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五行·謎藏之惡水

第9章 第八章連環

五行·謎藏之惡水 姻合 20122 2018-03-22
高林將范麗靠床邊扶好,迅速過去將陳盛扶坐起來,伸手要把陳盛背後的匕首拔下來。班主挑起翻在地上的椅子,大馬金刀地往門口一坐,好奇地看著高林的動作。 陳盛一把將高林的手打落,嘶啞著嗓子說:“不能拔,拔了就完了。”班主哈哈大笑:“陳盛啊陳盛,你獨來獨往,囂張一世,最後卻因為幫了這麼個什麼都不懂的白痴,就此成了被困的野獸,你甘不甘心?” 陳盛慢慢地點了點頭:“愿賭服輸,我再怎麼都也沒想到,高林是你的卒,將的是我這個帥。” 高林大驚:“什麼?盛哥你別誤會,我不是跟他一伙的,你千萬別誤會,我,我……” 陳盛打斷了高林的話:“別丟人了,你是身在棋局都不知道自己是棋子。現在輸家沒說話的份,聽贏家說吧。”

班主嘿嘿冷笑:“陳盛就是陳盛,才挨一刀就什麼都明白了。我也不怕你拖時間,也難得我在你面前說上話,今天就讓我在你面前說個夠。高先生,把話挑明了也是對你幫忙的感謝,且聽我慢慢對你講。” 高林怒起,但手被陳盛牢牢摁住。陳盛冷冷地說:“別動,聽他講。” 班主看著陳盛和高林嘿嘿冷笑:“那就仔細聽好了。我給你們說個故事。傳說很久以前,有一個了不起的人帶著一群崇拜者來到了這個與世隔絕的荒山中,埋下了一筆巨大的寶藏。 “然後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個人離開了,留下這群崇拜他的人在這裡守護著寶藏,就這樣一代代流傳下來。故事的開始是這樣吧,陳盛?” 陳盛咳嗽了幾聲:“繼續說,我聽著呢。” 班主盯著陳盛的臉:“也不知過了多久,留下的人漸漸在荒山里建起了一個村子。因為遵循祖訓,很少有人離開這個村莊。直到十幾年前,這個村子裡出了一個手段通天的人物,這個人姓陳,名盛——陳盛,我可輕易不誇人啊。”

陳盛冷笑道:“有心了。繼續說,我倒要看你還知道什麼。” 班主歪歪嘴:“別急,別急,慢慢來。這個陳盛,為了一己私利,卑鄙無恥,齷齪下流,暗中殺害不服從自己的村里的老人,連自己親爹都不放過。終於犯起了眾怒,最後在陳盛曾爺爺陳老太爺的主持下,兩個也很厲害的人物——楊剛楊猛兩兄弟聯手將陳盛和他幾個手下趕出了村子。 “這個陳盛雖然心狠手辣,好在說話還是算話的。楊家兄弟逼他立下重誓,但凡有楊家兄弟守護村子一天,此生不入村子一步。他雖然恨楊家兄弟入骨,但就此十年間沒回村一步,倒是在外面做起了別的勾當,掀起了無數腥風血雨,逼得天下不同路上的人無路可走,勢力一天天壯大起來。” 陳盛冷笑道:“我就是喜歡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你有意見?”

班主眉頭一皺,腳尖挑起一塊濕泥踢來,陳盛想躲避卻沒力氣,正中嘴邊,班主嘿嘿冷笑:“現在是我走路你讓路,勸你少說一句是一句。” 陳盛盯著班主不說話,班主繼續說:“但外面的人也開始好奇,不知道這個陳盛無親無故,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也就更無法知道你的弱點,當然拿你無可奈何。你的風頭越來越勁,最後開始找上了我們幫派一家會的麻煩。 “這個一家會的老大,就是在下我了,免貴姓班,大家客氣叫聲老大。一向和你陳盛少會了,不過我看陳盛你也早猜出我是誰了。 “本來我見你來勢洶洶,只有縮頭逃跑的份,不過天佑善人……” 陳盛朝地上呸了一口:“天佑善人?一家會販賣毒品,逼良為娼,雷不劈你是天不長眼。”

班主也不生氣,呵呵一笑:“反正老天是站在我這邊的。就在我們兄弟被你逼入絕路的時候,突然你手底下有人逃跑來找我合作,把你的底子都告訴了我。我這才知道,原來你陳盛也不是石頭里蹦出來的,後面也有一群拖家帶小的。 “更重要的是,你出生的這地方,居然還有寶藏這個大秘密。我們打來拼去,為的什麼?為的什麼?不就是錢嗎? “這個從你那叛逃的人,他姓宋,單名一個傑字,到村里後大家都喊他宋先生……” 高林叫起來:“宋先生?你說的是村里的上一個老師,宋先生?他是你的人?那是誰殺了他?” 陳盛淡淡地說:“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宋傑瞎了眼才會找你合作。班老大有了名的黑吃黑,怎麼會捨得分他一碗羹,不過你下手是不是早了點?”

