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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 風門鬼村

女生理工宿舍 异度社 17204 2018-03-22
“咣當!”曹雅欣將咖啡杯重重砸在桌子上,四周立刻投來怪異的目光,室友劉鳴萱一副看笑話的神情:“這裡是咖啡館,雅欣大小姐,注意形象。” “實習的這半個月簡直就是地獄!”曹雅欣又開始“嘎吱嘎吱”地磨牙,“幾乎每次跟他說話,我都會變成快爆炸卻又不能爆炸的炸彈!” 曹雅欣是華西理工大學法醫系的大四學生,在校司法鑑定中心實習,導師名叫朱璟洺,是從國外回來的博士生。 “但他給了你充分的自由,你想怎麼使用解剖室都行。” “如果什麼事都由我做了,還要他這個導師來做什麼?”曹雅欣持續暴走狀態,“他整天只顧著打他的穿越火線,說這是回國後找到的最好玩的遊戲,還要和一群網友去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玩什麼真人CS!”

“這不更好嗎?你可以清靜幾天了。” “問題是他要我和他一起去,還要我帶你們一起,說人越多越好玩。” 劉鳴萱微微瞇起眼睛:“他不會是看上你了吧?口味真獨特。” 如果眼光能殺人的話,劉鳴萱此時已經千瘡百孔。 “我才沒興趣去玩什麼真人CS。”另一個室友歐陽瑛想也不想就拒絕。 “我倒是可以去。”劉鳴萱說,“正愁這七天長假無處可去呢。那鳥不生蛋的地方在哪兒?” “風門村。” 劉鳴萱的臉色一窒,微微皺起眉頭:“還真會選地方啊。” “這地方有什麼不對?” “一個多月前,C市電視台曾做過一期關於風門村的節目。說四個驢友在山里迷了路,來到了一座無人村莊,村子山清水秀、風景絕美,房屋家具一應俱全,但沒有一個人。當晚,他們在村子外紮營,然後又到村中撿些樹枝當柴火,發現了一座木門大開的房屋,屋子正堂上只放著一張太師椅。奇怪的是,久無人居住的村子,太師椅竟然出奇乾淨。不信邪的驢友坐在太師椅上照相,卻發現照片裡多了一個白色的影子。當晚,其中一個女孩總覺得帳篷外有人走來走去,第二天一早,她發現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三條血痕。”

“後來呢?” “C台為了報導這件事,曾組團進過風門村,當晚那女孩的脖子上又多了三條血痕。有專家說,那血痕是隱翅蟲造成的。” “隱翅蟲?”曹雅欣嘴角抽搐了兩下,“隱翅蟲的毒液的確會令皮膚出現點狀、片狀或條索狀紅斑,但是不可能這麼巧出現三條血痕吧?何況隨後紅斑中央會呈灰褐色壞死。那女孩有這些症狀?” 劉鳴萱神秘地朝她擠了擠眼睛:“你說呢?” 曹雅欣眸中光芒流動,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微微挑起唇角,將杯中餘下的咖啡喝下:“真是有趣啊,我突然很期待這次的真人CS活動了。” 回到鑑證中心,曹雅欣看到一個年邁的女人正在中心大門外徘徊。 “你找誰?”她迎上去問。 “你在這里工作?”很濃重的口音,看這女人的穿著,似乎來自農村,曹雅欣點了點頭,老婦人驚喜地抓住她的胳膊,撲通一聲跪下,“太好了,太好了。我有冤情,求求你,幫我申冤。”

“等等。”曹雅欣連忙將她扶起來,“這裡是鑑證中心,你有什麼冤情,應該去法院。” “我,我有這個。”老婦人從衣服裡取出一隻老舊的玻璃瓶子,裡面有幾根白白的東西,曹雅欣悚然變色,她不會認錯,那是人類的指骨! “老人家,你,你這東西哪來的?” “這是我兒子的。”老婦人哽咽道,“他被人殺了,可是,可是警察說是我孫女幹的,我孫女那時才14歲啊,不可能的,我不相信。” “你兒子的屍體在哪兒?” “早下葬了。這是我唯一留下的東西,陳老師說,這個可以當證據。” “陳老師是誰?” “我們村子小學的老師。” 曹雅欣接過玻璃瓶,仔細看裡面的骨頭,肌肉組織已經完全沒有了,只剩下白生生的骨頭,初步推斷,至少已經死亡十年以上。

“你兒子去世很久了吧,怎麼現在才來?他葬在何處?” “風門村。” 曹雅欣大驚,抬起頭來時,發現面前空空如也,那老婦人早已不知去向。 “小曹,你在這里幹什麼?”保安正好巡邏到大門,奇怪地看著她。 “你有沒有看到一個老人家?” “什麼老人家?”保安一臉疑惑,“我遠遠地就看見你一個人在這裡自言自語。” 一股寒意隨著她的骨髓蛇一般竄了上來,不知從哪裡來的陰風掃進她的脖子裡,令她幾乎握不住玻璃瓶。 七天長假在一個天色陰暗的日子來臨,曹雅欣看了看形單影隻的劉鳴萱:“歐陽和文蓮呢?” “歐陽說太無聊了,不肯來,文蓮所住的小區有人得了H1N1,正在隔離治療。” 引擎聲響,朱璟洺開著悍馬過來。

“我說,朱教授,”曹雅欣的面部肌肉在抽搐,“您能不能稍微低調一點?” 朱璟洺詫異地看著他:“這個還不夠低調嗎?我本來想開RIMOR奔馳房車來。” 忍住,一定要忍住。曹雅欣好不容易擠出一絲笑意:“抱歉,我們沒有宿營和CS的裝備。” “沒關係,我準備了五人份,上車吧。” 沒人說話,車內的氣氛有些怪異,劉鳴萱打破了尷尬:“這次的真人CS怎麼個玩法?殲滅戰?伏擊戰?保護政要?CQB室內接近戰?” “玩過穿越火線嗎?裡面有一種'幽靈模式',潛伏者們穿著隱身衣,隱去身形之後手執利刃接近保衛者,俗稱'鬼',只有在'鬼'移動的過程中,才能看到一個虛幻的影子,保衛者們可以乘機射殺。我們這次分為了兩隊,潛伏者一共兩人,先一步去了風門村,藏在村子裡。我們到達之後,他們可以隨時向我們襲擊,但只能用射程很近的手槍。”

“如果誤傷怎麼辦?” “不會誤傷,是特製的塑料刀,砍在人身上會噴出紅色的液體。” 曹雅欣覺得這種野戰方法很詭異,但不可否認很刺激,你永遠不會知道敵人會從什麼地方跳出來。 隱在暗中的“鬼”嗎?她摸了摸背包裡的那隻玻璃瓶子,為什麼她會如此不安? 風門村在一座山谷深處,悍馬停在一座老舊的廟宇前,方圓數里內已沒有別的村莊,廟宇建在這裡尤為突兀。山谷內沒有車道,只能步行,三人下了車,看見廟宇門楣上掛了一個巨大牌匾,上書“大陵寺”。 “我們這一隊還有三個人,約在大陵寺會合。”朱璟洺一邊說一邊走進門去,廟中空無一人,供奉著一座金剛羅漢像,容貌猙獰,腳下踩著一隻厲鬼。雖然年代久遠,顏料剝落,但依然讓人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

