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幾乎是在一兩天之間,便要到那間婦產科醫院去看黃蘭一次,也和歐陽二爺保持連絡。 他和歐陽二爺雙方言明了,只要“瓜熟蒂落”,雙方便一手交錢,一手交嬰孩,以後各不相涉! 駱駝也經常到望鄉園走動,他倆幾乎成了知交,歐陽二爺經常親自帶領他到各處去遊玩參觀,又領他去看他的那幾艘豪華的遊船白鵝毛一號、二號、三號……歐陽業很希望駱駝能教他賭術。 駱駝搖首說:“這是'三教九流'中的下九流玩意,你既然是'荷花大少',不妨就'荷花'到底,這些把戲,還是少學為妙!” 一天,駱駝和歐陽業乘遊艇出海,吃飽了老酒,幾乎到天亮始才返回旅館,他的“家人”早都已睡了。 駱駝剛爬上床,婦產科醫院來了電話,那位華籍醫生親自打來的。說: “黃蘭今天晚上沐浴時,不幸摔了一跤,差點流產……” 駱駝駭然,擔憂著這些日子的心機白費了,忙說:“怎麼樣?有危險麼?” 該醫生說:“還好,經過動手術之後,母子均告平安!” 駱駝的心中如放下了一塊巨石,籲了口氣,說:“謝謝上帝!好的,我馬上就來!”他沒有等對方再說時,就把電話給掛斷了,復又爬下床,弄了一杯解酒的藥物,咕嚕一口咽了下肚,重將衣裳整理好,出了旅館,喚了一部街車,吹著口哨,簡直是喜氣洋洋地向那間婦產科醫院而去,因為這件案子了結之後,他又可以另開碼頭啦!不久,汽車已來至婦產科醫院的門前,那位華籍的醫生和幾位護士小姐都還未睡覺,仍在病室內侍候著,他們知道,有錢的大爺馬上到了,少不得會有特別的賞給。 駱駝走進門,笑口盈盈地道:“孩子可愛嗎?” 醫生說:“可愛極了,雖然未足月,但健壯得像條牛,呱呱墜地,張開眼,立刻就張嘴討奶吃……” 駱駝很高興,推門走進病房,他的酒意剛退,還是睡眼惺忪的,可是經過一看之後,如“晴天霹靂”,像觸電似地全身上下連他的血液裡的細胞及每一根毫毛,都受到一陣強烈的震盪。兩腿一軟,就只差沒有昏倒。 “他媽的……他媽……這……這是怎麼回事?……”他吶吶地咽著氣說。 黃蘭正淌著淚,在病床上為她新生的嬰兒餵奶,那嬰兒,真是壯健如牛,頭大如斗,烏溜溜,墨黑黑,油亮油亮的黑身體,眼若銅鈴,鼻若猩猩,血盆大口,每一根頭毛都是彎曲……這孩子是什麼種?不是白的,黃種人也沒有這種“德行”,印度阿三似有點成份……他媽的這準是非洲未開化地區的野人種…… 黃蘭張開了眼,哽咽著說:“我不是有意的……實在我也搞不清楚……” 駱駝急得抓耳搔腮,呼著氣,說:“你不是有意的事小,拿這孩子,叫我如何向歐陽二爺交差?” 駱駝自從向歐陽二爺交了朋友之後,對外間相傳,這個人是如何如何的要不得,一經接近,他認為傳說是不公平的,歐陽二爺這個人生活奢侈,那是他祖上有德,投對了娘胎,命也好。他的為人,還是蠻可親的,而且性格豪邁說一不二的。 駱駝在江湖上是成了名的人物,做騙案也得講道義,“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駱駝為黃蘭不幸的遭遇硬綁歐陽業“上轎”,看情形歐陽業並非是個糊塗人,他沒分辨事情的真偽,竟一口應承負擔全盤的責任,好像目的志在交朋友,法律的問題也站穩了腳步。 足見他是個有頭腦而又絕不含糊的人。 駱駝考慮再三,活了這樣大的一把年紀,假如把畢生的榮譽,“砸鍋”砸到這件案子上去,那實在太冤了,黃蘭的肚子已經癟了氣,“黑種”也誕生了,這是紙包不住火的事情,倒不如自認晦氣,自掏腰包,打發幾個錢,讓黃蘭母子自想辦法謀生,把事實真相向歐陽業言明,大家哈哈一笑了之! 駱駝主意已定,第二天又到瞭望鄉園,找到了歐陽二爺,摸出了一疊鈔票,那是歐陽業開給婦產科醫院一張支票的數字。