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男生寢室

第2章 Chapter 1

男生寢室 早安夏天 23792 2018-03-22
畢浪知道自己來得太早了。急性子的媽媽天才微微亮就把他從床上趕起來。搭上早班公車,走進冷冷清清的校園,居然一個人影也沒有,清晨的光輝為初醒的校園灑下一片神諭般的色彩。 通往宿舍樓的道路上蹲著一個身影。 戴著耳機的畢浪走過去,那人站了起來,穿著牛仔褲和清爽T恤的高大身影立刻在微亮的晨光中舒展開。畢浪咦了一聲,說:“蕭南你還真早哇!” 叫做蕭南的男生揉了揉睡意矇矓的眼睛,打了個呵欠,回答道:“被你媽叫醒的啦。” “什麼?” 耳機裡《青花瓷》的旋律強烈地震撼著耳膜,聽不到蕭南說什麼,畢浪把耳機摘了下來,看著他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是被你媽打電話叫醒的啦。” “為什麼呀?”

“她叫我陪你一起來嘛。” “啊?那個沒完沒了的老娘……拜託,現在又不是小學生,來學校還要人陪呀!” “沒關係啦。誰叫我們從小就是死黨呢。再說,早來早霸個好床位嘛!對了,你住哪間寢室?我住三樓。三零一。” 蕭南提起了地上的行李包。看起來衣服不多的樣子。 “我嘛,”畢浪想了想,“好像是四樓,四零四吧。” 兩人背對著清早的光輝向宿舍樓走了過去。從雲層間降下的狹窄光束,把整個校園照得一片空曠,色調帶點悲涼。 宿舍樓有兩棟,相隔不遠。升上高三的畢浪今年換了宿舍,所以在分岔路口他轉向了另一邊的小路。初三和高三的畢業班今年全被分配到了舊宿舍樓,從一層到四層是男生寢室,四層以上是女生寢室,這種男女生合樓的現像在這個中學也算是特色。據說是方便對畢業班進行統一管理。

畢浪住的四樓,以前一直空置,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這是學校方面為了隔離男生女生而特地空出來一層樓,不過,實情並非如此。 事情過去三年了,有的人心存僥倖地想,或許,那東西不會再出現了吧? 那個縈繞在學校領導腦海中整整三年的夢魘,隨著時間的推移,似乎消失了。 通往黑暗的大門再度被打開。 四樓的鐵門關得很緊,鏽跡斑斑,雖然從管理員那裡借來了鑰匙,但畢浪還是費盡力氣才把鐵門拉開。他走了進去,走廊裡臟極了,地上撒滿丟棄的紙張和物品,混濁的灰塵味道低低地懸浮在空氣中,光禿禿的四壁上張揚著光線的尖笑。 按照門牌上的順序,四零四寢室應該在這邊。畢浪提起了行李,一邊看著門牌,一邊走過去。四周安靜極了,晨曦正在逐漸喚醒沉睡的萬物。在這萬籟俱寂之際,畢浪竟然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叫他,他站住腳,回頭看了看空蕩蕩的走廊,走廊盡頭的廁所在不均勻的光線中頗有縱深感,像幽暗的窟窿。

他側耳細聽,本來以為是蕭南跑上來了,可等了半刻,既不見蕭南的身影,也沒有再聽到那個呼喚的聲音。是幻覺吧? 四零四寢室跟其他房間一樣,房門緊閉,畢浪轉動鑰匙半晌門還沒開,正當他打算一腳踹開時,門卻悄然打開了一條縫。他推開門,頓時愣住了。 怎麼回事,這房間—— 正驚詫著,一隻手突然搭在他肩膀上。畢浪回頭看見蕭南站在身後。蕭南發現他略顯驚訝的神情,有點納悶:“怎麼了?” “你看這房間。” 蕭南探進腦袋,環顧了一下房間。房間窗明幾淨,一塵不染,床鋪和桌椅擺得整整齊齊。蕭南倒沒注意到有什麼異常,又皺著眉頭睨視著畢浪:“怎麼了?” “這房間好乾淨呀。” “啊?” “你不覺得奇怪嗎?這房間明明空置三年,卻這麼乾淨,好像一直有人在住似的。”

“對哦!”蕭南恍然大悟,走了進去,仔細打量一下,他指著牆角的掃把,“是不是學校派清潔大嬸過來整理過了呢?” “也許吧。” 這個解釋勉強合理。畢浪也不多想,把行李往下舖一扔,蹺起二郎腿,點起一根煙很享受的樣子。蕭南繼續打量著這個寢室,他檢查了一下桌椅,又走到陽台外,檢查了一下水龍頭。他這個人總是這麼細心,畢浪都覺得蕭南有點像自個家裡的老娘了,專愛做些煩瑣的事情,說話又囉唆。 不過呀,他還是喜歡和蕭南在一起。從小學起就是死黨的兩個人,即使考上不同的初中還是來往頻密,等到高中,兩個人又考到了同一所學校。這樣堅固的友誼,恐怕一輩子也不會破裂。 相比成績優秀的乖乖男蕭南,畢浪算得上是老師眼中釘的那一類學生,逃課、抽煙、被記過已經是家常便飯。曾經有老師會擔心畢浪會教壞蕭南,曾經也有老師妄想蕭南把畢浪引回正途,可惜,近墨者不黑,近朱者不赤,距離相近的兩顆星球始終按自己的方式自轉著,自轉著。

蕭南唯一比不上畢浪的地方,恐怕是帥氣的畢浪更受女生歡迎,俗話說的“男生不壞,女生不愛”就是這個道理吧。畢浪曾經開玩笑地說蕭南是他的郵差,會準時地把別人的情書轉達到他的手裡。 畢浪卻從未回過一封情書。愛他的女生,他不愛;在教室門口翹首等待的女生,他微笑著路過;相戀七天就分手的女生,他很快就忘記她的名字。這男孩,真是糟糕透了。 然而,這男孩卻也有他企及不到的愛情。他抽著煙,坐在床沿邊上想著那個女生入了神,直到蕭南發現什麼似的大呼小叫起來。 “喲,這是什麼呀?” “怎麼了?”被打斷思路的畢浪循聲望過去,只見蕭南正打開一個衣櫃,對著裡面的東西發楞。 “有件校服。” 蕭南把校服拿出來。那是一件女生校服,常見的藍白相間,是這個中學夏款的女生校服。由此推斷,以前住在這個寢室的人一定是女生。其實幾乎整個學校的人都知道,這四樓原本就是女生寢室。只是後來為什麼空置就無從得知了。

畢浪走過去摸了摸那件女生校服,心頭忽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哪里奇怪了,他卻說不出來。他轉頭看了一下外面漸亮的天色,跟蕭南說:“上樓頂去吹吹風吧。” “那這件校服怎麼處理?扔掉嗎?”蕭南問。 “也許是誰留下的……反正不礙地方,留著吧。”畢浪想了想說。在以後,他也許會為自己的這句話感到後悔。 蕭南便把那件女生校服掛回櫃子裡。 樓頂上掛滿了女生衣服。在衣架下飄揚的藍與白,傳來陣陣女人香。天空中越來越多的陽光,像夏天的雨,嘩啦嘩啦地落下。時間不早了,下面的樓層出現人活動的聲音。 雖說是男女生合住的宿舍樓,不過由於近水樓台的關係,樓頂幾乎是男生的禁區。偏偏畢浪還叼著煙,眼神壞壞地打量著一件件各種款式的女生內衣,甚至還把一件胸罩戴在身上,賣弄風騷地回頭向蕭南拋媚眼,嗲聲嗲氣地說:“哥哥仔,哎,我要我要!”

