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恐怖美人

第4章 第三章天怨人怨

恐怖美人 牛哥 15799 2018-03-22
次日中午,莫狄探長又有電話給金山泊,並請他赴石塘咀現場一次。 莫探長說:“花園裡養了有兩隻兇猛的狼狗,居然還能夠不露痕跡地進入住宅行竊殺人!花園裡有烤兔肉的骨頭,經過化驗,證明含有濃烈的麻醉劑;看那牆頭上,露台的石欄杆上,又全有五爪金龍的痕跡,手法倒做得乾淨俐落,沒有一點指紋留下,但是足印可沒掩沒掉,牆裡牆外,還有石欄杆上,我們已量過了尺寸,和以前的幾件殺案,完全相同,唯一不同之點,就是以前用玻璃絲襪,將受害人勒斃,而這一次用一條領帶。” 金山泊只聽這些,已夠心驚肉跳的了。他的腦海之中立時就憧憬白玉娘的兩個弟子,龍玲子和白金鳳。 他極力沉著,觀察那些遺留下的痕跡。一面說:“有被劫取了一些什麼嗎?”

“一些現鈔和手飾!”莫探長答:“一隻保險箱沒有啟開,鑰匙還插在鎖眼裡,號碼盤沒有對上!” “這就不對了!以我們蜘蛛黨的門徒而言,開保險箱是最擅長的特種技能之一!”金山泊答。 莫探長頓時兩眼一瞬,似有所悟。 “也許是打開過了之後,再重新關上的!”莫探長故意這樣說。 “那麼,裡面的財物可有損失?”金山泊已猜想得到,莫探長的話中必有另外的意思。 “我們正想知道,因為陶夫人死了,她是唯一知道號碼的人!”莫探長頓了一頓,再說:“金老前輩既然曾經是蜘蛛黨的掌門人,相信對此道的任何竅門都要精通!假如不太麻煩你的話,可否為我們表演一番?” 金山泊的臉色頓有難色,遲疑地說:“不!我洗手十多年了,疏於練習,這門工夫,是需要時日不斷的磨練的,我已經是上了年紀的人,等於是生了鏽的廢鐵,手指頭也不靈活了,耳朵的聽覺也不行了。”

“我的要求,只是請你試試,失敗與成功是不計的!”莫探長再說:“再說,你現在是幫助治安機關!” 金山泊很尷尬,他原是有決心洗心革面的人,洗手歸隱之後,盡量趨於上進,很希望能把過往下流的事蹟完全抹煞勾銷,甚至於把腦海之中的回憶也完全滌除;不料,香港一連串發生了這麼許多的禍事,把他也捲進了漩渦,現在,莫探長還逼著要他幫忙偷開別人的保險箱呢。 “保險箱的鑰匙插在鎖眼之上,那旋轉的號碼盤上,有被揩抹過的痕跡,兇手必定將它扭轉過,要就是帶上了手套,要就是經過用指頭扭之後,把指紋揩抹乾淨,所以,這只保險箱是否曾經被打開過?得看裡面的財物是否被竊,這就全靠你的幫忙了,而且更可以證明是否你們蜘蛛黨的門徒所為了,你不是說過,開保險箱,是你們蜘蛛黨必修技能的課目之一嗎?”莫探長再說。

金山泊無可奈何,他脫下了上衣,卷高了襯衫的袖子,蹲伏到保險箱旁邊,十多年未用過的老功夫,這時候又要老調重彈了。 他將十隻手指頭,揉了又揉,手指頭都僵硬了,尤其耳朵也不靈了,他用大拇指和食指,輕輕地旋轉那號碼盤,貼著耳朵傾聽。 那號碼盤裡面的器械,發出的、的、的、的聲響,在普通的一般人聽來,那些聲音是一致的,就等於上手錶的鍊子一樣,但在金山泊聽來,卻大不相同,那有著緊密和鬆弛之外,也有著沉重和輕微之分,聲響的分間也有許多不同的節拍,只見他一會兒將號碼盤向前扭,又向後扳。 只瞧他的動作,和他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曾經失敗了多次,這和他的情緒大有關係,金山泊的心緒不寧,他並非專心專為盜竊而來的蜘蛛黨,而只是代替了兇手在現場表演。

警署裡專案的辦案人員,年紀都很輕,原對這種聽都沒聽過的“蜘蛛黨”,抱著懷疑的心態,再者兩鬢花白、文質彬彬的金山泊,怎麼看也跟飛簷走壁扯不上關係;而現在探長竟然還要他表演開保險箱,均極為好奇,這時全都圍攏在一旁觀看金山泊的表演。金山泊的情緒更不安,頭腦更不能冷靜,聽覺和他的智慧不能集中,僅憑往日技術他根本無法將保險箱打開。 他又再次的將號碼搗亂了,只要是一個號碼失敗,就得重新再來。 “這樣看來,蜘蛛黨有時候,也是無法將保險箱打開的呢!”一個探員說。 金山泊回首瞪了那探員一眼,停下了工作,莫探長也同時向那探員瞪目,禁止他再張聲。 這凶宅內的空氣更是沉寂了。連蒼蠅飛過,也會有震翼的聲響。

金山泊歇了片刻,再次屏息凝神,將全副精力集中在耳朵的聽覺之上,又開始旋轉那隻號碼盤,的、的、的、滴……那清脆而又充滿了神秘的聲響,一聲一聲的由他的聽覺傳遞到他腦海之中,激起了他的回憶。 金山泊的出身,也是孤兒院;自幼失去父母,他沒享受過天倫之樂。在他十歲的那一年,他被人自孤兒院中領走,那就是他的師傅,由那一年開始,金山泊即開始接受蜘蛛黨的習藝訓練,由於他的秉資聰慧,任何技能,一學即會,一點就通,因此,甚得師傅的寵愛;記得開始學習識辨保險箱的性能的時候,師傅用鑰匙敲他的腦袋,凡是搞錯了一個號碼,他必會受到皮肉之苦;因之,保險箱的號碼盤所轉出的聲響,於他是一種極度可怕的恐怖。 的、的、滴、滴……那聲響好像是賭場上賭輪盤一樣,珠子在輪盤上打滾,所發出的聲響相彷彿,只是輕重不同而已,憑聲響的判斷猜測保險箱的號碼,也正如賭輪盤相似。

金山泊的額上已現出了汗跡,實在是他意志不能集中,擾亂了他判斷號碼的智慧,一錯再錯,金山泊不免搖首嘆息,喃喃自語:“唉,我是老了,不中用了,一個人年紀老了就一切都完了。”他極力的希望能把腦海之中亂七八糟的思潮驅除,但是無能為力。 他又記憶起第一次奉師傅之命,去竊取一間銀樓的保險箱時,差不多費了兩三個鐘點,保險箱仍是打不開,等到他將號碼搞對了之後,保險箱門拉開,警鈴大作。原來,那保險箱門是接有警鈴的,不啟開則已,若啟開時,不將警鈴所接連的電掣拔去,警鈴即會亂響,金山泊受到警鈴亂鳴之驚慌,急忙舍下一切,匆匆逃走,事後,卻被師傅毒打一頓。 記得師父說:“賊不空手!警鈴雖然響了,但是起碼要過些時候,始才會有人趕到現場,你慌什麼呢?”