他說:“我們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 歐陽業大愕,說:“這是怎麼回事?” 駱駝慢條斯理地說:“今晨黃蘭已告分娩,生了一個男孩,母子兩人平安。” 歐陽業立刻笑容滿臉,說:“這是好消息,我應該請你抽雪茄!” 駱駝說:“你且慢高興!我有新的發現,那不是你的種,所以特地來奉還你付給醫院的生產費,同時,我們簽了字的契約也要宣告失效了!” 歐陽業不樂,可是仍笑著說:“你怎麼證明那不是我的種呢?” “那絕對不是你的種!” 歐陽業憤然道:“不管怎樣,我們已經在白紙上簽了黑字,又有言在先,現在我決意花這筆錢,你非得把孩子交給我不可!” 駱駝不願把生出來是個“黑炭”的事情說出,存心再開歐陽二爺一記玩笑,便嗤笑說:“假如你一定樂意花這筆錢,我們可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大家不能反悔!” “當然,我姓歐陽的向來是言出必行的人!” “那麼,現在我們就去看看你那位價值四萬元的男嬰!” 於是,他倆乘上汽車,仍然由歐陽二爺駕駛,由望鄉園疾馳聖保羅城,直來至那間婦產科醫院。 駱駝還是領他趕至病室的窗前,請他向室內註看。 歐陽業在初時還是滿懷希望的,墊高了腳,伸長了脖子,可是他不看猶可,一看之下,可傻了眼。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幾乎連呼吸也告窒塞。 駱駝聳了聳肩膀,說:“我已經說明過,那不是你的種,不過假如說你願意花四萬元,買這麼一個兒子回去,黃蘭一定會終生感激不盡的!” 歐陽業的眼睛也發直了,哽著氣向駱駝叱責說:“你倒說得簡單,把生產費退還,契約廢掉,事情就了了麼?……” 駱駝愕然,說:“難道說,你還有什麼困難不成?” “當然有困難,為什麼沒有困難?”歐陽二爺怪叫。 “我已經答應過祖父,答應過父親……” 由於歐陽二爺的怪叫,引來了醫院裡的醫生和護士,他們是看熱鬧來的。 駱駝一聽,知道內情有蹊蹺,忙制止歐陽二爺說下去,把他引出婦產科醫院,進入一間酒吧詳談。 歐陽二爺仍然忿忿不平,說:“我早就猜想這是一件騙案!但是我接受這件騙案,因為我答應了給祖父一個曾孫兒,給父親一個孫兒,簽契約之後,我曾經帶他們來看過黃蘭了……” 駱駝感到有點詫異,為什麼歐陽二爺在開始時就知道這是一個騙局而又一直沒有把它戳穿揭發。說:“沒有經過我的聲明之前,你怎知道它是騙局呢?” 歐陽二爺幸然說:“我的家人的血統,在先天上就有缺陷,試看我的大哥歐陽泰是個花痴,我的妹子精神不大正常,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我的弟弟患有敗血症,能活到多大的歲數尚在未定之天!” 駱駝說:“那麼傳宗接代,就指望你一個人?” 歐陽業搖了搖頭,說:“問題就在此!我患有冷精症!根本無法使任何婦女受孕!”駱駝一聽,怔住了,這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情,只怪事先沒有把“行市”刺探清楚,這下子算是“砸鍋”砸到家了。 “可有找醫生檢查過嗎?”他掩飾自己的窘態說。 “看遍了中外名醫!”歐陽業感傷說:“他們束手無策,正如你的看法是一樣的,我的祖父、父親,把傳宗接代的希望全寄在我的身上,經常催促我早日完婚,讓他們抱孫的抱孫,抱曾孫的抱曾孫。我自知無能為力,又不忍把真相說破使他們老人家失望,所以整天裡在裝瘋扮傻,酗酒玩女人掩飾自己!” 