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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八章他的手被骷髏的手牽著

崩潰 李西闽 12745 2018-03-22
他站在黑暗之中,他的臉上還殘存著一點純真嗎?張小跳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他是什麼時候遠離我的,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是他變得可怕還是我自己變得可怕了呢?多年來,我在不斷的和這個家庭的鬥爭中,忽略了他,在忽略他的同時,他也成為了我潛在的敵人。 他只要和梅萍說幾句話,我就會懷疑他和梅萍在說我什麼,是不是要對我下手了,梅萍一定不會在他的面前說我的好話,他們的密謀一定是針對我的,我的親生兒子和他的奶奶要一起來害我,想想,我就不寒而栗。 張小跳大多的時候都和他父親在一起。 我會像一隻狗一樣,用鼻子嗅出他們的氣息,他們在一起說了些什麼,乾了些什麼,都是我想知道的東西。我同樣害怕他們,害怕他們也在一起密謀著什麼,他們同樣希望我死,希望我一出門就被車撞死,或者在某天晚上沉睡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他們甚至要謀殺我,他們父子倆的目光同樣是那麼的惡毒,我受不了!難道真是我壞了他們的好事,影響了他們的生活?

張小跳就是和張默林在一起,我也會有一種隱隱約約的不安,說不定張默林也會讓兒子遠離我,甚至會教唆他對我……一切是那麼的可怕!我找不到活著的意義,這個社會讓我恐懼,說不清楚哪一天會被汽車撞死,會得暴病而死,會被普通的藥弄死,或者一瓶平常的飲料也會奪去你的生命……這個社會已經沒有安全感,我找不到安全感,我回到家裡還是那樣,甚至更加地讓我恐慌。 我曾經被自己的想法折磨得死去活來,我甚至產生過殺死張小跳的念頭。那一個晚上,我受不了了,我滿腦子都是張小跳和他們一起商量怎麼對付我的情景。我來到了兒子的房間裡,他在沉睡。我的眼睛裡一定出現了歹毒的光芒,我伸出了雙手,朝張小跳的脖子上掐下去……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我彷彿看到窗玻璃上貼著一張臉,那是一張陌生而憤怒的臉,他張著嘴巴,彷彿在對我說:“你的心真他媽的狠毒,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放過!”我被他的話語擊垮了,我逃出了兒子的房間……

我為什麼還要活著? 那天,我打電話給寫的那個恐怖小說家,我說我不做你的責任編輯了,我以為他會很吃驚,我曾經在和他溝通的時候他對我說過,我是他碰到的最好的編輯。結果,他表現得十分平靜,他說出了這樣一句話:“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這個世界上所有能夠發生的事情都是正常的事情,比如生和死,比如一個人的存在和消失,其實都是一剎那的事情,沒有什麼奇怪……”我掛了電話,我想他一定是寫恐怖小說把自己寫暈了。可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只是我那時不願意接受。我電話他,目的是想和他聊天,想找一個可以聽我傾訴的人,我是多麼需要傾訴呀…… 貝多芬鋼琴曲《月光曲》優美的音符在樓裡輕輕靈動地跳躍著,梅萍不知是用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彈著這支曲子的。

張小跳聽到了琴聲,他的腦袋要炸掉了一樣,兩眼無神地望著窗外的陽光,這個夏天的陽光是如此充足,和黑夜的漫長一樣,讓張小跳無法適應。 他似乎又看到了一隻鳥兒,在陽光下飛翔。張小跳悄悄地出了門。他下了樓,朝鐵門外走去。 公共汽車停靠站旁邊報攤的那個中年婦女看見了張小跳,她想,怎麼從那個花園洋房裡走出來的人身上都有一股陰氣,那股陰氣逼得她抬不起眼皮。 張小跳坐上了公共汽車,報攤旁邊中年婦女肥胖而驚異的臉隨著車的開動一掠而過。 張小跳還是在寶成路站下了車。 張小跳走進了寶成公園外面的那個花店。 賣花姑娘見到張小跳,渾身就起了雞皮疙瘩。 她趕緊給張小跳拿了兩支白菊花,顫抖著手遞給他。 張小跳面無表情地接過了花,把一塊錢硬幣遞給她,賣花姑娘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硬幣的一角把硬幣夾了過來,他害怕碰到張小跳冰涼的手。

張小跳的目光在她身上掃瞄了一會兒,冷笑一聲走了。 張小跳坐在那棵巨大的雪鬆的下面,目光凝視著草地上那塊白色的石頭。他等了許久,那隻白色的精靈般的蝴蝶還是沒有出現。張小跳站起來,走到了白石頭旁邊,彎下了腰,把那兩支白菊花放在了石頭上。 他站起來,目光往另一邊眺望過去,他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心裡喊了聲“爺爺”,馬上就追了過去。 那個很像他爺爺張默林的老人見他追過來,突然加快腳步朝公園外走去。張小跳怎麼也追不上他,當他氣喘吁籲地追到公園門口時,那個老人已經無影無踪。 在公園的另一角,張小跳的同學王寧正陪著自己的奶奶在林蔭道上散步。 奶奶突然用手指指了一下那條通向公園門口的路,對王寧說:“你看,那不是你同學嘛,你和我說過的叫什麼跳的來著?”

