猾地笑著,衝單子凱勾勾手指頭,讓他湊近些說。他從一本文言文的老書裡看到一種騙術,想找單子凱合作實踐。聽完梁融的計劃,單子凱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下晚自習後,距離寢室睡覺關燈還有四十分鐘,許多同學都在校門口吃東西,梁融和單子凱假裝不認識,一前一後地去了離校門口較遠的燒烤店。這家店在超市門口,人氣旺生意好,老闆和伙計忙得腳不點地。 單子凱找個角落坐下,點了一碗涼麵。梁融比他晚到一會兒,坐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叫了個蛋炒飯打包。梁融付的是一張五十塊的大鈔,伙計找了一大堆零錢。梁融走後又過了一會兒,單子凱吃完了,不過他非但沒有付錢,反而叫伙計找錢給他。伙計想了想說,他剛才沒給過錢。可單子凱堅持說自己給了錢,不但給了,而且是一張五十塊的。一邊說著,單子凱還掏空了褲袋,裡面除了兩張散碎毛票外,還有一張五十塊錢的小角,只有指甲蓋大。顯然毛票不夠買單,所以他掏了張五十的。伙計一聽說是五十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堅持自己只收了一張,但他已經找過錢了,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單子凱堅持說自己是付了五十塊,不信的話就讓老闆從錢箱裡找,如果那張五十塊的錢跟他手裡這個指甲蓋的小角配不上的話,那他願意付十碗涼麵錢。

結局不難猜到,老闆的確從錢箱裡找出一張缺角的五十塊,而且正好能跟單子凱手裡那個指甲蓋大小的角配上,最後不得不賠禮道歉請吃烤雞翅,還找了四十多塊錢給他。 初戰告捷,兩個小騙子嚐到了勝利的滋味,文言文的故事裡是兩個生意人去進貨,一張銀票被人撕了個角,最後騙來了幾百兩銀子。雖然這次只賺到四十多塊,老祖宗的辦法卻能行得通,這可給他們帶來了莫大的成就感,也帶來了兩個人半個月的早餐錢。 梁融兌現了他的要求,告訴單子凱越洋電話的秘密。電話是打給他遠在美國的媽,他爸很久都沒給過他錢了,又聯繫不上,想找媽媽要點生活費。電話先打到市內某家外資公司的服務部,這個號碼是從黃頁上找到的。然後電話接通後以打錯為由立刻要求轉接一個部門,別小看這一轉,這是最關鍵的程序,經過公司總機的處理後來電顯示上就沒有原始號碼了。這一轉隨便轉到什麼部門,然後用英文告訴對方自己是國外總部的,是電話打錯了地方,請這位同事幫忙再轉到國外公司總部,經過這第三轉,電話就算是出國了,而計價器上還會顯示市話費,不過這還沒完,第三轉後,再一次用英文告訴對方自己打錯了電話,要聯繫某位重要的客戶,請幫忙再轉。最後這一轉,就可以告訴他母親的電話號碼,一般國際化的大公司裡,工作人員都很有禮貌,碰上類似的事大部分人都會願意幫忙轉接。

梁融說,雖然這麼轉來轉去比較麻煩,但是一想到能省下每分鐘十多二十塊錢的越洋電話費,再麻煩都值得。 “可是,他們真的相信你是公司同事?”單子凱狐疑地再次打量這個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小胖子。 “當然,為了練習那幾句台詞我準備了很久。”梁融很認真地說。 “你可真能折騰。” “要想省錢就得折騰,折騰越多,省的越多。有錢人才懶得折騰,不過就算我有一天變成有錢人了,也要這麼折騰,我喜歡折騰。” “我喜歡你,咱們合作吧!” 就這樣,兩個不走尋常路的少年成了最佳拍檔。有段日子裡,他倆出沒於全城的大小飯店,五十塊換成了一百塊,一錢兩人付的招屢試不爽。一招鮮也不能吃遍天,後來他倆又換了個玩法,兩人去隔壁學校裡弄出班級同學聯繫冊,上面有家長的姓名、工作單位還有家庭住址。當然不能被人發現,聯繫冊複印了就馬上還回去,一直沒人發現過。

