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男生寢室

第3章 Chapter 2

男生寢室 早安夏天 19097 2018-03-22
宿舍樓四樓,除了高三年級,還有初三年級的畢業班。初三年級的那些毛躁小子,經常乾些很白痴的事情,畢浪對他們一直很不屑。有天晚上,他又從湘公子那裡聽說隔壁四零一號寢室的學弟們居然在搞招魂儀式。 招魂,招的是人皮燈女鬼。人皮燈女鬼的傳說在重開四樓後,也像被解封一般,開始在學生們中流傳起來。現在,幾乎整個四樓的學生都知道了人皮燈女鬼。 畢浪早就听說有這麼一個謠傳:如果四樓寢室的學生,進行某種儀式,再把一盞燈掛在門口,那麼,那天夜里人皮燈女鬼就會被燈光吸引到那個寢室。謠傳的真實性無法驗證,因為從來就沒人有膽量做這樣的事情。 偏偏,初三年級的學弟們個個像吃了豹子膽,居然想見識見識人皮燈女鬼的模樣。於是,當畢浪跑到隔壁四零一寢室時,那裡早就聚集了不少好奇的男生。

只見寢室裡所有燈都被關掉了,黑糊糊一片。有四個人圍坐在地板上。一根根蠟燭隨後在黑暗中點燃,微弱的燭光勾勒出四張模糊的臉龐,從昏暗中顯影的還有畫在地板上的一個星狀圖案。蠟燭整齊而有規律地分佈在圖案中。 周圍十分安靜。燭光燃燒掉呼吸的餘燼。畢浪跟其他人一樣,屏息斂氣地看著房裡那些表情肅穆的學弟。 其中有個參與者念叨著“天靈靈,地靈靈”之類的咒語,其他三人也跟著細聲喃喃起來。畢浪聽不清他們念的是什麼,他只是覺得氣氛很詭異,擁擠在身邊的是一張張好奇和古怪的臉孔。他有點喘不過氣來,忍不住,從人群中退了出來,與此同時,盤踞在脊樑的寒意也霎時舒緩了許多。 規定的熄燈時間之前,畢浪看見四零一號房門口掛了一盞燈。

那盞燈掛了一夜,畢浪早上趕下去早操前還看見它亮在四零一門口。 午飯後,他跟蕭南說初三年級那些小子真是吃飽了撐著,居然搞招魂這玩意兒。他這麼輕蔑地說著,走出食堂門口,一腳踢飛垃圾桶旁邊的塑料罐。塑料罐啪嚓啪嚓地滾出老遠。 蕭南笑他幹嗎為了這種事情生氣,學弟們也是無聊玩玩罷了。難道真有人皮燈女鬼的魂被他們招到嗎? 雖說如此,畢浪還是對那些“90後”的小屁孩嗤之以鼻。 在回到宿舍樓的小徑,他們遇到Kelly和唐婉。 Kelly冷漠地看了畢浪一眼。那種目光彷彿扎滿了碎玻璃,很有傷害性。 唐婉似乎也聽說了樓下招魂的事情,拉著畢浪的手不放,問個不停。畢浪這時很有才地想起了一句成語: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個唐丫頭根本不是關心四零一的招魂儀式,而是在對他實施性騷擾嘛。

畢浪笑得很勉強。 “要是真有人皮燈女鬼跑到四零一寢室,那些臭小子到時候就有報應啦!”他略帶諷刺地說道,看了Kelly一眼,只看到她漠然的側臉。 唐婉故作驚嚇狀:“人皮燈女鬼不會跑上五樓吧?我害怕。” “不會吧。人皮燈女鬼好像只能在四樓遊蕩。”畢浪想了想說,“一個人死了,如有什麼心事未了或是怨恨難平,靈魂大概就會被困在慘死的地方。” 蕭南拋過來一句:“畢浪你說話好有才哦。” 畢浪佯裝憤憤不平:“拜託,我不是那麼爛好不好。” 這行人說說笑笑,剛走到宿舍樓門口,一抹身影突然躍至眼前。他們愕然停住。一個人憑空地出現在他們面前,似乎吐出舌頭笑了笑。就像我們經常碰到被別人突然冒出來嚇一跳的惡作劇——倘若如此,倒也無妨。但那個人卻是憑空冒出來的,出現得那麼突然,把所有準備走進宿舍樓的人都嚇了一跳。女生們的尖叫在三四秒後便強烈地震撼著耳膜。

畢浪看見,那個男生雙腳懸在半空,他在那剎那想到了天外飛仙這種純屬虛構的人物。待定神後他發現男生其實是被一條白色的繩子掛著,所以出現了男生在空中飛的幻象。 男生是吊死在他們面前的。 發現這個時,唐婉尖叫一聲,昏了過去,Kelly也嚇得臉色煞白,直往後退。畢浪拉著呆若木雞的蕭南,退到圍觀的人群中。在場的學生們都嚇壞了。畢浪這時才徹底地看清楚,那男生竟是隔壁四零一寢室的其中一個學弟! 只見屍體脖子上纏繞的白繩一直從樓頂上掛下來。原來那是安裝在樓頂的接收天線。由此可見,那學弟是在樓頂不小心失足墜樓的。但這事發生在招魂儀式的第二天,也未免太巧合了,更何況,極少有男生會不顧忌經過樓上的女生寢室跑到天台上。

不管怎麼說,招魂儀式似乎真的靈驗了。 是人皮燈女鬼出現了? 還是只是一宗意外事故? 畢浪轉頭看見圍觀的人群中,四零一寢室剩下的三個男生被嚇得臉青唇白,身子好比秋天的落葉發抖得十分厲害。 當天晚上,教導主任和老師專門對四樓寢室的住宿生做了心理輔導。名義上是心理輔導,實則是用帶有強烈警告的語氣訓示他們不准亂說話,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這玩意的。 課間,Miss柯在教員室批改試卷。有一份試卷錯漏百出,當看到試卷上的名字寫著畢浪,Miss柯想像著那個陽光少年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她把原本59分的試卷改成了60分。 這時有一位老師急匆匆地經過她的座位找到了教導主任。 Miss柯側耳細聽。 那位老師說四零一號寢室的三個男生都提交了退學申請。

四零一寢室三個學弟申請退學的消息,畢浪在食堂裡從湘公子那裡聽說了。 “後悔了吧!”他幸災樂禍地撇嘴道,“有什麼不好玩?居然拿人皮燈女鬼開玩笑!出事了才知道害怕,一群蠢蛋!” “他們真相信有人皮燈女鬼啊?”蕭南挑起一塊馬鈴薯片放在嘴邊,不可思議地看著畢浪。 畢浪立刻用筷子敲著桌面反駁:“蕭南大哥,真的有鬼呀好不好!你又不是沒看到那個男生吊死在宿舍樓前的模樣多恐怖!” “可我覺得那更像是意外。” “算了,算了,我跟你沒有共同語言啊。” 畢浪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Kelly和唐婉端著餐盤從那邊走過來,在蕭南招呼之下,她們坐了下來。湘公子似乎對唐婉有好感,不過唐婉懶得看他一眼。

話題繼續回到人皮燈女鬼的身上。 湘公子說,那三個男生肯定是害怕人皮燈女鬼,所以才退學的:“這四樓啊,實在很奇怪哦。” “你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畢浪看著湘公子問。 “就是廁所裡的氣氛怪怪的,走廊總是很陰冷的感覺,還有一次……”湘公子突然壓低聲音,語氣變得陰森森的,這讓眾人瞬間感到氣氛壓抑起來,“那個晚上,我去廁所的時候,居然發現張天遊在跟沖涼房的鏡子說話呢。” “啊?”畢浪說,“他在跟鏡子說話?” 不,不是鏡子!也許張天遊是在跟鏡子裡的人皮燈女鬼說話。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想法讓畢浪有點頭皮發麻。 同時,唐婉插嘴問:“張天遊是誰?” “就是有點神經質的傢伙,自稱有陰陽眼哦!”湘公子忽然發現了正走進食堂的張天遊,趕緊指給唐婉看。唐婉隨即也想起來地大叫道:“喲,原來是他。”

