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夜夜夜驚魂·第1季

第9章 靈棺

夜夜夜驚魂·第1季 庄秦 11180 2018-03-22
靈幡高高揚起,白色的紙帶隨風飄舞。簡易的防水布搭就的靈棚正面,金童、玉女兩個半米高的紙紮小人迎眾而立。一輛紙紮的馬車、一頭健壯的紙牛後面即是供桌,各式的窩頭置於案上,再後則是一口暗紅色松木棺材,棺材上書:大夢一場。 哀樂奏響,孝子賢孫們大放悲聲,直至入夜時分,院子裡才慢慢地靜下來,最後只剩下三個守靈人。 三人守著棺槨,心裡都有點兒發慌,夜裡又冷,三人就在棺槨前面燃起一堆篝火,喝起了小酒。子夜時分,只剩下酒量大點兒的李旺還算清醒,一陣風刮過,他微微打個冷戰,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腦海中一個恐懼的念頭閃過,不由自主地向靈棚裡掃了一眼。 昏暗燈光下的靈棚裡滲透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金童、玉女兩個紙人慘白的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高大的紙馬、紙牛於珠簾背後,睜著一雙大眼睛向外窺視,使他愈加地不自在。

他回過頭,突然一聲清脆的馬鳴自靈棚里傳了出來,敲響了他的耳鼓。李旺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他走過去,壯著膽子輕輕拍擊了一下馬背,又是一聲嘶鳴傳出。 “該死的紙紮鋪,也真能想招,居然把電子用到了這上面。” “好玩!好玩!”一陣鼓掌聲伴隨著稚氣的孩童聲,也在這時響了起來。李旺不禁暗罵紙紮舖的老闆不是東西:“開什麼玩笑,金童、玉女裡怎麼能放這種發音器?”忽然那稚氣的聲音“哎喲”一聲,李旺走出靈棚,只見玉女被風吹倒在地上,他走過去把它扶了起來。奇怪的是,這麼動它,紙人並沒有再次發出聲音,李旺很奇怪,輕輕搖了搖,但紙人仍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李旺加重力道,哧的一聲,竟然不小心把紙人的手臂撕了下來。

“哎喲!”紙人發出一聲輕呼,明亮的眼珠子微微轉動,似乎惡狠狠地註視著他。 李旺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伸出顫抖的手,想再次確認一下,可是他的手還沒碰到紙人,就听到了它的聲音:“讓開……”他猛地退後一步,仔細地打量著它,紙人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即使有電子也不可能隨著感受而發出正常的對白。李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紙人的斷臂裡面空蕩蕩的,似乎還能看到微弱的燈光。靈棚裡的紙馬也不合時宜地嘶鳴起來。李旺幾步走到同伴的身邊,猛地晃動他們的身子,但他們睡得跟死豬似的,一動不動。他回頭望向靈棚,裡面呼啦啦地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動了起來。 李旺的心弦繃得更緊了,抄起手電筒,又戰戰兢兢地走了進去,棺材被兩個方凳架起半米高,他發現那下面正有一個小孩兒偷偷地爬了出來,懷裡還抱著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在他懷裡,兩隻靈動的眼睛一片明亮。李旺的手電照過去,才看清楚那是死者高佔義的孫子小亮,他懷裡正抱著一隻貓。

“或許剛才的話就是他說的。”李旺暗想,心裡總算出了口長氣,陰沉著臉斥責他:“小亮,你在這兒做什麼?” 小亮的目光直愣愣的,兩隻原本明亮的眼睛裡隱藏著一片黑暗,喃喃地說:“奶奶說過:只要貓從棺材下面走過,爺爺就會活過來……” 李旺一愣,他也聽說過貓狗換氣的事,畜生從棺材下面走過,屍體會吸收動物的靈氣,發生屍變。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小亮懷裡的貓一聲怪叫,以極快的速度從棺材下面躥了過去,接著跑出了大門口。李旺一時間幾乎呆住了,他看到小亮臉上泛起一種難以言說的詭異的笑容。 “胡鬧!”李旺大聲斥責著,另兩名同伴也被吵醒了,走到他的身邊,李旺將事情簡略地跟他們說了,三個人轉向棺材。 剎那間三人的胸口彷彿受了一記重錘,一起呆住了,緊緊地盯向供桌前面的那片空間。