駱駝對歐陽業在孝道上的一片苦心甚為欣佩。 歐陽業再說:“我的生活放蕩奢侈,為的是什麼?因為我知道我們歐陽祖孫三代在海外創業,也就到此為止了,我假裝戀棧一個藝名稱為'白鵝毛'的交際花,在後又用鈔票打發走,故意裝扮成單戀的形狀,買下了好幾隻遊船,一律取名'白鵝毛號',假如我的祖父和父親催促著有人來說媒逼得緊時,我即跨上游船,各處遊埠,等於躲避風頭!” 駱駝長嘆一聲:“唉,閣下用心良苦矣!” 歐陽業便說:“所以黃蘭的事情,你硬指我藍田種玉,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擺明了是一出騙局!” 駱駝的臉皮原稱得上像銅牆鐵壁似的,這會兒也禁不住臉紅耳赤了。 “你為什麼又沒有把它揭穿呢?”駱駝問。 “這種事情還從來未有發生過,初時我倒是十分憤怒的,可是在後回心一想,你是個形跡古怪的人,所索求的數字不大,條件也不苛,很可能的確事情於你無關!假如說,你是為行俠仗義,而這個婦女又是一身二命,花這區區的一點錢,救活兩條性命又有何不可,同時還可以得到一個孩子呢?我臨時靈機一動,計上心來,決意將計就計,認了,就當他是我播的種!因為我實在生活荒唐,雖然掩飾了身體上的缺陷,但是祖父和父親還是難過的,不過,假如我能荒唐出一個'接替香火'的把戲,我的祖父和父親,非但不會責怪,而且會雀躍萬丈……” 駱駝搖首說:“但這'烏漆馬黑'的玩意,怎能拿回家去見人?所以我要及時撤回!”歐陽業跺腳,暴躁地說:“你倒說得輕鬆,現在太遲了……你真害我不淺啦……” 駱駝愕然,說:“怎麼回事?” 歐陽業急得喘著氣,齜牙咧嘴地說:“在那天簽約之後,我回到家裡,故意自承荒唐,向二老禀告,說是在外面胡鬧,種了孽種,被人敲詐了一筆錢,可是很快的就會給他們抱孫……果然的兩位老人家高興得合不攏嘴,還逼我帶他們到醫院去偷偷的看過了黃蘭一次,老祖父還向醫生護士'打點',關照他們好好招呼黃蘭,等到孩子出世以後,再給他們重賞!二老又和我約好,等到臨盆之日,二老還要到醫院去看守著歐陽家的第四代出世……唉,你說糟不糟?……”他說至此,急得抓耳搔腮,連連酗酒,恨不得哭出來啦:“萬一兩位老人家冒冒失失來到醫院看到這個'黑炭',唉,叫我如何是好?……” 駱駝也楞了半截,他看到歐陽業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也不由得同情。說:“事已至此,急也沒有用,要想辦法補救才是呀!” “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 駱駝說:“我們到各醫院去訪尋有沒有別人的棄嬰?” 歐陽業說:“唉,遠水怎救近火呢?” 駱駝帶歐陽業先返回醫院,命醫生和護士將黑嬰暫時收藏起來撫養,讓黃蘭用枕頭將肚皮墊起,仍然裝做圓溜溜的肚子,這是唯恐歐陽的兩位老人家冒冒失失撞到醫院裡來,識破了真相。 然後,他們便分頭去找尋,要找差不多時間誕生的棄嬰,為了避免發生再有相同的錯誤,他們還得非常謹慎地進行,一定要純華籍的,同時身世也要加以調查! ……他們跑遍了公私立醫院,私人的診所及慈善機構,總算歐陽業的命運造化,給他們找到了這麼的一個! 是在一間巴西人開設的私人醫院裡,要養孩子的夫妻兩個都是華人,丈夫原是礦工,因為患了肺病,需要休養,所以歇工留在家裡,妻子在外幫傭,因為身懷六甲行動不方便也被雇主辭掉了。這對貧賤夫妻,已經養過了兩個孩子,實在是不勝負擔,在這第三個孩了出世時,他們兩夫妻“牛衣對泣”了一陣子,曾經向醫生聲明過,孩子生下來以後,請醫生當作做好事,把孩子給送慈善機關去撫養。 