“怎麼?你也認識他?”蕭南好奇地問。 唐婉點了點頭,回憶起往事:“我讀初三那時,他就跟我們同班呀。對吧,Kelly?” Kelly點了點頭。唐婉繼續說:“我記得他後來因為精神病被送去醫院了。沒想到他又回來了呀。” “精神病?”畢浪好奇地問道。 “是呀,他那時經常在課堂上發神經,說看到鬼什麼的,搞得人心惶惶呢。” 大家交談著,突然發現遠處張天遊用神經質的目光望過來,於是誰也不出聲了。 好像覺得他看到有什麼就坐在他們當中似的。 這裡是哪兒?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這種地方。周圍一片漆黑,身邊像是瀰漫著孤冷的霧,讓瞳孔裡看到的一切事物都變得朦朧迷離。渺小的惡毒紮根進空氣和牆壁裡,黑暗中,彷彿會隨時伸出無數只瘦削的枯手,把人拉進黑夜的深淵。

他在黑暗中茫然地張望,看不見什麼,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悲淒的哭泣聲。那聲音牽引著他的腳步,慢慢地沿著樓梯走上去。在陰冷的走廊裡,他看見了光。那團微弱的光混沌地存在漆黑中,隨時都會熄滅掉。 他慢慢地朝那光走了過去。 那聲音彷彿在召喚著他。 但是,當他聽清楚那聲音的內容後,他驀地停住了。那聲音竟然是在說:“我死得好慘……死得好慘……” 而那團光,不再靜止不動,反而是帶著逼人的氣息向他飄了過來,映亮了他驚恐的眼睛。他嚇得絲毫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提著人皮燈的女鬼忽地飄至跟前。女鬼低著頭,長發把整張臉都遮住了,飄起來的髮梢掠過他鼻翼下急促的呼吸。 他的心臟似乎徹底僵硬了,不會跳動,他的身體也變得很冰冷,每一段骨節都難以活動。

只見那女鬼慢慢地抬起頭,長髮飄開,恐怖的臉龐漸漸地顯露出來…… 他在這時驚醒了。天色已亮,寢室裡一個人也沒有。畢浪看了一下枕頭下手機的時間,已經遲到了! 匆匆趕往教室的畢浪在教學樓下被教導主任捉個正著。 懲罰是繞著操場跑十圈。 平時來說,就是讓畢浪跑一百圈他也願意。這也是逃避上課的一個好方法,所以每次被罰跑,他總是跑得很慢來消耗時間。況且,畢浪唯一的優點就是體育好,校運會上也曾得過長跑冠軍什麼的。 可是,今天不知怎麼回事,他感覺全身乏力,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可能是因為剛做了一場噩夢的關係,他邊跑著腦海裡邊回放著那個噩夢的種種景象。 提著人皮燈的女鬼,在黑夜裡出現…… 他越想越感到寒風凜凜,腳步越來越沉,空氣中氧氣含量似乎在大幅地減少,腦子供血的速度幾乎停滯,類似於麻醉般的輕微眩暈使他搖晃的視線裡出現一個模糊的影像。 他的前方似乎出現一個垂著長發的女生。 那女生,他好像在哪兒見過。對了,嘴角下那顆熟悉的美人痣…… 畢浪眼前一黑,暈倒在操場上。 他不太記得後面發生的事情。迷迷糊糊中,耳際似乎有風疾走在天地間的聲音,大塊雲彩攜帶著陰暗的影子從城市上空飄過。再後來,他感覺到干燥的嘴唇受到了溫柔的滋潤,肺腔突然被輸進了許多帶有清香的空氣。 好像有個美麗的聲音在輕輕地詢問:“你怎麼了?” 畢浪從校醫室回到教室,正好是上Miss柯的課。他剛走進去,全班同學都看著他和Miss柯哄堂大笑起來。 Miss柯也在笑。畢浪不明就裡,糊里糊塗回到座位,同桌拋過來羨慕和崇拜的眼神。 “真有你的呀!畢浪,能讓Miss柯幫你做人工呼吸!怎麼樣?和Miss柯Kiss一定很過癮吧?” 原來,剛才是Miss柯幫他做了人工呼吸。 只可惜,當時他暈掉了呢。 初吻啊—— 課後在走廊和蕭南聊天,話題並未過多地糾纏在Miss柯的嘴唇到底軟不軟這個點上。畢浪更關心的是,他在暈倒前見到的那個女生,嘴角下有顆美人痣的。 “哎,蕭南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顧心萱的女生?” “誰?”蕭南疑惑的表情似乎是答案了。 畢浪也沒繼續問下去。他心裡在想,那個三年前失踪的顧心萱是不是嘴角下有顆美人痣呢? 回到寢室,這個問題湘公子也無法作答。 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了。誰還會關心一個失踪三年的女生呢?想必她的樣貌也在人們的記憶中慢慢褪掉了。 畢浪感到十分糾結。無論如何,他就是想知道顧心萱和美人痣女生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但是,好像誰也無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不,還有一個人知道,畢浪卻漏掉了。 入夜。洗完澡,畢浪從沖涼房裡走出來,在鏡子前用毛巾擦拭著頭髮。水汽氤氳的沖涼房裡,溝里水流的聲音孤獨地滑過一片空寂。燈管慘白的光芒像單薄的補丁一塊塊打在身上。陰影依舊繁盛。 鏡面上沾滿了水汽,看不清裡面的內容。畢浪剛伸出手抹乾淨鏡子,突然從後面冒出來的聲音把他嚇得臉皮一麻,他誠惶誠恐地回過頭去。 是張天遊站在身後。 畢浪鬆了一口氣,不滿地責備道:“拜託,別無聲無息地在別人背後出現好嗎?” 張天遊表情詭怪,直勾勾地盯著他。這種凝視的眼神讓畢浪覺得有點毛骨悚然,無法形容的恐懼感從上而下地貫穿了他的全身。畢浪雖然和張天遊說話不多,但他發現張天遊平時總愛無緣無故地盯著自己,令他好幾次都覺得後面站著別人似的惶恐地回頭去看。 “你看到了吧?” 張天遊乜斜著他,說話的語速很慢,簡直像在慢慢地把人的心臟挖出來。 “看……看到什麼?” 畢浪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然有點顫抖。他幾乎不敢正視張天遊那詭異的眼神。 “長發,嘴角有顆黑痣。你看到她了。” 張天遊這句話,讓畢浪一陣顫抖。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張天遊說的莫非是他見過的那個女生?嘴角有顆黑痣,那正是那女生最突出的特徵啊!畢浪暗暗忍住激動的心情,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 “張天遊,你知道她是誰?” “她是顧心萱。人皮燈女鬼。她會來找你的。” “別開玩笑啦!我跟她無冤無仇,她為什麼要來找我?” 