拿著這些資料,就可以去撞門了。所謂撞門,不是真的拿身子去撞,而是按照聯繫冊上的名目,挨個去找同學的家長。 “阿姨,我是XX的同學,我叫XXX。不好意思打攪您,我的單車剛在樓下被人撞了,車得去修,我身上沒帶夠錢,能不能跟您借二十塊呢?我給您寫個借條,明天一定還。” XX當然是家長的孩子,XXX通常都是班長之類的人物,家長們都聽過這個名字,或者知道這人是誰。只借二十塊,並不多,還肯寫借條,一定是好學生了。大部分家長都會藉,也有偶然碰巧家長見過班長,或者跟班長很熟,這時候就說自己找錯了人,然後在對方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趕快撤。事後,就算提起來是班長來借過錢的話,同學們也只會找真正的班長去要錢,就算要不到,也只有二十塊而已,不算多大的損失。 對一個人來說二十塊並不多,對兩個人來說,許多個二十塊就算是巨款了。這個辦法很靈,幾乎百試不爽,整整一個學期,這兩個最佳拍檔的生活費和置裝費、車馬費、娛樂費,全都是這麼來的。就這樣,兩個少年走上了一起折騰賺錢的犯罪道路,不過距離他們真正靠近危險,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 好景不長,風光日子只過了一個學期。假期裡,梁融的老爸生意破產,要帶他回老家,只能再次轉學,最佳拍檔不得不散伙。那年頭還沒有手機,連呼機也是奢侈品,高中生根本不可能用得起。梁融給單子凱寫過兩封信,單子凱都沒收到,再後來初中畢業,兩個人的聯繫就斷了。 梁融跟老爸輾轉了好幾個城市,稀里糊塗地混了一年,最後老爸把老家的房子抵押給銀行,拿了筆錢去上海再碰碰運氣。梁融也跟著老爸去了上海,這時候他已經念高二了,頻繁的轉學讓他的成績很不穩定,所幸他就讀的高中居然開設了相當超前的電腦課。 在梁融的概念裡,少部分人掌握的技術一定是好的,高級的,尖端的,洋氣的。他對所有洋氣的東西都充滿了興趣,“酷”這個字要在胖子身上體現可不容易,所以他花費了比同學們更多的心血在電腦課上。事實證明他相當有天份,電腦課每次考試他都得第一。 兒子的成績好了起來,老子的生意卻沒有起色,天天在外面應酬,卻總不記得給兒子早餐錢。不過這不要緊,梁融早就習慣了,並且自己能養活自己。只是沒了搭檔,單槍匹馬不太方便,梁融一直在物色新的搭檔。正經唸書的同學誰會跟他去騙人呢?所以左看右看,他看上了學校裡一個天天打架泡妞的小阿飛。 倒霉的梁融所託非人,小阿飛非但不跟他合作,反而把他的底子告訴了校外的大阿飛,一幫真正的混混。那幫人逼著梁融做壞事,讓他出面騙錢,由混混們負責把風,騙到錢了梁融拿零頭,混混們拿走了大頭。梁融當然不樂意,可對方人多,手裡又有他的把柄,他不相干也不行。有了梁融這個智多星,這幫平時耀武揚威卻過得青黃不接的阿飛們,生活水平有了質的飛躍。 有一次,梁融被逼去搞一個老頭子的包。那個老頭子是大阿飛發現的,住高級酒店,穿得很洋氣,出手非常闊綽,最重要的是,老頭子是一個人。住酒店的肯定不是本地人,又那麼有錢,不搞他搞誰。 按照計劃,梁融假扮跟著大人去酒店吃飯,在老頭子旁邊的桌上坐下,大人吃了一半暫時離開,大人離開不久,他就假裝肚子疼,請坐在旁邊的老頭子幫忙看下大人的包。他前腳一走,後面就有人過來拎起他的包就走。這當然是調虎離山,趁著老頭子的吸引力被轉移,很可能還會追出去,梁融趕快回到老頭子的位置上把他的包拿走。