金山泊的腦筋紛亂,他又再次的將號碼盤搗亂了,他實在是無法將保險箱打開了,他想放棄,但是又耐不住立在背後的那批警探的恥笑,同時,這關鍵還關係了蜘蛛黨的聲譽。 金山泊曾向莫探長說過:“啟開保險箱,是蜘蛛黨的必修技能之一。”他若是不能將保險箱啟開的話,那麼他所說的話,等於是白說了,這陶宅的兇手,正未能將保險箱啟開呢? 金山泊再度努力,他竭力把腦海之中紊亂的思想摒除,集中意志,一心要把保險箱打開,那是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記得他第二次開了一座保險箱時,那是行竊一間百貨公司的帳房間,當他憑著他的智慧和技術。在將那保險箱的鐵甲板門拉開時,看到裡面是數不盡的,花花綠綠的鈔票,他喜歡得發狂,而幾乎將店舖裡的店員驚醒。

金山泊在咀咒自己,為什麼腦海之中老是不能安靜?過去了的事情,差不多在收山多年以來,早已經忘記得乾乾淨淨了!偏要在這緊要的關頭里一一回憶……難道說,洗手不干之後,又重新竊啟保險箱!破壞了誓言,是祖師爺的責罰麼? 他的手指頭麻木,聽覺也麻木了,所判斷的號碼還是一再錯誤,他已經是汗流浹背了。 “唉,人老了畢竟是不行了!”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莫探長已經在說話了:“金老前輩,假如你是沒有辦法將這保險箱打開,我也不再勉強你了,但由此當可以證明,蜘蛛黨並非是任何保險箱都可以打開的。” 金山泊垂首喪氣,坐落在地板之上,用手帕將額上的冷汗擦去,燃了一支香煙,吸了數口,即將香煙扔去。 他並未回答莫探長的說話,又再次的摸索那隻號碼盤,貼著耳朵仔細傾聽。

的、的、的、滴、滴……每一個號碼經過械件的旋轉,仍還是發出相同的聲響。 金山泊面對的是一座新型德製的家庭用保險箱,那種機械都比較精細靈巧,即算是保險箱的製造專家對這種新式械件也不一定會有把握,何況金山泊已經是歸隱多年,十多年不彈此調了。 那些在四旁圍觀的探員,又在冷語了。 “既然無法打開,何不就算了?陶先生得到惡耗,必會自澳門趕回來,相信陶先生不會不知道號碼吧?” “由這樣證明,蜘蛛黨除了會殺人以外,並不一定能將一座普通的保險箱打開呢!” “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證明,這些一連串的劫殺案,是蜘蛛黨所干的!由那些五爪金龍的痕跡就可以斷定了!” 莫探長也說:“金老前輩,既然打不開就算了,好在我們還可以尋線索!”

正在這時,只聽到“咔吱”一聲,金山泊已經將保險箱的鐵界門拉開了,他雖獲得成功,但是早已累得臉無人色啦。 “只因為主人沒把這保險箱保養得好,它的械件差不多全鏽了。”他說。 莫狄探長急忙查看保險箱內的各物,他希望能獲得證明,保險箱是否曾被殺人的兇手開啟過呢? 那座小小的保險箱內的各物,可以看得出,根本原封未動,裡面有金條、外幣、及各色各樣的貴重飾物,以外就是房地契及放債等文件。 由這些,該可證明,金山泊所說的是對的,保險箱根本未曾被打開過,否則那些金條外幣,必被竊走無疑。 金山泊能憑空把一座不知道號碼的保險箱打開,當也可以證明,蜘蛛黨是練有這種功夫,金山泊已經收山十多年了,還可以使出這種驚人的技術,那麼蜘蛛黨的下一輩能出山的門徒,當不會殺人了,而捨棄下一隻保險箱不顧,就僅取了幾件不值錢的飾物,逃之夭夭。 正當那些警探亂哄哄地圍觀那隻保險箱,檢查保險箱內的損失情形。錢財是人人所愛的,不能到手,看看也是好的,因此,他們混亂成一團! 金山泊功成身退,他退出人群,穿好了衣裳不別而行,溜走了。 他所做的這件事情,於蜘蛛黨是不大不小的,最低限度,他可以給警方一個有力的證明,蜘蛛黨的門徒在任何困難的情形之下,是必然可以把一隻保險箱打開的,何況在該夜,陶宅並沒有任何的一個人被驚醒,意外的情形一點也沒有,兇手不必匆匆逃亡而去,為什麼不劫取這筆價值可觀的財物。 金山泊想證明,這劫殺案不是蜘蛛黨的所為——蜘蛛黨是從來不殺人的!