班主哈哈大笑:“陳盛就是陳盛,絕頂的聰明。不錯,是我讓人殺了姓宋的,錢么,少一個人分總是好的。至於為什麼急了殺他,因為我有了個更得力的助手,是我到了這個鎮子,用一碗剩飯換來的,便宜吧?物美價廉,經久耐用。” 陳盛沉默了片刻,問:“閻五?” 班主奇怪地看著陳盛:“貌似你對這個人很熟啊?怎麼反是我對他的來歷一點也不知道?嗯,也對,反正這個閻五肯定是從這個村里出去的,不然他也不會對這裡這麼了解。 “說起來你們這村子還真邪門,跑出來的蹲裡面的都是牛人。自從姓宋的自告奮勇冒充教書先生到村里來找寶藏,陸續傳出了這個村子的有關情況,我才發現自己做了多大的蠢事。 “楊剛原來多少年前就出事情了,你祖爺爺陳老太爺居然正好今年百年壽誕,姓宋的這時候拱進村里,準得把你這個魔星給招回來。陳盛,明白地說,我怕你。錢再好,沒命好,我那時候已經準備丟下姓宋的獨自跑路了。不料天佑善人……”班主看了看陳盛,陳盛沒說話,班主滿意地點點頭:“我當時是扮成乞丐晃悠著在白水鎮上打探消息,無意中撞見一個高大個瞎子因為餓得動不了,被一幫小流氓欺負,打得奄奄一息,那個瞎子,就是閻五。

“反正討來的飯我也吃不下,我看他可憐,等小流氓走了,把飯給他了。你猜怎麼的?瞎子吃完飯,一聲不響就走,等我在樹林裡醒來,閻五坐在我對面,腳邊放著五個人頭。 “五個人,欺負他的五個流氓,一個也沒留,就這麼不聲不響給他摘了腦袋!更讓人激動的是,從那以後他就跟著我,我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天上掉下來的寶貝啊!陳盛,老天給了我這麼一個人,說明你晦氣到了……陳盛你冷笑什麼?” 陳盛淡淡地說:“沒什麼,我想到你要飯的樣子,好笑。” 班主冷哼一聲:“只要能收拾得了你陳盛,別說要飯,吃屎我也願意幹的。閻五的好處不光能辦事,他還不收錢。這時候,姓宋的在我眼裡就變得怎麼看都覺得不順眼。何況等你一回來抓住他,沒准他立刻就把我招了,所以,在姓宋的最後一次來鎮上和我見面後,我讓他把閻五帶回村,暗地裡吩咐閻五進村第一個先削了他,然後找出寶藏。”

高林顫音說:“所有的孩子,都是你讓閻五裝成楊猛下的手?難怪大家都認為是楊猛幹的,因為他們特徵太像了,因為他們是……” 陳盛一把握住了高林的手,高林連忙住口。班主盯著陳盛握住高林的手,慢慢點頭:“看來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啊,沒關係,我可以慢慢問。不錯,那些孩子的死麼,嘿嘿,嘿嘿,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高林怒吼:“你喪心病狂,為什麼要對孩子們下手?” 班主奇怪地看著高林:“這麼激動干嗎?當然是為了寶藏啊。不光是為了得到寶藏,我挖了寶藏我還要帶走啊,村里有楊猛,村外有陳盛,不除去這兩號人,我不但帶不走寶藏,帶走了也不得安身吧。 “姓宋的也不是沒有好處,難得他在村里探出不少事情,知道楊猛心裡對當年楊剛之死一直有魔障,於是定下了這條根據童謠發揮的絕計。你想,楊猛那樣的人物,不是自己心甘情願赴死,誰收拾得了他?”