這個大人當然就是大阿飛,他親眼看到過,老頭子的包裡有厚厚的美金,還有合同之類的文件,貌似回國經商的生意人。把那個包拿到手,不但可以得到美金,還能拿那些文件要挾老頭子再出筆錢。 梁融見到老頭子的第一眼,就驚為天人,天底下還有這樣的老男人,就像從好萊塢電影裡走出來的一樣,帥得不現實。梁融是第一次被一個老男人震撼到忘記了走路,後來大阿飛在桌子底下使勁踢了一下他的腿,他才回過神來。這個老男人是自己要下手的人,他的包就放在身邊的椅子上,黑色的愛馬仕,大大的H標誌是昂貴和身價的代名詞。梁融識貨,這一單只要得手,就算包是空的也賺大了,這個包就算送到寄賣行也能換來萬八千的。 大阿飛為了不暴露身份是背對著老頭子坐的,梁融坐大阿飛的對面,正好看得到老頭子的一舉一動,他使用叉子把意大利面放在勺子裡捲成一團,優雅地放進嘴裡,跟旁邊大部分還在吧唧嘴吃牛排的人比起來,老頭子簡直就是個貴族。 剛坐了一會兒,有侍應過來點菜,大阿飛說還要等人,先上兩杯水。沒坐多久,大阿飛假裝下樓去接人,把一個空空的便宜包留在位置上離開了。一分鐘後,梁融開始裝肚子疼,彎著腰做出痛苦的表情跑到老頭子身邊請他幫忙照看一下座位上的東西,自己要去廁所方便。換做任何一個普通人,大多會同意,可這位風度翩翩的紳士老頭非但不同意,反而冷笑著說了句“別裝了”。 至今梁融都無法接受被人當場戳穿的那種尷尬,那個老頭子就是老韓。梁融記得很清楚,他一直在觀察老頭子,但老頭子連看都沒看過自己一眼,卻怎麼能看穿自己的目的?後來老韓抬眼看著他,說了句讓他更震撼的話:“小騙子騙大老千,你們找錯人了。” “我……我不是騙子。”梁融很忌諱那兩個字,在心裡他覺得自己做的事並不算太壞,至少每次都是小打小鬧沒騙多少。 “那你敢不敢把那個包打開給我看看?”老韓立刻點中死穴。 梁融不做聲了,那包裡全是廢紙,用來裝樣子的。遠遠看一眼躲在走廊上的大阿飛,見被人識破,已經扔下他一個人逃了。 “小子,還算夠膽,沒有拔腿就跑。”老韓把梁融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覺得這個少年頗合自己的眼緣,“想知道我怎麼看穿你的話就坐下來,陪我吃頓飯。” 這是梁融陪老韓吃的第一頓飯,老韓問起為什麼幹這個,梁融很老實地說了實話,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一個陌生的老頭這麼坦白,可一面對老頭那雙銳利的眼睛,就知道自己說不了謊。 老韓正好在上海做一單買賣,讓梁融跑了個小小的龍套,平時梁融放學後也總是去找他,跟他學了不少東西。關於“老千”和“騙子”的區別,也是老韓教給他的。除此之外,老韓還教梁融用計拜託了那幫阿飛的糾纏,並發現了梁融極強的動手能力,為日後改造各類小玩意打下了基礎。 這一老一小相處得十分融洽,不過梁融還要唸書,不能跟著老韓到處跑。老韓的買賣結束後,兩人分開。高中畢業後,梁融按照老韓的建議,去北京學習專業化妝。 梁融轉學後,單子凱再沒遇到投契的伙伴,剛剛起步的賺錢事業暫時停止。騙來的錢,還剩下一些,被他揮霍了一年,高二第二個學期生活再次開始拮据。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吃慣了小館子的炒菜再吃清湯寡水的食堂,那滋味可不好受,穿慣了名牌,再重新穿上二十塊錢一條的牛仔褲雖然同樣好看,但他已經不滿足了。兒時的理想,那種出人頭地有名有利又不要付出太多努力的生活,非但沒有因為老師的批評和時光的流逝而減退,反而嚮往得愈發強烈。 