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諜戀花

第9章 第八章

諜戀花 王云燕 4462 2018-03-22
如果說早晨的上海是一位慵懶的少婦,那麼早晨的重慶就是一位早起忙碌的婆婆。就在玉梅梳妝打扮的時候,重慶的街頭早已經是人聲鼎沸,各種攤點都開始了帶著麻辣味的四川話的吆喝。 “酸辣粉要來一碗嗎,客官?” “要得。花椒多放一點嘛。”徐正坤一邊用四川話答應著一邊坐下來。紅紅的肉沫酸辣粉端到面前,翠綠的香菜堆在最上面,三下五除二,打掃乾淨,徐正坤心里大喊過癮。 “老闆,下次記得給我多下點粉。” “好嘞。” 戴老闆一進軍統會議室的門,會議桌兩旁的軍人齊刷刷地站了起來,道:“局座早!”他向下按了按手,說:“大家都坐吧。” 戴老闆坐下來說:“儘管現在是非常時期,國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國軍條件也異常艱苦,但是,委員長對我們的出色工作多次提出表揚。我們一定要再接再厲,刻苦工作,決不辜負委員長對我們的厚望!我們在座的每個人都要做一粒優良的種子,迅速成長,長成參天大樹,成為黨國的棟樑之材。”

這時候,有人沒有敲門就徑直進來,在戴老闆的耳邊耳語幾句,戴老闆聽後臉色大變,在場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覷。 “好,你們先談談對以後工作的設想和建議,我出去一下。” 他和來人一起來到審訊室裡,老虎凳上綁著一個被打得皮開肉綻的中年人,身上血跡斑斑,鼻子上架的眼鏡也已經破碎了。 戴老闆用右手上的白色手套拍了拍左手,問道:“聽說你點名要見我?” 那個人無力地點點頭。 “給他倒杯水來。” 有人將茶杯端到那人的嘴邊,餵他喝了下去。 “好,說吧,你的身份,你能提供的情報,我們不會過河拆橋的。” 無論如何不能把他帶到國際禮拜堂,那裡的牧師都是洋人,中國人做牧師很容易被記得。等下放他一個鴿子。玉梅暗想。

“現在吃西餐好像有點早啊。”純一郎說。 “那我們先去看場電影,你看呢?”玉梅建議道。 “行啊,去哪家看呢?讓我想想。” “貝當路上有一家外國人開的小電影院,很有情調,人也少。” “啊?還有這樣的好地方,我真不知道,你對上海瞭如指掌啊,以後我都跟你走。” 當然,這次來上海前惡補上海天文、地理、歷史、文化,短時間強記那麼多東西,工夫不是白費的!玉梅心說。 二人來到了一家叫做安琪兒的電影院,電影已經開始放映了,是1939年拍攝的。進了劇場,一片漆黑,純一郎適時地抓住了玉梅的手,帶她往空的座位走,之後坐了下來。 電影很精彩,純一郎看得津津有味。 “哎,我去一下洗手間。”玉梅想到一個暫時離開的理由。

“哦。”純一郎示意他知道了。 離開座位,玉梅的心像扑棱著翅膀高飛的白鴿,已經飛到了牛寶軍的肩頭停棲。她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國際禮拜堂。 禮拜堂的大廳裡空蕩蕩的,教徒們已經散去。玉梅到了懺悔室,對一個牧師說:“我要懺悔,可以嗎?” “說吧,姑娘,上帝會原諒你的。”這是一個舌頭打著卷的聲音,不是牛寶軍。 “我考慮一下再說。”玉梅退出了懺悔室。 他在哪裡?帶著疑問,玉梅又向宿舍區走去。 迎面走來一個洋牧師,玉梅問道:“請問這裡有沒有住著一個中國牧師?” “沒有,從來沒住過。” 這種全盤的否定很可疑,玉梅追問道:“可以請教您的名字嗎?” “約翰。你可以叫我約翰。” “好的,約翰牧師,如果你看到有一個中國牧師來這裡,幫我問他'梅花香自苦寒來'是哪個詩人寫的,拜託你了,謝謝。”

“不客氣,再見。”高鼻子的約翰友好地和玉梅道別,嘴裡還念叨著那句他需要記住的中國詩。 看來今天是我來遲了,否則,做禮拜的時候一定可以碰到寶軍的。玉梅的心裡有些懊惱,也有些慶幸。和牛寶軍接頭,充滿了對周末狂歡時節來臨的那種美好期待,但甜蜜的重逢是一塊糖,她捨不得剝開糖紙。 另外,上海已經是淪陷的孤島,要來送死的人是自己,玉梅希望自己愛著的人可以平安地活下去,雌雄雙劍並肩作戰雖然浪漫但太殘酷,她不想看到他在自己的眼前中彈倒下,血滿衣襟。 而還沒見到他,意味著一切都還沒有開始,他們的繾綣和死神的邀請還沒有開始,愛與死亡像一根金線和銀線編織在一起,難以分開。 玉梅趕緊離開了國際禮拜堂向電影院走去。快到電影院門口的時候,純一郎走了出來,問道:“你去哪兒啦?”