隊友們似乎還沒到,曹雅欣環視四周,發現門邊有一個算命的小攤,上面放著籤筒和名簿。一時好奇,她翻開名簿,前面很多頁都被撕掉了,不知是誰,用猩紅的筆在上面寫了“生死簿”三個字,下面是兩個歪歪斜斜的名字:石孔、白秀東。字體不同,似乎是簽名。 “咔嗒!”從廟宇背後傳來一聲輕響,三人一驚,繞過佛像,看到一座荒草叢生的院子,西北角有一棵高大的黃桷樹。 三人的瞳孔驀然放大,樹上竟然吊著一個人,一根拇指粗的麻繩纏繞在他的脖子上,腦袋低垂,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像一個可怕的晴天娃娃。 “快!快救人!”朱璟洺大叫著撲過去,抱住那人的雙腿,“我托著他,你們趕快把繩子剪斷!” 曹雅欣和劉鳴萱站在原地沒動。

“你們愣著幹什麼?快救人啊!”朱璟洺著急地大吼,一隻手忽然無聲無息地放在他的頭上,他打了個寒戰,緩緩抬起頭,看到麻繩上所吊的人猛然間睜開眼睛,朝他露出一道猙獰的笑容。 他嚇得失聲大叫,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那人哈哈大笑起來,不知從哪裡又跳出來三個身穿迷彩服的男人,歡呼雀躍。朱璟洺這才發現自己上當了,瞪了曹雅欣和劉鳴萱一眼:“你們知道竟然不告訴我?” “他胸口上掛著一根很細的繩子,只要仔細看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曹雅欣聳了聳肩,“朱教授,你眼神似乎不太好呢。” 朱璟洺臉漲得通紅,但還算有涵養,沒有說什麼。掛在樹上的那人跳下來,笑道:“你是'上尉'吧?我是九月。他們是'熊貓大俠'、'獒犬'、'歪道風'。”

劉鳴萱低聲說:“他們起的網名真俗氣。” “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朱璟洺一臉不滿,獒犬的目光在曹雅欣身上掃來掃去,“這位美女是?” “我叫'蘭斯特'。”曹雅欣往劉鳴萱身上一指,“這位是'黑彌撒'。” “黑彌撒?”歪道風愣了一下,“我聽說有個連環殺手就叫'黑彌撒'。” “沒錯,她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連環殺手。” “是嗎?”獒犬打著哈哈,過來拍了拍她的肩,“真有意思,你不會是來殺我們的吧?” 劉鳴萱唇角緩緩上揚,露出一道無害的笑容:“那就要看看你們有沒有做過什麼人神共憤的事了,我只殺壞人。” “那這幾天有你忙的。”熊貓大俠長得很胖,厚厚的黑眼圈令他更加名副其實,“我們都是有罪的人。”

話一出口,九月等人的臉色就變了,曹雅欣嗅到了一股奇異的味道,回頭看了看劉鳴萱,她那雙狹長的眸子猶如深潭。 “天色不早了,趕快動身吧,要是天黑之前沒有到達風門村,我們就會死在山谷裡。”九月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動身。出寺廟之前,曹雅欣又往算命攤上看了一眼,卻發現名簿被壓在籤筒下面。 奇怪,她記得自己只是隨手放在桌上,莫非剛剛有人動過名簿? 她再次翻開名簿,裡面的名字竟然多了幾個:吳雪農、張利、蕭方西。 剛才這裡所有的活人都在後院,名字是誰寫上去的?莫非暗中還藏了一個人,又或者…… 她抬頭看了看那座猙獰的塑像,金剛圓睜的怒目死死地盯著她,胸口忽然一陣冰涼。 通往風門村的道路崎嶇而陰森,曹雅欣終於明白九月那句話的含義,若是天色暗下來,看不清腳下的路,一個不慎,便會跌入深淵,變成一縷陰魂。 夕陽將天地照出一片金色的時候,曹雅欣一行終於到達傳說中的風門村,樹木蔥蘢中的村莊寂靜、冰冷,遠遠地看過去,像一座座石頭壘成的墳墓。 那兩位先到一步的“鬼”就住在村莊里吧?不知道他們是否如網上所傳聞的那樣,遇到過詭異的事。 九月用對講機和“鬼”聯繫,但無論他如何呼叫,都沒有人回答,獒犬將手中的M16仿真槍上膛:“靠,這兩個小子,想跟老子玩陰的,好,老子奉陪!九月,咱們按原定計劃,先去搜村。” 九月沉默了一陣:“好,大家拿好裝備,組隊前進,不要走散了!” 曹雅欣拿起朱璟洺準備的AK47,熟練地上膛。 仿真槍裡有顏料子彈,一旦擊中,會留下猩紅的痕跡,只有特殊藥水才能洗淨。七人小心地在無人村莊里搜索,天色更加陰暗,手電筒射出慘白的光,劃出一道道冰冷的直線。 “你不覺得太安靜了嗎?”曹雅欣低聲問劉鳴萱,劉鳴萱神情警惕,“這裡是深山,竟然連一聲鳥叫也聽不到。” 就彷佛,他們是唯一的活物。 “這就是傳說中鬧鬼的房子。”九月推開一扇木門,空蕩蕩的中堂上放著一把太師椅,他訓練有素地用槍口尋找敵人,然後說,“Clear。” 眾人走進屋去,熊貓大俠摸了一下太師椅:“果然和傳說中一樣,很乾淨。”說罷,一屁股坐了下去。歪道風開他玩笑:“聽說只要坐上這椅子,就會有怪事發生,你就不怕被冤鬼鎖魂啊?” “我早就想來坐坐這椅子了。”熊貓大俠拍了拍扶手,“冤鬼有什麼可怕?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九月推開里屋的門,悚然變色,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里屋橫亙著一隻長方形的櫃子。 棺材! “這裡什麼時候多了具棺材?”獒犬叫起來,“我們上次來踩點的時候什麼都沒有的啊。” “難道是'假面'和'北極'幹的?那兩個小子就喜歡嚇人。” 假面和北極,就是那兩個“鬼”的網名。 “你以為他們倆能抬著這麼重的東西走山路?”歪道風拍了拍棺材,木板發出梆梆的響聲,毫無疑問,是實木。 “不如打開看看?”獒犬似乎一點都不害怕,還有些興奮,“說不定裡面有殭屍,咱們的遊戲從幽靈模式變成生化模式了。” “等等,牆上好像有字。”曹雅欣來到牆邊,就著手電筒的光,看見一排血淋淋的紅字,“老太婆,尖尖腳,汽車來了跑不脫,轟隆轟隆落下河,河頭有個鬼腦殼。” “是蜀東的童謠。”