可按照目前的生活,將來考上大學,老老實實緊巴巴地用那點生活費念到畢業,再然後,他又能做什麼呢?這問題讓單子凱足足考慮了一個星期,最後他決定,去考電影學院。娛樂圈是通往名利的捷徑,他天生就是要走捷徑的人,而且他具備進入這個圈子的資本。憑著出眾的外形和天生的表現力,單子凱沒有太費力氣就實現了這個目標。 進入夢寐以求的大學,單子凱卻在踏入校門的第一刻發現,這裡跟他想像的完全不同。從前不論在什麼學校,他的外形總能帶來某種優越感,現在,俊男美女隨處可見,外形根本不算優勢。除此之外,同學們出手的闊綽讓單子凱有了自卑感,班上除了他,只有另外兩個來自農村的同學和他經濟條件差不多。可他不想跟那兩個同學為伍,那不是他的風格,他要光鮮亮麗,要成為所有人關注的焦點,而不是穿著外貿店淘來的次品,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一個偶然的機會,單子凱窺探到了阿里巴巴的寶庫。那日同學生日,全班同學集體K歌,點了不少吃的喝的,最后買單時壽星女甩出一張信用卡,據說是朋友送的,可以隨便刷。那是單子凱第一次去那麼貴的KTV,主動提出幫忙跑腿去買單,想不到隨便玩了一晚上居然消費了三千多。他還從賬台上知道,這張卡的透支額度是五萬塊。數字著實讓人激動。單子凱和梁融奮鬥了一個學期賺到的錢也沒那麼多。 是什麼人,可以隨便把這麼值錢的東西送給女學生?不用說,當然是有錢人,有錢到對幾萬塊一點都不在乎的有錢人。那個晚上單子凱激動不已,他知道自己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寶庫,可如何得到開啟寶庫的鑰匙還是個難題。 又那麼懵懵懂懂地過了一個學期,現狀並未改善太多,不過社會上已經有人來找他們拍廣告了。每人兩千,通常只要周末去一趟兩趟,雖然不是每週都有這樣的機會,但只要能幹上一次,就夠一兩個月的生活費。單子凱跟同學們一起,參加了一次龍套角色的演出。那天天氣不好,上午還陽光燦爛,中午剛過就晴轉多雲,導演怕下雨耽誤進度,還沒吃完飯就催著大家趕緊上場。 後台很亂,到處都是剛換下來的衣服,七七八八地扔了一地,正好這組鏡頭是女生的戲份,男生們不用上。單子凱沒和其他同學一樣去現場看拍攝,而是守在後台幫大家收拾衣服。這一收拾,意外地發現了該廣告的合同。合同附件是導演和製片人的身份證複印件,單子凱心裡咯噔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他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就把那張復印件帶了出去,飛快地跑到最近的一家複印店,把那兩張復印件再复印了一次。 又等了足足半個月,他找到一個專門幫人辦信用卡的傢伙,付出了兩百塊,那個人用這兩張復印件,成功申請到兩張透支額度為一萬塊的信用卡。單子凱只透了兩千,每張卡兩千,然後在廣告製作成功最後來發錢的時候,他把那兩張卡上的指紋擦得乾乾淨淨,趁著人多的時候塞進了製片人和導演的口袋裡。他默默祈禱著那兩個人不會發現這張忽然冒出來的卡,也許他們的卡多,也許他們的錢多,也許他們根本不會注意到這是自己放進去的。 就在他緊張不已的同時,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三年不見,當年的小胖子長高了,不過還和從前一樣的體形。 “梁融!” “單子凱!” 兩個人驚喜地叫出了彼此的名字,單子凱沒想到的是,梁融念完高二就沒繼續念高三了,在這所電影學院的成教部學習專業化妝。