高林恨道:“饒你機關算盡,最後也沒能殺得了猛哥……”陳盛一聲長嘆:“你就少說兩句吧!”高林連忙住口,班主冷冷地看著高林:“放心,你知道的遲早會全告訴我的。陳盛不是說了麼,我們一家會有個業務,就是逼良為娼,我很看好你這個女朋友哦。” 高林打了個寒噤,陳盛冷冷道:“姓班的,你放心,我們飛不了。你要知道的遲早會知道,還是先繼續說你知道的吧。” 班主陰陰一笑:“收拾完了楊猛,底下當然就要收拾你陳盛了。我算准你只要知道楊剛已死,楊猛受刑,當年誓言一破,你非進村給你祖爺爺賀壽不可。到時候一看我在這興風作浪,非得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可惜啊可惜,你的心裡有村里人,村里人心裡可沒你陳盛,大家恨絕了你,沒人會信你的話的。”

陳盛冷冷地說:“就不是村子裡的人,什麼時候又信過我了?”高林臉上一紅,班主嘿嘿一笑:“我還算準了你帶再多人來鎮上,進村的也就你一個。你始終把自己當成村子裡的人,外人就是外人,不准進來的。陳盛,我沒說錯吧。” 陳盛慢慢點了點頭:“你倒算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不過你就不怕我回來見你作怪一槍先斃了你?” 班主笑著搖頭:“陳盛是什麼樣的手段,哪會這麼便宜我?我吃定了你不會給我個痛快——怎麼叫我蛔蟲,多難聽啊。陳盛啊,你孤獨一輩子,沒一個朋友,今天就我這個敵人算是你的知己,你寒心不寒心?” 陳盛冷冷說:“我一個人在路上走得太久,腳都凍寒了,還沒顧得上心。”高林聽得血氣上湧,叫道:“盛哥,如果你當我是弟兄,底下的路我隨你走。”

班主笑得眼淚都掉了出來:“高先生你真是個趣人,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就來說說你這個人吧。 “沒有你幫忙,誰對付得了楊猛、陳盛這樣的人物?說起來你才是我最大的吉祥物,我該怎麼感謝你好呢?” 高林怒道:“你胡說,是你自己居心險惡,怎麼把我扯進去……”高林沒說完就听到陳盛在旁邊沉聲說:“他說的沒錯,沒有你,我和楊猛,輸得不會這麼快,這麼慘。” 高林不敢相信地看著陳盛,陳盛不看高林,盯著班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楊猛有,我也有。” 班主笑了:“沒有弱點,我也能造成你們的弱點來。只要一個人有了信任的人,自然就會有了鬆懈。當然楊猛和你都不會信任這個村子裡的人,所以,我得從村子外找一個人出來。 “首先,這個人不能是道上的人,否則肯定會被你看穿,所以,我手底下的人不能用。 “其次,他得是個單純的人,要是像我這麼聰明的人,走你們面前晃過你們全身都得警惕起來,肯定不行。”班主斜瞥著高林,“最好是有點笨笨的,還帶點自以為是的小聰明,那就最好了。” 高林漲紅了臉,氣得說不出話來,班主不理他:“最重要的,他得是個好人,心地善良的人。這樣的人,容易讓人相信,到了危險時候還總容易給別人帶點麻煩,拖點後腿,挺好用的。” 陳盛冷笑:“你就這麼堅信我和楊猛在村里都會照顧高林?”班主連連點頭:“當然,當然,因為你和楊猛心裡,不管承認不承認,都和高林一樣,有那麼點不合時宜的小善良。悲哀啊,一向聞名喪膽的陳盛,心里居然還藏著跟孩子一樣的軟弱!我都替你不值。真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班主指著木門上的一個釘頭,“看到這根釘子沒有?我在門上打下這根釘子的時候,連門自己都會覺得這樣能讓自己更牢固。” 班主做了個挖的動作,“但是有一天我把釘子挖出來,從此門上就有了個洞,然後白蟻就可以從洞裡鑽進去。 “再結實的門,也就不再是牢不可摧,最後,就是一堆廢柴。高先生,你明白沒有,你就是那顆釘子,願意給我這可憐的老乞丐一元硬幣的善良釘子。你的善良,足以轟破兩座大門,一座叫楊猛,一座叫陳盛。” 高林再也說不出話來,陳盛慢慢地點頭:“對,班老大說的很對。高林你聽清楚了這位老大的每句話沒有?要是聽清楚了,就把話一句句地嚼碎了嚥下去埋在心裡,對你以後有好處。” 