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諜戀花

第20章 第十九章

諜戀花 王云燕 4435 2018-03-22
美琪一邊走著,一邊打開了手袋,那裡面有一支手槍。她打開了槍的保險。夜深人靜,這“咔”的一聲是那麼清晰,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走廊裡一個人也沒有。 她知道,自己神經高度緊張,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對自己有所舉動,她可能會立即要了他的命。 不過,她很少開槍,只是在射擊場玩過,打靶成績差強人意,真的要打活人,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打中要害。 她邊走邊看著門上的門牌號,22床應該就在一上樓的地方,怎麼沒有看到呢?一直走到盡頭,她也沒有找到。 這個時候,有走上二樓的腳步聲,美琪沉住氣,掉轉身,迎著這聲音向前走去。原來是巡房的兩個女護士,“護士小姐,請問22床在哪裡?” “就在第一間啊。” “噢,謝謝。”美琪發現,每個房間都是兩張床,剛才居然沒發現22床就在第一個房間。

護士正好打開了22床所在的房門,開了燈。美琪在門外向裡看了一眼,21床躺著一個老頭,22床卻是空的。 等到護士結束查房,美琪又問道:“22床的病人怎麼不在?” “小姐你弄錯了吧,22床沒有人住啊。” “可能是吧。”美琪禮貌地微笑了一下就離開了。 她匆匆離開了病房大樓,打開自己的車,坐在駕駛位,心還在“咚咚”跳著,她覺得,這來回的幾十米路每一步都走在鋼絲上,提心吊膽的,終於走回起點了,安全返回。她向窗外看去,水果店、鮮花店都關門了,她如何傳遞今天晚上發生的情況呢? “快開車。”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美琪嚇得差點尖叫起來。 是不是那個人呢?不對,是牛寶軍! 她回過頭去,果真是他。

她迅速發動了引擎,車子開動起來,她問:“你怎麼來了?” “沒有水果店,我只好自己來了。” 美琪笑了起來。她知道,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他是放鬆的,那就足夠了。 “那是一張空床,我們被耍了。” “也許他有難言之隱。” “萬一他就埋伏在醫院外面,你不怕我們死無葬身之地嗎?” “你都不怕,我還怕嗎,要死一塊兒死。” 要死一塊兒死,這只是牛寶軍隨口說出來的一句話,美琪卻享受在這樣虛幻的快樂里,像美妙的肥皂泡,她不能去點破。 “你在哪裡下?” “我現在是無家可歸,居無定所,隨便你開到哪裡吧。” “寶軍,今晚的夜色真美,我們四處兜兜風好嗎?” “你的車你是主人,我就客隨主便。”

牛寶軍撩開車窗紗的一角,向外看去,上海是個不夜城,五顏六色的燈光倒映在江面,真叫人心旌蕩漾。 “現在到哪兒了?”牛寶軍問。 “快到日租界的界限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見幾聲清脆的槍聲,過了一會兒,是一陣密集的槍聲。 美琪放慢了車速,遠遠地望去,前面的道路被封死了,日軍設立了哨卡,每輛車都要檢查。 “怎麼辦?要跑嗎?” “不。你有證件,和他們說英語。” 很快,日軍查到了這輛車。 有個日本士兵走到窗口,說:“證件。” 美琪搖下車窗,將證件遞給士兵,並用流利的英語說道:“我先生得了急病,我們趕時間,謝謝你。” 那個日本士兵叫來了一個女軍官百合子,她會說英語:“女士,可以再說一遍嗎?”

美琪又重複了一遍。 百合子用手電筒照了照後排,見一個男人用帽子半蓋著臉,似乎很痛苦的樣子。 “得了什麼病?” “肺結核復發。” “好,你們可以走了。”說著,百合子將證件還給了美琪。 車子絕塵而去。 百合子若有所思,用手電筒照了一下車尾,記住了車號。 “你表現得很鎮定。”牛寶軍對美琪說。 “謝謝。日租界又出事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從剛才的槍聲來看,雙方都有傷亡。你也從事著危險的地下工作,你現在選擇退出,我絕對不怪你。但是一旦捲入,想退也退不了了。” “我沒有選擇,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沒有選擇了。” 牛寶軍一時無語。 “美琪,我們要約定新的聯絡方式。”半晌,牛寶軍說道。