金山泊離開了陶宅,他並非是真個心安理得,能把這一連串所發生的劫殺案置之事外,相反的,他的情緒更是不安。 若用他的目光去監定,每一次殺案發生,在現場上所遺留下的五爪金龍的痕跡,都完全相同,就是蜘蛛黨的所有標記無疑! 雖然,陶宅的一隻保險箱沒有打開,但開啟保險箱的技術,並非是每一個蜘蛛黨的門徒都有把握的;這是需要智慧和冷靜的意志始才能行,若是在現場稍為遭遇到意外的話,就往往會失敗,必會捨棄財物而逃。 金山泊又怎能斷定那保險箱未能打開,這些案子就不是蜘蛛黨之所為呢? 金山泊還需要把這些事情解決,否則他永無安寧之日。 陶宅的殺案,和過去的幾件殺案完全相同,金山泊不能閒視,雖然他不能確定這些案子一定是白玉娘的兩個女弟子所干的,但是最少白玉娘有最大的嫌疑。 金山泊的五個結義兄妹,除了龍圖已經喪了命之外,其餘四個人全在香港,金山泊想召集他們作一次談話很不容易,他和吳鴻洲白玉娘都失和,為的是龍圖之死引出的誤會。 金山泊回到家中,剛好金人聖交夾著一幅剛告完成的畫像要到荔園戲院去。 “咦,爸爸,今天你這麼早就回家了?”金人聖向他的父親招呼。 金山泊可不像平日間對他的兒子那樣的慈愛,他的臉非常嚴肅,沒有絲毫和顏悅色,一手搶起那幅畫像。不用說,那又是龍玲子的畫像,金人聖將她描繪成一個絕世的美人,所運用的色彩,充滿了愛,整幅的畫,差不多全是用玫瑰的色彩構成,金人聖將他的愛意流露在畫筆之上。 “金人聖!你要離開這個女人,我警告你!”金山泊正色地說。 金人聖大愕:“為什麼?你可知道這位小姐是誰麼?” 金山泊:“不為什麼!我也不必告訴你她是誰,反正你遠離開她就是了!” 金人聖對這種答覆覺得不滿意。即說:“任何事情,都應該有個理由,是身份問題?門戶問題?職業問題?或是其他的什麼問題?現在是自由世界,老舊頑固的思想不應該再在這個世界存在。” 金山泊肚內有苦說不出,他不希望他的兒子知道他的往事,他咆哮說:“不管什麼世界,什麼理由,你遠離這個女的就是了。”他欲拂袖而去。但忽而又止住了步,拉住了金人聖的手,改變了和藹的聲調說:“人聖我的兒,你要聽父親的話!在你這個年歲,還應該努力求學,談戀愛於你尚早!”他頓了頓,改變了笑臉攻勢:“你不是一直希望到巴黎去深造嗎?現在,我已經有決心,不論社會是怎樣不景氣,我的工廠的經濟狀況如何?我要成全你的志向!把你送到巴黎去,甚至於,你想到歐美去觀光一番,全都可以,我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你遠離開這個女人!” 金人聖的心中,更感到莫名其妙,為什麼他的父親會對龍玲子是如此的憎恨呢?難道說,他在暗中已經偵查過這個女人的職業麼?在今日亂世之秋,做一個職業舞女並不低賤,許多人謀生乏術,淪為盜匪,作姦犯科,與法律背馳,那更為社會不齒,他的父親金山泊一往是個開明的人,又為什麼獨對一個跳舞女郎,這樣的苛待呢? “你總能答應我的要求罷?”金山泊扶著他的兒子的胳膊,以最懇切的態度,作最後的要求。 金人聖垂手不語,對龍玲子,是他的初戀,初戀是人生之中最難忘的一個階段,金人聖只為他父親的幾句話就能把情絲毅然斬斷嗎? 金山泊了解年青人的心情,這是無法加以強逼的,他不能說明他和龍玲子的關係,更不能指明龍玲子是個蜘蛛賊,是個殺人兇手的嫌疑犯,他已經盡了利誘的手段,答應送金人聖到歐美去深造。 “人聖,聽不聽父親的說話,全由你了,你和這個女人繼續往來,將來必定會後悔的!”金山泊說完,轉身離去了。 金人聖凝呆在庭園之間,過了片刻,夾起畫架,怏怏而去。 金山泊需要和白玉娘作一次談判,但是白玉娘已經言明,要拒絕和他往來;他的三弟吳鴻洲,也不願意和他見面。 金山泊在他的兄妹行中,唯一可以說話的,就是他的五弟鄒鳴,這個廢人,除了吸毒以外,一無是處,但是金山泊在道義之上,又不能不養活他。 “鄒鳴,你替我到吳鴻洲處跑一趟,你告訴他!四妹白玉娘已經自南洋回來了,她搞了一個'南洋百花歌舞團',在荔園遊樂場表演。” 鄒鳴對白玉娘之突然回到香港,好像毫不感到驚奇。無動於衷,很冷淡的說:“蜘蛛黨不是早已經解散了嗎?白玉娘回到香港來,於吳鴻洲又有什麼關係?而且吳鴻洲,自從洗手以後,對蜘蛛黨的事情,完全置身事外,根本不願意過問。我相信他也不會願意和白玉娘見面的了?” “但是這一次白玉娘突然回到香港來,情況可不同,香港一連串發生了許多劫殺案,根據一切的形跡,都和蜘蛛黨有關。” “四姐白玉娘是個殘廢人,我們都可以相信她絕對不會再出來犯案,而且,四姐的心腸是最慈悲不過的,你相信她會殺人麼?”鄒鳴還是那樣毫不關心似地說。 金山泊不免暗暗猜疑起來,他兩眼瞬了一瞬,心中暗起狐疑。說:“你好像對白玉娘之突然回到香港毫不關心!” “我早知道她已經回香港來了!”鄒鳴說著,又掏出他的百寶盒子,裡面有香煙,也有一小包一小包的藥粉,又開始吸毒。