“買點女人用的東西。” “我還以為你施個分身術,和別人約會去了呢!” “在你眼裡,我是這樣的女人嗎?”玉梅調皮地笑著說道,“還進去看嗎?” “不看了,沒興致了。” “好,那咱們壓壓馬路好不好?”玉梅挽上了純一郎的胳膊。 純一郎本來還有些生氣的,現在美女又是賠笑臉,又是零距離,他的氣也就煙消雲散了。 二人緩緩地走著,路人投來艷羨的目光,純一郎今天穿著筆挺的西裝,與玉梅就像金童玉女一般。 而在這條街的一家咖啡館的二樓窗口,有一雙眼睛將他們的高調戀愛盡收眼底,然後,鐵青著臉離開了座位。這雙眼睛的主人便是牛寶軍。 早上窩著一肚子火的牛寶軍本來想在咖啡館平靜一下情緒,結果居然看到更不想看到的一幕。直到回到國際禮拜堂,約翰牧師向他轉告了那句詩,但“梅花香自苦寒來”被約翰記成“梅花香苦難來”,他的腦子才刷地一下冷靜下來了。

牛寶軍追問約翰道:“約翰,你回憶一下那個女人,她是長頭髮還是短頭髮?” “讓我想想,噢,是長頭髮。” “能確定嗎?” “當然。她的頭髮上還有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你覺得是真頭髮,還是假髮?” “不像假的。” “好的,謝謝你,約翰。” 早上的白玉梅和上午的白玉梅交替著出現在牛寶軍腦海中——天藍色洋裝的玉梅和米色洋裝的玉梅,短髮的玉梅和長發的玉梅。雖然他在樓上遠眺,也能看清楚和那個俊朗的男人挽著手的玉梅是波浪長發,那麼約翰看到的就是這個米色洋裝的玉梅了。 為什麼白玉梅要換裝、換髮型?忽而裝做不認識自己,忽而又來找自己?可約翰又說是真頭髮,難道是兩個人? 牛寶軍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個午後,在重慶牛寶軍的家裡,王瀾正在熨燙衣服。牛寶軍的兩個同事敲開了牛寶軍家的門。 “快來屋裡坐,是不是給我帶來寶軍的消息了?”王瀾熱情地招呼著客人。 兩個人一臉嚴肅道:“嫂子,麻煩你跟我們到局裡去一趟,局座有請。” “好的,我換件衣服。”王瀾走進了臥室。 此去是吉是兇?她一邊思考著,一邊迅速把一些紙張點燃了,丟在煙缸裡,然後在大衣櫥的鏡子前理了理頭髮,拉開房門,跟著二人來到了局裡。 “局座,牛太太到了。” “快請她進來。” 王瀾走進辦公室,見戴老闆離座起身,過來和自己握手,心裡稍稍鬆了口氣。 “局座,不知道你找我來是?” “喝茶,喝茶。” “是不是寶軍有什麼不測?”

戴老闆沒說話,牛寶軍是自己的心腹愛將,一直對黨國忠心耿耿,這次還把上海重地交給了牛寶軍,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牛寶軍的老婆居然是共黨,難道牛寶軍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共黨的奸細都滲透到自己身邊來了,這還了得!或者,牛寶軍並不知道他老婆的事情? 領導的沉默給了王瀾錯誤的信息,還以為是牛寶軍遭遇了什麼不測,她又急切地問道:“他死了?” 戴老闆搖了搖頭,說:“不好這麼咒人家的啊,牛太太。” “哦,那就好,沒有負傷吧?” 戴老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我有個朋友想見你。”說完,對著身旁的副官手一揮,不一會兒,有個坐著輪椅的人被從辦公室的里間推了出來,王瀾頓時臉色煞白。 坐在輪椅上的這個男子臉上都是烏黑淤青的痕跡,一看就是被毒打過,雙腿顯然被用刑,此人正是不久前剛剛和王瀾接過頭的老吳——重慶巴蜀學校的教務處處長。這個叛徒!王瀾在心裡暗罵著,並急速地想著應對之策。不知道是姓吳的自己被抓而咬出了自己,還是自己被跟踪了,軍統把他抓來了先行審問?