蕭南哭笑不得。 “拜託,別拿這種東西玩啦!” “有什麼關係嘛。”畢浪繼續湊過來,用胸罩在蕭南的身上擠來弄去,那種嬌滴滴的聲音軟綿綿地吹在蕭南的耳邊:“靚仔,來一個吻!” “別逗了。還玩呀?” 蕭南趕緊躲開,畢浪追了過來,拋出一個滿口煙味的吻。這時候,樓梯口走出來一個長得像侯佩岑的女生。追逐的兩個人頓時愣住了。抱著衣物籃的女生緊皺眉頭端詳著手裡夾著煙頭,戴著胸罩的畢浪,不說話,分明冷漠的神情以及瞳仁里一閃而過的蔑視,都對畢浪形成重重的打擊,如同一把匕首正中心臟,汩汩的鮮血噴湧而出。 “Kelly,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踩滅煙頭,脫下胸罩,動作迅速。 “關我什麼事?”

叫Kelly的女生,冷著臉從他身邊走過。畢浪對她的冷漠早已習以為常。他跟在她身後,即使知道再多解釋也是徒勞無功,仍然希望自己在她心中的印像不至於掉入深淵。蕭南站在一邊,知道畢浪喜歡Kelly很久,所以思考著能做些什麼。 “只是個玩笑罷了。不要當真。” 畢浪走到了Kelly的身邊。 Kelly不理他,只是將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收進籃子裡。她冷漠的側臉帶著背離光線的冷,他的心開始難受起來,他差點想叫出來,為什麼Kelly總是能那麼殘忍地蹂躪他的心呢? 他無數次警告過自己別喜歡上這個冷面女生。可是一旦愛上了,就無法抽離。他曾經拒絕過那麼多女生,可他也不是沒有嚐過被別人拒絕的滋味呀。 蕭南終於決定施與援手。死黨的痛苦心情他多少能夠理解。

“Kelly,畢浪真的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對蕭南,Kelly還算有點好臉色,不那麼冷漠地回答道:“放心,我知道他不是同性戀,也知道這是個玩笑。畢浪同學最喜歡跟女生開玩笑了,誰不知道呀。” 話中帶刺的樣子,讓畢浪立刻垂頭喪氣。 蕭南也無話可說了,誰叫畢浪的風流賬多得一籮筐呢。 正處在尷尬的沉默中時,樓梯口又走出來一個女生。見到畢浪,她旋即綻開可愛的笑容,蝴蝶一樣撲過來:“畢浪,畢浪,你怎麼在這裡呀?” “我在……”畢浪想起手中還拿著胸罩,邊跟那個女生說“我上來吹吹風”,邊不動聲色地把它掛回到衣架上。 “沒想到我們住同一棟宿舍樓呢。我住在你的上面,五零四。” 女生顯然已把畢浪的底細打聽得一清二楚,無奈畢浪對她實在不感興趣,如果她不是Kelly的好友,畢浪都懶得理她。對了,她是叫做唐婉吧?

唐婉在畢浪認識Kelly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那時候他還留著木村拓哉式的髮型,高一有一天打完籃球他來到蕭南的教室,記得那時他們正在畫黑板報,在蕭南的身邊有一個文靜的女生,側臉很美,認真時表情如言情小說裡的女主角,畢浪分明聽到自己的心裡咯噔一下,好像春天在胸腔裡爆炸開了。 他那時認識了Kelly,唐婉也在那時認識了他。 借接近唐婉的機會,畢浪知道了Kelly的許多事情,知道她初中也就讀這間中學,不乏追求者,從不接受別人的表白。想到這裡,畢浪就覺得Kelly這一點跟自己好像。只是她的內心蒙著面紗,讓人無法窺視。 從樓頂下來,回到寢室時,畢浪發現其他室友都到齊了,正忙著整理床鋪。這三個人畢浪一個也不認識,他一向對不起眼的傢伙沒有記性,所以即使在同一年級,他能叫上名字的人也沒幾個。 畢浪倚在門口,細心打量著他的三個室友。在他上舖的男生是個小白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帶點娘娘腔呢。另一邊,上舖的男生普通得很,屬於那種不趕潮流也不受老師寵愛的類型。至於下舖的男生,整理完了就一直坐在床沿邊上發呆,感覺有點神經質。 畢浪大步走進去,其他人頓時都望了過來。小白臉顯然認識他,從上鋪跳下來,緊緊握住他的手,一副崇拜的表情:“哇!是畢浪大佬耶!沒想到我們能成為室友呢!” “你是……”畢浪對這個小白臉完全沒有印象。 “大佬你不認識小弟我不奇怪呀,可大佬你在咱們學校絕對是一個傳奇啊!多少女生拜倒在你的牛仔褲下呀!我對大佬你的景仰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小白臉的表情配周星馳的台詞,讓人有點忍俊不禁。 畢浪擺擺手道:“別大佬大佬地叫嘛,又不是黑社會。” “是,是。大……不,浪哥訓得是。” 畢浪終於又問他:“你到底是誰?” “大家都叫我湘公子。我是五班的。” “奇怪。”畢浪一臉的疑惑,他記得畢業班分班,他是在六班,“我跟你不同班呀,怎麼分到同一個寢室?” 湘公子笑呵呵地跟他解釋:“你不知道吧。住在四樓的都是混合寢室。他們兩個跟我們不同班。” 上舖的男生很規矩地向畢浪打招呼道:“你好,我叫德林。一班的。” 長相普通,名字聽起來也很普通。畢浪又看向坐在下舖發呆的男生,他似乎仍沉浸在莫名的思考中,表情呆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什麼,儘管那方向只有空白的牆壁。對於寢室裡的人和物,他顯然一概漠視,臉上偶爾出現一種讓人不安的神情。 “張天遊這傢伙有點神經病。”湘公子偷偷跟畢浪說,“我以前跟他同班,他常說自己有陰陽眼,能看見鬼。” “鬼?” “是的。鬼。” 那是一種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潛伏在夜幕的角落裡,開始在生命熄滅之初,怨恨和歹毒是它的身軀,陰冷是它的溫度。靈魂被拋棄在荒蕪的天地,無處可逃,唯有怨念殘存。 寢室里居然還有些能用的物品。草蓆、女式拖鞋、水桶、檯燈,都是以前住的人沒帶走的,倒是很乾淨,看不出已經空置了三年。湘公子提議把這些東西分了,大家同意後,他拿來四根竹籤,抽到最長的先挑。 德林挑了水桶,湘公子挑了草蓆,張天遊還在靈魂出竅的樣子,畢浪自動獲得第三位的優先權。他毫不猶豫挑了那盞檯燈。他只是奇怪湘公子為什麼一直催他選女式拖鞋。 擺明了,檯燈比拖鞋管用得多吧。 “我勸你還是把那盞燈給扔了吧。” 在廁所裡,湘公子還是十分在意畢浪剛才的選擇。畢浪一邊洗著手,一邊納悶地看著他:“那盞燈壞了?” “不是。” “那乾嗎扔掉呀?” 湘公子立刻顯得神秘兮兮,看了看身後,好像生怕後面站著什麼人似的,然後才壓低聲音陰森森地說道:“我初中也在這間中學讀,聽過一個有關人皮燈的傳說。” “人皮燈?” 畢浪擰上水龍頭,好奇地看著湘公子。人皮燈他倒知道是什麼東西,據說二戰時有的納粹軍官喜歡把有文身的猶太人毒死,把毫無破損的人皮剝下來,做成燈罩。