畢浪害怕起來,他還想知道更多,可是張天遊卻轉過身,幽幽地從沖涼房走了出去。 當畢浪決定趕回寢室問個明白時,張天遊卻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般,對畢浪的追問一頭霧水。這是怎麼回事?這些疑問絞著畢浪的心,它讓他感覺像活在一座孤島上。 夜裡。熄燈後的寢室被黑暗和死寂充斥著,其他人顯然都進入了夢鄉。畢浪躺在床上,打開手機翻閱著和Kelly的聊天記錄。扮演Kit的角色從Kelly那裡得知她對Sunny的深深思念之情,讓畢浪充滿了挫折感。他能取代Sunny在Kelly心中的地位嗎?他沒有信心。 窗外有陰風呼嘯著掠過,月光下漸漸古老的校園陷入深深的沉眠中。 手機幽幽的熒光在按下關機鍵後便熄滅在黑暗中。畢浪剛把手機塞進枕頭下,忽然,他發現一抹幽黃的光從門縫下瀉了進來,在這熄燈後漆黑的夜裡,任何微弱的光都有震懾人心的力量。 畢浪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不排除是隔壁寢室的人拿著手電筒經過,不排除是巡樓的老師…… 可是,那光偏偏停在寢室門口一動不動。稀薄的光線固執地要侵占進這幽閉黑暗的空間。畢浪甚至覺得它已經走了進來。稍頃,輕微的敲門聲響了起來。那聲音雖然不大,但依然震得畢浪四肢發麻,感到陰氣陣陣。 他甚至不敢問一聲“是誰”。 敲門聲只響了很短的一段時間,然後那光在狹窄的門縫下消失了。寢室裡又恢復黑暗。畢浪趕緊蓋上被子,緊緊閉上眼睛,這樣戰戰兢兢地睡過一夜。 翌日清早,他被湘公子的叫聲驚醒。 只見湘公子呆若木雞地指著畢浪的書桌臉色大變。 桌面上,什麼時候又出現了那盞人皮燈? 人皮燈為什麼會回來?這是個謎。畢浪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答案來。 他亦不敢隨便把那盞燈扔掉。 總有一天,也許很快,他就會再遇到那個長著美人痣的女生。畢浪是這麼認為的。可是一天,兩天,甚至一個星期過去了。他並沒有遇到那詭異的女生,寢室夜裡也沒有突然響起敲門聲。 唯一奇怪的是,有個星期五晚上,畢浪在偷偷跟踪Kelly後回來的路上,他遇到了一輛載著棺材的靈車。當時在距離學校不遠的路口,黑夜如網般籠罩了大地,幽風吹響路邊大樹,樹葉奏出怨曲。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就連來往的車輛也少得可憐。 畢浪正往學校趕,然後一輛車悄無聲息地駛至他的身邊,停了下來。車上的司機把畢浪叫住了。畢浪轉頭看清楚那是一輛靈車時嚇了一跳,靈車上還靜靜地躺著一副棺材。冷清的黑夜立刻被這輛憑空出現的靈車增添上了一層詭異的氣息。 “哎,你知道這附近有間××中學嗎?” 司機從車裡幽幽地註視著他。畢浪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這個司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的緣故,臉色蒼白得很,沒有一絲血色,臉龐冷冰冰的,讓人馬上聯想到放在冰凍庫裡的凍肉,同樣僵硬,而且還冒著寒氣的樣子。 “哦,知……知道,就在前面。” 那其實正是畢浪所在的高中。這麼晚了,靈車怎麼會開到學校去?畢浪隱隱有種異樣的感覺。他又看了一眼司機,司機也在用幾乎深陷進去的黑眼窩凝視著他,那半翻的眼皮紅得像流血,陰鷙的目光看得畢浪不寒而栗。 這車怎麼還不走啊? 好像在等他上車似的。 畢浪又心驚肉跳地看了車上的棺材一眼。那詭異的棺材在夜色中顯得陰森恐怖。在他瘋狂的想像中,那棺材會慢慢地打開,然後一具死屍伸開雙手跳出來…… “棺材裡面是空的。”司機突然陰沉地說道,似乎看穿了畢浪的心思,嘴角浮現的那抹陰笑笑得人心裡發毛,“不過,很快就會有人躺進去了。” 司機好像踩下了油門,靈車開始慢慢地啟動。奇怪的是,發動機居然靜得連一點聲響也沒發出,車燈也沒有亮起來。 “下一個,也許就是你。” 畢浪似乎聽到司機說了這麼一句,全身倏地一冷。他的目光緊隨著靈車消失在濃重的夜色當中。 當他趕回學校時,畢浪並沒有看見那輛靈車的影踪。他對此不敢多想。 實際上,畢浪還是記起來他聽說過的一個恐怖故事:據說有個小女孩在夜裡看到一輛靈車停在自家的門口,詭異的司機不斷地對她說著同一句話:“還有個位子。”幾天后,小女孩和姐姐去商場玩,進電梯的時候,她發現電梯員長得跟那天夜裡靈車的司機一模一樣,並且也是說同一句話:“還有個位子。”嚇壞的小女孩拼命地拉著姐姐不敢進電梯。結果,那架電梯剛關上門不久,就發生了墜落事故,電梯裡所有人全部罹難。後來,當人們從小女孩那裡得知她不肯進電梯的緣故時,才恍然想到那輛靈車大概就是死神的死亡預告。 真是這樣。他畢浪會不會就是下一個被人皮燈女鬼索命的人? 畢浪被這樣的想法搞得心神不寧,課堂上老師的講課一句也聽不進去。他多麼想把自己現在的處境跟Kelly傾訴呀!這個日夜想念的女生明明就坐在他的面前,他卻覺得她離他有十億光年的距離。 她的背影是他瞳孔里永遠不會融化的冰川。 她現在在幹什麼?抄筆記嗎?不,更像是在寫日記。畢浪伸直了腰板也看不見Kelly在幹什麼,他被老師警告的眼神瞪了一眼後,從抽屜裡掏出手機給Kelly發了一條短信,當然也是以Kit的名義。 “我這幾天很煩惱。” 他聽見Kelly的手機接收到信息的聲音。 Kelly放下了筆,正想把手機掏出來查看。 這個時候,突然一個身影疾奔而過,她聽見後面的桌子被拍打得很響。全班的同學都望了過來。教導主任把畢浪來不及藏好的手機奪在了手裡。 “畢浪,課堂上不准玩手機!” “我沒有玩。”畢浪的辯駁顯得蒼白無力。教導主任撕破喉嚨地大聲咆哮:“我明明就看到你在編短信,還想狡辯?” Kelly只覺得心臟突兀地跳了一下。 “給我滾出去!”教導主任揪起畢浪,不客氣地把他趕向教室門口。畢浪倒大搖大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班裡的同學竊竊而笑。 Kelly正打算等教導主任出去後掏出手機確認她剛才那個不安的想法,沒想到教導主任卻在她的座位前停了片刻,抄起了她課桌上的本子。 糟糕!那是她的日記本!她剛才沒有聽課,在寫日記呢。 Kelly大呼不妙。不過教導主任並沒有大發雷霆,只是把日記本沒收便走出了教室。 Kelly一邊打開手機,一邊想著放學後怎麼從教導主任那裡拿回那本日記本。 不過,她放學後站在教員室門口卻沒走進去。教導主任還在訓斥畢浪,而畢浪則擺出一貫的嬉皮笑臉,忙不迭地認錯,再加上Miss柯在旁邊幫著說好話,畢浪順利地把手機拿了回來。 “是你吧?”Kelly等畢浪走出教員室後從後面追上他。