為了找尋棄嬰,駱駝專向這些平民化的小醫院去詢問,剛巧給他碰上了,駱駝踏進門時,正是那婦人腹痛將要臨盆之時。 駱駝是開門見山說話的,他拜會了那位巴西大夫,說明來意,偽稱有一位老華僑,抱孫心切,而他的兒子夫婦二人均不能生育,為了娛老人家的晚年,欲收養一個別人不要的棄嬰…… “真是巧極了,這裡現成的有一個!同時,他們連生產費都幾乎成問題呢!”醫生回答說。 駱駝請醫生帶他看過這對貧窮的夫妻,乍看之下,見這夫妻二人全是華僑,而且相貌也不俗,查問過他們的身世,知道不會再出什麼差錯了。便說: “我願意負擔全部的生產費用,而且雙倍付給,同時,對這對可憐的夫妻我還樂意贈送他們一點錢,表示對他們的處境同情,唯一條件,孩子要賣斷,以後各不相涉!”醫生說:“這是絕沒有問題的,他們曾央託我做做好事,把孩子送到慈善機關去撫養!” “麻煩你把話向他們說清楚!”駱駝說。 於是,那位醫生便做了中人,向那對貧窮夫妻把話交代清楚,並聲明他一定要索取生產費的。 當然,那對夫妻也樂意接受,孩子被人收養自是比送到慈善機關里去撫養要寶貝得多,同時他們還可以得到一點報酬,生產費也有了著落。 “他能給我們多少錢呢?”丈夫問。 不久,駱駝又讓醫生給他們傳了回話,贈送他們一萬元巴幣,在貧窮人家來說,一萬元不是個小數字了,那對貧窮夫妻,等於錢自天降,連念阿彌陀佛不已。 婦人由陣痛而至急痛,過了片刻,一陣呱呱嬰啼,孩子已告誕生。 醫生走出產房笑口盈盈的向駱駝說:“恭喜,是個男孩!” 駱駝要求看那嬰兒一眼。 經過了護士小姐的手續,剪臍帶,洗滌,量體重,包紮,孩子抱出室來,駱駝看過之後,也大為喜悅。 這孩子體重六磅略嫌消瘦,這是在母胎之中營養不良所致,但也眉清目秀,完全是東方人種。 駱駝立時付雙倍的生產費用,又交出了萬元巴幣,請醫生為他辦理領養手續。一方面又急著撥電話給歐陽二爺。告訴他已找到了這麼一個寶貝,請他按照地址,馬上趕到醫院裡來。 在這幾天之中,歐陽二爺幾乎是“神不守舍”的,聽得消息焉有不趕來之理? 他抵步後,看過嬰兒,簡直喜出望外,向駱駝查問詳情。 駱駝原原本本的把經過詳情重述了一遍,說:“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歐陽業對駱駝的作為大為稱讚:“唉,你等於救了我一命!”同時,他對那貧窮的兩口子同情不已。 “這簡直是人間的悲劇!” 是時,醫生已替他們辦妥了嬰兒割讓的手續,字據非常的簡單,由雙方簽了字,嬰兒給駱駝領走,一萬元巴幣交到那貧窮的夫妻手中,手續即了。 “一萬元似乎太少了!”歐陽二爺是“荷花大少”,也是感性人物,他的同情心是發自內心的,一時衝動了起來,便迳自趨進了病房之內。 這時候,那兩夫妻正喜悅地數著那一萬元巴幣呢。 “你貴姓?”歐陽二爺問。 “我姓姜,姜四維!”那衣衫襤褸的男人答。 “我很同情你們的遭遇!”歐陽二爺說著,自衣袋之中掏另外的兩萬元,交到姜四維的手中。 “這是給你治病的,同時也讓你的妻子好好調養,此後,做一點小生意也可以過日子了!” 駱駝跟在歐陽二爺的背後跺腳不已。 “唉,簡直是自拆西洋鏡!” “先生,你貴姓?”姜四維意外地又有一筆錢“自天而降”,喜出望外,向歐陽二爺打躬作揖地說。 駱駝忙說:“他是無名氏!就只是鈔票沒地方花罷了!”他一手把歐陽二爺拉出了病房之外。 姜四維卻上前纏住了駱駝。 “這個人很面善,好像在那兒見過的!”他說。 駱駝說:“假如你愛看滑稽電影,這種臉孔是常有的!” 這一打岔,僵局是排解開了,可是歐陽二爺這兩萬元巴幣是花在刀背上了,反而給自己惹來了一身極大的麻煩。 