但在中學裡能聽到這種傳言,他感到十分好奇。 他抽出煙,遞給湘公子一根。微焦的煙味瞬間沸騰在鼻翼邊。 湘公子舒服地吞雲吐霧,繼續幽幽說下去:“人皮燈這件事情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因為當年學校封鎖了這個消息,不過那年在這棟宿舍樓發生的怪事倒是眾所周知的。” “什麼怪事?”畢浪不知不覺也緊張起來,氣氛變得頗為壓抑。 “就在這四樓,有個女生失踪了,有個女生吊死在寢室裡,還有個女生跳樓自殺了,更恐怖的是,有五個女生申請退學了,她們說看到了……” “看到了什麼?” 畢浪有種莫名的不安。他好像身處一個黝黑的環境中,周圍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感覺十分孤獨。這時候,湘公子說話的聲音竟也透出一股詭異的陰涼,把人扯入森然的黑暗中。 只見湘公子臉色無比的詭異,說道:“那五個女生說,看到一個提著人皮燈的女鬼,在四樓裡來回飄蕩。” “女鬼?長得怎麼樣?” “這個不知道呀,因為它沒有臉。” “沒有臉?”畢浪追問。 “準確地說,是看不到它的臉,因為它的頭髮把臉給遮住了。唯一知道它是個女生,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大家都說那女生被人殺死了,臉皮被剝下來做成了人皮燈……” 湘公子還要說下去,卻發現畢浪的表情不對勁。 湘公子回頭看清楚後面站的人後,一聲也不敢哼了,畢浪也趕緊把煙從窗口扔出去。 “居然敢違反校規抽煙!” 教導主任怒氣沖沖地說。其他寢室的人聽見動靜,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結果可想而知,兩人被教導主任罰清洗廁所。等全身酸痛地回到寢室時,畢浪才想起選中的那盞燈。他仔細觀察,燈製作得很精緻,金屬的骨架折射出潤澤的光,鑲邊花瓣將隱約的描線盤旋至末端,平靜地收斂。至於燈罩,半透明,有種若明若暗的朦朧感,彷彿一層撥不開的霧被剪裁而成。 既像人的皮膚,又像肉色的絲綢。 畢浪在燈座下發現個開關,打開,柔和的亮光隨之散發出來,優雅地照亮了他淺灰色的瞳仁,暖意沿著神經末梢奔跑起來。 不會真的是人皮燈吧? 畢浪想了想,又笑了笑。他對鬼神之說從來都持懷疑態度。況且,這盞燈實在太精美了,即使真的是人皮燈,他也願意將它留在身邊。 新學期換座位,畢浪坐到了Kelly的身後。整整一節課,他都沉醉在前面女生芳香的洗髮水味道中。他覺得那種味道像春天裡的薰衣草,又像初夏的薔薇花。他的臉上揚起四個季節那麼多的幸福感,連老師的提問都沒有聽見。 自然也答不出來。 老師沒好氣地訓斥道:“畢浪,都高三了還吊兒郎當,你還要不要考大學呀?” 誰管呢?高考對他來說似乎還是很遙遠的事情,他現在只要坐在Kelly的後面就心滿意足了。儘管那女生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懶得回,害得畢浪還故意把筆扔到她的腳下,裝作乖乖男地懇求道:“拜託,幫我撿起來,我筆記快抄不及了。” Kelly完全沒有聽到似的。畢浪感覺到陣陣冷感,前面坐著的就像一塊冰,千年寒冰,是他用一輩子也融化不了的。 他偏偏認定了要散發出自己所有的熱量。 他把耳機放到她的耳邊。 Kelly回過頭來,少女嗔怒的表情。 “幹什麼呀你?” “聽歌嗎?方大同的。” “抱歉,我不愛聽。” “沒關係,我還有其他歌手的。最近有首《霍元甲》,爆紅咧!” Kelly瞪著他,面無表情的臉,眼神裡泛起不易察覺的怒氣和無奈。對畢浪的糾纏,她是領略夠了。不管她怎麼冷漠對待他,他都像口香糖一樣死纏著不放。說實話,她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儘管她的大多數朋友都覺得畢浪長得帥氣又開朗。 Kelly想了想,把唐婉叫了過來。 “小婉,畢浪說有些好聽的歌要和你一起分享。” “真的?”唐婉興奮得手舞足蹈,直接把耳機塞上,“喲,是《霍元甲》呢,這首歌我好喜歡聽哦!” 畢浪擠出無可奈何的笑容。 蕭南陪畢浪去廁所的途中,問他:“你和Kelly進展得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 “明明應該是我坐Kelly後面的,你還搶了去。” “兩兄弟這種小事就別計較啦!你說說看,Kelly到底討厭我哪裡呀?” “這個嘛……” 蕭南認真地思考起來。兩人走到樓梯口時,從斜方向衝出來一個女生,揚手給了畢浪一記利落的耳光。畢浪捂著臉,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女生:“楚墨,你……你幹嗎打人?” 打扮嬌豔的女生叉著腰,指著畢浪連哼幾聲,“畢浪,我告訴你,今天不是你甩了我,而是本小姐甩了你!” 一切真相大白。 畢浪摸著臉上發紅發燙的幾道紅印,在同學們的議論紛紛中加快速度鑽進了廁所。 “那八婆瘋了!分了手還打人!” 他坐在馬桶蓋上,一邊抽起煙,一邊跟旁邊隔間的蕭南訴苦。蕭南這時忽然想起了剛才問題的答案。 “我想Kelly一定不喜歡你這種花花大少型的。” “我是花花大少?冤枉啊,我才交往了八個女生而已。” 對畢浪來說,這個數目遠遠沒達到成為花花大少的標準。不過,如果Kelly因此而討厭他也不是沒有可能,想必Kelly是那種用情專一的女生,自然眼裡容不下他這種隨便的戀愛態度。 畢浪想著以後要不要改變一下他的浪子形象。他吸著煙,煙霧瀰漫了整個隔間,連外面的人也聞得到,剛走進廁所的一個人就捂著鼻子罵道:“靠!誰又在廁所裡偷偷抽煙了?” 畢浪沒出聲。按那個聲音分辨,來者是林羽生。畢浪和林羽生從來就不合,被老師偏愛的林羽生經常跟老師打畢浪的小報告,畢浪早就打算好好地教訓他一頓了。 林羽生跟旁邊的伙伴聊著什麼,畢浪聽到自己的名字,便豎起了耳朵。 “剛才你看見畢浪那衰樣了嗎?” “沒有呀。怎麼了?” “那小子像哈巴狗一樣想討好Kelly,沒想到Kelly理也不理他。笑死我了啦!就他那種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哈哈哈!” 這種笑聲鑽進耳朵裡,惱羞成怒的畢浪猛地打開門從隔間衝出去,只見林羽生和同班的另一個男生在小便。林羽生回頭看見怒氣騰騰的畢浪,愣了半秒,又恢復了高傲的神態。倒是另一個男生大感不妙,趕緊在便鬥前抖了幾下就溜了出去。 蕭南也趕緊跑了出來。廁所已然聞到濃重的硝煙味。 “哎,四眼仔!你剛才說誰呢?”畢浪直接把煙頭摁滅在牆上。林羽生很拽地瞥了他一眼:“誰是哈巴狗我就說誰嘍!” “你這個臭小子!” 畢浪再也按捺不住滿腔的怒火,一拳揮了過去。