畢浪疑惑地瞇起眼睛,反問道:“什麼是我?” “Kit就是你吧?”Kelly單刀直入地刺破了畢浪的心虛,他臉上掠過一絲慌亂,Kelly逼視的目光像巨大的潮汐攜著沙礫不斷地打在他臉上。他決定裝瘋賣傻。 “Kit?Hello Kittey?你在說什麼呢?” “別裝了!畢浪,你真的很無聊!玩這種遊戲很有趣嗎?” Kelly輕蔑地白了他一眼。她早已認定了Kit就是畢浪,剛才課堂上畢浪發短信時,她剛好收到Kit的短信,這個巧合讓她意識到Kit原來是一直在她身邊的人。怪不得她總覺得Kit好像很熟悉她似的。 Kelly對此十分生氣。不管他怎麼裝下去,Kelly不會再和Kit做朋友了。畢浪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糟。傍晚的黃昏再美麗也無法使他愉快起來,他在落日晚霞的映照下垂頭喪氣地走回宿舍樓。 剛要走進樓梯口時,突然一股力量從後面把他推倒在地。畢浪跌倒在地,氣憤地回頭打算破口大罵時,一扇鋁窗從天而降地落在他剛剛處在的位置上。玻璃碎片近距離地飛濺到他的身邊。 好險!如果不是剛剛一跌,他十有八九會被鋁窗砸個正著。 畢浪驚出一身冷汗,他從地上爬起來,心有餘悸地走出去往樓上張望。鋁窗似乎是從那個寢室掉下來的,還有打開的半扇窗戶在空中搖搖欲墜。 那個寢室是……已經被空置的四零一號房嗎? 幸好剛才有人從後面把他推開了。不……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畢浪站在原地有點發懵,他四下環顧,宿舍樓前確實只有他一個人。除非剛才救他的人會飛天遁地,否則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等了很久,才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從小徑那邊走過來,經過畢浪的身邊小聲議論著地面上破碎的半扇窗戶。畢浪發呆中聽到口袋裡的手機在響。 “將有人代你去死!” 這條短信驚得畢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謎般的霧團彷彿在暗下來的天色中慢慢地漾開了。黑夜降臨的時候,眼睛看不見真相的光芒。 深夜中的校園,展示著無盡的孤清和死寂。黑夜施展強大的力量,把溫暖鮮活的氣息碾碎成細小的粉塵。空氣中像摻雜著寧靜悲傷的囈語,被陰鷙的風吹向每個角落。 亮著燈光的教員室在夜幕下猶如星空中無意遺漏下來的一顆星,掙扎在殘酷的人間。 教員室裡冷冷清清,書本、窗簾、牆壁上的獎狀,靜止不動地營造出旁觀的冷漠。日光燈管發出的蒼白光芒襯出地面上一抹孤單的影子。教導主任正在準備第二天的開會內容,完全忘記了時間,當完成後,他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就快十二點整了。 窗戶外幽藍的夜色愈演愈烈地繁衍成茂密的植物,遮蔽了晦暗的罅隙。 教導主任要關上抽屜時,忽然發現了今天剛沒收的Kelly的日記本。他想了想,把日記本拿了出來,帶著偷窺的心情慢慢地翻看起來。 這本日記居然是從六年前就開始寫了的。教導主任記得Kelly初中時也是讀這間中學。她好像是死了父親的,由母親一手拉扯大。可能是在單親家庭成長的緣故,Kelly比同齡人要早熟。 第一頁寫著: 教導主任一頁一頁地翻下去,不時有種偷窺別人心情的快感襲上心頭。房間裡靜悄悄,他的嘴角浮現出滿足的邪笑。突然,日光燈管莫名地閃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線路問題嗎?教導主任在忽明忽滅的光線中望瞭望那日光燈管,他屏住了呼吸,突然,他聽到房間外的走廊里傳來陰慘慘的笑聲。 “嘿嘿嘿——” 那笑聲越來越近,像是誰正在逼近教員室。教導主任渾身一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本想走出去看個究竟,不過日光燈管忽地滅掉了,這讓他改變了主意,回到座位上想從抽屜裡找些能照明的工具。 一團昏黃的燈光出現在門口。教導主任看到那光,血頓時凝住了,彷彿整個人掉入了暗無天日的千年冰窟裡,無限的寒意在神經骨頭間洶湧肆虐。那是多麼熟悉的光芒!他見過的,三年前,在宿舍樓四樓,那光芒以及光芒中恐怖的臉孔,今時今日,再度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你……想幹什麼?” 教導主任從桌子上手忙腳亂地後退,他控制不住戰栗的肉體。他的脈搏在快速跳動,他的心臟在怦怦狂跳。他從來沒有這麼驚慌失措。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比三年前的那一次更加強烈,幾乎可以把他的身體撕成碎片。 “你想幹什麼?!別過來!別過來!” 他的聲音更像是尖叫,不消片刻便被這茫茫寧靜的黑夜給吞噬掉了。 提著人皮燈的女鬼,白袍黑髮,凜凜地逼迫過去,不時從長發下發出的陰寒笑聲,好像帶著爪子,倏地扼緊教導主任的脖子。他無路可逃,驚恐而絕望的瞳孔不斷地擴大,直至所有的光澤黯淡下去,變成一潭死水。 教員室又恢復了寂靜。黑夜冷眼旁觀著發生過的故事,慢慢地舔舐著腥熱的血液。 早上起床,睡眼矇矓的畢浪還想著昨天那條詭異的短信——“將有人代你去死!”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本來死神靈車上的乘客應該輪到他,他大難不死,是因為有人替代了他的位置? 到底是誰救了他呀? 畢浪無意中往書桌那邊看了一眼,他嚇得目瞪口呆。 人皮燈居然在不斷地滲出鮮血!那殷紅的血液染濕了大片的桌面! 全世界的鏡頭在這一刻被定格成血紅色。 畢浪和蕭南站在人群中愕然地望著所有目光的交匯處——一具懸掛在樹上的屍體。 圍觀的學生們在蕭瑟的風中顯得微微戰栗。屍體背對著稀薄的晨光,輪廓邊緣半透明,被錯亂切割的漫天光斑彷彿是難得一見的死亡祭祀。屍體半垂的臉龐被光線扯開大幅的陰影,瞳仁死灰,那張不再是學生們熟悉的臉。 “教導主任死得好慘哦。” 畢浪聽見身邊有人這樣輕輕地慨嘆,他有種不好的感覺,想乾嘔。 難道,短信裡所說的那個代他去死的人就是教導主任? 這麼說,教導主任是因他而死的? 儘管畢浪不願承認這個事實,但教導主任偏偏就在他收到短信的當晚遇害……想到這裡,他頓時充滿了內疚感,再也不敢多看那屍體一眼,拉著蕭南從人群中離開了。 呼嘯趕來的警車和救護車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從校門那邊駛了過來。 後續消息是從湘公子那聽說的。 教導主任屍體的脖子上有清晰的抓痕,是動物的爪痕還是人留下的,暫時不得而知。 