駱駝似有先見之明,慫恿著歐陽二爺抱著嬰兒,立刻離開醫院。 當坐上汽車之後,歐陽二爺對那嬰兒簡直是愛不忍釋手,如獲至寶地摟在懷里左親右親的笑不攏口。 他乾脆讓駱駝替他駕車。 這時候,只見那姜四維已追出醫院的大門口外來了。他仍在向歐陽二爺注意,駱駝發現到了,可是沒有動聲息,歐陽二爺卻仍摟著那初生的嬰兒在香臉孔呢。 不久,汽車已經駛返那間華人醫生所開黃蘭住著的醫院。歐陽二爺想起了另一個問題。 “啊,我的祖父和父親說過,要親自到醫院裡來等候著嬰兒誕生的,現在是否就回報兩位老人家,說是嬰兒已經生下來了?” 駱駝說:“不!不能夠讓老人家失望,請他們到醫院裡來親自等候他們的孫子,看著孫子呱呱落地!” 歐陽業大愕,說:“怎麼辦得到呢?事實上孩子已經生出來了!” “唉,我吃了整輩子的騙子飯,大問題全都解決掉了,剩下的只是小問題,假如說,我連一個嬰兒也對付不了,那豈不就完了?” 歐陽業也搞不清楚駱駝究竟要使用什麼樣的詭計,他已經對駱駝有百分之一百的信任。遵從駱駝的吩咐。 駱駝說:“明天正午,在天氣正熱時,你告訴兩位老人家說得到醫院的消息。黃蘭馬上就要生產了,在炙日當頭時,每個人都是昏頭脹腦的,真的也會變成假的,假的也會變真,你只管請兩位老人家到醫院裡來,餘外的事情,就听由我的安排好了!”歐陽二爺要查根問底。 駱駝再說:“不必多問,反正就這麼辦!”
次日,果真的,歐陽二爺在正午時間,便向他的祖父和父親報告了。 在巴西地方的習慣,午餐之後,幾乎每一個人都得睡午覺的。 這兩位老人家聽得這個喜訊,立時喜出望外,因為歐陽家族的第四代已經有消息了,立時他們連午覺也犧牲掉了,整理了衣衫和歐陽業一同匆匆趕到了醫院。 駱駝做了總指揮。兩位老人家一抵步,馬上護士小姐用床車將黃蘭由病室推進了手術室。 兩位老人家曾先後到醫院來過好幾次,認得黃蘭是歐陽業作了孽的女人! 這時候,黃蘭正呻吟著。不久她便推進手術室去了,手術室內的房門緊閉。 在室外是可以聽得到產婦痛楚的呻吟,護士的安慰聲音,醫生的醫療皿器接觸聲響,甚至於他們的動作…… 兩位老人家在門外急得團團轉,歐陽業卻很擔心,因為駱駝始終沒有露面。 而這時候,駱駝安坐在手術室內,手抱嬰兒,在餵他吮奶,一面在聽錄音機,所有的聲息,全是由錄音機裡播放出來的。 搞這麼的一條錄音帶,駱駝也煞費苦心,他和醫生護士小姐們研究了一整夜,總算弄得天衣無縫。 不久,是孩子出了母胎後剪臍帶,撲粉,打屁股……“呱,呱,呱……”嬰啼之聲,那是錄音帶將結束時最得意的傑作。 “嗨!是男的?是女的?”手術室房門外的兩位老人家已經沉不住氣了,高聲地在房門外問。 駱駝立刻向護士小姐一霎眼,是時,護士小姐正和黃蘭在低聲細語地聊家常呢。 護士小姐得到駱駝的暗示,立刻趨至房門前,拉大了嗓子,以叱斥的口吻說:“急什麼?生下來的當然是人,不會是妖怪的!” 兩位老人家,急得可憐,在房門外直打轉,老華僑的心理,對生下來的孩子是男是女?似乎有著很大的差別,因為是男孩子的話,他的終生,姓歐陽了,若是女孩子的話,她在成年之後,或會嫁給異姓的。 這兩位老人家也甚為明白,全世界的護士小姐全有著相同的毛病,到必要時,都會有著一副相同的鐵青的臉孔!所以和她們計較也沒有用處。 “問問他,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 歐陽業的老祖父實在忍耐不下去了,向歐陽業央求說。 “當然是男的……”歐陽業心直口快,毫不加以考慮就回答了。 “你怎知道是男的?”老祖父問。 “對了,你怎會有這樣的把握,知道生下來的一定是男的?”歐陽業的父親歐陽榮也感到詫異說。 