算起來梁融比單子凱還高了一級,平時他很努力,總把自己關在化妝室裡不停地練習,由於技術過硬,經常被老師推薦去各種各樣的小劇組和廣告公司做兼職,所以雖然同校,但兩個人從未見過面。 老友相見,少不得討論曾經玩過的那些賺錢小把戲,他們依然保留著對金錢一如既往的渴望,只是那些小兒科的把戲已經有些不合時宜。單子凱把利用別人的身份證開出信用卡的事和盤托出,梁融也表示很有興趣。等待了一個月後,沒有人來找麻煩,說明這個辦法行得通。 那四千塊,單子凱遲遲未動,坐吃山空,不可能總借別人的身份證這麼複製下去,身邊的熟人只有那麼多,遲早會出問題,那四千塊就是他留著保底的錢。 那時候梁融的社會經驗已經比單子凱要豐富許多了,人脈也比單子凱廣,不知他從哪搞來一套測錄器,可以把卡上的信息全都解讀,再复製到另一張全新的卡里。買這套機器花光了梁融的全部積蓄。這筆錢很快就賺了回來,單子凱在一次聚會中,拿到了一個大老闆的錢包,裡面正好有三張信用卡。初試身手,兩個剛入門的小子就賺了一萬塊,把那台機器的錢給賺了回來。 這兩個老搭檔再次合作,他們只拿有錢人的卡複製,每次只複製一張,每張卡每個月只取現一次,取現金額從不超過一千,每次去提款機都會口罩帽子墨鏡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大刀切肉一刀見血,小刀子割肉卻不太能有感覺,對於那些有錢人來說,每個月千八百的小賬他們根本不會在意,卡也就可以一直用下去。兩個人輪番出手,慢慢地,手上有了二三十張卡,他們的生活費不成問題了,最新款的手機、剛上專櫃的名牌衣服,還有梁融化妝箱裡那滿滿噹噹的正牌化妝品,全都不成問題。 按說這兩個小子就這麼按部就班地混下去,每個月的錢足夠他們混到畢業,混上好幾年的。可他們天生就是那種不守規矩的人,偏偏還給他們碰上了一張黑色的卡。 卡的主人是一位全國都排得上號的大地產商,來電影學院找新樓盤的形象代言人。說來也巧,這人看上了單子凱他們班的一個女生,一來二往,兩人戀上了。這種事在藝術類院校很常見,所以女生也沒對大家隱瞞什麼,聖誕節的時候,這位地產商為討女生歡心,請全班同學吃聖誕大餐外加派對。舞會時,地產商和女生相擁熱舞極其纏綿,趁著人多,單子凱輕而易舉地拿到了地產商的錢包。 包裡只有一張卡,黑色的卡。 那可不是普通的卡,是美國運通發行的頂級貴賓卡。傳說擁有卡的人,就算刷卡買飛機遊艇,買下整棟酒店都可以。最吸引人的不是卡上的數字,而是擁有了這張黑卡,就擁有普通人無法想像的特權。 這種卡是不能申請的,只有銀行方面覺得你夠資格才會主動邀請。卡主的待遇是超乎想像的,只要銀行認可你的身份,這張卡幾乎擁有無限額信用額度。據說曾經一位香港的大亨在意大利偏僻的鄉村結婚,他希望有個熱鬧的中式婚禮,儀式上要有傳統的舞獅表演,但他又不希望婚禮上有香港人。當時正值假期,很難找到舞獅的人,銀行客服找遍意大利,終於找到兩個學習功夫的意大利人,並邀請這兩人舞獅助興。當然,所有開銷都由卡主負責,但只要卡主有需要,哪怕是上天入地,銀行都可以提供任何所需要的服務。那不僅是一張卡,更是一張直達看不見的社會頂層的入場券。拿著這樣的寶貝,單子凱很難不動心,多少銀行工作的人都從沒見過這樣的卡,現在,這張價值連城的卡就在他的手心。他馬上打電話叫梁融帶了機器過來,他們得盡快把卡的信息拷貝下來,再把錢包還回去,擁有這樣卡的人,可不是單子凱他們惹得起的。 複製這樣的卡,對梁融來說是前所未有的挑戰,因為卡的質地是鈦合金。在此之前他們從沒想過要乾一票大的,但有了這張卡在手,他們才發現自己並非只是吃好穿好就滿足的人,年輕人的胃口才剛剛開發出來。