王寧清純的目光朝奶奶指的方向望過去,哪裡有張小跳的影子呀。 她對奶奶說:“奶奶,你是不是看花眼了呀,哪有張小跳的影子呀!” 奶奶固執地說,“看,他還在往公園外面跑呢!” 王寧怎麼也看不到張小跳的身影,她的臉上一片迷茫,她已經很久沒見到張小跳了,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她有些擔心。 張小跳來到了姑姑張文玲的家,他的表妹給他開了門:“小跳哥哥,你來了呀。我還常說讓媽媽叫你出來,我們一起去吃麥當勞呢。你有多久沒來我們家了,我都想你了,很多次,我要上你們家去看你,可是,爸爸媽媽不讓我去。” 張小跳沒有理她,徑直走到了張文玲的麻將室裡。 表妹嘟起了嘴巴,生氣地說:“有什麼了不起的!理也不理我!哼!”

她去玩她的電腦遊戲去了。要是以前,張小跳一定會過來看她玩,還會羨慕地說:“表妹真快活,還有電腦遊戲玩,唉,我在家裡除了彈鋼琴、寫作業,什麼也沒得玩,他們都不讓我玩!”表妹就會說:“彈鋼琴一定很有趣的,我想學,可是媽媽死活也不讓我報名參加鋼琴班。”張小跳會這樣反駁她:“彈鋼琴有什麼好玩的,無聊死了,聽到那叮叮噹當的聲音,腦袋就要炸了!” 麻將室裡,張文玲嘴巴里叼著一根煙,眼泡浮腫,邊說著話邊打著麻將。張文玲見張小跳進來,扔出一個麻將牌,輕描淡寫地對他說:“小跳來了呀,去和你妹妹玩一會兒,中午我帶你們去吃飯。” 張小跳今日不像往日那樣見到姑姑張文玲後興奮的樣子。 他站在那裡,木然地看著她們,然後冒出了一句話:“姑姑,爺爺沒了!”

張文玲好像沒有聽到張小跳的話,還是繼續打著麻將。 張小跳又說了一聲:“姑姑,爺爺沒了!” 張文玲還是沒有理會張小跳的話,彷彿張文玲那幾個麻友也沒有聽到張小跳的話。 張小跳陰沉的臉頓時變得鐵青,她們怎麼就這樣無視自己的存在呢!張小跳站了一會兒,突然衝過去,一把把麻將桌掀翻了,麻將和桌面上的鈔票唏裡嘩啦散落了一地。 張小跳憋足了吃奶的力氣,大吼了一聲:“張文玲,你爸爸張默林沒了!” 門鈴聲一遍一遍不停地響著,阿花趕緊奔了出去,是誰如此著急,催命一樣? 阿花還沒來到鐵門邊,鐵門就哐當哐當響了起來,她聽到了張文玲嘶啞的叫聲:“快開門,裡面的人都死絕了嗎!” 阿花趕緊打開了門,張文玲進來就用力推了她一把,朝她吼道:“你聾了嗎!老娘按了那麼長時間的門鈴你也不開門!”

阿花被她推得倒在了地上,隨後跟進來的張小跳朝她投來冰冷的一瞥,冷笑了一聲。 張文玲氣沖沖地進了樓,樓裡面貝多芬的《月光曲》還在樓裡優美地飄來蕩去。 張文玲氣急敗壞地朝樓上走去,張小跳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像張文玲養的一條狗! 張文玲衝進了客廳,站在琴房的門口對著梅萍破口大罵:“你這個老妖精,你使了什麼毒招趕走了我爸,你還裝模作樣彈什麼琴,你說,你是怎麼趕走我爸的,你的心的比蛇蠍還毒呀?老妖精,你不得好死!” 梅萍在女兒破口大罵的時候,臉上反而露出了淡定的微笑,她還是有板有眼地彈著鋼琴。那雙靈巧的手在琴鍵上跳躍著,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沉浸在寧靜的目光下,那片心之舟在湖水中輕輕地蕩漾。

張文玲被母親梅萍的傲慢和置之不理激怒了,她走進琴房,一巴掌拍在了琴鍵上,平靜的湖水掠過了一陣風暴。 琴聲停了下來。琴房裡的空氣頓時緊張起來。 梅萍抬起頭,微笑地對張文玲說:“該走的都會走,誰也留不住,你想挽留住的東西,往往是最沒價值的!” 張文玲不知她說的什麼意思,讓人費解。 張文玲聽了她莫名其妙的話,更來氣了,上前就要抓母親梅萍的頭髮,一副和梅萍拼命的架勢。這時,張文波衝進來,攔住了她,張文波二話不說地把妹妹張文玲推出了琴房。 梅萍的眉毛挑了挑,淡淡地說了一句話:“把我殺了又怎麼樣呢?” 接著,她又彈起了琴,還是貝多芬的《月光曲》。 張文玲把矛頭指向了張文波,對他破口大罵起來:“你這個沒良心的不孝之子!你身上還流著爸的血嗎?爸爸走了幾天了,你也不告訴我一聲,也不去尋找,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混賬兒子,虧你還是個大學教授,我看你是個黑心肺的禽獸!”