九月說,“我們小時候常念著玩。” “顏色很新,剛寫上去不久。” “靠,那兩個小子還嫌這裡不夠恐怖是吧?” 忽然之間,手電筒的光消失了一根,眾人一驚,驚惶地互望,氣氛忽然變得非常詭異,沉默了兩分鐘,九月皺著眉頭:“大家不要動,我點一下人。一、二、三、四、五、六……” 只有六個。 死一般的沉默。 “誰不見了?” 劉鳴萱舉起手電,一張臉一張臉地照過來,陰森森地說:“熊貓大俠。” “這小子,開什麼玩笑!”獒犬急吼吼地衝出去,“熊貓!給老子滾出來!” 沒有人回答,外面空空蕩盪,依然靜得連鳥鳴都聽不見。 “怎麼辦?”歪道風問九月。 “繼續搜村。”九月端起槍,“大家要小心。” 風門村並不大,六人像篦子一樣梳過整座村莊,卻什麼都沒有找到,只有一座連著一座的空房子和破舊得幾乎風化的簡單家具。 “真邪門了。”獒犬的聲音裡有了一絲恐懼,“別說熊貓了,連假面和北極也看不到影子,難道他們沒在村子里扎營?” 夜晚的風,森冷可怖,眾人心中沒來由地生出濃烈的恐懼,誰知道這座鬧鬼的村子裡究竟有些什麼東西。 “總之……”九月說,“我們還是先紮營過夜,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眾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不敢在村內紮營,便在村口搭起帳篷。天氣冷,生火燒水,吃了些乾糧,臨到要睡時,曹雅欣瞪著面前這個超大號的帳篷:“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仨要睡在一起?” “難道你要睡外面?”朱璟洺遞給她一隻睡袋,“早點休息吧。” 夜深了,太過寂靜的山谷反而讓曹雅欣難以入睡,她覺得自己躺在墳墓裡,四周都是冤魂。 這個晚上,她睡得很不安穩,總覺得半夜的時候帳篷外有什麼聲響,來來回回踩在樹葉上,讓人心煩氣躁。 “雅欣!雅欣,快醒醒!”低聲的呼喚在耳邊響起,她猛地吸了口氣,從夢中掙扎著醒過來,看見劉鳴萱那張漂亮的臉。 “怎麼了?” 劉鳴萱壓低聲音道:“我發現了些東西,跟我來。” 天還沒亮,兩人打著電筒來到村口,不知為何,村外落葉重重,村內卻樹葉稀少,彷彿有一種奇怪的力量將生命都隔絕在村莊之外。 “你看。” 曹雅欣用手電一照:“發現地上有一排腳印。” 從腳印的尺寸和形狀來看,像是真人CS裝備的高筒靴,一直延伸到村莊深處。 “村外有樹葉,看不清腳印,不知道是我們中有人悄悄進了村,還是'鬼'半夜來營地偵查?”劉鳴萱說。 “跟去看看就清楚了。” 天空開始泛起一絲魚肚白,兩人跟著腳印來到一座空屋前,都愣了一下。 是那座赫赫有名的鬼屋! 兩人互望一眼,小心翼翼地踏進門去,卻驀然發現里屋的棺材蓋子被人打開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朽的惡臭。 這種臭味,只能來自於屍體! 曹雅欣連忙走過去,用手電往棺材裡一照,不由得摀住口鼻。 裡面躺著兩具已經腐爛為白骨的屍體,身上裹著七八十年代才穿的藍布衣服。 “快報警!”她回頭對劉鳴萱說,劉鳴萱搖了搖頭:“這裡沒有信號。” 曹雅欣皺起眉頭,在棺材上摸了一下,一手的泥:“這具棺材是剛被人從土裡挖出來的。在我們到達之前,有人從附近挖出了棺材,放在這裡。”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曹雅欣仔細看屍體的頭部:“你來看,這裡有幾道利器留下的傷痕,頭骨開裂,他們是被人殺死的!” “他們被人砍了42刀。”一個聲音從二人身後幽幽傳來,在這個詭異的房間、詭異的時刻,顯得格外瘆人。 兩人幾乎同時從皮靴裡抽出瑞士軍刀,指向那人的面門。 “朱教授?” 朱璟洺微笑:“沒錯,是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住一個帳篷,你倆做的事,能瞞得過我嗎?”朱璟洺不顧二人難看的臉色,徑直來到棺材邊,“右邊的屍骨四十歲左右,男性,頭部有四道利器傷,頸骨斷裂,左邊的屍骨年齡在三十到四十之間,女性,沒錯,他們就是秦學兵夫婦。” 曹雅欣和劉鳴萱面面相覷:“秦學兵是誰?” 朱璟洺回過頭,笑容可掬:“有興趣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那是90年代初的事情,原本村子里人丁還算興旺,村中有一個叫秦學兵的人,建國前是個地主,建國後重新得回了祖屋,與70歲的老母、眼瞎的妻子以及一雙兒女一起生活。可是有一天,他14歲的女兒尖叫著跑出父親的臥室,呼喊自己的父親被人用斧頭砍死在屋內。村人們聞訊趕來,發現不僅秦學兵被殺,連他的瞎眼妻子也死了,被砍了42刀,屋中鮮血淋漓,一片猩紅。 村人們報了警,警方勘察現場之後,將秦學兵的女兒秦玥當做嫌疑人帶走了,幾個月後傳來消息,警方認定秦玥得了很嚴重的精神分裂症,那晚犯病,在狂暴中將父母殺死。秦玥被送進了精神病院,秦學兵夫婦葬在村子後面的墳地。 從那之後,村中開始鬧鬼,相繼有人死在斧頭之下,死狀極慘,都被人砍了42刀,警察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謠言開始流傳,說秦玥從精神病院逃出來了,見人就殺。但警察說,秦玥早就自殺了。恐懼像是藤蔓一般蔓延了整個村子,他們認為秦玥化為了厲鬼,在用盡一切辦法也無效後,漸漸搬離了山谷,風門村也就荒廢了。村人們集資在谷口兩邊各修了一座寺廟,與風門村形成三角之勢,用以鎮壓惡鬼。 風門村,從此成為不毛之地。 “秦玥拿起斧頭,砍了爸爸42下。當她意識到她做了什麼,她也砍了她媽媽42下。這首童謠曾在村子裡流傳。”朱璟洺指向牆上的紅字,“而這首,是秦玥生前最喜歡唱的。” “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是信息時代,網絡人肉搜索是很可怕的,風門村事件之後沒多久就有網友將這個故事貼在了最大的BBS上。” 劉鳴萱冷笑:“怎麼?朱教授認為是秦玥的鬼魂挖出了屍體,還劫持了熊貓大俠?” 