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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諜戀花 王云燕 4525 2018-03-22
上海灘,日本人、偽政府、軍統、共方、黑幫,各股勢力都有,不要說能在這裡如魚得水,就算能把命保下來也算是不容易的了。嚴斯亮總結一條經驗:在戰場上,越怕死的就越容易死,越不怕死的就越不容易死。 他現在就好像做上標記的一條金魚,被放入金魚缸,日本人要靠他找到特派員。他終於明白了,那天和特派員見面,日本人都知道了,只是當時並不確定,因此錯失了抓他們的良機。因此,他要和組織斷絕聯繫才能保護組織上的人。儘管這樣做會讓組織誤認為他已經投敵了。 5月天氣有些悶熱,只有清晨的風透著一絲清涼,這讓嚴斯亮能頭腦清醒地思考一些問題。 鄂北戰役又開始打了,他多想請命帶一支部隊在前線廝殺,排兵布陣,打得小鬼子們哭爹喊娘。雖然中國軍隊和日本軍隊開仗,通常都是失利,但是,喜峰口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大刀隊,以及1938年2~5月的武漢空戰都讓人無比興奮。那一年,中國年輕的空軍與日本空軍展開了殊死激戰,多次空戰,連戰皆捷。很多老百姓聽到警報不是躲起來,而是爬上房頂,看畫著太陽的日本飛機怎麼折成兩段,冒著黑煙,從天上倒栽下來。

他彷彿看到自己頭戴緋弁冠,披著絳色的斗篷。風吹得戰旗獵獵,斗篷翻飛,偶爾會露出裡面青色的緞繡袞龍袍。戰爭就是血染征袍,戰爭就是大丈夫馬革裹屍,為國捐軀,英名永存。 可是現在,這一切將和他失之交臂。他被日本人抓到,又被放了,這意味著他要用一生去證明自己的清白,他不能再和組織聯繫了,他不能用上級的安全作為驗證自己能甩脫敵人跟踪的實驗品。他不能! 他忽然想起了他的那個朋友:杜月笙手下的紅人鄭英傑。 杜月笙是上海三大青幫頭子之一,他也是不願意做亡國奴的有血性的中國人。在淞滬會戰中,杜月笙以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名義組織上海市救護委員會,救護了抗日受傷軍民數万人。讓嚴斯亮記憶猶新的是那好吃的大餅。杜月笙得知駐守在四行倉庫的謝晉元團缺乏食品時,僅用了一天時間即向謝晉元團送去了20萬個餅。

作為上海各界抗敵後援會主席團成員兼籌募委員會主任,如果說他募捐,把自己的住宅讓出來作財政部“勸募委員會”作辦公地點都是在情理之中,那麼他損毀了自己的幾條大船就相當令人敬佩了。上海淪陷後,為了阻止日本海軍大規模溯江西侵,國民政府決定封鎖長江。杜月笙顧全大局,率先指令自己的大達輪船公司開出幾艘輪船行駛至江面鑿沉。在杜月笙的帶領下,其他輪船公司也紛紛響應,鑿船沉江,阻塞了長江航道,遲滯了日軍的進攻。 杜月笙和戴笠關係密切,他們共同創建了一支武裝游擊部隊——蘇浙行動委員會,配合正規軍參加抗戰。鄭英傑是蘇浙行動委員別動隊五個支隊中第一支隊的副司令。上海黑幫是任何勢力都不敢小覷的一股力量,為什麼不去投靠他們呢?嚴斯亮為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興奮,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嚴斯亮和鄭英傑雖然交往不多,但卻一見如故,分別多年,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得到他。 夜已深,李家為躺在床上,眼睛睜得滾圓,並無一絲睡意。方劍的話一遍遍在他腦海裡迴響。他想起日本人入侵中國以來,東三省、華北、上海、南京相繼淪陷,可是蔣介石卻還在重慶指揮國軍和日本人一次一次地在華中戰場血拼,這樣的精神的確令人欽佩。 蔣介石、汪精衛和自己,都在日本留過學,親眼目睹日本的強盛和國民的團結。反觀國內,一盤散沙,軍閥連年混戰,好不容易有了黃金十年,進行了一些基礎工業和交通的規劃建設,沒想到日本人來了,一切全部停頓。 自從國父逝世以後,蔣介石和汪精衛,一個有軍事實權,一個有黨內人脈,他們倆是一山難容二虎,分道揚鑣是遲早的事情。他欣賞汪精衛的學識才幹,汪精衛帶一幫兄弟從重慶出逃的時候,自己遠在香港,之後才跟隨汪精衛的,因此,蔣介石對自己的憤恨要少些吧。李家為這樣思忖著。