張文波的臉色鐵青,任她瘋了般罵著,他知道,張文玲需要發洩,他理解她的心情。張文波等張文玲罵得差不多了,就把張文玲拉上了樓:“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張文玲氣呼呼地跟著他上樓。張文波把張文玲領進了自己的臥室,順手把門關上了。 張小跳站在門口,一聲不吭。 張文玲覺得房間裡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煙草味混雜在一起的怪味,張文波一定抽了不少煙,可那血腥味從何而來? 張文波把父親留下來的那封信遞給了張文玲。 張文玲拿著寫著父親秀氣字蹟的那張紙,邊看邊淌下了淚水。她拿著那張紙的手顫抖起來,最後哽咽了。 張文波說:“文玲,你也別傷心了,我想我們應該尊重父親的選擇!他也許早就準備好了退路。我已經找過他了,該找的地方都找了,可怎麼能找到呢,他決定要走,一定不會那麼輕易地就讓我們找到!我估計他是離開赤板了,中國這麼大,要找一個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張文玲說:“別假惺惺的,你報警了嗎?” 張文波說:“報了!” 張文玲又說:“你在報紙上登尋人啟事了嗎?” 張文波說:“沒有!” 張文玲說:“我就知道,你是心疼那幾個廣告費,沒良心的東西!” 張文波說:“我知道你對父親好,那現在你說怎麼辦?” 張文玲站起身,擦了擦眼淚:“怎麼辦,你自己琢磨吧!” 張文玲甩門而去。 張文波長嘆了一聲,這真是多事之秋呀,就在這時,張文波的手機響了,他打開手機:“餵——” 手機里傳來一個渾厚的男中音:“請問你是張文波教授嗎?” 張文波說:“我就是張文波,請問您是?” 對方說:“張教授,我是派出所的老洪呀!” 一聽派出所,張文波頓時緊張起來,他的車也被查過,警察問他那天早上在哪裡,還做了記錄,當時他編了個謊,說整夜都在好友厲凌雲那裡,第二天也一天和厲凌雲在一起,難道? 老洪接著說:“有人在赤板河邊發現了一具屍體,特徵很像你父親張默林,你到殯儀館的停屍房去看看,確認一下。” 張文波說:“好,好,我馬上過去,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張文波就下樓,跑出了門,叫住了正要打的而去的張文玲:“文玲,你等等,爸有訊了。” 張文玲面露喜色:“真的?在哪?” 張文波說:“在殯儀館的停屍房!” 張文玲的臉立即黯淡下來,眼淚又湧出了眼眶。 寂靜的午後,這幢樓裡就阿花一個人。這個家裡的人都出去了。阿花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她忐忑不安地來到了梅萍的房間,她想找出一些除了牆上那張照片之外的關於自己親奶奶吳青連和梅萍關係的蛛絲馬跡。 阿花正在翻著梅萍的抽屜,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阿花嚇了一大跳,她趕緊跑到客廳裡,拿起了電話:“餵——” 電話里傳來了盧金水的笑聲:“是阿花吧?” 阿花說:“是我,你是盧大哥呀,找我有什麼事呢?” 盧金水說:“芳芳很想你呀,要你過來玩玩,你現在沒什麼事吧?” 阿花說:“沒什麼事,可家裡現在沒人。我走開不好吧!” 盧金水說:“傻瓜,把門鎖上不就行了,沒有人會把那老樓搬走的,就是搬去了人家也不敢住呀!” 盧金水這麼一說,阿花就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向自己靠近,靜悄悄的樓裡似乎隱藏著巨大的危險。 阿花只好答應盧金水:“好吧,我過去!” 阿花提心吊膽地快步走出了梅萍的家,走在街上時,她緊繃的心立馬就放鬆了。 盧金水對阿花的到來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他穿著一套短衣短褲的睡服。腿上的毛又濃又密,讓阿花看了害怕。盧金水讓她坐在了沙發上,還給她倒了一杯冰涼的可樂,其實阿花不喜歡可樂的味道,她喜歡的是橙汁那樣甜甜的飲品。 阿花進屋後就沒有發現芳芳,覺得奇怪:“盧大哥,芳芳呢?” 盧金水坐在阿花的旁邊說:“其實芳芳不在,她父母親想來赤板看看,就回去接她父母親了,我嘛,有生意要打點,走不開,就沒有陪她回去。” 阿花對盧金水警覺起來,往旁邊坐了坐,和盧金水保持一定的距離,心裡一直覺得盧金水不像芳芳說的那麼好。 阿花說:“那你為什麼要騙我說芳芳想我了呢?” 盧金水笑笑:“我不那樣說,你能來嗎?” 