朱璟洺沒有理她,對曹雅欣道:“你看看牆上的字,它讓你想到了什麼?” 天色漸漸亮了,天邊的山峰背後迸出第一縷晨光,曹雅欣關掉手電筒,湊過去看那一排血字:“狂熱,興奮,但每一筆每一畫都有條不紊,寫字的人有強迫症,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受過較高的教育。” “你怎麼知道他有強迫症?”劉鳴萱插嘴。 “整排字都在同一水平線上,工整得就像打字機,對於患有嚴重強迫症的人來說,每一件東西都必須放在它應該在的位置,若是有一點不對,他們都會不顧一切去糾正。”曹雅欣堅定地說,“做這些事的不會是秦玥,這個人雖然有精神障礙,但絕對是個心思縝密的人,每一件事都會精心策劃,何況,秦玥也沒有這麼高。” “分析得很有趣。”朱璟洺點頭,“可你忘了一件事,20年前的兇手,也有強迫症。” 曹雅欣一愣:“強迫計數?” 劉鳴萱似有所悟:“強迫症患者會不受控制地數台階、電線桿,做一定次數的某個動作,若漏掉了要重新數起,當年每個人都被刺了42刀。” “看來,殺死秦學兵夫婦的兇手另有其人。”劉鳴萱雙手環胸,似乎頗有興趣,“那個兇手會不會還隱藏在村莊里,伺機殺人呢?” 沉默。 “總算找到你們了。”九月出現在門外,長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們也失踪了。”他走進屋來,被臭氣熏得忙摀住口鼻,“這是什麼怪味!” 另外兩個隊員跟了進來,看到屍體,臉色都變了。了解了來龍去脈後,歪道風有些害怕:“我看這裡邪門得很,不如我們趕快出去報警吧。” “那熊貓和假面他們怎麼辦?” “讓警察來找吧。” “我們兵分兩路。”朱璟洺說,“九月、歪道風和獒犬三人出谷報警,我們三人留下來驗屍,否則屍體暴露在空氣下久了,很多證據將流失。熊貓他們如果回來了,也有個照應。” 眾人猶豫了一陣,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九月三人只得收拾行囊,走的時候拍了拍朱璟洺的肩,鄭重地說了句:“保重!” 朱璟洺笑了笑,似乎並不害怕。 三人戴起皮手套,將屍骨抬出棺材,平放在睡袋上,曹雅欣解開女屍的衣服:“屍體頭部的銳器傷很多,特別是面部,縱橫交錯,想必當時一定血肉模糊吧,真是個殘忍的兇手。”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朱璟洺問。 “哪里奇怪?” “你對比一下他們的頭部。” 曹雅欣依言仔細看了看,恍然大悟:“秦學兵妻子頭上的傷口太多了。” 劉鳴萱插嘴:“就像是故意往她的臉上砍一樣。” 三人面面相覷,忽然意識到這裡面似乎隱藏著某些詭異的東西。 九月三人從村莊出來,沿著小河往外走。這條河發源於山谷的盡頭,一直流過整座山谷,匯入嘉陵江。沙沙的腳步聲是山谷中唯一的聲響,誰都沒有說話,沉默令恐懼更加清晰深刻。 獒犬緊張地看著四周,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會從林子裡衝出來。九月拿出水壺喝水,卻發現水沒了,歪道風說:“這裡的水質很好,如果實在渴了可以救救急。” 九月點了點頭,到河邊汲水,剛把水壺放進去,下面就冒起了渾濁的水泡:“餵,你們來看,水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 “是魚吧?” “有這麼大的魚嗎?”九月不信,拿出登山杖去勾那個東西,很沉,他用力一拉,那東西翻了個轉,浮了起來,三人嚇得臉色大變,登山杖跌落在水中,濺起一層白色的水花。 曹雅欣三人正在檢查屍體,忽然聽見雜亂的腳步聲,九月三人驚慌失措地跑進來,臉色慘白,似乎遇見了很可怕的事情。 “發生什麼事了?”朱璟洺奇怪地問。 “屍,屍體……”歪道風結結巴巴地指著門外,“我們在河邊發現了北極的屍體!” “什麼?”朱璟洺衝過去抓住他的衣襟,“那你們回來做什麼?怎麼不直接出谷報警?” 歪道風的臉色更加難看,恐懼和驚慌令他的五官扭曲:“我們,我們遇見鬼打牆了,出不去。無論怎麼走,都繞回村子了。” 曹雅欣三人互望一眼,都有些不信。 “北極的屍體在哪裡?” 六人來到河邊,河中漂著一具浮屍,血將清澈的水都染成了紅色,放眼望去,觸目驚心。 曹雅欣的胸口一片冰涼,看著男人們將屍體拉上來,手有些發抖,最近身邊太多殺人案,令她很不安,她有某種奇怪的預感,殺戮,也許才剛剛開始。 屍體的頭部已經被砍得支離破碎,一團模糊,身上翻著數道血淋淋的傷口。 劉鳴萱皺了皺眉:“他都被砍成這樣了,你們怎麼知道他是北極?” 三人愣了一下,九月說:“看他穿的鞋子,那是德國產的登山靴,他托朋友從德國帶回來的,在網上跟我們炫耀過。” “先把屍體抬回村子再說。”朱璟洺臉色沉下來,“雅欣、鳴萱,你們在這裡蒐集屍體周圍的水質、泥土、昆蟲、植物和拍照。” “是……”曹雅欣吃驚地望著他,彷彿一瞬間他就從奢侈的花花公子變成了沉穩老道的人類學家,難道……以前的都是偽裝嗎? 三具屍體並列排在鬼屋之中,那張太師椅孤零零地立在正堂,像一隻蟄伏的怪獸,隨時可能跳起來吃人。 曹雅欣解開北極的衣服,從裡面摸出一張身份證:“石孔?” “石孔是北極的真名。” 曹雅欣倒抽了口冷氣:“白秀東、吳雪農、張利、蕭方西……” “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名字?”九月詫異地瞪著她,她眉頭皺得更緊了:“我曾在寺廟裡見過一本名簿,上面寫著你們的名字,用紅色的墨水。” “和牆壁上的字一樣的紅墨水?”劉鳴萱總是在關鍵的時刻插嘴,一語即中。 九月三人臉上的恐懼更加濃烈,互望一眼,似乎有些別的東西在傳遞。 “名簿上只有五個名字,你們有六個人,剩下一個是誰?” “熊貓大俠。” 獒犬叫起來:“難道這一切都是熊貓幹的?” “沒錯!”歪道風連忙附和,“北極一定是他殺的,恐怕連假面也遭到毒手了!” 九月一向冷靜,此時額頭上也冒出了冷汗:“他……要將我們都殺死嗎?” “也許……也許根本不是人幹的。”獒犬恐懼地喊,“是秦玥的鬼魂……” “不可能。”