他取出了一支香煙,用牙籤挑出些許菸絲,邊說:“我查出龍玲子在百花歌舞團做舞女,當然也不難查出歌舞團的老闆娘就是白玉娘,只因為當年龍玲子在你家失踪,正就是白玉娘潛返香港,我早就想到,除了白玉娘有這份熱情會將龍玲子帶走以外,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 金山泊不禁勃然大怒,對鄒鳴和白玉娘之間的關係已完全明白了,他揚手“拍”的一聲將鄒鳴手中已裝好了毒物的香煙一掌擊落地下。 鄒鳴嚇了一跳,他從未有看見過金山泊的臉色這樣難看,形狀是那樣可怕的。 “我明白了,原來你們幾個人是暗中聯合起來故意對付我!枉我白養你這麼許多年了!”金山泊咀咒著說。 鄒鳴很不服氣,他忍氣吞聲地俯身將跌落地上的一支香煙拾起,自說自話:“祖師爺傳授給我的一身武藝,原是教我自力謀生,傳延後代的;只因為你要解散蜘蛛黨禁止我以畢生所學自謀生活,把我和結義兄弟姐妹分離,為的是你要攀向上流社會,成為社會賢達,雖然多年來,你給我吃一口閒飯,但是我可從來沒有閒過,那一天不是為你作牛作馬的?假如你不願意養我!我大可以走路!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我們分道揚鑣吧!老實說我也不願意再替你做牛馬了!” 鄒鳴突然說出這樣的說話,金山泊也大感意外,似乎他是早存了心,有了預謀的!他突然出走,會到那兒去?鄒鳴和外界很少接觸,他沒有江湖上的朋友,而且蜘蛛黨的武功也日久疏練,根本無法自立謀生,他會投到那裡去謀生? 莫非早經計劃好準備投到白玉娘處去? 鄒鳴果真的就怒氣沖沖地走回他的臥房去,開始收拾他的行李。 金山泊長嘆一聲,他自從洗手以後已經是安靜很久的人了,這種轉變,使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連鄒鳴也向他叛變,那就太不公平了!也許以後的生活也得改變,他怏怏地跟隨在鄒鳴之後,進入鄒鳴的房間,蜘蛛黨的這一代之中,五個弟兄,除死的以外,眾叛親離,所剩下的只有鄒鳴一人,養了他十多年,如今他又要離去。 “你真的要走麼?”金山泊有挽留他的意思。在道義上,他需得給鄒鳴養老終生。 “反正我不再做你的食客了!”鄒鳴根本沒有什麼行李,平日不重打扮,幾件舊行頭塞滿了一箱子,這是吸毒將他害了,他再說:“蜘蛛黨在解散時,三哥吳鴻洲,四姐白玉娘,你都有一份優厚的財資分給他們,所以吳鴻洲能開設古董店,白玉娘能夠組織戲班子,只有我,什麼也沒有。這當然,在你的眼中,我只不過是一個廢人,根本不會利用什麼錢財!你不給我這筆錢,我也無所謂,反正吃了你十多年的白米飯,也可以抵消了!” 他的語氣之中,是有和金山泊決裂的意思,這原因何在呢?難道說,也是為龍圖之死麼?若是如此,鄒鳴竟能忍耐十多年,等到龍玲子長大成人,回到香港來宣佈為父報仇之後,他才宣告決裂,這種忍耐功夫,也未免太可怕了,金山泊不免感到寒心。 “你的錢,是有一份的!我貯存起來,供你養老之用。”金山泊說。 “不用了,我現在去重創天下,假如有什麼意外,賞我一口棺材就是了!” 鄒鳴說著,提起他一隻破皮箱,毫不留情地,昂首就走。 居住了十多年的屋子,居然於他毫無戀棧之處,金山泊熱淚盈眶,他目送鄒鳴的背影,越出花園之外,只見他頭也沒回,就這樣走了。 金山泊捫心自問,在這畢生之中,不知究竟做錯了什麼事呢?似乎弄得天怨地怨,鄒鳴脫離了他,必然會和白玉娘龍玲子他們結成一黨,向他圍攻而來。 “他們會怎樣對付我呢?”金山泊自問,難道他們要開蜘蛛黨的殺戒麼?要把他殺掉? 假如最近在香港所發生的幾件案子,是白玉娘和她的門徒所為的話,他們是早已經開發殺戒了,若此下去,這社會上就將永無寧日了。
金山泊需要壓制這一代的瘋狂的行為,要和白玉娘作一次正式的談判,白玉娘不願意和他相見;吳鴻洲置身事外;鄒鳴一走了之;他連個替他傳話的人也沒有。 白玉娘自認和金山泊有莫大的仇恨,但是吳鴻洲只希望安靜的過日子,照說由吳鴻洲出來做中間人,給雙方拉攏,那是最適合的人選了。 金山泊數次至吳鴻洲的古董店,吳鴻洲均避不見面,金山泊困惑不已。 結義半生,落個如此收場,實在教人神傷。 這天,金山泊又來至吳鴻洲的古董店。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摩登女郎,自古董店二樓的住宅下來,正好和金山泊正面相遇。 那女郎,眉清目秀的,長得楚楚可人,金山泊猜想,很可能就是吳鴻洲的女兒了。 金山泊靈機一動,攔阻了她的去路,很禮貌地說:“假如我沒有看錯,你一定是吳媚小姐了!” 這女郎驚愕地,瞪大了晶瑩的一雙大眼睛,向金山泊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潔白的貝齒說:“你是誰?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你貴姓?” “我姓金,你應稱我金伯伯,因為我和令尊是世交,你看見我的時候,還只有這麼小呢!”