那是一塊黃布,覆蓋著整具棺材,守靈的除了李旺之外,另外兩個人,一個叫李悅,是李旺的兄弟,另一個因心術不正,背地里人都叫他大老黑。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瞪眼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靠近棺材。大老黑一把將黃布扯了下來,眼前的景象頓時讓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人的臉顯得有些猙獰,雙眼圓睜,佈滿了血絲,一手停在半空中惡狠狠地指著前方,正對著李悅。李悅臉色蒼白,上牙緊緊咬著下唇,鮮血自齒唇間慢慢滲出,但他兀自不覺得痛似的盯著老人的指尖上面殘留著的一些血跡。三人不敢有一絲異動,唯恐把他驚醒過來。過了好一會兒,老人僵硬的肌肉沒有出現一絲顫動,三人稍稍安心,唯有小亮顯得很失望。 兩名同伴長吁了口氣,大老黑說:“我們還是把棺材蓋上吧!不會有事的。”

話聲剛落,呼的一聲,老人懸空的手臂突然跌落下去,軟軟地砸在胸前。三人再次繃緊了神經。 “爺爺活過來了……爺爺活過來了……”小亮高興得一邊跳一邊叫著。 靜寂的夜,風有一陣沒一陣地吹著,偶爾帶動紙人、紙馬身上的“機關”,發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三個人在靜寂中等待著,小心提防著,過了半盞茶時光,老人始終沒有動靜,大老黑髮了狠說:“棺材蓋呢,趕緊蓋上。” 說完三人一齊怔住了:“棺材蓋?入殮的時候不是把棺材蓋得好好的嗎?那棺材蓋呢?誰把棺材蓋搬開了?”棺材蓋是厚實的松木所做,少說也有二三百斤,顯然小亮一個人是無法搬動的,但三人找遍了靈棚內外,卻始終沒有見到棺材蓋的影子,三人面面相覷,一種不祥的預感瀰漫在三人心中。

經這麼一鬧,三個人誰也不敢再睡了。隨口說著幾句笑話壯膽,吃些果品點心,都小心翼翼地看著,每個人的心裡都是沉甸甸的,彷彿大難即將臨頭。 李悅心情異常沉重地說:“我有一種預感,我好像就要死了。” 李旺和大老黑的心都是一緊,李旺責備他不要胡思亂想,大老黑是個渾人,怒道:“我就不信邪,要是真有鬼,我就抓住他,明天給你們燉鬼肉吃。” 他說得雖然搞笑,但是誰也沒能笑出來。 砰,砰,遠處傳來兩聲劈斫木板的聲音。 “喵嗚……”驀地一聲貓叫在三人身後響起,三人全身一震,都聽出這聲貓叫有些異常,似是慘嚎,淒厲而尖銳。 三人聽出聲音就在大門外,但望過去,那裡是一片漆黑,誰又敢過去探個虛實? 腕上的表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時間慢慢消逝,此時已經過了零點,就在那聲慘厲的叫聲過後,大門外傳來了輕輕的異響,一隻貓像是從黑暗的地獄裡走了出來,它的後腿似乎傷著了,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三人馬上堵住靈棚門口,以防它再次從棺材底下穿過。

那隻貓停住腳步,凶狠地看著他們,充滿了敵意。 李旺仔細地看了一下它的傷腿,那條腿幾乎被什麼東西壓扁了,骨刺都穿透了皮毛,紅艷豔的,讓人不忍多看。 三人幾乎屏住了呼吸,過了好一會兒,那貓才懶洋洋地進屋去了。三人又坐到火堆旁,李悅的臉色慘白,只覺一陣內急,可能是嚇的吧!他強行忍了好半天,但上廁所的感覺卻沒有消退,反而愈加強烈。 終於他在大老黑的陪同下,匆忙地走進廁所,這裡是山區,廁所不像城裡都建得跟個房屋似的。廁所是個茅草屋,就在靠山的一個角落裡,離院里大約有幾百步。李悅一頭鑽了進去,直到他蹲下去的時候,他才感覺到哪裡有點兒不對。 “嗯……好臭……”一聲輕輕的話語傳進他的耳裡,寂靜如水的夜,彷彿被人投進一顆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李悅顫抖著問:“大老黑,剛才是你在說話嗎?”