還有一個情況是,一個巡宿舍樓的老師在當夜發現四樓有奇怪的燈光出現。 人皮燈女鬼! 它出現的時間和教導主任遇害的時間相當吻合。聯想到最近校園裡發生的一系列不尋常事件,兇手十有八九就是它了。 “哎,你們知道嗎?”湘公子似乎還知道什麼內情,把手放在脖子的位置,“我聽說,生物老師和四零一那男生死的時候,脖子上也出現抓痕。” “這麼說,教導主任的死也是和人皮燈女鬼有關?” “這還用問呀!我想,脖子上有抓痕就是它留下的標誌了啦。” 湘公子接著補充道:“要是誰的脖子出現抓痕,哼哼,那他是肯定沒命了。” 真是這樣嗎? 恐懼的陰霾逐漸覆蓋了校園上空的蒼穹。一連串的死亡事件在傳來傳去的流言飛語中慢慢腐爛,腥臭的氣息大片大片地盛開在空氣中,驚悚著陸在一張張年少的臉龐上。 而後,在教導主任死去的第二天,一則詩出現在了剛剛出版的校報上。 畢浪手攥著校報,渾身顫抖不已。即使其他學生看到這樣的恐怖詩歌也有點害怕,但絕沒有畢浪這般驚駭不安。因為詩歌裡寫的明明就是他嘛!那天晚上,他就是在街邊碰見了一輛黑色的靈車呀,還有死掉的教導主任…… 畢浪下意識地掏出手機,想再查看一次那條詭異的短信——“將有人代你去死!” 不過,那條短信卻不見了,是他無意中刪除了吧。畢浪看著手機屏幕發呆,蒼白的光照亮他臉上的涔涔冷汗,他的手心明顯有潮濕的感覺。 “不准在課堂上玩手機哦!” 突然,一個聲音闖入了他混沌的思緒中。畢浪有如觸電般一僵,瞳孔在抬頭的瞬間無限擴大。居然,教導主任就站在他的面前!紙般蒼白的臉,嘴角有鮮紅的血跡,枯骨般的手正攥著教鞭,狠狠地揮打下來。 他尖叫一聲,抬手一擋。 不過,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 反而聽到溫柔的詢問:“畢浪,你怎麼了?” 驚魂未定地張開手定睛再看,畢浪看見青春靚麗的Miss柯正站在課桌前。不是死屍般恐怖的教導主任,剛才是幻覺啊。 Miss柯又親切地問他:“你生病了嗎?” “沒……沒有。” “哦,那就好。不過,課堂上是不准玩手機的哦。” Miss柯說罷,又轉身走回講台上。 畢浪把手機放回抽屜裡,他忽然生出無限的感慨:要是教導主任還在,一定會把他的手機繳去。這個時候,他寧願他的手機被教導主任繳去。可是,教導主任卻死了,再也不會罵他,也不會處罰他了。 他頓覺失落和內疚,長嘆一口氣。 他看見前座的Kelly埋頭在寫著日記的樣子。 她的背影讓他多少感到一些溫暖。 能近距離地註視自己心儀的女生,永遠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 下課後,教室裡的不少人又拿出校報議論起那首詭異的詩。特別是三年前也同樣出現過的鬼詩,這頓時成了熱門話題。 這首詩和從前的鬼詩一樣,本不應該出現在校報上的。蕭南和Kelly也參與校報的創作,按他們的說法,那個位置的版面本應刊登的是一首普通的詩。 為什麼刊登出來的卻是一首鬼詩? 這事太過古怪了。 鬼詩上的內容,恐怕也只有畢浪自己能真正了解。 他不想待在對鬼詩紛紛議論的教室中,他決定跑到廁所裡抽一口煙。湘公子正在那裡洗手。畢浪躲進隔間剛抽出一根煙,湘公子突然也闖了進來。 “浪哥,給我一根,行嗎?” 湘公子接過煙,點燃,剛抽一口便被嗆得直咳嗽,可見他是第一次抽煙。畢浪看著臉色比紙還要蒼白的湘公子,覺得他今天有點怪怪的。 “湘公子,你怎麼了?臉色不好呀!” “唉,可能是因為最近經常做噩夢吧。” “怎樣的噩夢呀,能把你整得這般不似人形?……噢,不會是那種打飛機的淫夢吧?”畢浪一想到湘公子喜歡把床板弄得翻雲覆雨,忍不住想笑出來。 “不是啦!”湘公子連反駁的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臉色十分憔悴,眼窩深陷進去,眼皮慵懶地半垂著,“是個鬼夢。” “鬼夢?你夢到鬼啦?”畢浪極有興致想知道湘公子夢到的是什麼樣的鬼。 “是個女鬼……”湘公子又抽了一口煙,雖然不再咳嗽,但那辛辣的煙味嗆得他臉上的肌肉可笑地擠在一起。抽煙似乎並不能緩解他心中的憂慮。他嘆了一口氣,忽然指了指天花闆說:“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我總是夢到一個女鬼從天花板上壓下來。” “哦?”畢浪認真地豎起了耳朵。 湘公子繼續說:“那個女鬼,穿著女生校服,在天花板上盤旋,她的頭髮很長很長,垂下來的樣子很嚇人。儘管她後來慢慢地從天花板降了下來,可是我還是看不清她長什麼模樣,她的臉好像跟黑髮融合在一起了,又或者說,她沒有臉。我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也叫不出聲,那種感覺就像所有神經都被鎖鏈扣死了,後來,那女鬼懸在離我頭頂很近的地方。她伸出一隻手,拼命地掐我的脖子。”湘公子模仿著被掐的動作,臉上露出駭然的表情,似乎那個可怕的夢境又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然後呢?”畢浪把煙頭扔進馬桶裡,又問道。 “就這樣了呀。”湘公子也把煙頭扔進了馬桶裡,“我就是這樣每天都夢到那個女鬼,被她壓在身下掐脖子。你說,這個夢是不是很怪呀?” “是很怪。”畢浪想了想,問,“它掐你哪兒了?” “這裡,這裡。”湘公子解開衣領,手指在白皙的脖子上。畢浪湊近,往那個部位仔細看了看,不禁臉色一變。 湘公子的脖子上,真的有清晰的掐痕。 寢室裡的人都在安靜複習的時候,德林忽然指著天花板問:“那是什麼?” 正在聽歌的畢浪看見其他人轉過頭仰視著同一個地方,也站起來往天花板看去。天花板上有一大塊色澤黯淡的霉斑,那霉斑正對著上鋪,湘公子的床位。 “以前好像沒留意呢。”畢浪說。 “是呀。這麼大的污跡不可能不注意到。”德林轉過頭看著湘公子問,“什麼時候有的呀?” 湘公子被問倒了,“我不知道呀。” “啊?你就睡在它下面也不知道呀?”德林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又抬頭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們覺得那像不像一個人形呀?我覺得好像哦。你們看,有手有腳,有腦袋,腦袋周圍好像還長著許多的頭髮。怪嚇人的,好像女鬼嘛……” “夠了!別說了!” 湘公子尖叫一聲,全身冒冷汗地衝出了寢室,跑到廁所拼命地嘔吐。德林被他這過激的舉動搞得有點不知所措。 “我說錯什麼了嗎?” 不,德林說得一點也沒有錯。那霉斑細看之下確實極像一個女性的輪廓,畢浪凝視天花板,血管彷彿在剎那間冷卻般,脊梁隨即襲來陣陣的陰寒。 想必湘公子剛才肯定是把那霉斑和他夢中的女鬼聯繫在一起了。 