阿花“嚯”地站起來:“盧大哥,芳芳不在,我還是先回去吧,等芳芳回來,我再來看她。” 盧金水的小眼珠子轉了轉:“阿花,難道你不想知道你奶奶的秘密嗎?我從芳芳的口裡得知,你奶奶叫吳青蓮,和當初的味精大王顧維山喜歡的那個女學生可是同名同姓呀!” 阿花說:“你確定你說的那個吳青蓮就是我奶奶?” 盧金水點了點頭說:“沒錯,就是她。她和梅萍來自同樣一個地方,她們的父親都是當地的富豪,而且,她們是一起從那個叫青田鎮的地方來到赤板讀赤板女子學校的。” 阿花將信將疑地看著盧金水。 盧金水又笑了笑說:“你還是不相信我?你奶奶吳青蓮是不是跛了一條腿?你想知道她為什麼會從一個國色天香的江南美女變成一個殘廢的跛腿女人的嗎?說實話,今天叫你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關於吳青蓮的秘密,現在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阿花還是站在那裡,眼神十分複雜,盧金水的話讓她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求知欲。 盧金水拍了拍沙發說:“坐吧,阿花,坐下來,我告訴你關於你奶奶的一切!” 阿花心裡雖然十分想知道奶奶吳青蓮和梅萍之間發生的事情,也想知道美麗的奶奶那條腿是因何致殘的,但她還是不能證實這個老男人說話的真實性:“你為什麼知道這些?你不會騙我吧?” 盧金水蹺起了那隻滿是黑毛的腿說:“你一定不會相信我父親曾經在顧家當過管家吧,他知道顧家許多隱秘的事情,現在你該明白我為什麼知道這些了吧,我父親將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我。” 阿花說:“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盧金水說:“我父親一生都沒有改變過他的名字,他叫盧文福!” 阿花記住了“盧文福”這三個字。 她重新坐下。盧金水見阿花坐了下來,那雙小眼睛便聚起了光。在阿花俊俏的臉蛋和豐滿的胸脯上游走,敘述起了一個久遠的遺落在赤板歷史深處的故事。 ……那個年代現在想起來有些灰色和模糊,一些細節的東西都被時間淹沒了。只是一些枝幹的東西還在若隱若現。赤板市聲名顯赫的味精大王顧維山一直未娶,那些名門閨秀雖然趨之若鶩,但都沒有進入顧維山的視野。 可是有一天,顧維山看上了兩個在街上游行的女學生,那就是梅萍和吳青蓮。顧維山想盡了千方百計,終於和她們相識。他把自己化裝成一個進步學生,和她們混在了一起,在一次騷亂中,顧維山把她們帶到了安全的地方。也許是因為顧維山的成熟和儒雅或者還有什麼別的,她們倆同時愛上了顧維山。 後來,顧維山對她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並且在暗中資助進步的青年學生,這讓梅萍和吳青蓮對顧維山更加的傾心。這兩個鄉下土財主的女兒讓顧維山發現了兩朵散發出奇香的花朵,他有意的在她們之中挑選一個做自己的太太。兩個女孩子同時喜歡上了一個人,問題就顯而易見了,表面上兩人還是閨中密友,但各自都在施展手段取悅顧維山。 梅萍心機很多,而吳青蓮比較單純,自然不是梅萍的對手。 有一天,盧文福受顧維山之命去赤板女子學校給她們捎口信,說明天晚上顧維山要開個酒會,請他們出席,到時顧維山會派車到學校門口來接她們,其實,那是一次重要的酒會,關乎她們的命運,也就是說,這是顧維山特地為她們安排的酒會,顧維山覺得她們倆都不錯,捨棄誰都於心不忍,況且他又是個崇尚新生活的人,不可能娶兩個妻子,就藉這個酒會請了許多親朋好友來給他參謀定奪。當時,盧文福只把口信捎給了梅萍。 梅萍就覺得機會來了。剛好第二天進步學生組織了一次反內戰的遊行,梅萍就沒有把酒會的事情告知吳青蓮。 第二天,吳青蓮和進步學生一起參加了遊行示威,而梅萍裝病沒有參加。 吳青蓮在遊行中遭到了當局軍警的彈壓,噹噹局軍警的高壓水龍頭朝學生隊伍衝擊過來時,躲在暗處的一個人掏出了手槍瞄準了吳青蓮的右腿膝蓋,他扣動了扳機,那顆子彈長了眼睛似的擊碎了吳青蓮的膝蓋骨。當那個晚上,梅萍在酒會中大出風頭的時候,吳青蓮卻在一家私人診所裡痛苦地呻吟,那顆子彈雖然取出來了,但右腿卻永遠落下了殘疾。吳青蓮怎麼也沒想到,就在那個晚上酒會到高潮的時候,顧維山和梅萍訂婚了。 吳青蓮後來帶著一隻當初顧維山給她們每人都送了的玉鐲,含恨離開了赤板,回老家青田鎮,嫁給了鄉下的一個農民,再也沒有回到赤板市。