大老黑沒有回答,茅房外面一點兒聲音也沒有,漆黑的廁所裡面伸手不見五指,李悅只感覺頭皮發炸,死寂的夜裡,門口又有一個聲音嗡聲地說:“不是他……是我。”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李悅依然聽得很真切,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好像自己進來的時候,這個木門很厚,高有丈許,上寬下窄,漆著一層油光閃亮的暗紅色的漆。 李悅猛地明白了這是什麼東西,他提起褲子,褲帶也來不及系,用力地推向門板。 但是那門板很厚、很重,他連使了幾次力都無法將它推動絲毫,這個茅草房,四周都是用巨大的石頭砌的,又用水泥勾邊,雖然石塊的邊緣清晰可見,但沒有工具是根本撬不開的。李悅想放聲喊叫,可是喉嚨突然間被什麼東西扼住了似的,發不出一點兒聲響,這讓他的心冷到了極點。

茅房一共就兩平米不到的地方,中間是一個大糞坑,李悅忽然想到老人們說邪靈最怕污穢,心念動處,急忙抓起一把糞便塗向門板,隨即整個人撞了過去。 “砰”,門板向外撲倒,傳來一聲悶響,大老黑就坐在門板前的一塊石頭上,伴隨著他的一聲慘叫,李悅一下子衝了出來。大老黑被門板壓在底下,只露出了半邊頭。李悅清晰地聽到他痛苦呻吟的聲音,看到他嘴裡像箭一樣噴射出來的鮮血。猛的一聲喊:“快來人啊,死人了……” 當李旺等了很久都沒見到他們的時候,終於決定叫上人去找一下,大老黑死了,是被重物砸死的,李悅在一處房角被人找到,但已經瘋了,只是壓死大老黑的門板卻沒有了踪跡。 由於棺材蓋丟失,沒辦法,只好第二天找木匠重新做了一個。

木匠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叫張材,手藝不錯,很快就做好了一個棺材蓋。 三天后,總算是順利地出殯了,李旺回到家裡,已經嚇壞了,總覺得有什麼東西隱匿在黑暗的角落裡跟踪著自己。 他白天不敢出屋,晚上早早入睡,這天夜裡他迷迷糊糊地聽到一陣叩門聲,然後就听有人說:“多一個,我用不著,送給你吧!”猛然從夢中驚醒,伸手摸向身邊的妻子。但並沒有人,李旺又是一驚,這才想起妻子回娘家去了,明天才能回來。屋裡開著燈,不是很亮,他驚慌地四下打量一眼,隱隱地看到衣櫃側面的黑暗裡,像是有一個白色的東西。 他不敢細看,埋頭再睡,背後嘩嘩地輕響著,一股冷意直透過背脊,侵襲著他的身體,他感覺到有個人正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試圖挨近他的背後,那冷意也越聚越濃,彷彿一下子從七月天變成了數九隆冬,後背上傳來一下輕輕的拍打。 那慘白的影子慢慢地在他的腦海裡擴散,他忽然覺得有些熟悉,忍不住回頭偷瞄了一眼,就在這時聲音驟然消失,衣櫃後面的白色東西,仍然在原來的位置,沒有絲毫移動。李旺終於籲了口長氣,他想抓起被子,聽見嚓的一聲輕響,感覺怪怪的,急忙回過頭。 李旺彷彿給一根釘子釘在了炕上,倒吸一口冷氣,慘白的臉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炕上有一個毯子,如今在毯子裡卻躺著一個紙紮的小人,和他並肩而睡,高約半米,乾癟慘白的臉上,兩道重重的墨畫眉毛,上身穿著小花紙紮就的偏領小襖,下面則是一條綠色的短褲,而它的一條手臂被抓斷,正拿在他的手上。斷臂裡面空蕩蕩的,透著微弱的光,似乎是因為傷痛而扭曲的小臉,正惡狠狠地瞪視著他。 李旺匆匆環視一遍屋裡,昏暗的燈光,淡黃的簾子,剎那間他竟莫名地找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像是又回到了那間靈棚。 李旺猛地起身,推開門衝了出去,冷不防在門口被絆了一跤,他猛地想起在半睡半醒的時候似乎有人向他說了一句:多一個,我用不著,送給你吧! 他爬起來,走到近前看了一眼,那是一個暗紅的木板,厚約半尺,一頭寬一頭窄,寬的一頭是個完美的弧形,上面還有四個字。