“你想什麼呢?”李太太忽然問話,把李家為嚇了一跳。 “你嚇死我了。” “你做虧心事啦?”李太太隨口一句話,正中李家為的心思。和白玉梅的私情、歸順重慶政府,這好像都是虧心事。 李家為翻了一個身,說:“快睡吧,不早了。” 黑暗裡,他輕輕閉上了眼睛,卻清晰地看到汪日密約——他也參與起草的一份重要文件,多少人想看到其中的內容,可是,這是絕密。他明白,那些條款之苛刻,比當年的二十一條更甚。將諾大中國變成了區區島國的附庸國,要是祖宗有靈,也要羞愧而死。 小野平一是非常小資的那種男人。他熱愛生活,喜歡喝咖啡,喜歡書法、攝影,而且他很愛惜自己的身體。不過,在軍中得胃病的人很多,打起仗來,能填飽肚子就不錯,還怎能有規律,有熱乎乎的東西吃呢?

仁心診所給他打來電話提醒他復診,雖然工作繁忙,他還是請了兩小時的假去看病。 日本人從小就有軍事方面的教育,日軍意志的頑強是全世界公認的,每一個日本人都有以一當十的軍事素養和決死的勇氣,而中國人沒武器沒錢,有的槍拉半天都拉不響。可是,日本軍人沒有想到中國軍隊的韌性是這樣好,中國軍人赴死的決心絲毫不遜於日本人。小野平一在戰場上親眼看到中國人用血肉之軀對抗著鋼鐵、砲彈,死後依然圓睜的眼睛裡還噴射著復仇的怒火,那景象深深地震撼著小野平一。 日軍遭遇到的是博大的文明古國的力量,就好像一個修行多年的老和尚,他站在那裡不發力、不抵抗,可是千鈞的力朝他身上打過去,又被反彈回來。 日軍從北向南,本來是三個月便可打完的仗,可是被迫從東向西追溯。在淞滬戰場膠著了三個月,中國的國力已經撤退到了四川盆地,那里山高水深。三年了,雖然中國的大片國土都在日本人的手裡,可是中國的西北還有眾多的軍隊,這次大本營備戰充分的湖北之戰,能縮短戰爭的進程嗎?他真的太想回家了,他心愛的姑娘美惠還在苦苦地等著他回家。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活著回到日本,娶她,和她生很多孩子,過上幸福的生活。

近來司令部的來往電報如雪片飛舞,但願走開的這幾個小時,長官不要有事情找自己,他對那家診所的印像很好——醫術高明,環境乾淨。 他穿著西裝走在上海的大街上,看起來應該和中國人沒什麼分別。剛走進診所,就有一個漂亮的護士小姐在門口迎接他了,服務真好啊,小野平一心裡感嘆道。 護士小姐把他帶入了二樓內科專家診室,晚上7點,這個時間,本來診所只有值班的醫生了,不過,出於對他的重視,曹良醫生親自在這裡等他,見他進門,立即起身熱情地和他打招呼:“小野君,您來了。” 良民,這才是良民,小野平一心說。 曹良簡單地問了一些他平日的飲食起居,就讓他躺下來做個手壓檢查,按到局部,有痛感,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太陽穴也有痛感呢,他忽然意識到一把手槍正對著自己的太陽穴,緊緊地抵著。而曹醫生依舊在檢查著他的肚子。小野平一立刻去掏隨身攜帶的手槍,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手槍已經被拿走了。

“我可以起來說話嗎?”小野平一用不太流暢的中文說道。 手槍稍微移開了一點兒,他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還沒坐穩,他的雙手就被綁在身後了,動作熟練,是曹醫生幹的。小野平一真後悔對他這麼信任,也後悔居然相信中國人開的診所。 這時候,他才看到站在曹醫生旁邊的那個拿槍對著自己的人,高大帥氣,與其說是抗日分子對他舉槍,不如說是電影明星在拍戲。 “委屈小野君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牛寶軍的溫和讓小野平一大跌眼鏡。 “你們是重慶的,還是延安的?還是?” “看來你對我們中國的情況很了解啊!感興趣的東西,都會去了解對嗎?這是美惠小姐即將結婚的消息。” 說著,牛寶軍遞給小野平一一張日本的《讀賣新聞報》,是上個月的,上面說,著名演員美惠小姐將嫁入皇族,婚禮定於5月2日。