後來,盧永福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個槍手是赤板市青幫的一個流氓,是梅萍買通了他開了那一槍。結果,盧文福也被梅萍設計趕出了顧公館……顧維山和梅萍一直沒有子嗣,因為顧維山一直有病,不能生育,但顧維山了瑞士銀行存了一筆巨款,據說,存此巨款時,顧維山沒有設置任何密碼和簽名,誰得到那存單,都可以取出那筆錢,那存款的文件至今還藏在那幢樓裡,盧文福說,好像就藏在那四層的閣樓裡。 …… 阿花像聽天方夜譚一樣聽完了盧金水的敘述。 盧金水講完後,把手伸向了阿花的大腿,阿花躲開了:“你想幹什麼?” 盧金水奸笑地說:“阿花,你比芳芳美麗多了,嘿嘿!” 阿花心裡突突地跳了起來:“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盧金水的眼珠子轉了轉:“阿花,那筆存在瑞士銀行的巨款本來應該是你奶奶吳青蓮的,你應該拿回來!如果你取回了那個存款的文件,我負責給你取出來,我只收你百分之三十的酬金,你說如何?” 阿花的心頓時凌亂不堪。 張文波兄妹在一個警察的帶領下,走進了停屍房。 停屍房裡的空氣讓人窒息,散發出濃郁的福爾馬林水的氣味。 儘管他們都戴著口罩,但那種氣味無孔不入。 張文波心想:到最後,誰都要進入這個地方,這是地獄的入口,無論你貧窮貴賤都逃脫不過這一關。 張文波的心冰涼極了,彷彿躺在那些冷藏箱裡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 他弄不清楚張文玲在想什麼,但是他看到了這個平素裡凶悍如惡漢的女人汪汪的淚水。 工作人員拉開了一個冷藏箱。 冷藏箱冒著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 警察對他們說:“你們好好看看,是不是你們的父親。” 他們湊近前看了一眼,就躲開了,冷藏箱裡的死屍根本就不是張默林。 躺在冷藏箱裡的老頭眼睛深陷,嘴巴呲開著,露出一張深不可測的無牙的嘴巴,彷彿那些白色的霧氣是從這張嘴巴里呵出來的。 阿花從盧金水那裡回到這幢花園洋房的時候,梅萍正在二樓的客廳裡泡茶。阿花心裡十分的緊張,如果盧金水說的是真的,那麼梅萍就是她奶奶吳青蓮的仇人! 奶奶吳青蓮一跛一跛地背著她在鄉間小路上行走的情景頓時浮上了她的腦海,如果奶奶吳青蓮知道她在梅萍家里當保姆,會怎麼樣想呢? 阿花真想把這個事情告訴給媽媽。 奶奶隱忍了一生,痛苦了一生,阿花不能想像奶奶吳青蓮是怎麼樣度過那些離開赤板後的所有歲月。 阿花想想都害怕。 她站在樓下往四層的閣樓眺望時,她聽到了梅萍從樓上客廳里傳來的聲音:“是阿花回來了吧?” 阿花答了一聲:“是的,梅奶奶。” 梅萍的聲音溫和而又親切:“阿花,上來陪奶奶坐會兒吧,奶奶想和你說話。” 梅萍的聲音又突然讓阿花覺得盧金水的話是不是假的。 阿花慢慢地走上了樓,她覺得這幢樓裡充滿了不可預知的玄機,這裡發生的一切事情都那麼離奇,讓阿花覺得無頭無緒。 在這幢樓里活得真累,她真想離開,可現在,在一切疑團沒有解開之前,她是不會離開的!阿花走進了客廳。 梅萍端著一個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茶,微笑地對她說:“阿花,來,坐在我旁邊。” 阿花提心吊膽地坐在了梅萍的身旁。 梅萍給阿花也倒了一杯茶:“來,阿花。你也喝一杯,這茶香著呢。” 阿花遲疑地接過了那杯茶。 梅萍微笑地說:“喝吧,多喝茉莉花茶可以美容的。” 阿花想,這茶裡會不會下有毒藥呢?無論怎麼樣,她都必須喝下這杯茶。 阿花喝完這杯茶後,梅萍突然問她:“阿花,你是不是翻過我的抽屜?” 阿花趕緊搖著頭說:“梅奶奶,我沒有,沒有!” 梅萍溫存地說:“好了好了,翻翻也沒有關係的。我也沒有什麼秘密。” 阿花臉紅紅的,低下了頭,兩隻手不知往哪裡放,只好不停地抓撓著自己的大腿。 梅萍站了起來說:“對了,阿花,奶奶送你一件禮物。” 說著,梅萍走進了臥室,從臥室裡拿出了一個古色古香的紅木小盒子,那小盒子上還雕著花。 梅萍重新坐在了阿花旁邊,打開了那個小盒子。 阿花看到黃色的綢布上面放著一個玉鐲,和自己親奶奶留給母親,母親又給自己的一模一樣的玉鐲。 梅萍拿起那個玉鐲,仔細端詳著說:“這東西可是稀罕物呀,它曾經是清朝皇家之物。用上好的緬甸玉打造的,看這質地多圓潤呀。它和你的那個鐲子本是一對,今天,我就送給你了!” 梅萍把它裝回了盒子,推到了阿花的面前,阿花連連擺手說:“我不要,我不要,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敢收。” 