李旺壯著膽子看了一下,上面寫的是:“大夢一場”。 沒錯,就是這個棺材蓋,“啊……”李旺大叫一聲衝進了夜幕,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貓叫,一隻大號狸貓站在棺材蓋不遠處,兩隻發著凶光的眼睛,與棺材蓋對峙著。 李旺深一腳淺一腳地逃著,他也不知要逃到哪裡才能算是安全,他只記得往莊里跑,往人多的地方跑。 可是他在慌亂中沒有發現原本崎嶇的山路卻漸漸變成了“坦途”,永遠走不到頭的坦途,路的一側原本是一人高的院牆,但現在已經變成看不到頂的峭壁。他也不知跑了多久,直跑到筋疲力盡,一跤摔在地上,他驚慌地四處張望才發現這本應該熟悉的道路卻在突然間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路的兩邊沒有人家,一面是絕壁,另一面黑糊糊的,他拾起一塊石頭拋過去,很久很久都沒有聽到回音。這裡似乎是一個高山上的棧道,他猛地想起一個地方,心下不由暗問自己:“不歸路,我怎麼到這兒來了?”他極目遠眺,依稀看到前方有兩隻白色的燈籠,發出綠油油的光芒…… 不歸路是古代遺留下來的一條棧道,不知道原來叫什麼,年久失修,附近的人很少會走這條路。據說棧道中有鬼,走上這條山路的人很少有人能活著回去,因此當地人才給取了這個名字。 峭壁、絕崖,那是無論如何無法行走的,可是回頭,李旺望了一眼身後黑漆漆的路,卻拿不出一絲勇氣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聲音來自背後,他似乎是看到了一絲希望,完全沒有想到那聲音詭異得有點兒不像是人類所發出的聲音。 李旺快步迎了上去,他拼命地狂奔,按道理那個聲音應該是迎面而來的,不知為什麼又折回,那聲音總是在他身前二三十步的地方響著,無論他怎麼努力,始終看不到前面的那個人。李旺又追了一段路,身後綠油油的燈籠漸漸隱入黑暗,道路上一片漆黑,他差點兒撞在一堵牆上,那平坦的道路突然來了90度急轉彎,路面與牆壁恰恰形成一個直角。但腳步聲卻來自牆外,聽聲音依然僅是二三十步的樣子,李旺猛地轉過身,他看到了一個高有丈許的黑糊糊的東西,直立在那裡,似乎一直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李旺不知是嚇傻了,還是出於好奇,竟然緩緩地向那黑糊糊的東西走了過去…… 一步、兩步,就在他走到近前,手快碰到那黑糊糊的東西時,那東西直壓了下來,將他的頭和臉,還有身子,完全地籠罩在下面。 李旺被砸昏了過去,當他稍稍恢復點兒意識的時候,迷迷糊糊地感覺到自己躺在一塊硬邦邦的木板上,身子成45度角傾斜,正慢慢地向前移動著。他只聽到木板下面隱隱有一個聲音在念叨著:“我要背你回家做客。” 李旺一陣緊張,又暈了過去。 “布穀,布穀!”“哇哈哈!”…… 漆黑如墨的夜色裡,布穀鳥哀怨淒涼的叫聲夾雜著貓頭鷹的坏笑,籠罩著山谷。 左為後嶺,右為後山,兩座山仰首立於兩戶人家之後,因而得名。山脈長僅數里,便相匯於一處,中間形成一道山溝,名為倭瓜溝,溝裡有幾塊農家地,靠山坡的一處平地上,聳立著幾處土墳。墳墓上大多蒿草茂盛,唯有一座寸草未生,兩根秸稈折成“n”字形插在墳上,前面擺了兩個大花圈,紙片在靜寂的夜里瑟瑟發抖。這就是新埋葬的老人高佔義的墳墓。 尺桿子敲擊著山石,發出有節奏的撞擊聲,張材被邀請到鄰村預做棺材。山里不同於城裡,隨時都有棺木買,山里的老人知道自己終有要用到棺木的那一天,所以有點兒錢的人大部分都在自己健康的時候就把棺木預做了。張材忙了一天,晚上喝了點兒酒,又玩了會兒牌,等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山里沒有車坐,來往大多要靠一雙腳,因此走山路就成了一條捷徑,只是晚上的深山里,沒有點兒膽量是不敢走的。 (尺桿子:即一種木尺,兩根同樣長的木條合在一起,在一頭打上孔,可以張開,也可以合上。木匠行里這種尺的製作方法很講究,時辰日子都是固定的,不能隨便亂造,而且孔的兩側必須用銅錢做墊,據說可以避邪,所以很多木匠都喜歡拿它做拐杖用。) 張材翻過山梁,緩緩走進了倭瓜溝,這里新埋了死人,山溝溝裡顯得格外瘆人,尤其這段路還要穿過一片墳塋地。 張材走過去,幾點藍綠色的火焰從墳墓裡鑽出來,聚攏在一起,慢慢朝著張材身後飛去。張材加緊了腳步,完全沒有註意到身後的異常。火焰忽然加速,帶起了風響,張材猛地回頭,火焰自張材的耳旁飛過,打了幾個旋,砸在高佔義墳前的花圈上,轉化成明火,花圈迅速地燃燒起來,張材走近幾步,就見一隻大個兒黑貓在那裡拼命地扒土。張材很奇怪,過了一會兒,就听到一陣奇怪的聲音,仔細聽了聽,竟然發現紙燃燒的聲音裡夾雜著一種砰砰聲,聲音十分輕微、沉悶,若不是夜裡寂靜又加上仔細傾聽、辨別,絕對不會發現。 那聲音彷彿來自於地底,震得墳墓上的土一顫一顫的。 “難道是高佔義這老小子詐屍了?”張材聽說棺材蓋無故失踪的事,不禁無奈地想道,搖搖頭不在意地笑笑,轉身繼續向前走去。黑貓一下子躥到他面前,盯著他“喵嗚、喵嗚”地叫了兩聲,回過頭又繼續扒土。 身後花圈漸漸燃盡,裡面的聲音愈發清晰,張材轉回頭又看了看墳墓,腦中一個大膽得幾近瘋狂的想法冒了出來:“這老小子要是真成精了,會是什麼樣?”藉著酒勁,張材用尺桿子扒了扒墳上的土,感覺動靜愈加大了。壘墳都是用黃土,黃土本身有一股黏性,好在是新墳,土壤還算鬆軟。張材用手挖了很久,裡面的聲音漸漸弱了,再挖了一會兒,土裡現出一角紅色的木板來,張材沒害怕,心裡反倒挺高興:“終於露出棺材蓋了。”這時聽裡面有人在叫著什麼,聲音十分輕微,聽不出說的是什麼了。 再往下挖了二十多厘米,整個棺蓋都看到了,張材往下摸棺縫,發現棺蓋沒有蓋嚴,裡面的話語也清晰了許多…… “救命啊!救命啊……”聲音從棺材里傳出,鑽入張材的耳朵,他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吼道:“靠,救你?死人還要人救?你當我喝多了啊?” 棺材里道:“大哥,求求你,救救我,我沒死啊!”聲音打顫,話說完了卻帶著一股奇怪的沉悶回音。 “拉倒吧,沒死你爬那裡玩啥去了?”張材不依不饒地道。 棺材裡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放聲大哭,聲音十分淒涼。 張材暗自得意:“哇!我把鬼都給欺負哭了?這回可有得說了。” 棺材裡哭了一會兒,說:“大哥,我真沒死,我不是高佔義,我是李旺啊……” “坦途、峭壁、絕崖、山澗、白色的燈籠、綠油油的光線,還有……會動的棺材蓋。” 李旺發洩般將晚上所遇到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張材似乎讓好奇戰勝了恐懼,他不經意地走在棧道上,尋找著李旺說過的那些“佐證”。 此時已經是凌晨三點鐘,張材走了大半個小時,也沒看到有什麼白色的燈籠,正當他想要放棄時,一股冷意從脊梁骨直刺入腦髓,他隱隱感覺到有什麼不對來。 他回過頭,四周靜悄悄的,風灌進嘴裡,稍微有些涼意,似乎沒有什麼不對。駐足片刻後,再次前行,那股冷意很明顯地迅速包裹著他的身心。張材打個冷戰,這時他隱約聽到了一個聲音。 聲音很輕,有點兒像人走路時發出的腳步聲,張材沒有回頭,加快步伐,快速地向前奔走,身後的腳步聲也驟然急劇,走了不知多遠。張材漸感體力不支,腳步也不由變得有些緩慢,他側耳傾聽,但身後的腳步聲也變得輕微起來。他再次回頭,發現兩個龐大的黑影就站在身後,張材倒吸一口涼氣,問道:“兩位兄弟這是要到哪裡去啊?”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話,張材見他們沒有靠過來的意思,心裡暗鬆了一口氣,將尺桿子夾在腋下,從懷裡取出一個煙盒和一沓裁切好的菸紙。