林羽生挨個正著,眼鏡摔得遠遠的,嘴角也滲出血來,他顯然沒料到畢浪真敢動手打人,片刻的愣神過後,也衝了上來,和畢浪扭作一團。 實際上,林羽生不可能是畢浪的對手。 要不是聞訊趕來的教導主任及時出現,林羽生絕對會被畢浪狂毆到進醫院裡。 在廁所的三個人裡,只有畢浪受到了懲罰。教導主任根本連事情的緣由都懶得聽進去,就讓畢浪在教員室門口罰站。蕭南自然是無辜的,但是連挑起事端的林羽生也逃過處罰,反而得到教導主任的好言勸慰,末了還鄭重地囑咐道:“好同學最好別跟爛仔扯上任何關係。” 自然,畢浪是爛仔。 課間走廊上人來人往的,經過身邊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打量畢浪,畢浪渾身不自在,感覺自己就像被遊街示眾的刑犯。 Kelly和唐婉從走廊那邊走過來時,他想逃,可是無路可退,所有的羞愧彷彿被人剝得乾淨,赤裸裸地攤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 Kelly冷漠的眼光以很慢的速度,宰割他的自尊心,清楚的疼痛,無聲無息地填滿心臟。 要不是英文老師向教導主任把他借去圖書館搬教材,畢浪猜想自己弄不好會站成化石的。 英文老師姓柯,大家都叫她Miss柯。 Miss柯負責畢業班的英文教學,是個平易近人的靚女老師,同學們都很喜歡她。與教導主任不同,Miss柯對學生是一視同仁,在畢浪這種落後生眼中,她有著聖母瑪麗亞的光輝。 “畢浪你又闖禍了?” 走去圖書館的路上,Miss柯笑吟吟地看著畢浪問。畢浪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被教導主任逮到可不好受哦。”Miss柯又笑著說。 “可不是,那隻瘋狗……” “瘋狗?啊,原來你們背後都是這樣說教導主任的啊。” “不,不,我……”畢浪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不過Miss柯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笑呵呵地看著他:“瘋狗這個稱謂倒是挺貼切的嘛,那麼,我的綽號又是什麼?” 畢浪連忙擺擺手:“沒有,沒有,Miss柯是公認的大好人,誰會在背後罵你呢?” “這樣子哦。”Miss柯裝出有點失望的樣子。 光線幽暗。疲倦而渾濁的味道統治了整間圖書館,逼仄的空間裡擁擠的陰影更顯黑暗,未知的驚悚似乎在蠢蠢欲動,貪婪地窺探著獵物。 一個人也沒有。上課時間的圖書館除了櫃檯一個正在打瞌睡的管理員,很是冷清,幽褐的陰影寂寂漂泊在深處。所有的教材都堆放在盡頭的角落裡。除教材之外,還有許多陳舊的書冊。趁Miss柯把教材整理好的空當,畢浪抽出了書架底層的一本紅皮冊子翻看起來。 那是畢業班宿舍樓的值班日記。畢浪看到日記的記錄時間是三年前,他想起來湘公子跟他提及人皮燈的鬼故事也是三年前發生的,想到這裡,便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催促他仔細地翻閱起來。 前幾頁沒什麼特別。 再翻過一頁,畢浪便被震懾住了,全身的毛孔倏地收緊。 這頁值班日記上寫著: 這段詭異的文字編織成一條無形的繩,把人猛地勒緊了似的,畢浪忽然覺得呼吸困難,但他還是忍不住好奇心鬼使神差地繼續翻下去。 深夜,在四樓發現上吊自殺的女生,經搶救後不治身亡。 熄燈後發現一個奇怪的女生在四樓遊蕩,叫她不應便倏地消失。 四樓出現奇怪的燈光……一個上廁所的女生受驚過度被送往醫院,詢問內容保密。 種種諸如此類的記錄,透出愈發強烈的詭異氣息。值班日記在寫著“強烈建議封鎖四樓”的那一頁終止了。畢浪又翻回去查看值班老師的名字,簽名各不相同,這說明做記錄的不是同一個人,也就不可能有那麼多的老師都出現幻覺。 他們是真的看到了什麼。 難道,四樓真的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幫Miss柯把英文教材搬回教員室的途中,畢浪想起Miss柯以前也是在這間中學讀的高中,他便問她:“Miss柯,你高中也是在這裡讀的吧?” “對哦。八年前的事情了。”Miss柯回答道。 “那麼,你以前也住過畢業班的宿舍樓囉?” “對呀。”Miss柯瞇起眼睛想了一會兒,“我記得我那時住的好像是四樓。” 畢浪頓時打一個激靈,用迫不及待的語氣問道:“那麼,那麼,你在四樓有見過鬼嗎?” “什麼?鬼?鬼!”Miss柯驀然一愣,不解地轉過頭來,表情很是疑惑,“沒有呀,什麼鬼?誰說的呀?” “我也是聽同學說的,據說是人皮燈女鬼。” “人皮燈女鬼?”Miss柯慢慢地重複這幾個字,想到了什麼,忽然露出雪白的牙齒笑了,“是惡作劇吧。我們讀書那時候也經常喜歡扮鬼嚇人呢。怎麼?你見到人皮燈女鬼了?” “沒有,沒有。”畢浪連忙擺手否認,心想自己如果能遇見那種女鬼真算是黴到家了。 人皮燈,會在深夜裡出現嗎? 不知道是不是食堂的東西不干淨,熄燈後畢浪剛睡下不久便鬧肚子,他只好爬起來,提起書桌上的檯燈就跑向廁所。這盞檯燈上面有個扣環,用的是電池,所以完全可以當做手電筒使用。 夜深了,四樓顯得死一般靜謐。沉甸甸的黑暗裡,陰寒的氣息連綿地湧過身邊,像巨大的浪濤。這種時刻,細微的聲響都會令人不寒而栗。畢浪蹲在廁所裡,屏息斂氣地等著完事趕緊回到寢室裡。 寂靜讓他不禁胡思亂想起來,想到了今天無意中看到的值班日記,想到了人皮燈的女鬼就是在廁所裡消失的……想著想著,身體就感覺到一陣陣詭異的寒意正向他包圍過來。檯燈的光芒絲毫不能減弱他對黑暗的恐懼。 然後,他聽到走廊上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不錯,是誰的腳步聲,輕輕地,帶著刺探的猶疑,正在逼近廁所。畢浪咽了嚥口水,趕緊把檯燈關掉了。 廁所頓時漆黑一片。但那幽微的腳步聲卻顯得無比清晰,像刀子割進皮肉一般,多混沌的意識也完全驚醒過來。畢浪覺得頭皮發麻,每一根骨頭都輕輕地戰栗起來,久蹲的雙腿僵硬得彷彿已不屬於自己。 他聽到那腳步聲已經走進了廁所裡。 有一團昏黃的光線出現在隔間門縫下。提著人皮燈的女鬼!畢浪一想到這個,渾身不禁猛打一個寒戰。他在心裡祈禱,希望人皮燈女鬼不要發現他。 那團燈光停在第一個隔間前。隔間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似乎沒發現什麼,那團燈光慢慢地移到了畢浪所在的第二個隔間跟前。那光線像是泛著青色,叫人心中不寒而栗。 一隻手抓住了門把,慢慢地打開,光線瞬即衝了進來。畢浪看見一張蒼白如紙的臉,驚叫一聲,幾乎從馬桶摔到地上。那張臉也驚恐地後退。