梅萍微笑著,拉起了阿花的手說:“這鐲子是用美人的體香餵出來的,你配這個玉鐲。” 阿花突然想到了奶奶吳青蓮,她試探性地向了一句:“梅奶奶,你知道盧文福嗎?” 梅萍的眉毛挑了挑,愣了一會兒說:“你怎麼知道這個人的?是你奶奶吳青蓮說的?” 阿花不說話了,她的手從梅萍溫軟的手中抽了回來。 梅萍啜了口茶,悠悠地說:“孩子,我把事情告訴你吧,你奶奶吳青蓮是我這一生中最好的一個朋友,我們就像姐妹一樣。我們一起從青田鎮走出來的時候,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可是,我們的命運是那麼的不一樣,都是因為那個叫盧文福的人,當時,他是我丈夫手下的跟班,因為青蓮經常和我們在一起他就喜歡上了青蓮,青蓮怎麼會瞧得上他呢。他愛不成,就產生了恨,就在一次學生遊行中,買通了紅幫的一個流氓,乘亂向青蓮開了槍……青蓮離開赤板時,我還挽留她留下來,就住在這個宅子裡,她住一輩子都可以,只要和我在一起。可她執意要走,我也無奈,就送了她那一個鐲子,以表我的一番情意。現在,我把我留著的這個鐲子送給你,也遂了我的一個心願。那個盧文福,後來被我們發現他乾了那壞事之後,就逃掉了……” 阿花迷惘極了,誰說的可以相信? 赤板市的夜色在李莉眼中是一張支離破碎的臉。 她獨自走進了“醜鳥”酒吧,酒吧里迴旋著低迷的音樂,那些俊男們因為時間尚早,在那裡喝著冰水等待著什麼,他們的目光看上去都是那麼的迷離,他們身上散發出各種各樣的香水味,使這個叫醜鳥的酒吧顯得更迷醉。 李莉在昏紅的燈光中找了個位子坐下來,那些俊男的目光都朝她有意無意地投擲過來。 李莉感覺到了沉重的壓力,這些穿著紅襪子的俊男們的目光壓得她心裡發慌。 老闆還是那個妖艷而又冷峻的女老闆,服務生都不是從前的了,自從上次在這裡喝醉被宮若望帶回家後,她就一直沒來過這裡。有幾次她向宮若望提出來,要來這裡喝酒,都被宮若望否決了。 今夜,她又要來這裡買醉。 一個男服務生朝她走過來,很有禮貌地對她說:“小姐,請問要點什麼?” 李莉不假思索地說:“來一瓶黑方!” 男服生笑著說:“一瓶是不是太多了,你就一個人的話,我建議你還是一杯一杯的來吧。” 李莉厭煩地說:“你這人怎麼這樣煩,是你喝還是我喝!” 男服務生溫柔一笑:“好吧,給你來瓶黑方。” 李莉覺得疲憊不堪,她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生存下去的勇氣,這幾天,應聘了幾個單位,都因為種種原因沒能成功,唐得強倒是打過幾個電話來,但她是不會去的,她永遠也不想見到老金那張可惡的臉。 她除了乾編輯還能幹什麼? 她對自己的人生價值產生了懷疑,她現在是一個被家庭和事業雙重拋棄的女人,活著的意義在哪裡? 她本以為宮若望會是她的依靠,是她和張文波離婚後的一棵樹,可這些天他似乎在有意無意地躲著自己,女人的心是異常敏感的,她認為的天下唯一可以讓她下定決心離婚的男人現在也讓她迷惘。 她這段時間認真地想過,如果能夠和一個真正關心呵護自己的男人重新開始生活,她可以忘記一切,也可以放張文波一馬,讓他也自由,不再抱著拖死他的決心。 可是現在,她對這個想法又重新產生了懷疑,還是不能便宜了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張文波,她的一切都是他以及他那個墳墓般的家造成的,她不能放過他們!她可憐的小斑點狗點點也成了犧牲品。 酒很快就送上來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她倒上一杯,一飲而盡,烈酒從喉嚨裡滑下去進入腸胃的感覺是那麼的刺激,她覺得自己的生命突然被激活了。 可喝完一杯酒後,她又難過起來,宮若望在哪裡,為什麼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接電話,彷彿消失到了另一個她不可企及的星球上。 傍晚,她拖著疲憊而又沉重的身體擠上公共汽車準備回到那墳墓般的家時,她覺得後面的一個矮個子男青年有意無意地往她身上靠,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個倭瓜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 李莉對他有了提防,她把包抱在了胸前,現在公共汽車上的小偷似乎成群結隊,她不得不防。 