高林痛苦地搖搖頭,陳盛看著班老大:“我想听的都聽完了,下面我來說兩句。 “第一你說的對,高林是給我和楊猛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但我不怪他,因為我和楊猛一樣,心裡也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兄弟。 “第二你是一頭豬,不,說你是豬那是侮辱了豬,豬比你聰明一百倍,一千倍。你猜我為什麼今天有興致跟你這麼多廢話?” 陳盛慢慢地站起來,反手從背後拔下了匕首,匕首中間折疊了起來,只尖頭不深的部分沾著血跡,班主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站起說不出話來。 陳盛冷冷地看著班主,“因為我想從你嘴裡多聽點東西!早上在戲台上這把匕首就給我換了。我家祖傳的匕首,我會記不得它的模樣?早準備了一把魔術匕首備用。 “你會催眠,我會魔術,這把假匕首可以割,可以削,卻是不能捅的——捅不深,死不了人的。” 陳盛看著驚慌的班主繼續說:“讓閻五紮住高林女人臂脈,等我來救人的是你的安排吧?可惜手法太拙劣了,既然知道解救方法為什麼不救徹底,還要讓我來給高林這個人情? “無非是有計劃對付我。你們既然能控制高林的女人給你們演戲,那還有什麼不能控制她做出來的?我救她前迅速查了一遍,她身上沒東西,要下手只能在高林身上借東西,所以我拿高林的匕首給她割脈放血,還的時候已經被我換成了另一把匕首,就是想看看你到底玩什麼把戲。 “現在明白了,很拙劣的把戲,借刀殺人。太老套了,想用這種方法對付我,你真是豬都不如。對了,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我知道你在村里一定有內應,你告訴我你在村里的內應是誰。” 班老大邊後退邊搖頭,陳盛一步步逼上去,突然班老大停住,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對準陳盛,獰笑說:“都是道上混,誰不留一手,陳盛你看這是什麼?” 高林大吃一驚:班老大的手裡端著的是一把手槍。 陳盛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邊的泥,看著班老大悲哀地搖頭:“你也算個人物,為什麼一再向我證明你越來越不如豬呢?我不把槍留在山上小屋給你的人看見,怎麼能讓你放心下手?你也算混了這麼久,分不出一把槍有沒有被下掉撞針嗎?” 班老大嘶聲大叫:“陳盛,我不會上你的當。”連連扣動扳機,一顆子彈也沒射出來。陳盛冷冷地看著目瞪口呆的班老大,把手帕放回口袋,順手從口袋裡帶出手槍撞針,提在指尖輕輕晃了晃:“你在找這個嗎?” 范麗輕咳一聲醒了過來,陳盛看了看忙著去照顧范麗的高林,一把拎起了班主摔在地上,拾起手槍放進口袋,將鞋子踏在班主的臉上:“說,村里的內應是誰?” 班主拼命掙扎:“沒有人,真的沒有人,救命啊,閻五救命啊。”鬼哭狼嚎的叫聲在夜空里遠遠傳了出去,陳盛搖搖頭,加重了腳踏的重量:“不要叫了,你和我這被你看不起的傻兄弟半斤八兩,都是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的命。”高林垂下了頭,不敢朝陳盛看。 陳盛拿起來桌上的兩盞油燈之一,“閻五是什麼樣的人,你做夢也不會想到的。他利用你也就跟逮兔子一樣容易。”陳盛將一部分燈油倒在班主的手上,“你還是自救現實些,要么說出內應是誰,要么,看我活烤豬蹄。你有意見?” 班主苦笑:“陳盛的手段誰不知道,說出來我明明白白就是個死人,所以就是再怕痛我也只好熬著,還能活得久些。” 陳盛沉默片刻道:“哦。”甩手點燃燈油,班主一隻手迅速燒起來,痛得殺豬般大叫,玩命地在地上拍著手。陳盛死死踩住班主的頭不讓他動彈:“內應是誰?” 班主怒吼:“陳盛,我操你媽,我操你家祖宗十八代。”陳盛把燈油全部倒在班主手上,火焰熊熊燃燒起來,“不要費勁談歷史問題,先說眼下的。提醒一句,你時間不多了,再不說就是烤全豬了。” 