“嗯。”美琪重重地答應了一聲,聲音裡透著歡快。 忽然一聲霹靂,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落了下來,打在汽車的頂上,像動聽的音樂。 美琪停下車,索性專心地聽這雨演奏的音樂了。 “要等雨停再走嗎?”牛寶軍問道。 “是啊。”美琪轉過身說。 牛寶軍忽然發現,美琪的側臉很好看,彎曲的線條很完美,她實在是個美人,兼具東方和西方的五官優點。 天地之間,大而寬的雨幕拉開了。雨幕裡,一個豎起大衣領的男子躲進了一個公共電話亭裡。他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電話那頭是一個小姐溫柔的聲音:“你好,重病區。” “剛才有人去找22床嗎?” “一位女士,穿著高貴。” “明白了,謝謝你,小妹。” 嚴斯亮是張小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什麼都會按照他的指示做。

淞滬會戰的時候,張小妹差點被日本飛機丟下的炸彈炸死,是嚴斯亮拽著她飛奔了幾步,她才倖免於難。 那時候,嚴斯亮所屬受德國訓練的精銳部隊是蔣介石的看家班底。嚴斯亮親眼看到,中國軍隊每天一個師又一個師地投入戰場,不到3個小時就死了一半,支援5個小時則死了三分之二,這個戰場就像大熔爐,填進去就熔化了。 嚴斯亮所在的部隊在國軍中已經算是訓練最強、軍事素質最高了,他們以德式軍訓法為主,重射擊,輕白刃。只可惜中國軍隊的武器達不到要求,是謂可悲。 而日軍創造的戰法、戰技使其在二戰初期打遍亞洲無敵手。就拼刺一項,兩個日本兵可以抵抗五六名中國兵。中國軍人擁有的只剩下前所未有的決心與勇氣,士兵連同將帥一起整團、整師的壯烈殉國,頑強抵抗三個月為中國沿海工業的內遷贏得了許多時間。

嚴斯亮是淞滬會戰的倖存者,這緣於其自身良好的體質和軍事素養,當然還有上天給予的好運氣,可是他的戰友、好朋友白玉龍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他親眼看著這個年輕的營長在自己的身邊倒下,彈片插到了他的要害部位太陽穴。那張英俊的臉孔剎那間如熟睡般安詳,像天使回歸天堂。 日軍參戰達9個師團22萬餘人,傷亡9萬餘人;中國軍隊參戰6個集團軍,約70個師共70餘萬人,傷亡25萬餘人。 這是後來嚴斯亮從軍事委員會查到的統計數字,傷亡慘重,即使如此,還是沒有守住上海。接著丟了南京。 嚴斯亮清楚地記得,1937年11月13日,中華民國國民政府發表自上海撤退聲明,字字泣血,血淚交加。 “各地戰士,聞義赴難,朝命夕至,其在前線以血肉之軀,築成壕塹,有死無退,陣地化為灰燼,軍心仍堅如鐵石,陷陣之勇,死事之烈,實足以昭示民族獨立之精神,奠定中華復興之基礎。”

是的,中國人不是那麼容易就屈服於外強的凌辱的! 大雨似乎沒有很快停歇的意思,嚴斯亮把思緒從淞滬會戰中拉了回來。 眼下,日本人在和他玩殺人遊戲,日本人熟讀中國的《孫子兵法》,將離間計學以致用,井上清說的那些話明明就是挑撥離間,要他死心塌地地成為漢奸。 就算組織拋棄了他,他也不會成為漢奸,何況,組織並沒有拋棄他。他之所以不敢親自去第九醫院接頭,是怕萬一落入敵人布下的陷阱,那是不仁不義之舉,他要保護自己人的安全,又要確認組織對自己的態度,只有出此下策。 儘管他自信早已擺脫了敵人的跟踪,覺得自己好像一條魚又回歸大海了,不過,還是謹慎點好,這是他總結出的血的教訓。 現在,他該怎麼辦呢?他覺得自己好像染上傳染病的病人,自己的人碰到他就會倒霉,他該離開上海嗎?他走得了嗎?碼頭、車站,到處都有日本人。

嚴斯亮多想見到特派員同志啊。嚴斯亮想問他,自己何去何從? 美琪吟誦起李煜的《浪淘沙》來,這傷感的詞句惹得牛寶軍一聲嘆息。民國的命運何嘗不像南唐一樣呢? 窗外是雨,窗內與伊人共對,這樣的時刻是不是就是永恆了? “我喜歡被你需要的感覺。”剛才是中國式的古典,現在是西式的直白,這就是美琪。 “是的,我需要你。在工作上。我常常想,把你這樣捲進來,合適嗎?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是要掉腦袋的。” “只要我可以死在你的懷裡。”女人在愛情裡往往都是相當勇敢的,連死都不怕,雖然平時連看見蟑螂都要驚叫。愛情到底是什麼東西,可以給人勇氣和智慧? 早上8點,吃早餐的時候,李家為滿臉烏雲。 敏感的玉梅問道:“李先生,是不是我連累了你?”