朱璟洺語氣篤定,“那個女孩沒有傷害任何人,這是一出冤案。” “你怎麼知道?” “從這具女屍的骨盆來看,她沒有生過孩子。”朱璟洺說,“她不是秦玥的母親。” “你是說,殺人魔另有其人?那他會不會還沒死,還躲在山里?” “不排除這個可能。”朱璟洺將手套脫下來,放在屍體旁,“這裡很不安全,我們最好交給警察來處理。” 聽到警察兩個字,九月三人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但我們遇到了鬼打牆。” “我是個科學家,科學家不會相信鬼神。”朱璟洺說,“這次我們一起走。” 山路崎嶇,眾人一腳深一腳淺地沿著小河往外走,當繞過一個山頭的時候,小河神奇地消失了,只剩下似曾相識的石頭和樹木。 “奇怪。”九月拿出地圖,“這裡應該有個小山坳啊。” 曹雅欣將地圖拿過來,那隻是一張從百度裡搜索到的簡易地圖,眾人圍著圖研究了一陣,沿著小路往下走,天色越來越暗,地形卻越來越陌生。 “你到底知不知道出谷的路?”劉鳴萱冷冷地問帶路的九月,九月焦急地翻看地圖,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我們可能……迷路了。” “怎麼辦?”歪道風看了看天,“估計要下雨了。” “先回村子吧?” “等等。”朱璟洺快步登上一座小土丘,臉色變得很難看。 數百米之外,就是那座詭異的村莊——風門村。在這陰暗的天色下,顯得尤為恐怖。 他們又繞回來了。 因為快要下雨的緣故,眾人不得不在村子內紮營,九月挑了兩間堅固的屋子,在廚房裡燒水做飯,木材發出“劈啪”的響聲。 “他們一定隱瞞了什麼。”曹雅欣低聲說,“他們眼中的恐懼,絕不僅僅是看見屍體那麼簡單。” “把你拍的照片拿出來看看。” 曹雅欣拿出相機,一張張翻過,北極的頭簡直慘不忍睹,模糊一團。翻到一張頭部特寫,連她都不禁微微皺眉,朱璟洺忽然說:“等等。” “怎麼了?” 朱璟洺拿過相機,將頭部再次放大,紅的白的,佔了滿屏。沉默片刻,他起身就往外走,衝進放置屍體的鬼屋,蹲在北極的屍體旁看了一陣。 “朱教授。”曹雅欣勸道,“他的頭被砍成這樣,只能回鑑證中心用專業的儀器……” “去幫我找鋸子來。” “什麼?你要在這裡鋸開他的頭骨?” 朱璟洺抬起頭,在這個恐怖片一般的房子裡露出一道笑容:“你信不過我嗎?” 曹雅欣被噎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劉鳴萱不禁笑起來:“雅欣,我總算遇到個比你還自以為是的人了。” 清洗掉人頭表面的血污,剔去頭髮,朱璟洺就像在完成一件藝術品:“我曾經在南美參加瑪雅人遺址的發掘,用各種簡陋的工具處理過數以百計的骨頭。歷史的真相就這樣通過屍骨呈現在我們的面前。”他將屍體輕輕放好,“這就是我喜歡死人勝過活人的原因,他們永遠不會說謊。來看看吧,這些傷口。” 數道縱橫交錯的銳器傷將頭部劈得面目全非,曹雅欣端詳了一陣,像是發現了什麼,用手輕輕一按,頭皮像蛋糕一樣陷了下去。 “是鈍器傷。北極被人用斧子亂砍之前已經被人打死了。” “你們猜猜,凶器是什麼?” “看起來像拐杖……”曹雅欣吸了口氣,“登山杖?” “看來殺他的人,就在我們之中。”劉鳴萱興趣盎然,“我突然想到一個辦法,讓兇手自己出來。” “其實我也想出了個辦法。” “我也是。”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將計策寫在手心裡,然後看是不是同一條?”朱璟洺興致勃勃地說。 曹雅欣翻了個白眼,他還真不是一般的無聊。 這個晚上下了一場大雨,雨水順著簡陋的屋簷滑落,發出“劈啪”的聲響。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雨才終於停下,因為年久失修的緣故,幾人所住宿的屋子開始積水,雨水將殘敗的牆壁暈濕成深青色。 九月生火做飯,歪道風和獒犬去河邊打水,曹雅欣三人繼續整理屍體。 “她的左手少了兩根指頭。”劉鳴萱執起秦學兵妻子的手說,“但這傷口不是斧頭造成的,刀刃比斧頭薄很多,有人在殺了她之後切下了她的手指。” 曹雅欣摸了摸衣兜,沉默片刻,將那隻玻璃瓶拿了出來:“我想這就是她丟失的那兩根指頭。” 朱璟洺和劉鳴萱目瞪口呆。 “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曹雅欣將自己所遇到的怪事說了一遍,兩人都有些不信:“如果那個老婦人是秦學兵的母親,她現在應該已經80歲了。” “雅欣,如果我是警察,我會認為你就是殺人兇手。” 曹雅欣瞪了他一眼:“如果那個老婦人就是兇手呢?” “女人通常不會用斧頭殺人,下毒更合適。”朱璟洺將屍體上的傷口指給她看,“這些傷口說明兇手很有力氣,而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很少能有這樣大的力氣。” “上尉!”獒犬驚慌失措地跑進來,臉色慘白,“熊貓……熊貓他……” “他怎麼了?” “他在村尾的一間石頭房子裡,渾身都是血……”獒犬的目光落在寫著童謠的牆壁上,“那些紅字……怎麼糊了?” “屋頂漏雨,紅顏料被沖掉了。”朱璟洺怒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快帶路!” 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熊貓坐在牆角,渾身血淋淋,還保持著尖叫的表情,彷彿看到了世上最可怕、最不敢置信的事情。 曹雅欣看了看四周:“他不是在這裡遇害,這樣的死法,血會噴得到處都是,而這裡幾乎沒有血。” “從屍斑來看,他已經死了兩天了。也就是說,在他失踪的當晚,他就已經被殺。”朱璟洺回頭望瞭望九月三人,三人目光閃爍,彷彿在躲避著什麼。他低頭冷笑:“那個殺人魔還在村子裡,大家要千萬小心,不要單獨行動,明天一早我們再試試看能不能出谷。” 眾人只好點頭。 天色很快就暗下來了,遠處傳來低低的雷聲,曹雅欣坐在帳篷裡,拿著那隻玻璃瓶子,望著斷指出神。如果切下指頭的是兇手,他就是在收集紀念品,可為什麼男屍的手指沒有被切掉?如果是為了留下證據,有朝一日翻案,能這麼做的,就只有死者的家人,難道是…… 睡意襲來,她打了個哈欠,熄燈鑽進睡袋,很快進入夢鄉。 