光線搖晃。一把手電筒掉在了地上。 “湘……湘公子,是……是你?” “是你!浪哥!” 湘公子回過神來,驚魂未定。 “媽喲,我還以為是人皮燈女鬼呢!” “我才以為你是鬼呢!” 畢浪也緩過氣來,大受刺激的心臟慢慢地恢復平靜。他問湘公子:“你來廁所干嗎呀?想扮鬼嚇人嗎?” “我可能吃錯了東西,肚子疼。”湘公子捂著肚子,一臉的難受,臉色蒼白,“剛才我看到廁所有燈光,以為,以為是……” 唉,不用說,大家都把對方看成鬼了。 虛驚一場。 湘公子嚷嚷著忍不住了,撿起手電筒,衝進了旁邊的隔間裡。 在這寂靜的深夜裡,兩個人盡量說著話來緩解心中的恐懼。突然,畢浪似乎看見門縫下有一雙腳在光線下走過,倏忽不見。他無法確定自己看到的是什麼。 唯一知道的是,湘公子和自己都在隔間裡,那麼,外面的人是誰? Kelly對待蕭南的態度比對畢浪簡直有如天壤之別。畢浪端詳著Kelly跟蕭南討論問題的樣子,只見她微微側著臉,傾斜的角度裡笑容折射出美麗的線條,眼睫毛下羞澀的陰影被夕陽大幅地拉開。她像畫中的蒙娜麗莎,帶著朦朧的美,牽動年輕青澀的心。 那美麗的瞬間,只存在他偷看她的短暫時光中,一旦她回過頭來發現他偷窺的目光,美麗的微笑就會迅速地從臉龐上消失,換之以冷冰冰的表情。畢浪很有失敗感地笑了笑,他轉頭看見那邊的林羽生投過來無比輕蔑的目光,甚至還聽得到那張賤嘴輕輕噴出的切一聲。 切!畢浪向他豎起了中指。林羽生立刻黑起臉,怨恨地瞪過來一眼。 青春時代的鉤心鬥角和情竇初開,忽然讓畢浪覺得人生好充實。人與人之間,橫亙著大大小小的溝壑,跨得過去的,跨不過去的,有時候只能在對岸遙望伊人的倩影。 公車行駛在夜色濃濃的街道上。鬧市區到了夜晚,霓虹燈乏力地沖淡黑夜黏稠的特質。人影和街景在華麗的城市中變得安靜而有距離感。 畢浪坐在公車最後排,偷偷望著前面的Kelly。明天是周末,Kelly一般會坐公車回家。畢浪的家跟她家是完全不同的方向,他一個月才回家一次,家裡囉唆的老媽和霸道的小妹都讓他寧願待在宿舍裡過完一個週末。 Kelly似乎沒有註意到坐在後面的畢浪,凝望著車窗外的夜色,一臉的沉思。公車停靠了一站又一站,離Kelly要下的站口越來越近了。畢浪這樣跟踪了Kelly兩年,對這條公車線路經過的站牌瞭如指掌,對周圍的景物也熟悉得很。 當公車拐入上下九路時,一幢龐大的樓影便映入眼簾——萬利廣場。畢浪對這幢建築物的認識開始於它給人詭異的感覺。據說,這裡是自殺聖地。在夜色的籠罩下,光線發生的偏移,用草字寫成的“萬利廣場”乍看之下像是“萬利屍場”。夜風凜凜,月光襯托出廣場巨大的陰影覆蓋了整條街道,視界裡出現光怪陸離的屏障,堵塞了一切的退路。 車廂裡的乘客越來越少,坐在畢浪旁邊的一對情侶一邊觀看著黑夜的萬利廣場,一邊聊起它的鬼故事。畢浪將偷看Kelly的一部分注意力轉移到背後的對話中。 “哎,聽說呀,萬利廣場在動土的時候曾經掘出過八副空棺材,據說是用來鎮住那些臟東西的。結果,棺材又沒埋回去,搞得那些東西現在都跑到廣場裡了。” “不會吧?”女孩將信將疑地摟抱住男孩,很害怕地問。 “怎麼不會?你不知道萬利廣場經常有人自殺嗎?聽說就是因為鬧鬼!” “真的假的?我聽電視裡的專家說那是因為廣場的色調暗沉,容易使人產生厭生的情緒所以才會自殺。” “拜託哦,那些狗屁專家說的話你也相信呀!明明就是鬧鬼啦,不信你看那四個字。”男孩指著車窗外問女孩,“廣場那個廣字是不是很奇怪?你覺得它現在像什麼字?” “像……像……屍……” “就是像屍字嘛。這不就擺明了那裡很怪嗎?我們以後還是少去那裡,不然會被鬼跟在後面哦。” “別說啦,人家害怕嘛……” 女孩有點花容失色地往男孩懷裡一投,之後肉麻的情話畢浪也沒興趣聽下去。他回頭看了看已經被公車拋在身後的萬利廣場,它在黑夜中似乎散發出絲絲的陰氣,跟這個喧鬧繁華的城市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畢浪之所以對這個廣場這麼在意,一部分原因是因為Kelly的媽媽就在那個廣場裡租了個小店賣化妝品。有時候,畢浪也故意和夥伴去那個廣場逛,就是為了遠遠見上Kelly一面。 他倒不覺得那個廣場有什麼怪的地方,也許沒留意吧。畢浪一想到以前去的時候弄不好有個女鬼幽幽地跟在身後,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公車到站後,Kelly下了車。畢浪跑下車,跟在了後面。他戴了頂帽子,故意把帽簷壓得很低,況且又穿上了平時不常穿的衣服,符合了一切跟踪者的標準。兩年來Kelly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有這麼一個戴帽子的男生。 她在一家花店門口駐留片刻,和開店的女孩似乎很熟,寒暄了幾句,才轉進自家所在的小巷。畢浪趕過去時,幽暗的小巷裡沒有一個人。正困惑著她的行踪時,畢浪被突然從旁邊牆角陰影裡冒出來的一個人嚇了一跳。 Kelly臉上的冷漠映現在路燈昏黃的光線中,漠然中又透露出一股肅殺之氣。畢浪見慣了這種表情,此時也不由得一怔,再躲已經來不及了。畢浪有點狼狽地摘下帽子,努力裝出一副路人甲的表情跟她打招呼:“哎,Kelly?真巧呀!你住這邊?” 假得幾乎連自己也裝不下去。 “畢浪。”Kelly冷冷地看著他,他虛假的表情在她的逼視之下慢慢地潰不成軍。小巷陰涼的過堂風吹到臉上,激蕩起臉上熱燙的溫度。她已經發現他在跟踪她了? Kelly說:“我得佩服你的耐心。” 畢浪裝瘋賣傻:“啊?什麼耐心?” “別裝了。”Kelly冷笑半聲,“你跟踪我兩年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啊。” 原來她是知道的。畢浪一想到被蒙在鼓裡的人是自己,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頭沮喪地耷拉下來。他有點無地自容,又不想就此灰溜溜地離開,暫且聽聽Kelly怎麼說吧。 “畢浪,你好無聊,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跟在後面了。我真的會報警的。” 她以簡單而直接的蔑視眼神做了終結。 她轉身走向深深的巷子裡。 “哎,等等。”畢浪說話了,就算失敗他也要豁出去一搏,他忽然有這種覺悟,幾步追上去,盯緊Kelly,“你明知道我喜歡你。” 應該是吧。一直以來他對她表現出無遮無掩的好感,她不可能感覺不到。 “是那又怎麼樣?” 她依然冷冷地對著他。畢浪真不知道面對這個冷漠的女生如何繼續說下去。 “那……那你總得表明自己的態度呀。喜歡我,還是不……” “我討厭你。” 她冷冰冰的語氣如一把斧頭粗魯地斬斷他的話尾。畢浪覺得很受傷,捂著胸口有點想哭。 “是不是因為Sunny那個男生?” Kelly明顯一怔。也許從畢浪口中說出的名字觸發了她神經的敏感帶,她有點緊張:“你還知道什麼?” “我……還知道很多很多。”畢浪說謊了,他其實只是知道Sunny這個人的存在。高二時他無意中翻看Kelly的手機,發現有個叫Sunny的人發來的短信她都保存著,把收信箱都塞滿了。有些還是很久之前的短信。如果Kelly不是對那個男生愛得很深,又怎麼會把那些短信都保存著? 除此之外,畢浪對Sunny這個傢伙一無所知,雖然一直猜想著Sunny也許是身邊的某一位男生,但Kelly似乎沒有對哪個同校男生有特別的感情。 Sunny是外校的男生也說不定。但畢浪更認為Sunny其實是Kelly的前任男朋友,分手了的,又或者那個男生去了別的地方。去世了?畢浪對這個可能性極不情願。他知道,一個死人會永遠存在於戀人的心中,是誰也無法打敗的。 “其實,你什麼也不知道吧?” Kelly好像看透了畢浪的心虛。儘管他依然口硬,嚷嚷著說:“誰說我不知道呀?我什麼都知道!”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Kelly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畢浪,又恢復之前冷冰冰的語氣:“我不會喜歡你的。” 她轉身就走。 畢浪拼盡全力在後面大聲喊道:“我不會放棄你的!我會比那個男生更愛你。” 他希望自己的表白能讓全世界都聽見。 日記打開。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你在開學典禮上遲到,被老師罰站在一邊,我經過你的時候,你對我笑了笑。你笑的時候很美,嘴角有一顆美人痣。 你離開快三年了吧?你還會回來嗎?聽人說,冤死的鬼魂一定不會輕易離開。哪一天我才能再見到你呢?就在今晚吧? 日記合上。 最後一班公車在回來的途中遇上了堵塞,畢浪趕回學校時已經過了熄燈時間。校門緊閉,畢浪攀過操場旁邊的圍牆溜了進去。此時,整個校園寂靜得如一個巨大的墳場,靜得讓人有點毛骨悚然。寥寥幾盞路燈空洞地發著光。 畢浪沿著分岔路走到了宿舍樓外。宿舍樓外也有一道鐵門,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自然也是緊關起來了。稀薄的月光把鐵門的影子比例整齊地照射在地面上。 周圍靜到了極點,濃重的夜色不但掩蓋了大地上一切罪惡和美好的物事,也收斂了一切聲音。獨自一人難免有點心悸,畢浪想趕緊回到宿舍,便利索地爬上了鐵門。 突然,他的褲管被什麼給拉住了。那種力量雖然輕微,卻令他無法擺脫。他低下頭看了看,嚇了一跳,渾身癱軟跌了下去。他倒在地上,在他的面前站著一個女生,低著頭,烏黑的長頭髮遮住了大部分臉龐。 “你……你……” 是人還是鬼啊?摔得屁股疼極了的畢浪睜大眼睛看著她,想說些什麼,搶先從喉嚨裡湧出來的盡是緊張和惶恐。在這靜謐的黑夜,出現這樣的女生,莫不成她是…… 女生輕輕地舉起手指,指了指宿舍樓。 “我要回那裡去。” 哦,看來這女生和他一樣,都是錯過了熄燈關門的時間嘛。 想到這裡,畢浪鬆了口氣,利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在女生面前他才發現女生比自己矮一個頭。她還是低著頭,穿著校服,在晦暗的夜色裡根本看不清她長發遮住的臉。只有一部分乾淨的下巴亮了出來,微妙弧度的嘴唇下有一顆美人痣。 他摸著屁股,嚷著“好痛好痛”,又問女生:“怎麼?你也是畢業班的?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呀?”他說話的語氣此時反而有點像教導主任。 女生幽幽地回答道:“我找不到回來的路。” “啊?”畢浪愣了半秒,隨後想到這個女生也許是新學期轉來的,找不著路也很正常。他拍乾淨褲子上的塵土,想了想說道:“這麼晚了,要想回宿舍只能爬鐵門了。你爬得過去嗎?” 女生搖了搖頭。 畢浪很男子氣概地說道:“那我幫你吧。” 女生卻又搖了搖頭。 “那你怎麼過去呀?”畢浪大感疑惑地問。女生只是低著頭說道:“你先過去。” 畢浪納悶地看了看女生,沒想那麼多,又重新爬上了鐵門。這回沒有人在下面拉住褲管,他很順利地爬了過去,霍地跳到了鐵門那頭:“哎,你也過來啊。”他回頭,愣住了,鐵門外沒有一個人。 女生不見了。 真奇怪。 畢浪看不見女生的踪影,他又不可能再爬過鐵門到那邊找人。管她咧,畢浪想著轉身向宿舍樓走過去。剛走進宿舍樓入口處,他又聽到一個耳語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啊。” 他回頭看見那個女生不知何時跟在了後面。畢浪有點吃驚:“你怎麼進來的?” 女生沒有回答,靜靜地走進了樓道的陰影裡。他的身後。畢浪頓時感到一股無法詮釋的寒氣鎖住了自己的身體,他打了個噴嚏。 “今夜有點冷啊。” 女生還是沒出聲。畢浪覺得再搭訕也是自討沒趣,乾脆也閉上嘴巴,安靜地沿著昏暗的樓梯走了上去。虛空的樓道裡,放逐著悲戚的空氣,偶爾有稀薄的光,在黑暗的牆壁上游動。 這麼深,這麼寒的一夜。 女生幽幽地跟在畢浪的身後,不說話,卻散發出劇烈的古怪氣息。畢浪有時覺得後面沒有人,但回頭又看見低頭不語的女生垂著長發,露出嘴角下的美人痣。她就像他的影子似的。 他想問問她住哪層,眼看就要到第四層了。他剛回頭,突然一陣刺眼的白光照在他的臉上,晃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哎,同學,這麼晚了你幹嗎呢?” 一個操著長沙口音的老頭稍微移開手電筒光,站在樓梯下問道。畢浪揉了揉眼睛,幾秒的時間便編造出一個謊言,“哎呀,我又夢遊啦。真糟糕,我剛才都去哪兒了?” 老頭懶得去分析他的話是真是假,有點不耐煩地說道:“快回去睡吧。再夢遊就趕緊看醫生。” “那是,那是。”畢浪唯唯諾諾,又看著老頭問,“老頭兒,你是……” “什麼老頭兒?叫老師!現在的小孩子真是,連生物老師也不認得。對了,你住四樓?” “是的。” 生物老師看著畢浪,臉上閃過一種詭異又復雜的表情,眉頭緊皺在一起,壓低聲音陰森森地訓道:“同學,以後夜裡沒什麼事不要隨便走出寢室,知道嗎?特別是看到奇怪的光或聲音,也要待在寢室裡。” “為什麼呀?”畢浪很疑惑。生物老師有點生氣了:“老師說的話你就听嘛,哪來這麼多問題,總之我是為你好。行了,快點回去睡吧,我也要巡樓了。學校也真是的,也不請個門衛,叫我們老師巡樓,萬一碰上那種東西……” 生物老師打了個寒戰的樣子,下意識地抱緊身子。 畢浪想起什麼,問他:“老師,剛才你看到跟在我後面的那個女生到哪兒去了嗎?” “女生?”