報紙很舊,不過字都還清楚,5月2日,不就是今天嗎?難怪自己今天身體不適,原來是心電感應所致。此時此刻,美惠的身邊應當賓客如雲吧,他的美惠,不,這不是真的,和美惠結婚是他的夢想啊,是愛的力量支撐他在彈雨紛飛中不斷堅持著,可是,事情怎麼會這樣呢? 小野平一忽然覺得世界變成了一片空白,不禁哭了起來。 “你們怎麼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冷靜了一下,小野平一問道。 “我剛才說了,感興趣的事情都不難辦到。” “為什麼你們要相信我,我要是不答應怎麼辦?” “就是這場戰爭才導致你們勞燕分飛的,難道閣下不想早點結束嗎?” “我當然想,只要你們放下武器,實現大東亞共榮,戰爭不就結束了嗎?”

“請你記住,想統治和奴役另一個民族,這是永遠辦不到的,戰爭結束的唯一可能就是你們撤出中國。你們在中國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罪孽深重,你難道不想為他們贖罪嗎?” 牛寶軍的話勾回了小野平一早已沉淪的靈魂,是啊,他親手殺死了無數的中國人,結果,他的女人卻被別人搶走了,這也許就是報應。 在小野平一眼神迷惘的時候,牛寶軍拿著相機對著他一陣亂照,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日本人不是慣於此道嗎,那麼我們也不妨如此仿效。一個被捆綁的帝國軍人,可想而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這照片如落到他的老大手裡,恐怕他也吃不了兜著走了。 “你們幹什麼?”小野平一下意識地反抗著。 “你必須和我們合作,你沒有選擇。”

日本軍人沒有俘虜的概念,他們的武士道精神崇尚要么殺死敵人,要么自己殉國,能為天皇效忠是無上的榮譽。而珍愛生命的小野平一不得不屈從命運的安排。也許,他不配做大和民族的後代,在被黑布蒙著眼睛,被放到一個空曠地方時他仍然這麼想。 牛寶軍和曹良放下小野平一後,立即鑽進汽車離開了。 曹良一邊開著車,一邊問道:“我們要離開那個診所嗎?” 牛寶軍拿出一枚硬幣,問:“你要哪面?” “大頭那面。” “好,大頭是離開。” 牛寶軍向上拋了一下硬幣,然後接住,偷偷看了一眼說:“你贏了,是離開。” 曹良笑了起來,說:“看來,你是不敢用我的腦袋作賭注啊。” 牛寶軍揚了一下嘴角:“現在還可以再賭。來不來?” 兩個戰友之間的調侃讓人放鬆了一下繃緊的神經,在孤島上海,他們壓抑得太久太久了。 這裡是日租界,他們將小野平一放下的地方離他的家不是太遠。 牛寶軍和曹良分手了。他獨自行走在夜晚的街道,步伐堅定,每一步都在賭,誰知道下一步有沒有冷槍打破自己的頭顱呢?夜晚會比白天更安全些,因為有夜幕的掩護,但也會比白天更危險些,因為沒有人流的遮蔽。任何事情,看你從哪個角度去看。 他的心中有柔情襲來,這個時候,他多想可以回到家的港灣,在那裡憩息;又有激情滾滾而來,他從報紙上得知,日軍又在棗宜地區發動了大規模的進攻,多少中華兒女又要用血來保衛自己的國家了。民國政府退無可退,武漢是最後的大門,在這座大門外駐紮了那麼多日軍。然而中國人始終相信,中國不會亡,除非可以消滅掉四萬萬中國人,否則,只要有一顆種子,就能發芽,就能長成參天大樹。 他最崇拜的張自忠將軍這次也帶兵上陣了,企盼他能奮勇殺敵,一洗中國人的恥辱。而自己已經身入敵陣,也會像一隻昆蟲一樣無聲無息地死去,日本人離開中國的那天,他覺得自己是看不到了,沒有令人恐懼的刺刀,只有孩子們無邪的笑聲,沒有炸彈紛飛,只有和平鴿飛翔在藍天上。 對日抗戰是持久戰,可是到底還要多久? 想著想著,牛寶軍已經到了日租界和美租界的哨卡,他神態自若地經過日本士兵的身邊。 “停下!”有士兵用不熟練的中文在喊。 他回頭,士兵在對他做著手勢,不要慌,不要慌,他對自己說。 那個士兵對著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畫像,反复幾次,然後手一揮舞,說道:“就是他!” 旁邊立即有哨兵將他捆綁起來。 牛寶軍用英文嘰里哇啦地抗議著。 那個士兵進到崗亭,搖了一通電話,過了一會兒,一輛吉普車急馳而來,在哨卡前戛然停下。 從車上走下的正是百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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