不能不承認,它們似乎真有某種關聯。 這天晚上,畢浪剛睡下不久,忽然迷迷糊糊間發現一抹人影在清冷的月光中傾瀉在他的床上。他頓時猛打一激靈,睜大眼睛驚恐地瞪著床邊那個幽幽的人影。漆黑的背景中有個像斷了線的聲音陰鷙地浮現。 “浪哥,我能跟你一起睡嗎?” 是湘公子?畢浪釋然,已經顫抖起來的身體迅速地平復了。他有點不滿:“幹嗎呢?差點被你嚇死了呀。” “對不起。我害怕。” 幽暗中的人影果然有輕微的戰栗,像一塊浮動的黑暗。始終看不清湘公子的表情有多麼驚恐,畢浪說:“是不是又夢到女鬼了?” “是……是的。”湘公子戰栗著回答。 畢浪嘆了一口氣,把被子揭開,示意他可以睡進來:“好吧,今晚一起睡吧。不過,只睡一晚哦。” “謝謝浪哥。”湘公子感激地說道,隨即爬到床上鑽進了被子。就在這一瞬間,畢浪莫名地打了個寒噤,一股陰寒的氣息好像隨著湘公子的身體一同侵占了床鋪。湘公子側身而睡,畢浪只看到他的耳根和部分側臉,月光下無比陰冷的輪廓以及深重的陰影。 床不大,兩個人必須緊挨著睡。畢浪觸碰到湘公子的身體,它好冷,就像停屍間裡的屍體,一絲絲的冰涼從僵硬的軀殼裡滲出來,說不出的詭異。畢浪整夜都避免自己與湘公子靠得那麼近。 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 當第二天早晨畢浪起床的時候,他發現湘公子又回到上鋪睡了。睡得很死,連床邊狂響不停的鬧鐘聲也沒理會。畢浪擔心地踮腳一看,發現湘公子有輕微的打鼾聲,他才放下心來。 廁所裡擠滿了洗漱的同學,充斥著各種厭惡的體味。在間斷的水聲中,年輕的面孔漠然而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動作。 畢浪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誰的尖叫。滿嘴牙膏沫的他跟著大夥聚到門口,只見那個尖叫的男生雙腳不停地發抖,指著走廊滿臉驚駭。 一個滿身是血的人站在走廊上,那張臉蒼白而泛青,流血的鼻孔和嘴巴令人觸目驚心。他的身上佈滿鮮血,血仍一滴一滴地滴到鞋子上,在陰暗的色調中重重地逼出明豔的色彩。 畢浪幾乎把氣味刺激的牙膏沫倒吸進胃裡。 那明明是湘公子啊! 他怎麼全身是血呢? 湘公子踉踉蹌蹌地向廁所走過來。他的表情在臉上完全崩潰了,又哭又笑,瘋瘋癲癲,嘴巴喃喃不清地說著胡話。 “人皮燈女鬼!它來找我了!” 救護車攜帶著刺耳的呼嘯聲從宿舍樓下離去。湘公子被抬上救護車之前依舊不斷地戰栗,對著圍觀的人群不停地喊著:“人皮燈女鬼出現了,出現了!” 畢浪想他大概真的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說天花板上的女鬼降下來的時候一直有血滴到他的身上、臉上、鼻子上,他看見女鬼的臉皮被剝掉了,血肉模糊。 那女鬼說要把他的臉剝去! 畢浪還清清楚楚地記得,湘公子脖子上的掐痕比以前更深了。 儘管大家都說那是湘公子瘋掉才作出的自殘行為。但是,令人生疑的是,湘公子身上並沒有任何傷口。畢浪爬到上鋪去檢查,湘公子的被子上果然也沾滿了血。他抬頭注視著天花板上的人形霉斑。 目光的焦點。一滴水珠在視線中急速墜落,重重撞在他的眼皮上。 他伸手去抹,指腹上有黏稠的紅色。 是血? 湘公子住院期間,畢浪和德林特地趁週末去探望他一趟。湘公子的臉色並沒有多大好轉,只是不再自言自語了,安靜地註視著天花板。空蕩蕩的天花板,他彷彿看到了什麼,痴痴地發出傻笑。 畢浪問他在看什麼。 他彷彿沒有聽見,卻自顧地吟起一首詩來。 畢浪和德林面面相覷,無言以對。每次出現鬼詩,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由於是周末,出了醫院,德林便搭了另一班公車回家。畢浪獨自坐在返校的公車上。 入夜,城市的繁華喧囂被凌厲的夜色分割成殘像,白日饋贈的熱量化作悶熱的空氣被捲向更陰冷的角落。蒼茫的夜空中,一架飛機用導航閃燈畫出孤獨的軌跡。 畢浪凝望著車窗。街景,穿梭的人影以及遠近間閃爍危險、曖昧和淒涼的光芒。 他想到了湘公子、鬼詩、人皮燈、天花板上的女鬼…… 車廂裡的乘客越來越少。畢浪轉頭環顧了一下冷清的車廂,沒有幾個人了,一個靠著車窗昏昏欲睡的中年阿叔,一個妙齡女郎拿著手機用粵語跟男朋友煲電話粥,還有一個…… 畢浪的目光頓在了車廂最後排的乘客身上,她低著頭,頭髮長長地垂下來。不知為何,車廂後面的燈詭異地變得很暗,明與暗的疆域,涇渭分明。那女乘客就坐在最昏暗的地方,似乎在審視著坐在明亮中的其他人,畢浪好像都能感覺到她那陰森以及邪異的目光,他頓時生起無盡的寒意,頭皮也發麻了。 那種熟悉的氣息…… 在學校門口下車之前,畢浪特地用眼角余光掃了一眼車廂後面的情況。奇怪,後車廂的燈又亮了起來,而最後那排座位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離熄燈時間還早,校園裡也不時走過三三兩兩的同學,當畢浪轉入通向宿舍樓的小徑時,卻一個路人也沒有了。道路冷清地橫在月光的映射下,樹影拉長空白的間距。畢浪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不知不覺間加快了腳步,遠處宿舍樓的燈光在疾走的步伐中逐漸拉近了距離。 那光明使他感到不那麼害怕,閃爍在心底微不足道的溫暖,渺小得幾乎可以省略。 眼看就要到達宿舍樓的鐵門時,突然從旁邊的樹影裡冒出一個聲音把他給叫住了。他停住腳,心感不妙,又不敢拔腿就逃。好像接受審判般,他戰戰兢兢地轉過頭注視那兒。 樹影裡似乎站著一個人,太黑而看不清楚。那人又沒有走出來的意思,但畢浪再聽到那人的聲音便認出來了,不就是那個他遇到兩次的奇怪女生嗎? 嘴角下有顆美人痣的。 這個想法在他腦海寂靜地爆炸,血管裡似乎有上千伏的電流經過。他有點站不住,腳微微顫抖起來。有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腦海裡,他忍不住戰戰兢兢地問出來。 “你……你是人皮燈女鬼?” “嘿嘿嘿……” 樹影里傳出恐怖的邪笑。既像在承認,也像在否認,都有點把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感覺。 然後,那聲音幽幽地回答道:“我是。” 這個回答雖早在意料之中,但對方親口承認,畢浪還是被嚇壞了。要知道,他被一個女鬼纏上了呀!他的大腦頓時被陰冷的氣息充斥得無法思考,一片空白。 “你……你跟著我幹嗎?”他哆嗦地問。 人皮燈女鬼不回答,只是在笑,笑得讓人心寒。彼此對峙的沉默中,他無法扭轉自己處於卑微的劣勢。他既害怕面對女鬼,也害怕逃跑會帶來什麼可怕的後果。 