烏云密布,不見半分月光,原本安靜的夜晚被拉鍊滑動的聲音打破,一個黑影從帳篷裡鑽了出來,小心翼翼地來到屋外牆角,俯身挖了一陣,從泥土裡取出一隻鮮紅色的玻璃瓶,推開了鬼屋的門。 他打開一盞節能燈,輕輕放在棺材上,燈光將他的身形拉得很長很長,像一道猙獰的鬼影。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體一眼,打開玻璃瓶,將刷子伸進去,蘸滿了顏料,然後在糊掉的童謠上塗抹起來,直到紅字再次工整如新,他彷彿完成了一件大事,長長地鬆了口氣。 “你的字寫得真好。”清脆的女聲從身後傳來,他身形一顫,緩緩轉過身。燈光映在他的臉上,面容猙獰得像地獄裡爬出的修羅。 “不用吃驚,我們只是沒吃你下了安眠藥的晚飯而已。”劉鳴萱目光陰森,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我們知道你一定會來,你有嚴重的強迫症,如果不把糊掉的字重新寫好,它們就會變成可怕的咒語,在你腦子裡不停地閃現,甚至可能把你逼瘋。你說是嗎,九月?” 九月沒有說話,靜靜地站在原地,緊握著玻璃瓶,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指關節泛起冰冷的白色。 “掌握地圖、帶路、做飯,總是第一個檢查現場,你有著極強的控制欲,想把一切都緊握在手中,甚至別人的思想和生死。”曹雅欣回過頭去瞥了兩眼歪道風和獒犬,他們驚慌地躲閃著她的目光,“你明明知道我們是法醫,還在我們面前殺人,你有很強烈的表現慾望,想要證明自己很厲害,這是缺乏自信的表現,如果我沒料錯,你在現實生活中是個失敗者,不管是工作、家庭還是其他。” 九月猛烈地顫抖了一下,怒吼道:“住口!”猛地撲了過來,抓住曹雅欣,用刷子尖利的手柄刺在她的喉嚨口:“都別過來!” 曹雅欣似乎一點都不害怕,用嘲諷的語氣說:“連劫持人質都選擇弱小的女人,你真是可悲。” “我叫你住口!”九月五官扭曲,“臭婊子,你懂什麼?我是殺了人,但獒犬他們也是幫兇!” “你,你這個殺人兇手,血口噴人!”獒犬喊道。 “別相信他!”歪道風臉漲得通紅,“他這是想陷害我們!” 朱璟洺盯著九月的眼睛,朝前走了兩步:“昨天你們沿著小河出谷,北極卻突然從水里舉著斧頭衝出來,你們中有人因為太過害怕,拿起登山杖打了他的頭,將他給打死了。為了掩蓋罪行,你提議嫁禍給一個並不存在的鬼魂殺手,拿起斧子砍了他42刀,又把他推下了河,對嗎?” 眾人詫異地瞪著他,像在看一個怪物。 “你……”歪道風指著他,恐懼地問,“難道當時你躲在林子裡偷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河邊紛亂的腳印和拖曳的痕跡出賣了你們,至於斧子,你們不可能隨身攜帶,必然來自北極。”朱璟洺得意地抬起下巴,“我是痕跡學的專家,你們這點小把戲,又怎麼可能瞞得了我?” 不知道為什麼,曹雅欣忽然覺得面前這個人很可怕。 “讓北極在河中伏擊的人也是你吧?”朱璟洺對九月說,“你竟然在眾目睽睽下進行殺人計劃,還讓那兩個可憐的人認為他們也參與了殺人,我不知該說你膽子大,還是該說你瘋狂。” “不關我們的事。”歪道風連忙辯解,“是他用登山杖打死了北極,還用斧頭砍了北極的屍體!” “別想撇清。”九月沖他露出一道猙獰的笑,“你們用石頭砸了他的頭,你們也是共犯。” “致命的一擊是登山杖,他們是無辜的。” 獒犬和歪道風面露喜色,朱璟洺的語氣雲淡風輕,就像在討論天氣:“九月,你輸了。” “不,我沒有輸。”九月尖聲說,“還有一個人,你們忘了嗎,還有一個人!” “假面?” “沒錯,假面,他還活著,被我藏在山谷一個地洞裡,昨晚下了大雨,水應該已經漫到他的胸口,如果今天再下雨的話,他就會被淹死。” 朱璟洺的臉色冷下來:“他在哪裡?” “只有一個提示,記住,只有一個。”九月睜大了眼睛,神情已經接近瘋狂,“在熊貓的身上。” “什麼?” “出去!”他手上微微用力,一串血珠子從曹雅欣的脖子裡滾落,她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狂跳不止的心靜下來:“你們都出去吧,我沒事。” “雅欣……” “沒關係,我能應付。” 眾人退出屋子,九月將門關死,用繩子綁住曹雅欣的雙手,然後靠著角落坐了下來,狠狠吸了口煙,一時間,屋中煙霧繚繞。 “殺人需要動機,有的為了報仇,有的為了錢,有的為了名,而有的人,只是為了滿足心中固定的幻想。比如性,比如權力。” “住口!”九月將煙頭扔在曹雅欣的臉上,“我倒要看看,你們的法醫知識和心理分析是不是能夠救得了假面的命。” “大多數連環殺手幼年時都曾遭到虐待,你一定有個暴力傾向的父親吧?你父親打你的時候,你是不是一直在想'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 “閉嘴!”九月衝過來掐住她的脖子,湊到她面前,凶狠地說,“你要是敢再說一個字,我就將你的腦袋擰下來。” “你是第一次犯案?”曹雅欣盯著他的眼睛,“像你這樣的人開始殺人必然有一個'刺激源',告訴我是什麼,失戀?失業?” 九月沉默半晌,忽然笑起來:“你不會知道,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九月不會想到這麼早就被我們發現,他所說的提示,應該不是故意留下的。”朱璟洺解開熊貓的衣服,“唯一的解釋,熊貓去過那個地洞。” “朱教授,想听聽我的推理嗎?” 朱璟洺望了劉鳴萱一眼:“說來聽聽。” “還記得那隻對講機嗎?其實對講機並沒有壞,九月與北極、假面一直偷偷聯繫。北極之所以從河中突然跳出來攻擊他們,其實只是在繼續玩這場真人CS,村里發生的事情,他們都被蒙在鼓裡。殺了北極之後,半夜他又約假面在某處見面,此時的假面並不知道北極已經被殺,他將假面綁架,將熊貓的屍體搬進村子,然後欣賞我們驚慌失措的模樣,以此為樂。” “為什麼他不直接殺了假面?” “或許假面另有用處。” 朱璟洺從屍體的腰帶上取下一隻對講機,兩人面面相覷,這東西什麼時候放在屍體身上的?