將菸紙斜折個梯形,倒了些菸葉在上面,不知道是冷,還是嚇的,兩手總是控制不住地發抖,幾次都將菸葉抖掉了,捲了好半晌,才弄出一根成品來。張材點燃了,忽然想起了什麼,將煙放在地上,又捲了一根,同樣點燃放在地上。原來鄉間有個傳說:香、煙不分家,可以敬鬼神。張材口裡說道:“兄弟身上不帶冥錢,敬二位兩根香煙,大路很寬,吸後各走一邊。”邊說邊往後退,兩個黑影慢慢靠近,小小的煙火升起一人多高,隨著風的吹拂,輕輕晃動,兩個光點也是忽明忽暗地亮著,一股濃重的煙草味撲入鼻中……張材又往後退了幾步,揀一個草叢深處鑽了進去。冷不防一腳踏進個坑里,後腦撞在石板上,當場暈了過去。 “喵嗚……”尖厲的貓叫聲將他喚醒,張材睜開雙眼,眼前依然黑漆漆的,他打燃汽油火機看了下手錶,此時是凌晨四點鐘,他暈了已有大半個時辰。 張材爬起來,後腦依然劇痛,用手輕揉了揉,感覺沒有出血,只是多了一個包子大的包。 “喵!”隨著一聲尖叫,有道黑影從他身邊躥了過去,張材猛地閃身讓開,迅速地打亮了火機,隱約看到一隻肥大的瘸腿黑貓向前面跑去,正是李旺說發現燈籠的方向。張材猛然憶起救李旺的時候,這隻黑貓也曾出現過,要不是它扒開墳上的土,也許自己還發現不了被埋在墳中的李旺,後來救出了李旺,這隻貓就不見了,想不到它又出現在這裡。 張材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這隻黑貓的出現,又…… 張材果斷地跟在貓的身後,快速地向前走著,那隻貓似乎發現了有人在跟著它,就像是領路的一樣,始終沒有脫離張材的視線。山坡越來越陡,棧道已經被荒草鋪滿,幾無道路可尋,兩個白色的光點出現在遠方,隨著距離的拉近也越來越清晰。張材停住腳步,深吸了一口氣,他此時已經辨認出來了,那是兩盞白色的燈籠…… 兩個燈籠之間,闢出一個洞口,風像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晃動著燈籠,盪散著微弱的光芒。兩個燈籠和一個洞口,三者合成一個完整的畫面,那是一張臉,一張不規則的臉;兩盞燈籠恰似它的兩隻眼睛,靈動而無生氣;巨口裡漆黑一團,彷彿正等著吞噬掉一切靠近它的人。 張材走到近前,暗吸了一口冷氣,緊緊地握住唯一能倚靠的憑仗——傳說中能避邪的尺桿子。 “喵……”黑貓發出一聲尖叫,兩顆白色的獠牙在黑夜裡尤其顯眼。它緊盯著洞內,躬起腰身,如發現獵物一般傾聽著…… 突然,它像離弦之箭一般射入了洞口,黑色的影子在洞口一晃便失去了踪影。 張材摘下一盞燈籠,小心翼翼地靠進洞口。燈籠是由白紗圍成,光線極暗,張材勉強能看出這是一個人工開鑿的石洞。石壁上鑿痕清晰可尋,說這裡是礦洞,但看石質,明顯的不是。張材暗自猜測著,冷不防“啊”的一聲慘叫從裡面飄了出來,那聲音虛無縹緲,十分刺耳。張材一哆嗦,加快腳步向裡面行去,水滴自洞頂滴落,發出輕微的叮咚聲,道路泥濘,十分難行,他轉了兩個彎,在黑暗的角落裡,忽然發現一個高有丈許的黑影。那黑影高度和路上碰到的極為相似,張材此時已經離它不足五尺,要逃已經來不及了,他怔怔地盯著那黑影,一動不敢動。雙方僵持著,過了好一會兒,那黑影始終沒有動,張材偷偷地將尺桿子向它探去…… “呼”的一聲…… 黑影急速地向張材頭頂壓來,好在差了寸許,帶起的風吹拂著張材的髮際,砰的一聲,黑影摔在地上。 張材移近燈籠,仔細地看了看,是一塊梯形木板,紅色的正面漆著一層油漆,整體略呈拱形,在木板大頭的一面上還寫著“大夢一場”四個金字。這種東西張材見過太多了,他強自鎮定,在心裡已經百分之百地肯定這是一具棺蓋。 棺蓋沒有完全落地,張材把燈籠放在地上,用力地抬起棺蓋,赫然發現棺蓋並沒有多重,顯然不是松木所製,下面壓著一個人,這個人被捆在棺蓋上面。張材試著叫了兩聲,那人沒有回話,張材曲膝將棺蓋壓在大腿上,用小腿的力量支撐著棺蓋,用手指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已經死了嗎?”