黑夜像密封高聳的牆壁把他和女鬼圍了起來。 畢浪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是誰?……我是問,你生前叫什麼名字?” “我叫顧心萱。”女鬼幽幽回答道。 這個回答驗證了畢浪之前的猜測,人皮燈女鬼果然是那個女生! 大概看出了女鬼沒有傷害他的意思,畢浪膽子也大了起來。 “你是怎麼死的?” 這個問題會不會太過火了呢?畢浪有點後悔,可是接下來他聽到女鬼幽幽地吟出那首鬼詩。有個喜歡她的男生求愛不成,把她給殺死了。 這樣說來,她的身世倒是挺可憐的……不過…… “你為什麼纏著我呀?人皮燈我不要了,你快拿回去吧!” 女鬼發出一聲冷笑,又吟出那首靈車的鬼詩。熟悉的詩詞在他的腦海裡慢慢消散,大腦中僵硬的角落忽然被激活,畢浪想到了什麼,臉色大變。 那條短信,“將有人代你去死”。 難道,就是人皮燈女鬼讓他逃過了一劫?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瘋狂。明明是女鬼呀,把生物老師和學弟害死的女鬼,怎麼會救他一命?但這又不是沒有可能,鬼其實跟人一樣,有好壞,有善惡,有些人比鬼更可惡和陰險呢…… 它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的? 連湘公子都被他嚇得幾乎瘋掉了,又為何偏偏對他心存善念? 一切一切,太過混亂,真相在被層層包裹的繭中。畢浪覺得腦袋很疼,思維亂極了。 “你到底要我幹什麼?”他無力地再問道。 沉默的陰暗中,女鬼的影子有隱約的線條,緩慢而乾涸地沉浸在濃重的夜色裡。它的怨念猶如腐冷的黑色液體,悄悄蔓延過來,流進心底最孤獨無助的靈魂深處。 女鬼又慢慢地吟起一首他從未聽過的詩: 每一句詩如煙霧般裊裊縈繞,一字一字刻入畢浪顫抖的骨骼中。畢浪似有所悟,衝口而出:“你是要我把人皮燈還給殺死你的那個男生?” 他向前逼近一步:“那個男生是誰?” 他屏住了呼吸,世界彷彿在這一刻消了聲,靜靜地等待著一個名字的降臨。這個名字,必定將震撼人心。畢浪不禁揪緊了心。那個殺人兇手到底是誰? 平靜著,聲音癱軟在巨大的沉默中,唯有整顆星球無聲地旋轉著,旋轉著。 那個名字眼看就要衝破黑暗而來,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從身後射過來,畢浪被白光晃得睜不開眼睛。他抬起手掌,遮在眼前。一個身影出現在逆光中。 “畢浪,你在跟誰說話呢?”蕭南走到面前,手電筒往樹影裡照進去。畢浪得以睜開眼睛,他第一反應是看向被手電筒光照得清清楚楚的大樹下,那裡果然連個鬼影也沒有。畢浪有些氣餒,蕭南來得真不是時候。 就差那麼一點點,人皮燈女鬼眼看要說出殺害她的兇手是誰了。 人皮燈,本來就屬於那個兇手。 “你剛才在跟誰說話呀?”蕭南把手電筒光收回來,又問畢浪。 畢浪說沒什麼,只是自言自語罷了。蕭南雖覺得奇怪,也沒有追問下去。 在回宿舍樓的路上,畢浪忽然問蕭南:“你知道在哪裡能查到以前學生的照片嗎?” 蕭南想了一會兒:“教員室裡應該保存有學生的學籍記錄,上面就有照片。” “教員室呀……” “你要找誰?” “一個……熟人。” 放學後,教員室一個人也沒有。畢浪在門口左顧右盼一下,然後倏地溜了進去。 在教導主任座位旁邊的櫥窗裡,放著許多學生檔案。經常被教導主任訓斥的畢浪很早就注意到,所以他徑直走到那裡翻找起來。所有的檔案都按年份整理得有條不紊,畢浪找到了2006年那一格。 不費多長時間,他順利地找到一份寫著顧心萱名字的學生檔案。 他攥著檔案,莫名緊張起來,手心也微微滲出汗。 他就要看到人皮燈女鬼的真面目了呀! 他用一種打開潘多拉盒子的心情慢慢地打開檔案。他的呼吸很慢,接近靜止,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在呼吸,腦海裡所有一切繁雜的思維都慢慢地退潮了,獨留一片空白。 照片終於映入了瞳孔。 照片上的女生長得清秀可人,有一頭海藻般柔順的長發。她脫俗的樣貌讓人心動,讓人想到夏日里的一抹香氣。她滿臉散發著光亮的幸福。實在很難將這麼美麗的女生和恐怖的人皮燈女鬼聯繫在一起。 畢浪心頭湧上無數的唏噓慨嘆。他看到有一顆黑色的美人痣,像一顆種子般落在女生的嘴角下。沒錯,她就是它! 畢浪注視著照片良久。落日的餘暉在玻璃窗上慢慢變換著微妙的色差,空氣中帶點燃盡的苦味,在嗅覺裡久久沸騰。他的目光從照片上移開,落在下面的評語上。 該生在校期間,無心向學,多次違反校規。因故未能完成學業,以自動退學處理。 這也說明了她就是當年那個失踪的女生。不過,她並不是畢浪想像的那樣是個乖乖女呀。 畢浪剛打算把檔案放回原處,突然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嚇得他驚慌失措地回過頭。 Miss柯笑著說:“怎麼?做賊了嗎?” “沒有,沒有。”畢浪連連擺手,看見來人是Miss柯,他多少有點放心,Miss柯並不是那種作風嚴厲的老師。她溫柔地笑著,看了看他手中的學生檔案。他慌忙編了個藉口搪塞過去:“哦,我經過門外看見它掉在地上了,幫忙撿起來的。” “哦。”Miss柯並沒有多疑,當然也好像沒有把他當成熱心助人的好學生看待。她的嘴巴微微翹起好看的弧度,笑著問道:“都放學了,你怎麼還在呀?” “我、我就去食堂了。那老師你呢?你還不回家嗎?” “唉,”Miss柯嘆了一口氣,“我今天晚上要值夜班巡樓啊。” “那我先走了。”畢浪有點做賊心虛地走向門口,忽然他又回過頭,認真地看著Miss柯,“Miss柯,今天晚上你千萬不要巡四樓啊。” “怎麼?難道今晚你們四樓的男生要搞什麼陰謀嗎?”Miss柯眼睛裡閃爍著活潑的光芒。 畢浪紅了臉:“不是啦。總之你記住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巡四樓。” 他並不希望和藹親切的Miss柯受到人皮燈女鬼的傷害,哪怕只是一點點。 熄掉燈的走廊裡,畢浪從寢室裡悄悄伸出了腦袋。他先用手電筒照了照走廊兩邊,什麼也沒有,只是廁所裡頭似乎籠罩著一層陰冷氤氳的霧氣。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他下意識抱了抱身子。 其他人都安然入睡了,他卻偏偏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出來活動。 他只是有點擔心Miss柯的安全。 人皮燈女鬼不會對她不利吧? 畢浪在寢室門口試圖用手電筒照清楚樓梯間是否有人走上來,但由於角度的關係,他看不到樓梯間裡的情況。似乎,Miss柯還沒來巡樓。畢浪不安地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快接近十二點了。 