他用手一比,正好和古董店櫃檯前的椅子一樣高,“自然,你不會認識我了,但是你的面容,還是孩提時一樣,我不會忘記!” 吳媚笑了一笑,她笑得是那樣的大方,高雅、動人,她指著二樓進口處的樓梯,說:“家父在樓上,你自己上去罷!” 金山泊搖頭,說:“令尊老在迴避我,我也不必上去和他見面了!” 吳媚吃吃憨笑了一陣子,又再次重新打量了金山泊一番,說:“你大概就是家父所說的,不願意見面的那一位客人了!這是為什麼呢?你有斯文的外表,儀容不弱於任何人,又非地痞流氓討債人!” 金山泊也嗤笑道:“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原是天定的,令尊和我,原是磕頭拜把的弟兄,只因為一點小誤會,他把我們弟兄之間的情份完全不顧,還發下了誓言,一輩子不要和我見面!這倒不說,他的經濟情況不太好,我願意在道義上幫他的忙,他也曾拒絕過,你說,天底下可有這種倔強的人沒有?我雖然不是個富豪,但是至少是一間針織廠的老闆,周轉一點鈔點是絕對無所謂的!” “既然家父這樣倔強,你又何必再和他交往?他不願意見你!你也不再見他就是了!”吳媚說。 金山泊籲了口氣,說:“但是不行!我既然是他的大哥,當然要顧慮到他的生死存亡問題?為了他的前途和未來的幸福,我一定要過問。” “哦?”吳媚歛下了笑容,實在是金山泊所說的幾個字眼太過可怕了。 “什么生死存亡的問題?什麼前途?什麼幸福?依你的語氣,好像有什麼可怕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了?” 在說這些話時,金山泊早已經註意到在那二樓入口處的樓梯拐角上,正有一個人潛躲著偷聽。不用說,那人必是吳鴻洲,金山泊的用意,就是要把他逼出來。 “這些事情,我無法告訴你!”金山泊故意裝做一板正經地說:“你不會知道令尊和我過去的關係!我也不會告訴你他目前所遭遇的危機。” 驀然間,樓梯上躍下一個人,他無形中已經把蜘蛛黨的武功施展出來了,相隔七八級的樓梯,只一個箭步,已躍在金山泊的跟前了,而且腳步不帶出一點聲息,正就是吳鴻洲呢,他實在是忍耐不下去了,他用手指頭指到了金山泊的鼻尖,高聲咆吼說:“假如你敢再多向我的女兒說兩句,我這條老命和你拼了!” 金山泊只需要吳鴻洲露面,他已經獲勝了。 金山泊便含笑,面向吳鴻洲,再也不向這年輕嫵媚的女郎說話。 吳鴻洲卻有了警覺,馬上向他的女兒咆哮:“媚兒,你不是要趕時間上學校去麼?怎麼還不走?” 吳媚可始終從未見過她父親會有這一副粗暴的神色,不免深感到詫異。 吳媚對金山泊的一表紳士風度,倒是印像極佳,她說了聲:“金伯伯,再見了!”便姍姍離去。 吳鴻洲等他的女兒去遠了之後,即怒目圓睜,朝著金山泊說:“已經要求過你,請你不要再來麻煩我,而且關於我們過去的許多事情,我也根本不願意提,還有,我的女兒,她更是活在另一個世界上,關於下層社會的事情,根本一點也不知道,你想破壞我的生活,還可以;但是對付這天真活潑的孩子,你忍心嗎?” 金山泊很冷靜地,然著了煙卷,籲了口氣,始慢吞吞地說:“我並不想破壞你生活,也不想破壞你的家庭;試想,我們弟兄自從收山之後,我會不希望每個人都安居樂業麼?但是目前有一個很大的危機,影響你們一家老少的安全!我也是為你著想,所以來找你商量!” “你胡說!”吳鴻洲怒火沖天。 “天底下任何的事情,也破壞不了我的家庭生活,除了你以外!” “四妹白玉娘回到香港來了!”金山泊很鄭重地說。 這句話,倒使吳鴻洲怔了一怔,他楞了片刻,說:“白玉娘回香港來,於我又有什麼關係?” “最近香港一連串所發生的案子,你不會沒有聽聞吧!?而且每件案子都是帶血的!人命關天,以案串案,你以為永遠都不會影響到你的身上去麼?若是受此影響,舊案全部翻出來,那末,你的家庭、你的事業、你的兒女,全都會受到牽連!到那時候必是會後悔莫及!” 吳鴻洲向是膽小如鼠的,擔不起驚風駭浪,被金山泊這三言兩語,頓時整個人就冷了半截,他呆了半晌,忽而又哈哈大笑起來:“哼!老大,你想嚇唬我可用錯了手段,白玉娘半身殘廢,她即算回到香港來,也沒能力犯案呀!” 金山泊冷笑說:“白玉娘收有兩個女弟子,都是青出於藍的人物,而且,其中的一個,就是龍玲子,你不會忘記十年前,龍玲子在我家裡失踪,正就是白玉娘潛返香港將她拐走的。鴻洲,你該不會不知道這回事吧?” 吳鴻洲尷尬萬分。的確,在十年前,白玉娘潛返香港要把龍玲子拐走之日,首先,是拜望吳鴻洲,先得他的允許,然後由吳鴻洲拉攏鄒鳴做內應,始才能順利的將龍玲子帶走。 如今,這禍患若是由龍玲子引起的,吳鴻洲後悔莫及。這等於是他在希望之中的平靜的生活投下了不可預測的波折。 金山泊說的對,吳鴻洲有舊案在身。假如新案不起,舊案不會翻,蜘蛛黨的五爪金龍,是一種特殊的標幟,很容易就會使警方翻舊案,舊案一翻,那些已經遺忘的事蹟全會翻出來。 吳鴻洲既是蜘蛛黨的一員,勢難倖免。 “老大!算我服了,即算白玉娘真個回到香港來犯案,你找我又有什麼用處呢!”吳鴻洲很憂傷地說。 “很簡單,你要負起責任去向白玉娘勸說:或者是加以警告都可以,蜘蛛黨已經是解散多年了。所有我們的弟兄都已經洗臉革心過著新的生活!社會上對我們的五爪金龍早已經淡忘,假如白玉娘再這樣下去。勢必會把我們過去的舊案全部再翻出來,後果如何,誰也不敢擔保,為龍圖之死,白玉娘對我的誤會,正如你對我的誤會一樣,而且,她還認為我們兄弟之間有血仇未了,因此,我無法自己去向她勸說!鄒鳴是個糊塗人,白玉娘回到香港來,鬧得滿城風雨,鄒鳴以為蜘蛛黨又可以從新打天下,他藉故和我鬧翻,很可能是投靠白玉娘去了!吳鴻洲,這件事情並不只關係我,也關係你的家庭至深,該交由你全權去辦吧!”金山泊說完,把白玉娘的地址留下,讓吳鴻洲至荔園戲院及太平洋酒店去找尋白玉娘。