手指停頓了很久,也沒有感覺到他的呼吸,張材這樣反問著自己。燈光忽然亮了起來,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人身上的血跡。張材正要仔細看看,但亮度只堅持了幾十秒,一股焦糊味衝進他的鼻孔。張材猛地醒悟:剛才放燈籠時沒有註意,以至於火焰燒著了白紗。隨著火光的消逝,張材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張面孔,依稀感覺這張面孔有點兒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是誰呢?張材想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心裡猛地一抽,這張面孔和死去的高佔義居然很相像。乍驚之後,他稍稍鎮定了一下:兩張面孔雖然極為相像,但兩人的年齡卻有著明顯的不同,這個人看上去明顯要比高佔義年輕很多。 張材站起來,繼續向洞裡走去。 張材漸漸深入洞穴,前面透出一點兒微光,那是一個有著幾丈方圓的石室。 石室的正中擺放著一具棺材,棺蓋被掀開,閒置在一旁。棺材的正前方燃著一堆枯枝,一個四五十歲的人正背對著坐在火堆前,似是在仔細觀看著什麼,張材沒敢貿然進去。 “是我的,是我的了,終於是我的了。”那個人喃喃自語地說道,顯得有些激動。張材移開目光,猛地發現在他身側還放著一把刀,刀身上隱隱有些血跡,他心中一緊,手中尺桿子跌落在地,發出一聲輕響。 “誰?”那人猛地回過頭,一把抄起地上的刀,站了起來。 就在那人轉身的瞬間,張材已經看清了他的臉,這人也和高佔義有著形似的面孔,張材一眼就認出了這人是高佔義的大兒子高賓,而剛才那被棺蓋“壓死”的人,就是他的弟弟高朋,前兩天做棺蓋時都曾見過,只是一時情急,沒有想起來。 高賓手中握著一塊方形的東西,轉身的剎那,上面隱隱有流光閃動,像是一塊玉。他隨手將方形東西放入口袋,凶神惡煞地註視著前方。張材所處的角落比較暗,使他一時看不清狀況,張材向後縮了縮,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沉悶的砰砰聲,聲音越來越近,張材後背緊貼著石壁,緊張得一顆心怦怦亂跳。一個丈許高的黑影從他眼前移了過去,漸漸靠近火堆,拖出一條長長的背影。 “又是一具棺蓋。”張材暗自想著,忽然發現棺蓋背似乎有一個黑黑的人形影子。 “你為了一塊玉印,殺了這麼多人,連自己的父親、同胞的兄弟都殺了,值得嗎?”聲音來自那龐大的物體。 高賓的背脊發涼,冷冷地打量著眼前的東西,那是一塊暗紅色的棺蓋,但口音很熟悉:“李旺,你不用裝什麼清高,殺人你不同樣也有份兒?” “我有份兒?你以為我願意?我只是去看看大伯,誰知道你們兩兄弟在謀殺親父,我要是不答應跟你們合作,我活得了嗎?你們喪盡天良殺了父親,奪了玉印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殺了大老黑,他又知道什麼?你讓我在他們酒裡下藥,我下了,你們棺蓋也偷著毀了,為什麼還要殺人?” “不,李旺,大老黑不是我殺的,我們只是將棺蓋藏到了茅房,要不是你兄弟李悅推倒了棺蓋砸死了大老黑,也許這一切不會像現在這樣。”高賓歇斯底里地叫嚷著,停了一會兒,又說:“李旺,其實我們也不想殺你的,我們倆只想把你嚇瘋了,嚇得跟李悅一樣,誰知道你沒有,我們也是不得已……” “哼!”棺蓋哼了一聲,說:“你以為我這樣死了,就會讓大家以為是鬧鬼了,不會有人報警,是不是?” 張材驚駭地聽著這一切,眼前的事實讓他很難相信,高賓乘著棺蓋說話的當兒,臉色忽然變得陰沉,猛地沖向前去,一刀狠狠地刺向棺蓋。 “砰”,刀尖深入棺蓋,聲音瞬間停止,高賓近似瘋狂地嚷道:“要不是老鬼當過幾年兵,要不是老鬼硬要把玉印交給國家,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棺蓋慢慢向一旁傾倒,棺蓋背後的人影終於露出了身形,張材在後面看得清楚,李旺在後面解開繩索,他忽然想到:高朋並不是被捆在棺蓋上,而是他在背著棺蓋。 