突然虛掩的門被撞了開來,楊平帶著兩個山民衝了進來,看到面前一切大驚:“陳盛,你在幹什麼?”陳盛將腳鬆開,班主連滾帶爬地將手按進水缸裡,號叫道:“殺人了,要殺人了!” 高林站起來:“平哥,是這樣……”楊平朝高林擺擺手:“高先生你別說話,我聽陳盛怎麼解釋。” 陳盛看著楊平不說話,班主衝過來指著陳盛:“他瘋了,陳盛瘋了,他想殺了全村的人……” 班主突然閉嘴,看著陳盛的臉驚恐地後退。高林看得清楚,陳盛臉上浮起了微笑,班主身後,楊平看著陳盛,臉上浮起了同樣的微笑。 班主尖叫道:“我知道了,你們,你們是一伙的……” 陳盛反手將班主扇翻在地:“姓班的,你不是說我一個朋友沒有嗎?你錯了,曾經,我、楊剛、楊猛、楊鋒、楊平,都是最好的兄弟,雖然大家因為誤會反目成仇,但只要解釋清楚,一日是兄弟,一世是兄弟,對我的可憐,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班主連滾帶爬地縮到牆角里,楊平走到床邊,幫高林扶起范麗,拍了拍高林的肩膀:“高先生,相信盛哥的人,可不止你一個。我們這幫山上的,當年除了楊剛楊猛,最佩服的,還是盛哥。” 陳盛將撞針裝上手槍,楊平看了看陳盛:“可惜盛哥心高氣傲,當年在大家的責問下始終不給一個正面的回答,最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誤會。 “而且當年也確實奇怪,盛哥剛告訴我們一種打獵方法,立刻山下就有一個村民死於類似的方法之下,我那時候正好回村,吃驚地發現了這種巧合,我考慮了很久……” 陳盛不回頭接著說:“我還是那句話,不怪你,換我在你那個時候,也是要告訴村里的。” 楊平平平和和地笑了:“直到盛哥回村後,那個閻五出現,我才驚訝地發現原來不只有我們山里會那些方法,還有這樣的一個人在。雖然我從來沒在村里見過這個人,但聽盛哥在戲台邊和那個人的對話,很明顯這個人也是當年村里出去的。 “就是說,當年村里還有這樣大家不知道的人存在,於是我覺得,當年我很可能錯怪了盛哥,就在那天夜裡,我去找盛哥,和他核對了當年的情況。” 陳盛說:“也沒什麼好核對的,我當年開始一直懷疑那時候村里死的人是閻五下的手。但我不能說,說出來,當年上山的一幫弟兄只怕一個也下不了山。 “倒不是怕閻五動手,而是閻五的存在,是當年村里上一代不允許我們這一代知道的。他關係到村里一個天大的秘密,如果村子知道我已經從閻五那知道了這個秘密,我們上山的一幫人,只怕都得給村里的老人們給滅了。 “當年村里老一輩不允許我們上山,就是怕我們知道閻五這個人的存在。但我想做的事情,沒人擋得住。於是我一個人上了山,正如村里人怕的那樣,我在山上,一個特殊機遇下,放出了閻五,反過來也被他所救,我們在一起待了很久,最後和他有了父子般的感情。閻五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我很佩服他。” 楊平嘆說:“盛哥你還是年輕氣盛。你和他再有感情,知道他殺了村里那麼多人,也不能再包庇他,還搭上了自己。” 陳盛沉默片刻:“如果你知道他和我們村的恩恩怨怨,你也會明白,他殺村里人,也是應該的。” 楊平吃驚地說:“你說什麼盛哥?別忘了,你父親也死在那時候,他可害你背上了殺父的罪名。” 陳盛搖頭說:“我父親不是他殺的,是另有其人。”楊平激動地走前兩步:“真的?是誰?” 陳盛點頭:“有個你們不知道的特殊情況,閻五不會殺我父親。所以開始我一直以為是楊剛或者楊猛下的手,目的就是那筆寶藏的下落,順便栽贓將死了我。因為我父親死在土蜘蛛絲下,當年這種手法我只來得及告訴楊剛楊猛,你們都不知道。所以我一直恨他們入骨。 “但是不久前和楊猛那場架,我相信楊剛楊猛絕對不是那樣的人,是別人下的手。” 楊平驚問:“誰?” 陳盛搖頭:“不知道,但我遲早會查出來。你想,既然當年村里能有一個大家都不知道的閻五存在,很難說還有沒有別的我們不知道的人存在。班老大,我數三聲,你再不說出內應是誰,我就不要你說了,我可以自己查。” 陳盛舉起了槍,突然聽見高林尖叫:“住手,盛哥當心。” 一道寒光閃過,楊平從背後抽刀飛快地砍過,陳盛舉槍的胳膊齊肘落地。