是夜,是“南洋百花歌舞團”臨別紀念最後一天的演出,賣座的情況還是不怎樣。 吳鴻洲懷著恐懼的心情,走進荔園的這家小戲院,是時,剛巧龍玲子正在舞台上表演,吳鴻洲看呆了眼,因為台上的人,真好像死鬼龍圖的妻子尤翠;天底下真沒有這樣相似的人,不論是她的臉龐、身段,都完全相似,尤翠的女兒回到香港來了,那是一點也不假的。 吳鴻洲無心欣賞那些低級趣味的歌舞,他奉金山泊之命,為找白玉娘談判而來。 他向戲館裡的職員問過路,直接踏上後台,事情非常意外,老五鄒鳴也正在後台裡,他翹高了一條腿,坐在一隻戲箱之上,銜著香煙洋洋自得,正在欣賞舞台上的歌舞,儼如他也好像是歌舞團的一份子。 “嗨!三哥,怎麼你也來了?”鄒鳴發現吳鴻洲踏進後台,高興得眉飛色舞,連忙向正在化妝間打點場子的白玉娘打招呼:“四姐!三哥來看你了!” 白玉娘扶著鋼拐杖,神彩奕奕地自化妝間中大步邁出來。 “對不?”鄒鳴拍擊著手掌說:“我早說過,除了金山泊的自私自利的傢伙以外,我們的弟兄是會再集合的,我們又可以從頭再好好乾一番了!” 吳鴻洲咳嗽了一聲,咽了口氣,向白玉娘招呼說:“四妹,你可好?相別有十年了吧!” 白玉娘對待吳鴻洲,可不像對金山泊那樣的無禮,她有著江湖人習慣上的熱誠,馬上伸出手和吳鴻洲握手,一面吩咐她的保鏢薛寶給吳鴻洲斟茶遞煙。 吳鴻洲滿臉憂鬱,他不知道話該打從何說起。 龍玲子正在謝幕,向正在鼓掌的觀眾鞠躬。 吳鴻洲指著龍玲子問:“可是龍圖的女兒嗎?” 白玉娘笑了笑:“可不是嗎?小妞長得挺不錯吧?” “唉!十多年不見了,孩子都長得這樣大啦,足可以證明,你我都老了!” “三哥說起話來,怎麼是老氣橫秋的?我白玉娘可是不認老的呢!”白玉娘說。 舞台上閉幕了,龍玲子步入後台。 白玉娘即向她說:“玲兒,快來見見你三叔父!” 龍玲子瞪大了一雙俏眼,向吳鴻洲上下打量了一番。說:“三叔父?莫非就是吳鴻洲三叔父?” 吳鴻洲點了頭,若是在規矩上而言,龍玲子是必需要三跪九叩大禮的,礙在後台耳目眾多,也只好免了。 龍玲子曾聽他的乾媽說過,吳鴻洲有一個女兒,年歲和龍玲子相差不多,她們自幼在一起,相處得甚好,這些瑣碎的事情,龍玲子是永不會忘記的,因之,她說: “三叔父,媚姐可好?” 吳鴻洲咳嗽了一聲,說:“她在念大學!” 念大學,這是很使人羨慕的事情,龍玲子自嘆命薄,她非但沒有福份念大學,而且還做了一個低級舞團的舞女,在背地裡,她還是一個竊賊呢! 龍玲子是有神經病症的人,她的感情的變化,是很快的,剎時間,臉上已浮上一層憂鬱,也好像有點妒忌吳媚呢。 戲館是散場了,白玉娘還要指點收拾,同時,這天是“百花歌舞團”最後演出的一天,她需要清理場子,還要把所有的帳項和前台清理妥當。 “三哥,看你的樣子,好像是有什麼事情,欲言又止的樣子……”白玉娘看破了吳鴻洲的心情,一語道破。 “但是現在我可要忙著清場,你能等我一會兒麼?” 吳鴻洲即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想找個地方和你詳細談談!我可以等你的!” 白玉娘兩眼一瞬,說:“若是你是替金山泊說人情而來,那可不用談了!我和他已經是沒有話可說的了!” 吳鴻洲弄得很窘,連忙否認:“不!我們兄妹多年不見了,也應該聚一聚了!” 白玉娘點了點頭,關照龍玲子說:“那麼你和鄒叔叔把三叔叔帶到旅館裡去,我把事情搞停當馬上就來!” 正在這時候,一個青年人雀躍著跑進後台來,正就是金人聖,他和吳鴻洲碰個正著,金人聖可不認識吳鴻洲,金山泊自從收山以後,絕少和吳鴻洲往來,吳鴻洲也不願意和金山泊接觸,所以,吳鴻洲和金人聖根本不相識。 “咦!鄒叔叔,你怎麼在這裡?”金人聖向鄒鳴說。 “我怎麼不可以在這裡?你能來,我也能來!”鄒鳴很俏皮地說:“你的父親已經不讓我在他的家里呆下去了,我必得要另找地方棲身呀!” 金人聖見鄒鳴的語氣不對,即拉著龍玲子說:“這個人你認識麼?” “他是我乾媽的結義兄弟!”龍玲子答。 金人聖大感詫異,他做夢也沒想到他家中的老管家鄒鳴會有上這些關係。 吳鴻洲聽他們的說話,感到奇怪,把鄒鳴扯在一旁,偷偷地問:“這孩子是誰?” “嗨,是老大的公子,你竟忘了麼?”鄒鳴答。 “噯,怪不得我說為什麼這樣面善?唉,我們的第二代都長大的了!”