歐陽業自覺失言,連忙以雙手捶了搥胸脯,解嘲說:“憑我的體能,生下來當然是男的!” 老祖父叱責說:“別胡說八道,快問問看,究竟是男是女?” 歐陽業無可奈何,只有假惺惺地提高了嗓子問:“駱大夫!生下來的究竟是男是女?老人家急切地希望能知道啦!” 駱駝再次眨眼,讓女護士回答。 “是男的!”護士小姐同樣的拉大了嗓子怒氣沖沖地回答。 “有什麼好急的?馬上就可以給你們看到了!” 歐陽業便泰然地向他的父親和祖父說:“對不?我早告訴你是個男的!” 這兩位老人家是喜出望外了,歐陽勝人連忙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歐陽家算是有了後啦!” 不久,手術室的大門推開了,先走出來的是一位容貌敦厚的護士小姐,手中抱著一個健康,端莊的嬰兒,用布包紮著。 “看吧,這就是你們急切要看的寶貝!”護士小姐說。 歐陽業是早已經看過了,昨天就抱過這嬰兒好幾個鐘點。 可是那兩位老人家就喜得手舞足蹈的。 老祖父歐陽勝人不愧是個好心腸的人,他以為真的是那個不宵的孫兒扯下了爛污,把黃蘭害苦了,他很同情黃蘭的遭遇,立刻摸出支票簿,開出一張三萬元的支票。 “爺爺,你要幹什麼?”歐陽業忙問。 “這你就別管了!”老頭兒說著,撕下了支票,推開手術室的門便迳自進內了。 駱駝是當著門口坐的,兩個人正好迎個正著,歐陽勝人的突如其來,是十分意外的,幾乎拆了西洋鏡。 是時,黃蘭正和另一個護士小姐在閒聊著呢。好在接生所用的器具是齊備的,全在床前器皿架上擺著。就只差了血跡和生產的跡象。 同時,在駱駝的身旁還有著一隻錄音機擺著呢。 駱駝一急,連忙一聲咳嗽,提醒那位護士小姐和黃蘭的注意。 “老先生,你要幹什麼?”他拉大了嗓子問。 歐陽勝人一看駱駝的那副尊容,心中就是不樂。有錢人的氣勢也大,立刻以很不客氣的語氣說:“你是乾什麼的?” 駱駝忙答:“我是這裡的助理醫師!” 歐陽勝人盯了駱駝一眼,意思是瞧不出他也是一個醫生,便喃喃自語說:“真瞧不出!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你們這間醫院倒是樣樣俱全的!”隨後,他把那張支票交到駱駝的手裡,指著床上的病婦說:“這是我特地賞給那位產婦的!”說完,他老態龍鍾地調轉了身子,就又出了手術室了。 駱駝籲了口氣。打了個冷戰,說:“好險,幾乎露出了馬腳了!”他看了看那張支票,是三萬元。這和他原先打算敲詐歐陽業四萬元的數字,只相差一萬元,他相信歐陽業也不會吝惜那一萬元的。 那麼,黃蘭和那個“黑炭”兒子,也足夠可以過活了。 這時候,只聽得歐陽業的二老,樂不可支地拼命在逗孩子,護士小姐又假惺惺地禁止他們和孩子太過接近。 “阿業,我們抱著孩子就可以走了吧?”老祖父好像等不及就要抱孫子,向歐陽業催促著說。 “當然,我只要稍把手續了了!”歐陽二爺慶幸著西洋鏡未被拆穿。趕忙進了手術室,向駱駝再三道謝。並說:“還有應該付的錢,請明天通知我,實在說,你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我不知道應該如何感激你是好!” 駱駝說:“這裡的事情有我,你還是快和兩位老人家回家去享'四代'的天倫之樂吧!”於是,歐陽勝人一家“四代”,歡天喜地乘汽車走了。