如果是前者,她可以一概否認,也可以說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但如果是後者,否認反而於事無補。 正在左思右想之際,戴老闆單刀直入地說:“你應該知道,我們軍統的規矩,對通共的人員一律嚴懲不貸,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會考慮給牛寶軍說情,畢竟他是難得的人才。” “寶軍完全不知道這個事情,你不要錯怪他。”王瀾為丈夫申辯,但是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上了老奸巨猾的戴老闆的套子了,只怪自己不夠老練。 國際禮拜堂的起居生活非常有規律,這倒讓牛寶軍想起了軍營的生活。當晚10點半,他熄滅了電燈,躺到了床上。正在迷迷糊糊之際,忽然覺得一陣冷風吹來,黑暗中似乎門開了。他猛地睜開眼睛,床前立著一個黑影,同時,一把手槍抵在了他的胸口。

“你是誰?”他低聲問道。 “我來請教一句詩。寶……”是個女人的聲音。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他清楚地接下去唸道。這首詩暗藏了牛寶軍和白玉梅的名字,也是他們聯絡的暗號。 “組長,是我。”黑影拉開了面罩。 牛寶軍點燃了打火機,是白玉梅,他把手伸到她的腦後,髮髻之處,一頭瀑布般的長發被放了下來,果真是他的梅。 他丟開了打火機,將白玉梅攬入自己的懷抱。 一分鐘相擁無語,玉梅在他的耳邊說:“第六組組長嚴斯亮在外面,他送我來的,你現在要見他嗎?” “你帶話給他,後天中午到冷芳閣酒樓來找我,我叫王老闆。” “好,有什麼任務交給我?” “梅,你和上海行動小組是兩條線,萬一他們之中有人叛變,你要想好保護自己的對策。” “明白。” “今天早上,短頭髮的你和我捉迷藏,你戴著假髮?” “那絕對不是我,難道和我一模一樣?” “是的。我讓約翰帶你去美國領事館給你父親打電話查清此事。” “你懷疑是我的孿生姐妹?怎麼可能?我只有一個哥哥,已經在松滬戰役中陣亡了。” “我沒有時間聽你匯報工作了,你快點離開這裡。我不會再藏身這裡了,這裡已經不安全了,要不是等你來,我早就撤了。” “那我怎麼聯絡你?” “你不是有個男朋友嗎,你們約會的時候常去哪裡?” “安琪兒電影院。對了,他是一個日本人,在司令部特高課工作。” “那個電影院的女廁所的廁紙盒後面會有我的指示,你有情報也可以放在那裡。” “我走了,多保重。”玉梅再一次抱緊了她的上司——她最崇拜的男人。可是,卻被他猛地甩開了,他迅速地將打火機從門縫裡摔了出去,然後猛地打開房門,舉起手槍向外。 幾秒鐘後,他又返回房間,關上了門,對躲在門後的玉梅說:“我只看見一個黑影向後門方向走了,你從前門走,多加小心。” 一身黑衣的玉梅身手敏捷地翻上了院牆,輕輕跳下,坐上了嚴斯亮拉的黃包車。 玉梅回到自己在李公館的房間,床上被子裡塞了一個布娃娃,從遠處看,就好像有人躺在床上一樣。 她沒有開燈,迅速脫下夜行衣,換上自己的睡衣。不到萬不得已,她夜裡不會出去,可是,見牛寶軍,既是工作,也是心情所迫。還好,這一來一回,沒有遇到什麼麻煩,自己的輕功還沒荒廢。 我飛簷走壁,只要可以找到你,只要看你一眼。玉梅心裡想著牛寶軍。 摘下面罩,這張清雅美麗的臉龐被黑色的衣服烘托得更加嬌豔白皙,燈下,一個老漢給她端過來一個茶杯。 “玉蘭,喝點水。” “爹,你還沒睡覺啊。” “你不回來,我怎麼睡得著啊?” “放心好了,我就是去看看,也不是去打架。” “傻丫頭,雖然咱們是在外國租界裡住著,也要當心啊!” “爹,他們沒開燈,我沒看清楚!只聽他們說我長得和那姑娘一模一樣,他們還要去問那姑娘在美國的爹呢!” “丫頭,今天我正要和你談談這個事情。你坐下。” 後天去見重慶特派員,如果不能提供一點軍統站內奸的情況,那不是顯得自己太無能了嗎?嚴斯亮按著隱隱作痛的傷口,決定在見重慶特派員之前找到小柱子。當然,這也很冒險,萬一小柱子就是叛徒,自己就是送上門去的肥肉,可是,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個誘餌,非自己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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