李家為沒吭聲,李太太忍不住說:“市政府叫他這兩天在家休息,手上工作暫時叫其他人打理,到底什麼意思?” “哼,我去了現場,他們也不該懷疑我有什麼問題吧。我辛辛苦苦地為他們賣命,他們居然這樣待我?我要給汪主席打電話。” “李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我還是和表哥走吧,省得惹出別的麻煩出來。” “玉梅啊,什麼表哥啊?你要走?”李太太不明就裡問道。 “噢,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呢,玉梅他表哥到上海了,要把她帶回美國去,上海太亂了。”這時,電話鈴響了,管家張長富接了電話後說道:“玉梅小姐,找您的。” 玉梅以為是山口純一郎打過來的。當那熟悉的溫柔的聲音從話筒傳來,玉梅有點不知所措。他怎麼敢直接打到這裡來? “你要約李家為出來,對他的行動開始了,時間你定。” 玉梅在電話這頭編造著對話:“表哥呀,你這麼著急幹嗎呀?今天中午請他們吃飯?好,你先別掛,我去和他們說一下。” “李先生,李太太,我表哥中午想請你們吃飯,能賞個臉嗎?” “應該是我們來請才對,今天算我請,去老上海吧,那邊的上海菜最正宗了。”李家為心情不爽,中午去外面吃飯正好散散心。 玉梅重新拿起電話:“表哥,中午12點,老上海見,我們三個人。” “玉梅,換個地方,老上海那裡日偽官員太多,改成亨利西餐廳。” “好。” “我表哥說在國外吃西餐吃慣了,幾天不吃就想,我們去亨利西餐廳吧。”玉梅放下電話對李氏夫婦說道。 李家為、李太太同意了。 亨利西餐廳在繁華的霞飛路上,鬧中取靜,裝修現代。 李家為夫婦及玉梅到達餐廳的時候,牛寶軍已經在雅間裡恭候。 “讓你等我們真是不好意思啊。”李家為客氣道。 “路上還順利吧,真擔心又是放槍放炮的。” “哎,你這麼說,我挽留玉梅的想法真是難以啟齒了。” “請坐,請坐。” “還沒有給你介紹,這位是我太太。” “在下方劍。李太太真是位美女,李先生好福氣。” “哪裡哪裡。” 寒暄一番後落座,每人要了一份牛排套餐,外加水果沙拉。 “在下久仰先生大名,想听聽先生對局勢的高見。” “我哪有什麼高見,隨波逐流罷了。” 看到有些小小的冷場,玉梅插話道:“李先生有很多苦衷不被世人理解。” “願聞其詳。”牛寶軍在引導李家為。 李家為多日鬱悶加上近日所受的委屈如江河之水滾滾而下:“方先生,中國國門自從被大砲、鴉片轟開以後,中國的軍隊幾乎逢戰必敗,戰敗必被羞辱。鴉片戰爭、甲午中日戰爭、八國聯軍侵華戰爭無一不是如此。還有日俄戰爭,日本、俄國為了誰能在中國奪取更多的利益,在中國土地上大打出手,無辜國人死傷無數。更有愚弱國人為其中一方效命,這對於中國而言是何等之奇恥大辱,中國之貧弱,無以復加。” “先生所言極是。” “你看,日本是新興的資本主義強國,中國乃弱國,經濟、軍事實力都比日本差得多,中國許多武裝力量甚至使用原始武器與現代化的日軍作戰。日本國土面積約為37萬餘平方公里,自然資源非常匱乏,但是日本科學技術水平與生產能力卻比較高,能製造飛機、大砲等。1937年日本飛機年生產能力已約600架、坦克約200輛;中國鐵的年生產量不足10萬噸,鋼的年生產量不足千噸,飛機、火砲、坦克、機動車輛、艦艇等都不能製造,中日力量懸殊啊。” “李先生博聞強識,在下佩服。” 有一個願意傾聽的聽眾,再加一些恰到好處的恭維,李家為談興大起。 白玉梅在李太太耳邊嘀咕了幾句,李太太說:“我們吃好了,你們慢慢談政治吧,我們女人去附近逛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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