同時楊平反肘搗在撲上來的高林臉上,高林“啊”的一聲大叫,捂臉鼻血長流。 楊平一腳踢飛陳盛被砍落在地上的拿槍的手,就地翻滾離開陳盛的反擊範圍,拿起身邊地上的手,扳開手指拿起槍,將刀扔給班主,端槍對準陳盛。 班主拿起刀,衝過去一把推開手忙腳亂撕床單給陳盛紮傷口的高林,手起刀落,砍斷陳盛另一隻手,血如噴泉。陳盛牙齒咬的喀喀作響,朝班主一聲虎吼,嚇得班主連忙又退回門邊。 陳盛的身體搖晃幾下,終於站住,恨恨地看向楊平:“原來,內應……” 楊平很平和地笑著說:“可不就是我嗎?什麼剛猛鋒盛,最後都算不過我這個平平凡凡的楊平。” 高林這才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一邊衝過去給陳盛包紮傷口,一邊怒說:“楊平你瘋了,別忘了,小小就是這班人害死的,你……你居然幫他們?” 楊平的臉色灰暗了一下,立刻恢復了正常,笑說:“想得到點什麼,自然會失去點什麼的。小小又不是小秀,他要是留下來,我不就被懷疑了?” 高林的手一抖,布條落在地上,結巴說:“你……你……你根本就知道他們要對小小下手,你……你瘋了,那是你兒子啊,你不救……” 咬著牙一言不發的陳盛終於說話了:“楊平,你好,我真沒看出你來。你夠狠!楊小小被扔進井裡根本就是你的主意是不是?我兒子被殺也是你的主意對不對?” 楊平很平和地笑著:“怎麼了盛哥,這麼激動干嗎。你不是常說,兒子死了可以再養,仇人活著連養兒子的機會也沒有?你說到做不到,我是做到不說到,大家半斤八兩,你就不要埋怨了。 “狗剩是我們下手的不錯,狼剩就不是了。這小東西,從小夠狠夠滑,活脫你小時候,抓都抓不住。好在閻五殺狗剩的時候天黑了,狼剩模糊地看到閻五的背影,以為是楊猛幹的,嚇得不敢出來。 “結果這小東西底下兩次差點害死我,一次楊小強死後,讓他又看到了閻五的背影,發現了有兩個楊猛,露出了破綻,好在楊猛已經受刑,大局已定,這就要感謝高先生的配合了。 “一次是在前天夜裡,居然讓他看到了我和老班說話,好在他沒逃回家,而是跑到了高林這裡,遇到了那群豬,幫我下了手。盛哥,看來你兒子也沒把你當好人,有事情寧可告訴外人也不告訴你,你難過不難過啊?” 高林怒說:“原來狼剩死前讓我不要相信的人,是你!楊平!” 楊平嘿嘿一笑:“相信我的人多了,不少你一個。盛哥,你一個勁盯著我看幹嘛,老弟兄倆,還不認識我了?要看這麼清楚?” 陳盛死死盯住楊平:“我看了你幾十年,今天才把你看清楚,當然要多看看。殺了那麼多孩子,你不怕死後進十八層地獄?” 楊平哈哈大笑:“盛哥你開玩笑了,說到下地獄,怎麼你也得陪我吧?老實說我對那些小孩子的命真的沒啥興趣,誰讓你們一個比一個厲害,楊剛、楊猛、你、楊鋒,哪個沒一手?我這個人,平平凡凡,不抓住弱點,不從孩子下手,怎麼鬥得過你們。” 陳盛眼中閃過寒光:“我明白了,楊鋒也是你殺的,是你下的手。” 楊平微微一笑:“那當然,楊鋒多麼深藏不露的人。楊小栓不死,怎麼能讓他亂了分寸?別以為我不知道,楊鋒一吹笛,我就想到楊鋒從小就是你的跟班,你走後也肯定是你在村里的內應。現在你要回來,我當然先要除了他。 “他那吹草哨的兩下子,不就是你教的嗎?楊鋒獨來獨往,又有絕活,誰也靠不近他,但兒子死了,他的心就亂了。於是那天夜裡,我帶了兩壺酒去找他……” 高林叫說:“楊鋒不是吃了楊大個從村外帶回來的壽桃水果才……” 楊平和藹地笑了:“楊鋒是什麼人?村里十五年前就定下的守護寶藏的六芒星衛之一,會胡亂吃來歷不明的東西?說出去還不笑死人了。他是我趁他愁後酒多,硬勸他吃下去的。否則他清醒的時候東西下嘴發現不對也能自救。 “盛哥你不要這樣盯著我好不好?我這人老實,你這樣我會害怕的。好吧,我承認,殺死楊洞,活埋高林的也是我。 “你這人總是當自己說話算回事。高林既然能下山,當然是你已經答應他救人了。既然你答應了他,那就進套了,留著高林也沒用了,沒準還會壞事。要是高林死了,你這麼重信用,更會去竭力尋找他要救的人。進套就更深了。 “所以我先在村里讓老班設了局準備除了他,可惜他遲遲不下來,我就上山來看看,結果發現高林被楊洞困住了,於是我就接了這個順手人情,但可惜被楊德救了。” 