也許是一次海外旅行,也許是一套二環內的四合院,也許可以成立一家公司,總之有了那張卡,就有無限希望。他們尚未確定究竟要些什麼,但複製的卡已經做出來了,他們拿到櫃員機上去試驗一下,想看看會出現怎樣的界面。 他們成功了太多次,以至於低估瞭如此特別的卡,會有怎樣的安全系統。複製卡插入ATM機後顯示出滿屏的亂碼,隨即警報如雷鳴,這兩個被嚇蒙了的年輕人還來不及逃,就被保安抓住。所幸其他卡全被藏了起來,警察在搜過宿舍後並未發現,梁融也堅稱那套複製卡的設備只用過一次,就是這張黑卡。 他們惹上了麻煩,那位地產商看不慣女朋友班上所有英俊的男同學,單子凱在班上偏偏跟那女生關係不錯,早就恨不得讓他消失,現在正好有了機會。大人物看起來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他也沒有失去什麼,但盜竊罪和偽造罪兩罪併罰,單子凱和梁融被勒令退學,拘留半年,從此留下案底。 從這兩個小老千做下第一筆案子開始,就想過有朝一日可能會落到這步田地,但只有真的落到這一步,才發現這真有點難受。在號子裡挨牢頭的打是肯定的,吃不飽飯也是肯定的,但最難以忍受的還是日復一日規律得不能再規律的生活。 對年輕人來說,半年時間不算太難熬,出獄後,剩下的幾十張卡被他們銷毀掉,絕對不能再在卡上做手腳了,不能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可不干這個,又能幹些什麼?有了案底,誰都不敢用他們,單子凱當初藏起來的四千塊,是兩個人僅有的錢了,他們第一次為生計發愁。走投無路中,梁融忽然想起當年在上海時,老韓曾經給過一個神州行的手機號碼,說是每個月的九號才會開機,如果他遇到困難,可以聯繫。 時隔三年,那個電話居然真的打通了,老韓在南方打算幹筆大買賣,正好需要人手。其中並無其他插曲,這一路總算順利,兩個人千里迢迢地奔著那個彷彿活在傳奇中的老頭去了。他們當然知道自己是去做什麼,但他們沒想會跟老韓那麼投緣,那麼默契。那筆買賣成功後,老韓收下他倆當徒弟,更沒想到從此馬不停蹄地奔波在大江南北。這一干,就是十年。 在單子凱和梁融跟隨老韓兩年後,司徒穎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又過了一年,陸鐘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從那之後,這支無敵團隊日漸成型。幹這行也跟拍電影一樣,講究大製作大投入,越多演員越多台詞越多情節戲就越逼真,場面宏大有噱頭,不愁票房不高。 當年機敏過頭的頑劣少年,如今擁有最好的一切,他們只看最好的風景,只睡最好的女人,只喝最好的酒抽最好的煙,也只賺最黑心人的錢。他們不要任何牽絆和負擔,沒有半點拖累,只有最信任的兄弟和最好的師父,還有一個又一個永遠也騙不完的壞人。十年的時間,他們歷經世事學會了看各種人,更學會了作為老千的各門功夫,就算他們身上一毛錢也沒有,也不會擔心餓肚子。 單子凱多年沒有回過家,只是定期寄些錢回去,不知爺爺奶奶的頭髮是否全都白了。梁融也跟永遠生意失敗的父親徹底斷了聯繫,海外的母親已經好幾年沒有聽過聲音了。這有什麼要緊,他們過上了刺激、新鮮、充實的生活,每一天都是挑戰。 他們打心眼裡嚮往這樣的生活,可真的幸福嗎? 也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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