望鄉園的老主人為了慶賀老家的“第四代”誕生,居然大排筵席,開有八十餘桌,居住在巴西的親友以及望鄉園的員工一律統請。場面熱烈非凡。 還把嬰兒炫耀公開展覽於大眾之前。 在巴西也有若干的僑報,歐陽勝人祖孫三代都是巴西的華僑聞人,好事的新聞記者把歐陽老家第四代誕生的新聞大登特登,還刊出了新聞照片。 本來,這齣“換嬰案”應該是結束了。但是報紙上刊出了新聞照片,卻又給歐陽二爺惹來了煩惱。 原來那個肺病鬼姜四維在歐陽二爺特別賞給了他兩萬元之後,就發覺到歐陽二爺非常面善,好像是在那兒見過的。 歐陽老家的第四代誕生宴親朋的照片在報紙上刊登出來,那些照片自是包括歐陽勝人、歐陽榮、歐陽業,和那個嬰兒全有的。 歐陽業是“名男人”,名男人有了孩子又沒有母親,新聞記者繪形繪色的報導,使這件平凡的新聞“多姿多彩”,引起社會注意,並又把歐陽二爺平日間的生活是如何的奢侈也加以渲染。姜四維無意中看見報紙,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收買嬰兒的乃是富甲一方鼎鼎大名的望鄉園地主歐陽老家的第三代,歐陽業是也。他收買了他的嬰兒,當做歐陽老家的第四代……。 由於歐陽業的出手闊綽,姜四維兩夫妻頓起了惡念,這也是窮極無聊,貪得無厭的做法,夫妻兩人竟實行向歐陽二爺敲詐勒索了。 初時,敲的是小數目,歐陽二爺敷衍過了,在後胃口變大,使歐陽二爺窮於應付。姜四維夫妻向歐陽業要脅,是要向他的父親和祖父揭發那個所謂“第四代”的嬰兒是歐陽業向他們夫妻購買的棄嬰,完全是矇騙兩位老人家的! 歐陽業的生活雖然荒唐,但對長輩甚為孝順,不免焦頭爛額了。 駱駝自以為做了一件完滿的雙料好事,歐陽老家有了“第四代”,黃蘭和她的“黑炭”孩子一輩子的生活不用發愁了,他便打算離開聖保羅城,到聖多斯海濱去遊玩。 由於將快要離開聖保羅城,查大媽和彭虎等需要到處買一些當地的土產或紀念品,夏落紅卻是到處留情的,在這些日子之中又和一個舞廳裡的歌女打得火熱。這些都是錢鈔作祟,反正花的都是孽障錢,怎樣來就怎樣去,至搞光為止。 駱駝一個人閒著無聊,到處亂逛,無意來至花街,發現一間並不高級的脫衣舞戲院,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進去看看“黑腿”也好,心中想著,便購了票進場。 假如是在法律禁止看跳脫衣舞的地區,物以稀為貴,生意必然興隆,主持人大發其“脫衣財”!若是一經公開,就平淡無奇了。 巴西接近在赤道線下,稍微偏僻一些的地區,婦女們根本是天然裸著上身的,所以脫衣舞這玩藝並不行其道。 這間脫衣舞戲院內冷淡得出奇,小貓三五隻,台上無精打彩台下也毫不動容。 那些來欣賞“黑腿”的幾乎多是華僑礦工、農工,“三月不知肉味”找尋刺激來的。駱駝剛坐下,便有人趨過來指著他的鼻尖,神色緊張地說: “啊喲,你還在這裡欣賞'黑腿'呢!我們的老闆到處尋你,幾乎要尋得發瘋了呢!” “怎麼回事?”駱駝問。 “歐陽二爺大概是遭遇了什麼困難……你且慢著,歐陽二爺已經關照過的,任何人發現你時,要立刻向他打電話報告!” 原來,歐陽業被姜四維不斷地敲詐,煩不勝煩,考慮到解鈴還需要係鈴人,所以便設法找尋駱駝。 歐陽業雖然和駱駝來往頗久,可是駱駝居住在什麼地方,他還從沒有查問過,這就是“荷花大少”做事的風格,通常有什麼事情,多是駱駝親自來找他,或是給他約好了時間地點。 自從“第四代”誕生的手續辦妥了之後,駱駝的踪影可不復見了。一旦要找尋這個怪人,可是真夠麻煩的。 歐陽二爺便發動了“望鄉園”的工人,凡是有人發現駱駝的下落的,一律賞給千元。這小子的運氣好,閒著無聊逛脫衣舞戲院,正好遇上駱駝。匆匆忙忙地跑去公用電話亭給歐陽二爺撥了電話。 “請你等著,二爺馬上就到!”他跑回來說。是時舞女脫衣,由台上脫至台下。 駱駝混騙子混了一輩子對此道還是感到陌生的,摒息凝神地靜觀表演。 