走廊的陰氣似乎隨著夜深也更加濃重了,氤氳的黑暗如從地獄的裂縫中湧出來似的。 畢浪忍不住走到樓梯間,用手電筒照了照下面,沒有任何人走上來的跡象。難道Miss柯今晚不來巡樓了?這倒是好事。畢浪想著,決定回去蒙頭大睡。 剛轉過身,便有細碎的聲響從樓梯下傳過來,襲在背部像冰塊般碎開。畢浪僵住了,他感覺有什麼從身後的樓梯摸索著爬上來。那動作是爬,就像貞子從水井裡爬上來的感覺。畢浪不敢回頭,儘管他和人皮燈女鬼有過幾次相遇,但這並不表示他不怕它。 它畢竟是鬼啊! 一隻冷冰冰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角,慢慢地沿著背脊往上伸,那觸感就像蛇妖的皮膚。直至那手按在了畢浪的肩膀上,一種沉壓的力量輕易將他固守已久的勇氣擊潰,他癱軟在地。 後面的人也站不穩,倒在了他的身上。 他這才感覺到那人的氣息是溫暖的,並且帶有芬芳的香氣。他頓時意識到那是一個女生。 “你沒事吧?”他問道。 “沒事,沒事。”那女生回答道。 這把聲音是…… 像意識到了什麼,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 Kelly慌忙從他的身上站起來,動作窘促。但她很快啊地輕叫了一聲,摸著膝蓋痛苦不已地坐在了階梯上。 “你受傷了?”畢浪問道,剛得了便宜的高興勁這時被著急的心情取代,“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剛才趕在熄燈前回來,不小心摔倒了……”Kelly解釋著說。大概覺得沒必要跟他解釋那麼多,她又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扶你上樓吧。” “不用了,不用了。” Kelly連連擺手拒絕,但畢浪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生生把她扶了起來。即使Kelly多麼不情願,畢浪還是慢慢地扶著她走上樓。剛開始Kelly多少還有點抗拒,但後來她也只是一聲不吭,默然接受畢浪的幫助。 他扶著她的手,兩種氣息的相遇,如同二月的星和八月的海,碰撞著小節奏。 畢浪享受這甜蜜的時刻。美好的時光總是太短暫,他於是又感到憂傷。他不是一個喜歡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少年,但是他明白和Kelly的親密接觸也許不會再有下一次。 她對他總是那麼殘忍。 在Kelly的寢室門口,畢浪勉強笑著問:“你和Sunny還好嗎?” “哦……”她愣了愣,用捉摸不透的眼神端詳著他的臉,“還好。” 他嘴巴張了張,話到嘴邊卻消失得無影無踪。 果然,要他笑著祝福她和Sunny幸福快樂還是有點勉強。 他憂傷地轉過身,向樓下走去。剛才和Kelly走過的路,彷彿被上天收回一般。從終點走回起點,一切都恢復原樣。 突然,一聲刺耳的尖叫響徹了樓梯間。 畢浪認出那是Miss柯的聲音,他從樓梯上沖了下去。在四樓的走廊裡,Miss柯倒在地上,害怕極了,瞪大驚恐的眼睛,手顫抖不停地指著廁所門口。廁所裡一片黑暗,彷彿剛剛有一團光游過。 “鬼,有鬼!” Miss柯吃力地迸出這幾個字,隨即暈了過去。 Miss柯在四樓見到鬼的消息並沒有傳開,因為當大家聽見尖叫聲趕出來看的時候,Miss柯已經暈過去了。畢浪並沒有告訴大家有關Miss柯暈倒前說的話。 只有他知道,Miss柯見到人皮燈女鬼了。 她說那個鬼的長頭髮垂在臉前,提著一盞燈。它出現在廁所門口,對她發出陰寒的笑聲。當她詢問著走過去,她看清楚它在流血。一滴滴的血沿著頭髮吧嗒吧嗒地掉在鞋子上。 它慢慢地抬起頭,它露出下巴的一顆小黑痣。 再看清楚點,它沒有臉! 反而是手裡的燈罩上浮現一張陰森森的笑臉。 那盞燈就是它的臉! “啊!”Miss柯痛苦地叫了一聲,似乎不願再想起昨晚的事情。她抱著腦袋,手指用力地掐進頭皮里,彷彿要把蝸居在裡面的恐怖記憶掏出來,扔得遠遠的。那種恐怖的影像卻像釘子一樣牢牢地釘在了她的腦裡,把她折騰得痛苦不堪。 她忽然一把捉住畢浪的手,用抓狂的目光盯著他:“畢浪,你告訴我,那是幻覺是不是?我看到的是幻覺!沒有鬼的!沒有鬼的!” 畢浪輕輕地安慰她:“Miss柯,是幻覺啦!哪有什麼鬼!” “真的?”Miss柯將信將疑,但目光中的恐懼顯然已經緩解了許多。 畢浪趁火打鐵繼續說道:“是呀,昨晚我根本沒有看見廁所裡有鬼。這樣吧,我畢浪在此發誓,如果我說的是假話,我必遭天打雷劈。” Miss柯依然凝視他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一絲心虛的跡象。畢浪眼睛眨也不眨,顯得君子坦蕩盪。且不論他平時經常說謊鍛煉出一副假真誠的表情,實際上,他現在並沒有說謊,因為昨夜他確實沒看見人皮燈女鬼。 Miss柯終於相信了他的話,原本惶恐的神情被揉成無聲的嘆息。她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該死!我怎麼會有那樣的幻覺?” 她同時慶幸,只是個幻覺而已。 不知道真相的人有時也可以很幸福。 從校醫室出來後,畢浪在校園裡的路上碰到Kelly。她的腳傷還沒好,走路的時候一拐一拐的,笨拙得像一隻小企鵝。畢浪剛想走過去,她見到他,窘促地加快了腳步。這讓她走路的姿勢更加古怪,經過的同學有人嘻嘻地偷笑了起來。 她在躲著他。 昨夜那次親密的接觸是可以放進電影紀念館的青春往事了。 他又憂傷地嘆了一口氣。 他看見蕭南向自己跑了過來,蕭南揚了揚手中的校報。 “你看了嗎?”蕭南問得他一頭霧水,畢浪搖了搖頭。 “看這裡,鬼詩又出現了。” 蕭南把校報展開,指著上面的一首詩念起來: 這首詩畢浪已經聽過了,所以他一點也不吃驚。反而是蕭南納悶地皺起了眉頭:“好奇怪,這到底怎麼回事呀?要知道,自從出現第一首鬼詩後,我們已經多留了個心眼,處處留意,可是鬼詩還是繼續出現在校報上。” 蕭南兩手一攤,帶著挫敗的語氣說道:“而我們根本不知道它是怎麼刊登在上面的,簡直無法理解呀。” “跟人皮燈女鬼一樣,都是捉摸不透啊。”畢浪跟著感慨道。 他猜出了人皮燈女鬼纏著他的目的,是要他把人皮燈物歸原主,可他猜不出主人是誰。 他既不是金田一又不是柯南,只是一個有點帥、有點酷的笨小子罷了。 人皮燈女鬼找錯對象了吧…… 日記打開。 為什麼你不肯出現在我的面前?你出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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