到了一個停靠站,公車猛地停下來時,那個矮倭瓜似乎整個人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她還覺得有張熱乎乎的臭嘴貼在了自己隔著一層薄紗的後背上,似乎有舌頭在她的背上舔了一下,緊接著,她覺得有一隻粗糙的濕漉漉的手在自己豐肥的屁股上使勁地捏了一下。 本來就因為小狗、家庭、工作的事情心焦上火,無處發洩,誰知道會在公車上碰到經常在報刊上出現的鹹豬手,李莉猛地一回頭,狠狠地在她身後因為車剛停穩而站穩腳跟的矮倭瓜臉上抽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那個矮倭瓜當時就呆了,他沒想到這借助汽車停下時的慣性的一舔一摸會換來這麼沉重的一擊,李莉的巴掌肉厚,打得他有點暈頭轉向。 車開動後,矮倭瓜才大聲地罵起來。 李莉怒目相向:“你再罵一句,我撕了你!” 矮倭瓜不罵了,擠到了另一邊。 她突然聽到冷漠地觀看的乘客中有人說了一句:“這水腫一般的老娘們也有人摸,真他媽的邪門了!” 冷漠的人們發出了一陣哄笑。 那時李莉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沉重的呼吸聲從四面八方湧過來。 她在下一站下了車,下車後,她馬上就給宮若望打電話,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男人對她溫情脈脈,分擔她的痛苦和憂傷還有她的憤懣。可是,這個男人不接他的電話。絕望、憂傷、壓抑……一齊向她壓過來,她站在這茫然的街上,所有的燈光和漠然的行人都變得支離破碎…… 她又喝下了一杯酒,吧台邊上站著的嬌冶的女老闆也冷漠地看著她,女老闆似乎認出了李莉。 因為在這個酒吧里,幾乎沒有哪個女人會用整瓶的烈酒虐待自己。 她拿起了電話,撥了一個號碼說:“你小子在哪裡呀,快來吧!” 女老闆說完就放下了電話,然後把一個男服務員叫了過來,對他耳語道:“你去對那些小白臉說,不要搭理那個女人。” 男服務員點了點頭,就去辦他的事情去了。 李莉一杯一杯地喝著,不一會兒就醉了。 在她還沒有把一瓶酒都灌下去的時候,宮若望出現了。 宮若望把李莉帶回了家,這次沒有上次喝得那麼慘,李莉沒吐,也還有些神智,會和宮若望說些話。 宮若望把李莉扶到了床邊,給她脫掉鞋,把她放到了床上。 李莉的眼睛血紅,她拉著宮若望溫暖的大手,眼淚汪汪地說:“小宮,你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不理我,你知道我的心都碎了嗎?” 宮若望握著她的手說:“姐,你怎麼啦?你到醜鳥酒吧是一個錯誤,那不是你去的地方,姐!” 李莉歪著頭,看著宮若望說:“小宮,你不理我,我只好去喝酒,喝酒。” 宮若望溫情而又擔心地說:“姐,你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呢?我勸你還是離了算了,哪怕自己一個人過也會快樂些的,你這樣折磨自己,何苦呢?” 李莉咂吧了一下嘴巴說:“小宮,你會要我嗎,小宮,你要了我吧,我需要你,小宮。”說著她就挺起身撲在了宮若望的懷裡。 宮若望的神色慌張起來,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只是伸出了雙手抱住了李莉。 李莉在他的懷裡喃喃地說:“小宮,你是我的避風港,你是我的,小宮!” 宮若望輕聲地說:“姐,我不是你的!” 李莉突然把宮若望拉到了床上,撲在他的身上說:“小宮,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 宮若望的神情十分木然,他不知如何是好。 李莉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剝掉,連同黑色的內褲,她把它們全部散亂地扔掉了,扔在了地下。李莉托著自己的兩個乳房,蒼白的臉上變得潮紅,她說:“小宮,我的乳房還是那麼堅挺,我的身體還是那麼健康嬌美,我的陰道還是那麼的緊…你要了我吧!小宮!” 宮若望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冷靜地對李莉說:“姐,你別這樣,別這樣,我們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 因為酒勁發作,李莉昏糊地睡去了,她還在說著胡話:“小宮,你要了我吧,我們在一起,永永遠遠在一起……” 宮若望滿臉的無奈,他對自己說:“醜鳥酒吧碰見她,是個錯誤。” 