陳盛厲喝一聲:“說,當年殺我父親的是不是你?” 楊平沉默片刻,抬頭笑說:“盛哥就是盛哥,這你也猜得到。不錯,當年栽你的就是我,土蜘蛛絲你是只教給了楊剛、楊猛,可楊猛相信我,他私下又教給了我,你有意見?” “喀嚓”一聲,高林看到陳盛吐出了嘴裡咬斷的半截牙齒。陳盛緩緩地問:“楊平,告訴我,你這樣處心積慮對付我和楊家兄弟這麼久,我們到底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了。” 楊平臉上漸漸失去了笑容,盯著陳盛:“什麼地方?你們什麼都比我強,在哪都要比我高出一頭,我永遠只能站在你們後面。我嫉妒,我不服氣,這個理由夠不夠?何況,”楊平又笑了,“看守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寶藏這麼久,我累了,我想除去你們,帶寶藏出村花天酒地過好下半輩子,加上這個理由夠不夠?陳盛,我說到現在,只問你一句話,村里當年定下看寶藏的六個人,你、楊剛、楊猛、楊鋒,加上我才五個人,還有一個人,是誰,說出來,我給你個痛快。” 陳盛笑了:“想知道啊,那還不簡單,你說,'楊平是個畜生',連著大說三聲,我就告訴你。” 楊平嘴角一抽:“陳盛,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囂張什麼?信不信你不說我也有辦法逼你說?不要給臉不要臉。” 陳盛靜靜看著楊平:“我跟你打賭,你刑逼我肯定問不出來。如果你賭輸了,你就高叫三聲楊平畜生不如,如何?” 楊平嘴角連抽兩下,突然笑了:“盛哥罵小弟也是應該的,誰讓我曾經是你小弟呢?愛聽是嗎?我罵給你聽,楊平是個畜生。” 陳盛冷冷道:“還有兩聲。” 楊平眼裡要噴出火來,壓住氣又一句:“楊平是個畜生。” 陳盛搖搖頭:“聲音小了,沒聽見,不算。” 范麗忍不住扑哧笑出聲來,高林使勁摀住了她的嘴,臉上不禁也露出了笑意。班主和兩個山民也忍住笑掉過頭去,楊平顫音大叫:“楊平是個畜生,楊平是個畜生,你可以說了吧?陳盛?” 陳盛點點頭:“好,我告訴你,是村長楊進。” 楊平點點頭:“我早懷疑是他!”隨即一指陳盛,對兩個山民手一揮:“把他兩隻耳朵給我削了。”兩個山民答應一聲,正要向前,陳盛又說:“也有可能是土醫生五哥。” 兩個山民對望一眼,陳盛看向他們:“楊新和楊繼也有可能。”兩個山民慌忙擺手:“不是我們,不是我們。” 楊平怒說:“陳盛,你不是一直把承諾看得比天高?怎麼現在說話能不算話!”陳盛看著楊平:“我承諾人的事情肯定會做到。但你剛才不是叫了嗎,'楊平是個畜生'。我對畜生可以說話不算話,你有意見?” 楊平渾身顫抖著慢慢點頭:“好,好,我是畜生,我活該被你看不起,好了吧?那我索性做點畜生的事情給你看看。” 楊平對兩個山民吩咐:“把鹽罐子拿來,給盛哥的傷口消消毒,我也算盡點兄弟情分。” 高林又驚又怒,擋在陳盛面前說:“楊平,你不要太過分,你替班主這種人做事,不怕他們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楊平笑著搖搖頭:“高先生啊高先生,你這麼一個為人師表的人,才跟陳盛混了兩天,就學會耍離間計了,這樣多不好?再說誰說我幫老班做事了?” 楊平看了看班主,班主連忙把椅子搬到楊平身後,楊平坐了下來,對高林笑說:“你們就沒想過老班是幫我做事的吧?老班只是撐個門面而已,背後誰說了算還不一定呢。楊新楊繼,替我把陳盛的胳膊按到鹽罐裡去。” 楊新楊繼答應一聲,將陳盛的左邊斷臂朝著鹽罐死死按下去,陳盛大叫一聲,暈了過去。班主連忙用冷水把陳盛澆醒,楊平和藹地看著陳盛:“你說不說?” 陳盛咬著牙:“我說,我說——這鹽不夠咸,怕消毒功能不是很好。” 楊新楊繼正要把陳盛右手按下去,楊平擺擺手:“算了,浪費時間,問不出來的。” 班主湊過來:“你說陳盛開始說的村長楊進是守寶的人會不會是真的,我覺得他嫌疑很大。” 楊平沉思片刻:“有可能,二十年前他突然從山外回來,十五年前陳老太爺定六芒星衛的時候,他已經在村里五年了,完全有資格做守護。” 班主說:“要不我們還是從老太爺那入手問?”