轉念工夫,李旺高舉著一把斧頭,奮力地朝著高賓的頭顱劈下…… “不!”張材大喊一聲,不顧一切地撲了過來,李旺側身避過,他直撲在高賓的身上。 高賓的頭已經被劈成兩半,鮮血濺了張材一身,他收勢不住,隨著高賓摔在地上。 “你……”李旺很是意外,隨即冷冷地看著他說道:“你怎麼在這兒?”張材狠狠地瞪著他:“你不用管我怎麼在這兒,你殺人了,知道嗎?” 李旺笑了笑,走到高賓身前,弓腰拾起一個方形玉塊,說道:“我當然知道,張木匠,我很感謝你從墳墓裡把我救了出來,但是你知道這個玉印的價值嗎?”張材冰冷地回道:“一個玉印就值得你殺人?” 李旺頓了一頓,搖了搖頭,說道:“你不知道它的價值,或許我從頭說,你就會明白了。其實當年發現這裡的不只高佔義一個人,還有我的父親,他們都當過兵,打過仗,仗打完了,聽說又要支援朝鮮,就合夥逃了回來。這樣他們心裡就有了一層陰影,一直感覺自己虧欠了國家。後來他們發現了這裡,撿到了一枚玉印,由於是高佔義先發現的,就交由他保管。” “直到前幾個月,我父親臨終的時候跟我說,這裡原來是明朝派兵阻截清兵的地方,有一位將領在修棧道的時候犧牲了,手下的兵將他暫時葬在這個山洞裡,並且殺了不少知情的百姓,使得這裡的人對這裡都產生了一種恐懼感。而且這裡也很隱蔽,不容易被人發現,他們想日後將遺體運回京都。但沒想到仗打敗了,手下死的死逃的逃,再也沒有人顧得上這裡。他希望我幫助高佔義將這個玉印交給政府。可是不巧的是,前幾天有個人來這裡收古器,我跟他大概說了一下,他聽了之後很感興趣,願意出二十萬的高價來收購,也許放在城市裡,二十萬不算什麼,但我們這些窮苦百姓,二十萬足夠我們生活一輩子了。我當晚悄悄地溜進他們家,誰知道這兩個混賬兒子竟然正在謀殺親父,好,既然你們敢干,我當然也不能不分一杯羹,可是我沒想到,他們居然連我也要殺。” 李旺說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雙眼忽然透出一抹凶光,說:“接下來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吧?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不能心慈手軟,讓你做個明白鬼,也算是我對你的報答。”他手中的斧頭再次揚起…… “喵……”冷不防一隻黑貓撲向李旺,弄得他措手不及,張材一把抓住插在棺蓋上的刀,乘隙向洞外衝去,李旺將黑貓抖落到地上,突然胸腹間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張材的臉已經貼近他的耳畔,輕聲道:“但是你不知道,收古器的人卻是我找來的。”李旺瞪大了眼睛,喉嚨裡發出啞啞的聲音,身體慢慢軟倒。 張材收起玉印,又把現場略微加工一下,那情形很像是高賓、李旺兩個人兩敗俱亡的樣子。當他感覺再沒有破綻的時候,迅速地離開了這裡。 回到家時,天已經快亮了,他疲憊地打開房門,忽然一扇“暗紅色的門板”擋住了他的視線,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門板忽然倒下。 “砰”,那“暗紅色的門板”仰天摔倒,將張材牢牢地罩在下面。棺蓋後面露出一個人來,這人蓬頭垢面,竟是嚇瘋了的李悅。他冷冷地看著張材嚥下最後一口氣,然後從棺蓋上踏過,突然放開了嗓門大喊:“快來人啊,死人了……”他一邊猛跑,一邊大叫,聲音漸漸遠去。 棺蓋仰躺著,露出裡面幾個鮮紅的字來: “我兒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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