他用毛巾被蓋在了李莉橫陳的裸體上,坐在了她的旁邊,自言自語道:“姐,我一直把你當姐,你知道嗎,我現在見到比我大的女人的身體我就噁心,就有一種莫名的恐懼,為了錢,我都被她們抽空了身體,我再不會這樣了,姐,我有自己的愛情,我要有自己新的工作。姐,你知道嗎,要不是你像我的親姐,我怎麼會在醜鳥酒吧把你帶回家呢?我親姐在一場車禍中喪了命,可我一直認為她還活著,見到你,我真的以為我的親姐復活了,姐,你了解我的心嗎……” 夜已經很深了,這個城市漸漸地沉睡,儘管有些還在活動的細胞仍在城市的街上游盪,但是那些未眠的人已經變成了遊魂。李莉沒有回家,張文波覺得少了點負擔。他靠在床頭,看著那幅《危險的關係》,心裡異常他的初戀情人臨摹的油畫。在和他分手時,她把這幅畫送給了張文波,他一直把它掛在這面牆上,不是為了懷念,而是為了紀念,每一個人的初戀都值得紀念,而不需要懷念。 懷念是溫情的,懷念也十分危險。 他不知道初戀情人現在在何方,是死還是活。 她的出現像個鬼魂,那麼的不經意,她的消失也像個鬼魂,讓你無法捉摸;他甚至已經記不起了那個人的名字,就像你無從知道一個鬼魂的名字,或者說,這個人原本就是一個鬼魂,她的出現就是為了給他送這幅《危險的關係》的油畫。 在此之前,他沒有領會到她送他這幅畫的含義:所有的男女關係,或者說這個社會裡所有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都是危險的關係,甚至自己心靈和肉體的關係也是危險的關係,這是我們懦弱、絕望、恐懼的根源。 張文波似乎聽到了一丁點動靜,那一丁點的動靜在寂靜中也會顯得特別的響亮。他好像聽到有人在冥冥之中呼喊著自己的名字,他想起了萬豪公墓墓碑上那個似曾相識的名字“溫碧玉”,他又想起了那個車禍中喪生的腸子流出來的女人,還有那個被肢解的女人……他感覺到了某種危險在向自己臨近。 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間裡飄散著。 張文波下了床,他來到窗前,撩開窗簾的一角,彷彿看到一個黑影從圍牆外翻進花園,而又轉瞬即逝,沒有一絲風,花園裡的樹木花草都是靜止的,這種靜止反而更加讓人感到可怕,因為你不能夠預測到何時有動。 就在張文波準備用安眠藥強行讓自己睡去時,他聽到了動的聲音,有細微的腳步聲經過他的房間門口。 張文波屏住了呼吸,悄悄地走到了門邊。 他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在下樓梯。 他輕輕地打開了門,走出了房間。 他來到樓梯口,看到了一個人正一步一步地朝樓梯下走去。 他悄悄地跟在了後面,那人走出了樓門,然後在樓的拐角拐了個彎,朝樓的背後走了。 張文波一直跟著他。 他跟到了樓後面,他看著那個人站在鐵樓梯的下面,突然說了聲:“媽媽,你不要帶我去那個黑暗的地方,我沒有殺你的點點,你不要讓我在黑暗中死去!” 張文波這才意識到,這個人是自己的兒子張小跳。 張文波看著兒子一步一步走上了鐵樓梯。 他看不到李莉,李莉難道是躲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在引導著兒子往鐵樓梯上走? 張文波的腦海劃過一道冰冷的閃電,那道閃電劃開了一道記憶的口子:一個男孩因為偷喝了一碗鮮美的魚湯,挨了父親的一巴掌和一頓訓斥,說那魚湯是給母親喝的。男孩在淚水和委屈中沉睡過去。男孩在那個雷劈電閃之夜從夢中醒來,他沒來得及回味夢中鮮美的魚湯就听到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呼喚聲很輕,微風一般,但他還是能真切地聽到。孩子在呼喚聲中走出了這幢沉睡的洋樓,來到了樓背後的露天鐵樓梯下,轟隆隆的雷聲他似乎都聽不見了。彷彿有人伸出冰涼的手拉住了他,牽引著他走上了鐵樓梯,在上樓的過程中,他聽到一個男人蒼老的聲音飄進了他耳裡:“孩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里天天有魚湯喝,還有很多很多你沒有吃過的山珍海味……”男人蒼老的聲音剛落,一道閃電劃過,藉著閃電的光亮,男孩剎那間看到了一具骷髏站在自己的身邊,他的手正被骷髏的手牽著……張文波渾身抽搐了一下,此時,張小跳停住了上樓的腳步,慢慢慢慢地迴轉過了頭,在城市的夜光中,張文波看到的不是張小跳的臉,而是李莉那蒼白的怨婦的臉,她的眼中還透出一股陰冷的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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