生物老師搖了搖頭,“我只看到你一個人。” 畢浪睡著懶覺,口水把枕頭濡濕了一大塊。反正是星期天。當他還賴在床上的時候,聽到寢室外面起了騷動,好像出了什麼事,不斷有腳步聲匆匆地來回奔走,密密麻麻地敲響地板。 寢室裡的其他人也跑出去看熱鬧的樣子,然後,一陣腳步聲風似的跑到了畢浪的床邊,誰抓住他的胳膊拼命地把他搖醒了。 “醒來,醒來,浪哥,出事啦。” “吵死人啦。找死啊你!” 清脆的巴掌聲。挨了一耳光的傢伙灰溜溜地跑開了。迷迷糊糊的畢浪繼續著他的好夢。 幾乎快到吃午飯的時候,畢浪才起床。他在食堂看到湘公子和德林坐在一起,湘公子臉上有明顯的幾道紅印。今天早上是這傢伙挨了他一耳光吧。 畢浪還看到了Kelly,她和蕭南坐在一起。唐婉拼命地向自己招手。 他走過去,坐在Kelly的對面,她似乎笑了一下。輕蔑的笑意像道傷疤融化在他的眼睛裡。他一直相信,她的微笑總是帶有毒素的,極有侵略性,輕易便能刺痛他沒有免疫力的心臟。 畢浪這時才知道今天一大早發生了什麼事情。蕭南告訴他,巡樓的生物老師死在四層與三層之間的樓梯間裡。怪不得整棟樓一大早就鬧哄哄的。 跑去圍觀的學生們看到,生物老師的死狀十分恐怖。那老頭應該是從樓梯滾下去的,肢體扭曲變形地蜷縮起來。他的表情像是在懼怕某種東西,充血的眼珠兒從深凹的眼眶中畸形地凸出來,驚恐佔據大半的臉部,逐漸冰冷的皮膚,驚愕的嘴巴和眼睛都保持著瀕死前的狀態。 生物老師一定是看到了什麼。而且就在四樓! 該不會是…… 畢浪想到了人皮燈的女鬼,不禁脫口而出,對在座的人說:“你們知不知道人皮燈女鬼的故事?” “人皮燈女鬼?” 其他三人都望了過來,表情很是疑惑,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個鬼故事。唐婉興致勃勃地放下筷子,“畢浪,你要說鬼故事嗎?好呀,好呀。” “不,不,不是鬼故事。”畢浪認真地看著他們,“你們初中也是讀這間中學,難道以前沒有聽說過有關人皮燈的事情?” “人皮燈?沒有呀。”蕭南搖了搖頭,唐婉也跟著搖了搖頭,Kelly保持著局外人的冷漠表情。 唐婉問:“什麼人皮燈,是怎麼樣的呢?” 畢浪忽然沒有說下去的興趣了,他擺了擺手:“沒什麼,都是別人亂說的啦。” 回到寢室。 “一定是人皮燈女鬼,生物老師一定是看到了那個女鬼。”挨了一耳光的湘公子已忘記了早上受的罪,語氣篤定地跟畢浪說。 畢浪倒是將信將疑:“真的有人皮燈女鬼嗎?蕭南他們以前也讀這個中學,根本沒聽說過人皮燈女鬼耶。” “當然有!”湘公子似乎對別人的質疑著急了,“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學校封鎖了這個傳言,嚴禁學生們議論這件事情,所以知道內情的人不多。” “真的假的?”儘管曾經看到過恐怖的值班日記,但畢浪還是對鬼魂的存在持懷疑態度。雖然這種態度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悄然崩潰了。 湘公子為自己找了個證人。 “不信你問張天遊!” 這個自稱有陰陽眼的男生正在自己的書桌前發呆,根本沒注意到他們倆的談話。湘公子乾脆把張天遊拉到了畢浪的書桌前,把那盞檯燈往面前一擱。 “張天遊,用你的通靈能力感應一下這盞燈。看看這盞到底是不是人皮燈?” 張天遊不說話,看似對湘公子的話沒有任何反應,但畢浪看到這個目光空洞的男生居然慢慢地伸出雙手,掌心輕輕地按在檯燈的燈罩上。光線中的空氣和塵埃也隨著活動遲緩下來似的,慢慢在身體裡寂靜地爆炸開的恐懼讓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只見張天遊閉上眼睛,嘴巴一張一合,悄無聲息,但畢浪確定他是在念著什麼咒語。這種熟悉的場面在港台鬼片中經常看得到,電影裡的場景總是陰森恐怖,煙霧繚繞。畢浪已覺得自己彷彿身處這樣的場景當中。 張天遊真能感應到遺留在這盞檯燈裡的怨念嗎?還是,它只不過是一盞普通的燈? 那盞燈突然亮了起來,這把正在凝視它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這似乎很詭異吧。儘管畢浪已經好幾次見識過這盞燈忽亮忽滅的壞毛病,但此時他的心,還是莫名而猛烈地狂跳了起來。 一種不祥的預感盤旋在心頭。 燈光很亮,刺眼的光線如同經過特殊處理的鏡頭,模糊地凸出燈罩上隱約的輪廓和線條。畢浪倏地窒息了,差點當場驚呼。燈罩上竟然顯出一個女生的笑臉! 它在笑!畢浪覺得耳邊似乎也響起了陰慘慘的笑聲,他頓時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不過,除了他,其他人都沒有發覺那張笑臉的樣子。畢浪十分納悶,難道只是幻覺? 那張笑臉還沒等他再次確認便迅速地隨著熄滅的燈光消失了。 張天遊說他什麼也沒感應到。 但是,當寢室裡只剩畢浪和張天遊兩個人時,張天遊忽然表情古怪地註視著他,眼神異常的陰鷙,幽幽道: “你其實看到了吧?” 燈罩上出現的奇怪人臉始終在畢浪腦海裡揮之不去,他後來又特地按亮了那盞燈,不過無論他看多久時間,換哪個角度,那張臉卻再也沒有出現。 原來還是幻覺吧。畢浪自我安慰地想,後來他想起了張天遊陰森森地跟他說的那句話,但也沒放在心上。他更關心的是,他從蕭南打聽來的Kelly新的手機號碼。 他給Kelly發去一條短信:“你好,今夜我一個人,可以陪我聊聊嗎?” 裝作陌生人。 那邊回道:“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沒關係,我也不認識你。”畢浪想了想,換了一種語氣,“我叫Kit,我今天失戀了,我暗戀的男生喜歡上了別的女孩。” “你是女生?” “是的。你也是嗎?” Kelly發來了肯定的答复。看來她對他的身份並沒有懷疑,畢浪忍不住在床上歡呼雀躍起來。他又寫道:“你有喜歡的人嗎?” 那邊過了一段時間才有回复。 “有的。” “他叫什麼名字?” “Sunny。” 果然!雖然已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畢浪此刻還是難掩失望之情。他本來還想繼續追問下去,但Kelly發短信來說她有點忙,改天再聊。 不管怎麼樣,畢浪因為終於進入Kelly冰冷的秘密疆域而興奮得徹夜難眠。而第二天,他又得裝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不再是Kit了,被Kelly冷面以對。 如果Kelly知道Kit就是畢浪,她的反應很容易就能想像出來。一定是暴跳如雷吧。會用更鄙視,更冷漠的眼光來看待他。 