在太平洋旅館白玉娘的房間內,吳鴻洲要求白玉娘把所有的人一併摒退,他希望能和白玉娘單獨談話。 吳鴻洲是蜘蛛黨這一代之中有了名的窩囊廢;白玉娘是何等精明的人,早已經可以猜測得出他的來意了,但是她仍然按照吳鴻洲的要求,把其外的人統統驅出房外,掩上房門。 “你有什麼話,可以痛快的說,不過,假如你是專意為金山泊說話而來的話呢,我可不要聽!金山泊曾經是我們這一輩的掌門人!不聽從祖師爺的教誨,一意孤行,把蜘蛛黨擅自解散,這是大逆不道的反叛行為,我們做弟兄的,應該起義師實行問罪,你若是為他求情而來,我們會把你和金山泊連在一起,當你們是狼狽為奸,一起算帳!” 吳鴻洲為難,不知道話該從何說起,他的心中,像蔴團一樣的更亂。 白玉娘在旅館裡早預備好了上好的酒菜,擺開來,好像是專為弟兄之間歡聚的,她給吳鴻洲滿滿的灑了一杯酒,端起來說:“這杯酒,是為向祖師爺致敬的!” 吳鴻洲不敢不飲,一杯下肚之後,他吶吶說:“我並非為老大金山泊說人情而來,試想,金山泊為了貪色,橫刀奪愛謀殺了二哥龍圖,我們怎能原諒他?不過,金山泊既是我們這一代的掌門人,他已經宣布把蜘蛛黨解散了,我們承繼人老二已經死了,你殘廢了半邊身子。” “但是還有你,你既不殘廢,也活生生的,為什麼蜘蛛黨不能傳延下去?”白玉娘很乾脆的打斷了他的話,正色說:“金山泊財雄勢大,而且,有一貫恁作恁為的作風,十年前,他宣告解散蜘蛛黨,我敢怒不敢言,誰教我殘廢了半邊身子呢!所以,我懷著憤懣的心情,流浪海外,我把龍玲子攜走,也是這個道理,我一息尚存,不能看著祖師爺傳流我們的血脈陰消陽散,因此,我培植了第二代!” 吳鴻洲吃驚不小,金山泊的說話是已經證實了,白玉娘果真的干了傻事,她把龍玲子訓練成一個蜘蛛賊,為的是承繼香火呢。 “那末,最近在香港所發生一連串的案子,全都是你的傑作了?”吳鴻洲心驚肉跳地問。 “自己人面前,我不說假話,這是龍圖在天有靈,他的女兒為他很爭氣!”白玉娘很散閒地含笑著說。 吳鴻洲眉宇緊鎖。說:“但是,四妹,我們的祖師爺有教誨,我們的戒條是不允許殺人的呀!” 白玉娘冷嗤一聲:“哼!龍圖之死,我殘廢了半邊身子,這就是我們蜘蛛黨的戒條錯誤的地方!我們是可以有權更改的!在必要時,我不殺人,人必殺我,所以,我並不認為龍玲子犯有什麼錯!” 吳鴻洲已經沒有勇氣再勸說下去了,他垂首附胸,想不出適當能勸息白玉娘的話。 白玉娘似能看透吳鴻洲的心情,她拍了拍他的肩膊說:“三哥,你只管放心,假如你不願意參加我們的話,我絕對不勉強你!而且,我們之間的義氣還存在,萬一出了什麼問題,絕對不會連累你,你只管放心好了,但是對金山泊,我們可不同了!他和龍玲子所有的一筆帳,是遲早應該結算清楚的!”
十多分鐘之後,吳鴻洲已被送出太平洋旅館,他給金山泊打電話,告訴金山泊說,他向白玉娘的勸說已完全失敗,請金山泊自作主意。 是夜,金山泊正在書房內悶悶不樂,他自保險箱中,取出了祖師爺傳留下給他的一副五爪金龍金鉤,捏在手掌之中把玩。 這件小巧而又精緻的蜘蛛黨傳家用具,是傳延蜘蛛黨的命脈所有的象徵。一般的小弟兄所持有的,全是鋼製的,只有金山泊所有的一副,是特別鍍金的。 他撫心自問,已經是收山十多年了,假如在這時候,又把這件寶物取出來應用,無異等於再度出山,這豈不是破壞了收山時的誓言,那真是太笑話了。 吳鴻洲那窩囊廢已經有話回過來了,他和白玉娘的談判已經宣告失敗,白玉娘很堅決的拒絕了他的要求。 金山泊又無法再找白玉娘談判,這個老太婆一往是頑強不堪的,她已經決意一意孤行,藉著蜘蛛黨之名,再在香港鬧下去,將來可真不堪設想了。 金山泊又苦在不能向警方告密,在師兄妹的道義上,若是他向警方檢舉,那等於是出賣師妹,金山泊不能做個不仁不義之徒,有過去龍圖之死的誤會,金山泊不能一錯再錯。 現在唯一的一個方法,可以製止白玉娘狂妄下去,就是金山泊親自去和龍玲子作一次詳細的談話,把誤會解除,逼令他們收山。 龍玲子認定了金山泊是她的殺父仇人,金山泊不容易和她接近,何況還有白玉娘那可惡的老太婆從中作梗?所以,金山泊想和龍玲子單獨見面的話,唯有利用正捏在手中把玩的那副金鉤——五爪金龍。 金山泊躊躇不決,收山時向祖師爺宣下了的誓言,不到必要時,又怎能破壞呢? 金人聖在固定的時間,差不多都會去和龍玲子會面,他走出花園時,金山泊自窗戶上看到。 金山泊不免仰天長嘆。說:“孩子啊!你可千萬不能和她談戀愛喲!”