只見一位健美的黑女,穿著粉紅色的夜禮服,隨著柔和的音樂旋律矯揉做作地,七擰八扭,先由白手套脫起,脫至襪帶,又惺惺作態地去拉夜禮服背後的拉鍊,愛脫不脫的,待拉鍊扯開了之後,剎時間,音樂的節拍驟變,似乎變成了蠻荒野人的響曲,以戰鼓為重……那位舞女把夜禮服一撕,分成二半,飛進後台去了,頓露出一身黑肉,曲線玲瓏浮凸,充滿了性感。她的舞步動作,也開始了瘋狂和淫佚,裂大了嘴,把頭髮披散了,乳浪臀波,拼命地搖曳,她的上身,是一截金光閃閃的鱗片胸衣,兩隻乳房像是經過幫浦打足了氣要蹦出來似的!下體更險惡,是一條串有金絲線的寸長草裙!一經幌動,是若隱若現…… 這黑妞,隨著音樂的節奏竟由台上舞至台下了,穿行在觀眾座位的走道之中,駱駝在畢生之中,見過荒謬的事情多了,對這種“新潮派”的脫衣舞,還是第一次,老傢伙的心聲也不禁蕩然。 到這階段,還不算“高潮”呢,據說還有最後的二脫。 忽而,有人在旁拍了拍駱駝的肩膊,駱駝回首一看,那是歐陽二爺,他是獲得那咖啡園的工人通知,特地由老遠趕來的。 “好哇,你倒躲在這裡享福,可把我害慘了……”歐陽二爺喘息著說。 “找我有什麼事嗎?別焦急,看完這最後的緊要關頭!”駱駝揮著手說。 “唉,這有什麼了不起呢?事情一了,我可以送你一打美女!”歐陽二爺說。 “唉,唉,一百歲不死,到處都是新聞,由此可見我在年輕時把青春浪費掉了呢!” “這樣說,你是臨老入花叢了!” 正在這時,那位黑妞做了最後的一個動作,雙手同時一扯,胸罩和三角褲齊飛,黑色的玉體,僅只剩下三朵金花了。在這剎那間,燈光也告滅去了,等到燈光復明時,那黑妞早不知去向。 駱駝懊惱不迭,在那最後一秒鐘的享受,視線被歐陽二爺擋去了。 “壓軸戲”結束了,舞台上也閉了幕,樂隊也奏出送客的樂曲。觀眾紛紛離座。 “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樣急切地要找我?”駱駝問。 “我被人接二連三地敲詐!”歐陽二爺答。 “誰敲詐你?” “姜四維!” “憑什麼?” “他在報紙上看新聞圖片,認出了我的相片,知道歐陽老家的'第四代',就是他的孩子!” 駱駝說:“這也沒什麼大不了,你是經過正當的手續,花了錢領養的!” 歐陽二爺跺腳說:“他要向我的祖父和父親把事情的真相戳穿為要脅,這如何得了……?” 駱駝忽的哈哈大笑。說:“這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把孩子還給他,包退還洋便了!你還怕花這些的錢,買不到一個孩子嗎?” 歐陽二爺已經是六神無主了,氣急敗壞地說:“別給我裝瘋扮傻的,你自命為名滿天下的一大騙子,事情是由你而起的,你應該設法替我解決!” 戲院裡的觀眾都幾乎走光了。駱駝招了招手,和歐陽二爺走出了戲院,坐落在一間酒館之中。 駱駝讓歐陽二爺把經過的詳情細述一遍。 歐陽二爺便說出始末,在兩位老人決意要大排筵席歡宴親朋好友之後,新聞和照片連續刊登在報紙上之後,第四天,姜四維打電話來了,約他見面。 當見面之後,姜四維把歐陽二爺多餘贈送給他的二萬元支票實行退還,只要求歐陽二爺做好事退還那個嬰兒。 姜四維說得非常的漂亮。錢是另外回事,骨肉還是骨肉,他們夫妻經過再三商量之後,決計無論如何的困苦,一定要把孩子撫養長大成人……。 經歐陽業說好說歹,另外再加補送給他們二萬元,事情算是平息下去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姜四維的電話又來了,說是他太太的意思,要每個月索取一萬元! 歐陽業討價還價之後,又說好了以一言為定,每個月另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