所以,畢浪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讓Kelly知道和她短信交友的其實不是女生,而是她最討厭的男生。 他很謹慎地發出每一條短信。 和Kelly每晚十點半進行半個小時的交流成了他必做的功課,連湘公子也好奇地問他是不是又泡到了哪個辣妹。畢浪笑而不答,就連最死黨的蕭南他也不肯透出半點口風。 手機話費也消耗得很快。 和Kelly談到一半,便已經沒有話費了。短信發不出去,畢浪只好穿上拖鞋,跑到學校裡唯一的便利店買充值卡。便利店離宿舍樓有好一段距離,畢浪去到的時候便利店快要打烊了。 已經快到熄燈時間了。 夜那麼深。濃烈的色調像在水里化開的筆墨,越淡越入骨。薄薄的、淒清的月光在逼仄的黑夜裡勉強找到空間生存下來。腐冷的氣息,從黑色的土壤中慢慢地滲透出來了,逐漸化成幽冥的風。 畢浪回來的路上,幾乎沒有一個人。他推斷宿舍樓的鐵門快要關上了,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眼看就要趕到鐵門時,忽然一個聲音在身後幽幽地叫了他一聲。 他回頭,又看見那個低頭長發遮臉的女生像一抹影子出現在黑暗中。畢浪覺得她垂著長發的詭異模樣很讓人不寒而栗,不過他沒有說出來,而是問她怎麼了。 女生說:“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啊?”畢浪皺起了眉頭,這個女生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陰森古怪氣息彷彿脫離了現實世界,他從中感覺到的某種超自然的成分,並不具有溫潤的人間氣息。站在這個女生的面前,他所有的神經都會無甚緣由地繃緊,脈搏也突突地跳動起來。 “你說什麼呀?宿舍樓不就在那裡嗎?”他指著那幢依舊在夜色中燈光璀璨的樓,“這也會迷路啊?” 女生的聲音像是從黑暗中幽幽地釋放出來,毫無質量一般:“我可以跟在你的後面嗎?” “可以是可以……”畢浪心裡很納悶,這樣走出好幾步,他回頭髮現那女生果然跟在了身後,宛如鬼片裡那些喜歡悄悄跟在別人身後的女鬼。 陰森恐怖的感覺在這黑夜裡變得凝重。 冷清的道路突然漫長得走不到盡頭。 畢浪為了緩解心中的不安情緒,起了個話題:“同學,你住幾樓呀?” “我以前住四樓。” “嘿,真巧,我現在就住在四樓。對了,那你現在住幾樓?” 女生卻沉默不答。 再接著說些什麼吧,要不然這窒息的緘默會讓他覺得害怕。畢浪想了想,忽然冒出一個很可怕的問題,以致他脫口而出時便十分後悔。他這樣問:“你以前住四樓,知不知道那層樓鬧鬼呢?” 身後的女生似乎發出了含混不清的陰笑,畢浪不安地回過頭去,那女生又好像沒在笑,只見那兩片蒼白而泛點青色的嘴唇僵硬地一張一合說道:“是嗎?我知道。” “真的?”畢浪有點吃驚,追問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她竟輕輕地吟起了一首詩: 她哀怨地似訴似唱,聲音低沉而憂傷,飛揚起神經始端的敏感和骨子裡的鬱悒。黑夜愛憐地撫摸著這些夢囈般的聲音,黑夜收容了它們。畢浪覺得這個女生就像在說自己的故事一般,那麼悲淒,他感到震撼,更多的是恐懼。 他再也不敢回過頭,加快了腳步,只想著趕緊走回宿舍。 剛走過鐵門,身後伸來一隻手拉住了他。他渾身打了個寒噤,臉色發白,站著一動也不敢動。誰的呼吸從身後悄然逼近? “怎麼啦?你的樣子好像見到鬼一樣?” 蕭南走到了他的面前,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放了下來。畢浪大鬆一口氣,捶著蕭南的胸口責備道:“臭小子,差點被你嚇死了!” “怎麼了?”蕭南也察覺到氣氛不對頭,“你臉色好難看哪!” “先別說這個。”畢浪回頭朝四周望了一下,看著蕭南問,“你、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女生跟在我的後面?” 蕭南的回答是:“沒有呀。我只看見你一個人。” 那個鬼魅般的女生再次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也許,她就是鬼魅。 宿舍樓停電的日子不多。這天晚上剛好遇上全校大停電,連最後一節的晚自修也無法進行。同學們回到宿舍,在黑暗中傻傻地忙乎著。走廊裡來回走動的人影像幽浮的鬼魅一般,虛幻而不真實。 畢浪按亮了那盞燈。這盞燈在這種停電的夜晚發揮了很大的用處。燈光雖然昏黃,但僅僅一點點就沉澱出一個光明的世界。打著手電筒看漫畫的湘公子想到了什麼,興奮地叫了起來。 “嘿,反正沒事,我們玩撲克牌吧?” 也好。 除了那個神經兮兮的張天遊,寢室裡的三個人都湊在了一起,連蕭南也被畢浪叫了過來。 在寢室裡玩撲克牌是犯校規的,大家乾脆把門關上了。 暗淡的燈光微弱地照亮著整個寢室,陽台外依舊不斷有深沉的黑夜試圖侵占進來。光與影的交界處,暗流湧動著平靜的猙獰。 一雙蒼白纖弱的腳在溢光的邊緣處悄悄地出現。 不過沉浸在遊戲中的四個人並沒有註意到。那雙莫名多出來的腳就像不存在這個世界似的,走起路來一點聲息也沒有。它是怎麼出現的,以及從哪裡冒出來的,是個像霧一般的謎。這個謎隨著燈光同時出現,也許,謎底就在燈光裡。 燈突然滅了。寢室頓時陷入徹底的黑暗中,瞳孔看不見任何的微光,細碎的聲響被驚醒了,拼命地想從陰冷的角落裡,從每一條罅隙裡逃竄出來。 畢浪安慰毛躁的湘公子。 “別急,別急。待會兒就亮了,這盞燈就是有毛病。” 他預想著檯燈只是出現了片刻的毛病。有誰走過了他的身邊,他拍了拍那人。那人的身體軟綿綿的,畢浪感覺就像觸到了只是套著一團空氣的衣服。 “哎,張天遊,幫我把桌面上的手機拿過來好嗎?” 那人很快把手機遞了過來。畢浪摸索著,觸碰到了一隻冰涼的手。那隻手倏地縮了回去。 畢浪心想著張天遊的手冰得像死屍啊。 他剛想趁點空兒給Kelly發短信,不料馬上就來電了,寢室一下子明亮無比。湘公子揶揄著:“浪哥的人皮燈可以休息啦!”突然湘公子盯著書桌目瞪口呆,像是看見了什麼恐怖的怪物。 “浪哥,別……別開玩笑了。”湘公子一臉驚恐地看著畢浪,嘴巴微微發抖。 “什麼呀?我開什麼玩笑了?” 當畢浪順著湘公子的目光望向書桌時,也迅即一愣。這怎麼回事?書桌上凌亂地放著幾張CD和寥寥可數的教科書,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 那盞檯燈不見了。 “是……是張天遊拿走了吧?這傢伙剛才把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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