金山泊借酒消愁,酒入愁腸,愁上加愁,他把玩著那副五爪金龍,往事重重,重複於腦海之間。 不久,他微覺得有點醉了,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他忽覺得有一種奇特的聲音驚擾了他。他的心緒,在極度不安之下,張開了眼,房內是黝黑的,空氣很沉寂,壁上的電動掛鐘,搭搭地響個不停。 他的眼睛向斜旁望過去,他已發現床旁有一團黑影,再細看時,那是一個人,一個黑衣人,全身上下,是蜘蛛黨的夜行打扮。 金山泊唬了一大跳,他幾乎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事實可擺在眼前。好在他是夜行人出身,可以沉得住氣。 那企立在床前的,還好像是個女人,那身段緊束在夜行衣裡,玲瓏浮凸,她的手中正持著一截窗簾繩索,似乎就欲向他下手。 金山泊不敢張聲,也不敢動彈,他要看那女郎的下一行動,他準備好了應該怎樣,同時,心中在想,這個女郎,是否就是龍玲子呢?她是為父報仇而來了。 只見那黑衣人,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既不進也不退,似乎心中躊躇著什麼事情。 金山泊更是不懂了,假如當前的那女郎,果真是龍玲子的話,那末她是為報父仇而來?或是授命於白玉娘,是下警告而來的呢? 空氣仍還是那樣的沉靜,漸漸的,金山泊已略可以分辨出,那黑衣人的臉孔,正就是龍玲子,窗戶外投進微弱的光亮,正好照射在她那俏麗的臉龐之上。她真和她的母親相似,尤翠所有的一切動人的優點,她全有了,但是尤翠的缺點,她一點也沒有,尤翠已經可稱得上是個絕世的美人了,龍玲子可比她的母親更勝一籌呢。 龍玲子既是為報父仇而來,為什麼還遲疑著不肯動手呢?金山泊作試探性的翻了個身。 只見龍玲子那晶瑩的俏眼,灼灼地閃露出一陣青光,她的臉龐,由艷麗而變成可怕,充滿了殺機。 金山泊大感詫異,他幾乎要坐起身來要喊龍玲子的名字,他在這一移動的一剎那間,那黑衣女郎已向他撲過來,手中的那根繩索已圈向他的脖子,馬上絞起來收縮…… 金山泊早有了準備,在必要時,他一定要反抗,揚手一掌,照著龍玲子的臉孔打去,龍玲子踉蹌退出幾步,手上的繩索也松掉了,金山泊可就躍下了床。 “龍玲子,龍玲子,”金山泊呼喊。 龍玲子在地上打了一滾,如一縷黑煙般,向窗戶竄出去,金山泊撲上前,龍玲子飛起一腳,是朝著金山泊的咽喉踢去的,金山泊不得不避,他朝後一仰身之間,龍玲子已跨上窗框,窗戶外正掛有一條繩索,龍玲子如一隻猿猴般,飛身向空間縱去,雙手抓住那條繩索,如盪鞦韆般,輕輕一飄,已經站落在花園的圍牆上。 金山泊伸手去抓時,已經來不及了。龍玲子用手一抖,那隻五爪金龍已經脫離了屋簷,龍玲子性急收起繩索,再向牆外一跳,就不見人影了。 金山泊知道,就算再追也沒有用處了,龍玲子的一舉一動,全得到蜘蛛黨的真傳,正等於說,是來無影去無踪的;金山泊在事先沒有準備,想追趕她,實在比登天還難了。 不久,他聽到遠處有一陣汽車騁馳的聲響,大概是接應龍玲子的人,已載她逃走了。 金山泊籲了口氣,在他的猜想之中,白玉娘曾受過祖師爺的真傳所訓練出來的門徒,是絕對不會弱的,但他可沒估計到龍玲子會是如此的高強;簡直比白玉娘更高一籌,只看她一打滾,一飄身之間已失去了踪影,身手簡捷俐落,絕非任何普通蜘蛛黨的門徒可比。 在若干年前,教金山泊表演這些手法的話,他還可以勝任,但是歇息了這麼許多的年,骨頭也硬了,手指頭也僵了,金山泊徒喚奈何,他唯有自嘆莫如了! “爸爸,我好像聽到你的房間裡有一陣奇怪的聲音,出了什麼事情麼?”忽然,金人聖在他的房門外高聲問。 金山泊的臥室,是在二樓,正好和金人聖的寢室是一上一下,所以將金人聖驚醒了。 金山泊呆了片刻,說:“我沒什麼事!”他馬上把房門拉開,只見他的兒子,正穿著睡衣,站在他的房門前,於是,他說:“孩兒,你進來,我想和你詳細談談!” 金人聖感到有點意外,看了看手錶,說:“現在是幾點鐘了?午夜四點了,馬上就要天亮啦!有話不可以留著明天再談嗎?” “不!這是最好的機會,屋子內的下人全睡著,我們父子可以詳細談談!”金山泊說著,掣亮了電燈讓他的兒子進入房內。 “在最近的這些日子裡來,我老覺得你的性情有點古怪,時喜、時樂、時憂、時鬱,不知道是為什麼?”金人聖說。 金山泊讓他的兒子在床畔的凳子上坐下,斟了兩杯酒,說:“我們父子,從來沒有相對喝過酒,我一直認為未成年的孩子,是不適宜喝酒的,但我不知道你已經開始在談戀愛了,這表示你已經成年了!” 金人聖揣測不透他父親的用意,笑了笑,說:“戀愛有什麼不好呢?爸爸,你也是過來人,據鄒叔叔告訴我,你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風流人物!你的羅曼史也相當的多呢!” 金山泊咳嗽一聲,面上的表情甚不自在,說:“我並非說,戀愛有什麼壞處,只是戀愛應選擇對象。” “我並沒有選錯對象,雖然,她是個舞女,這只是職業問題,在這個文明的社會裡,職業有分什麼高低麼?一個畫家和一個藝人是相等的,未成名與已成名的身價是兩樣的,我是一個未成名的畫家,和她是個未成名的藝人,是相等的。” 金山泊漸覺得情形有點異樣,金人聖是從來絕少這樣反嗆過他的。 “鄒叔叔還向你說過些什麼沒有?” 金人聖楞住了,“你所指的,是屬於那一方面的?” 金山泊欲言又止,他將那杯酒喝盡,遲疑了半晌才說:“我指的是關於我的過去。” 金人聖格格大笑了起來:“你過去的故事太多了,平日鄒叔叔閒著無事,就給我講你的故事——爸爸,這其中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鄒叔叔為什麼忽然離開我們的家?難道說,你什麼事情得罪了他麼?”他說時,充份流露了天真。 金山泊不想再把這些問題討論下去,他又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長吁了口氣說:“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房去睡覺,屬於你的戀愛問題,那個跳舞女郎不是你的對象!你若是肯聽我的話,我還是遵守前言,把你送出國,先到歐洲去遊玩一番!” “做舞女有什麼不好呢?”金人聖提出了反抗,顯然他迷戀龍玲子已到了無可自拔的程度。 “這只是一個人的出生和她的命運的問題,假如用我來做例子來講,假如我不是生長在這個家裡,能獲得豐衣足食,受到良好的教育,反過來說,我是生長在一個賊人,或是一個乞丐的家裡,我長大了之後,還不是一個賊人或一個乞丐嗎?在廿世紀時代,階級觀念早應廢除。” 金山泊聽到賊人二字,大起反感,連聲說:“夠了夠了!假如你不願意接受我的勸告,我也只好隨便了。”他在盛怒之下,將他的兒子驅出房外。 金人聖深為詫異,近些日子裡來,他老覺得父親的行徑怪誕,好像心理變態,令人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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