昨天檢查時明明什麼都沒有。 難道這就是九月所說的線索? 朱璟洺打開對講機,裡面傳出低低的電流聲。 “餵?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朱璟洺又問了一次,就在他打算關掉的時候,裡面突然傳來一陣嗚咽。他大喜:“是假面嗎?我是上尉,你在什麼地方,我們馬上來救你!” 對講機裡依然只有焦急的嗚咽聲,劉鳴萱說:“他可能被塞住了嘴。” 朱璟洺立刻將聲音調到最大,那求救似的嗚咽聲後面,似乎有河水流淌的潺潺聲:“他在河邊?” “這些還不夠。” 朱璟洺將對講機交給他,再次檢查屍體,屋外傳來隆隆的雷聲,烏雲壓城,歪道風和獒犬二人在門外急得團團轉。他的額頭開始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將屍體的鞋子脫下來,反复看過,只有一些烏黑的濕泥。 一道閃電在半空中劈過,然後是震耳欲聾的雷聲,轉瞬之間,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絕望如同藤蔓植物,在眾人的心中蔓延。 “放棄吧。”劉鳴萱說,“我們救不了他。” 朱璟洺冷笑,瞥了她一眼:“我還以為你很有正義感。” 這句話像是一記重拳擊在她的胸口上,她低下頭,沉默不言。 “我來幫你。”劉鳴萱翻開屍體的右臂,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翻著皮肉,甚至能夠看到裡面模糊的白骨。 “等等。” 劉鳴萱動作一頓,朱璟洺翻開那道傷,從裡面取出一片沾滿血的葉子。 “這好像是菊花的葉子。” “菊花?”歪道風湊過來,“上次我們來踩點的時候是秋天,正好看到有個地方開滿了野菊花。” “什麼地方,快帶我們去!” 雨聲驚動了鬼屋裡的二人,九月跳起來,對著窗外水簾般的大雨狂笑不止:“下雨了,我贏了!我贏了!” “不,你不會贏。”曹雅欣說,“他們一定能找到假面。” 九月回過頭,閃電將他的臉映成一種詭異的藍色:“他們不可能找到,永遠不可能。” “難道你騙了他們?”曹雅欣大驚,“假面早就被你殺了?” 九月笑得詭異,曹雅欣大怒,一躍而起,朝他撲過去:“你這個禽獸!” “臭婆娘!”九月一個耳光狠狠甩在她的臉上,打得她一個踉蹌,正好撞在棺材上,“我不會輸!我永遠都不會輸!” 四人頂著大雨,在河流的上游尋找,這裡有一大片野菊,菊花盛開的季節早已過去,只剩下蔥蘢的綠葉。 “朱教授,我發現地洞了!”歪道風突然叫起來,眾人圍過去,果然看見一處一人高的地洞,裡面積滿了水。 “我們來遲了嗎?” 獒犬脫去外套,一個猛子扎了進去,不到片刻就浮上來:“裡面沒人。” “什麼?” “裡面除了落葉,什麼都沒有。” 劉鳴萱似乎想到了什麼:“朱教授,如果假面真的被藏在這裡,對講機早就應該被雨水濕透,怎麼還能使用?” “糟了!我們被耍了!” 朱璟洺等人衝進鬼屋的時候,曹雅欣坐在那張詭異的椅子上,頭無力地低垂,青絲長發流瀉下來,遮住了她姣好的面龐。 她的身上,滿是鮮血。 “雅欣!” 兩人扶起曹雅欣,摸了摸她的脖子:“脈搏平穩,她沒事。” “這些血不是她的。”劉鳴萱抓住她的雙肩猛搖,“雅欣,醒醒,快醒醒!” 曹雅欣睫毛動了動,吃力地睜開雙眼:“痛……” “哪裡痛?” “頭……”她的意識似乎還有些模糊,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好痛,可能撞破了。”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上尉,你看!”歪道風和獒犬瞪著里屋,嚇得面無血色。 這間放了三具屍體的屋子如今又多了一具,九月躺在棺材旁邊,血肉模糊,身上佈滿了刀口。 他的小指和無名指,被切掉了。 曹雅欣像被雷擊中,猛地站起身,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你們誰見過假面?” 歪道風和獒犬互望一眼:“假面很早就加入了我們的QQ群,但這是他第一次參加活動,之前誰也沒見過他。” “假面就是當年的兇手!”曹雅欣激動地說,“他一直在我們身邊!” 朱璟洺的目光開始結冰。 “這裡很危險,我們必須馬上離開。”朱璟洺黑著臉說,“不用收拾東西,立刻走!” “等等,九月懷裡有東西。”劉鳴萱解開屍體的衣服,竟然是一張官方出版的地形圖,右下角有兩個猩紅的指印。 “這是他留給我們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想在出谷的路上殺了我們?” “或許,他是想告訴我們什麼。”劉鳴萱指著圖中,某個山頭上被畫了一個血色的圈。 天快亮的時候,雨停了,碧空如洗,世間萬物彷彿煥然一新,眾人往谷外走,當來到那個在地圖上被畫圈的小山頭的時候,歪道風踩到了什麼東西,發出“咔嚓”一聲輕響。 “等等。”朱璟洺回過頭,“你踩到了什麼?” “不知道,也許是石頭?” “不,那不是石頭的聲音,是人骨。” “你聽聲音就能分辨人骨和動物骨頭?”曹雅欣詫異地盯著他,歪道風腳底升起一股涼意,低頭只看了一眼,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濕潤的泥土中伸出一隻白森森的手骨,彷彿來自地獄。 “這邊也有骨頭!”獒犬大驚小怪地尖叫,眾人舉目四望,這座小山頭上到處都是人骨。 “這……這裡是地獄嗎?”歪道風面無血色,渾身都在顫抖,他的神經已經承受不住短短幾天來的數具屍體,“我們出不去的……出不去,我們,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劉鳴萱撥開泥土,取出一塊腐朽得幾乎看不清字蹟的木牌子:“這是一片墓地。以前的人太窮了,買不起棺材和墓碑,就用席子將屍體一卷,埋在墳地裡,再插上一塊寫著名字的木牌,就算一座墳墓。這兩天下了一場暴雨,將泥土沖掉,它們重見天日。” “雅欣,你來看這隻手。”朱璟洺道,曹雅欣湊過去,臉色驟變,那隻手骨失去了無名指和小指。斷面平整,是被利器切下的。 她彷彿想到了什麼,挖出另一具屍體的左手,依然失去了兩根指頭。 “這裡埋葬的是當年被殘殺的村民。”她說,“每個人都被割去了兩根指頭。” “奇怪,如果割去被害者的指頭是這個連環殺手的殺人模式,為什麼秦學兵左手完整?” 朱璟洺沉默一陣,讓曹雅欣拿出玻璃瓶,仔細看了看:“我還不能肯定,但這兩根指頭被切下時死者應該已經死了很多天了。” 曹雅欣猛吸了口氣:“你是神仙嗎?” “不,我是天才。” “真是一個怪異的連環殺手。”劉鳴萱說,“他殺了秦學兵和無名女屍,很多天之後又回來割下女屍的指頭,隨後繼續作案,割下每個人的指頭。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們不是同一個人。” “什麼?” “秦學兵和無名女屍身上的傷口是從右側切入,而這些屍體是從左側切入。” “殺秦學兵的是右撇子,而殺這些人的是左撇子?” “沒錯。” 劉鳴萱有些難以理解:“為什麼第二個殺手要模仿殺人?” “20年了。”朱璟洺嘆息,“他們被遺棄在這裡近20年,從沒有人關心過他們。這麼多年的風雨都沒有衝去泥土,看來天意如此,他們希望我們能為他們沉冤昭雪。” 山谷寂靜,正好第一縷陽光自出口的方向流瀉出來,為山谷罩上一層耀眼的金色,彷彿20年來,這是風門村第一次黎明。 曹雅欣走進鑑證中心辦公室,將背包往辦公桌上一放,無力地坐下,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啤酒,往嘴裡猛灌,直到嗆得咳嗽不止。 “曹同學?”保安站在門外奇怪地問,“你不是去旅遊了嗎?” “今天剛回來。” “剛回來就來加班啊?真是辛苦。”保安幫她倒了一杯水,“旅遊的地方風景好嗎?” “一點都不好,充滿了屍體。”曹雅欣苦笑,接過茶杯,卻看見他拿杯子的左手缺了兩根指頭。 她一下子愣住了。 “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巡查了。” “等等。”曹雅欣叫住他,“你姓什麼?” “我姓秦。” 她暗暗抽了口冷氣:“聽你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保安的步子一頓,緩緩轉過身,臉上漸漸浮起詭異的笑容:“我是風門村人。” 曹雅欣胸口一片冰涼:“那兩根指頭,是你叫人給我的?” “你總算發現了。”保安朝她一步步走過來,“看來你的確如傳說的那般聰明。” “你是秦玥的哥哥,你割下了女屍的指頭,之後又模仿殺害你父親的兇手殺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死在我父親房裡的女人並不是我媽媽。”保安眉間燃燒著怒火,“我不相信妹妹會殺死爸媽,下葬之前我打開棺木檢查,發現那個女人身上沒有胎記,她不是我媽媽。但是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他們都認為我受了刺激,瘋言瘋語。” “你為了讓他們相信你的話,不惜殺人?” “是啊,我妹妹被關在精神病院裡,只要村子裡有人以同樣的方式被殺,她就能洗脫罪名。” 曹雅欣無言地搖頭,在這個男人的心中,生命就像是一件物品,可以隨意毀滅。他不懂得尊重生命。 “可是晚了。”保安痛苦地抱著頭,撕扯自己的頭髮,“我妹妹已經死在了精神病院裡,而那些無知的村民,寧願相信有鬼,也不相信我妹妹是無辜的,他們該死,他們都該死!” 曹雅欣盯著他的雙眼,“事隔20年,你把指頭給我,是想要繼續給你妹妹翻案?” “是啊,我聽說你和朱教授要去風門村旅遊,事先挖出了父親的棺材,放在鬼屋裡。你們看到屍體,一定會忍不住好奇,只要能證明那女屍不是我母親,我就有希望!” 曹雅欣冷笑:“你妹妹是翻案了,但那十幾個村民的冤屈,誰來為他們洗清?多年以後,你到了地下,你要如何面對你的妹妹?你告訴她,為了替她翻案,她的哥哥犯下了一身殺孽?你以為她會為你而自豪嗎?” “你……” “你為什麼要化身'假面'?為什麼要策劃這次的謀殺?”曹雅欣咄咄逼人,“其實你自己是知道的,你難以抵抗心中的慾望。對於你來說,殺人就像吸毒,只要染上了,就再也戒不掉。” “住口!”保安撲過來,掐住她的脖子,瘋狂地咆哮,“住口,住口!為了她,我什麼都願意做,爸爸死了之後沒多久,奶奶也死了,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是我唯一的親人!” 曹雅欣陰沉著臉,一字一頓地說:“她本來是無辜的,但因為你,她背上了罪孽,你讓她蒙羞!” “不,不!”保安雙手猛地收緊,她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變成了水泥,奮力掙扎:“你,你不能殺我,殺……殺了我,誰來為你妹妹翻案?” 保安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放開了手,目光呆滯地後退兩步,然後狂呼一聲,拔腿跑了出去。 曹雅欣按著胸口,一邊咳嗽一邊撥通了當警察的朋友的電話,報了案,並催促道:“要快,否則就來不及了!” 再次看到保安,是在他所租的小公寓裡,這裡環境非常差,開裂的牆壁上糊滿了照片,都是同一張,黑白的,裡面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其樂融融,每個人都展露笑顏。 二十多年,這張照片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現在他躺在床上,手腕上多了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 警察來來去去忙碌取證,朱璟洺作為警方的特聘法醫,正在查看屍體。 “可惜,來晚一步。”朱璟洺嘆息。 曹雅欣從床頭拿起被血染透的遺書,搖搖頭,嘆息道:“這麼漫長的歲月,他是怎麼度過的呢?也許,這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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