楊平瞪了班主一眼:“糊塗,那個老東西,半死不活的人,他不說你能怎麼樣?一動手逼供就是死人一個,怎麼問?死了他,村里就該翻天了,肯定封鎖山路。到時候誰也帶不了東西出村。這樣,不管楊進是不是剩下的那名守護,底下先除了他,挖寶走人。” 忽然門外有人幽幽地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還想知道第六個人是誰呢,你殺了我也沒用的。” 楊平連忙站起身來,所有人轉身盯著大門,門開處村長慢慢走了進來,看著楊平:“楊平你真厲害,這幾年就看你替楊猛和山外賣木材往山外跑得勤,沒想到能和班主這樣的角色合作起來。” 楊平對班主和兩個山民使個眼色,三人立刻站到了門口,堵住了退路。村長也不回頭,看著陳盛嘆息:“陳盛啊陳盛,想不到,想不到,你囂張一世,會落得這麼個下場。” 陳盛臉色蒼白,看看正給自己包紮的高林,冷冷地回答:“是不是每個人見我都要提醒我一遍,嗡嗡得跟蒼蠅一樣。” 村長臉色一變,高林急道:“村長,楊平才不是好人,你要當心。趕緊讓大家來救人,遲了你也有麻煩。” 村長不看高林:“高先生,很多事你不明白的,不要亂說話。” 高林大叫說:“不是啊,是楊平他們要偷村里寶藏,所以才要除了盛哥,村長,你要看清楚啊。” 村長這才看向高林,臉上慢慢露出詭異的微笑:“那不很好嗎?省了我下手了。” 高林打了個寒噤,怒道:“你們是一伙的?你也打寶藏主意?” 村長不回答,轉向楊平:“高先生說我們應該是一條線上的,楊平你贊成不贊成?” 楊平盯著村長,慢慢地笑了:“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起幹?會裡的費用不多了,拿不出多餘的錢分給不相干的人。” 村長看著楊平,喃喃地說:“要分的,要分的,花錢買平安,合算。” 楊平和藹地笑了起來:“不合算吧?”楊平揮了揮手上的槍,“我有槍,你有什麼?” 村長笑了起來:“我沒槍,可我有人,麻煩你們把門開下,請老太爺進來。” 楊平臉色一暗:“開門,看他有什麼花樣。” 大門打開,高林叫道:“你們,你們,你們居然……” 大門開處,趕驢車的楊大個扶著顫巍巍的陳老太爺慢慢行了進來,班主和楊平等人不禁退了一步。 楊大個進門看到高林和陳盛的慘樣,驚叫起來:“高先生,高先生,你怎麼了?身上怎麼這麼多血?你怎麼和陳盛在一起?” 楊大個連忙把陳老太爺扶到椅子上:“老祖宗,您坐著,我過去看看高先生怎麼了。” 陳老太爺半閉雙眼,揮手說:“去吧,去吧。”楊大個答應一聲,舉步就走。 高林心中剛燃起希望,剛走出兩步的楊大個忽然一聲大叫,喉頭咯咯作響,反身指著鬆開匕首,退到椅子後面的陳老太爺:“為什麼,為……”仰天倒下。 陳老太爺看著倒地的楊大個背後透出的匕首刀柄,衣服上慢慢滲出血來,慈祥地念叨:“去吧,去吧,乖孩子,去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高林撲上去抱著楊大個的屍體,怒道:“為什麼,為什麼殺他?” 老太爺笑了起來:“高先生,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怎麼知道村子裡事情的嗎?問問他啊,問問大個這個乖孩子。雖然腦袋不太好,但平常沒事就喜歡和我拉家常的乖孩子,什麼事不是他告訴我的?” 村長笑著接道:“讓這個有心記,沒腦想的楊大個來負責村里和外面的連接,是老太爺多年前就安排好的,平常沒事他有的是時間在村里轉悠。所以,村里村外,什麼事瞞得過老太爺?” 老太爺搖頭說:“楊進你這話就說大了,你看人家平子多有出息,在外面搞了這麼大名堂我不就不知道。村子裡最缺什麼?人才!我老眼昏花,已經看不出人才來了。” 楊平臉色發白:“老祖宗,今天既然您說話了,好,東西弄出來,分您兩成,但您得告訴我誰是第六個守衛,是不是他?” 楊平指向村長,陳老太爺搖頭笑道:“兩成?平子啊,平日里我沒教過你做人不能貪嗎?舉頭三尺有神明,貪心是要遭雷劈的。不過話說回來,守寶的第六個守衛是誰我也不知道啊!” 一直不說話的陳盛突然吼起來:“你,你不是我爺爺,你是誰,你是誰?我爺爺哪裡去了?” 陳老太爺一下站直了身子,哈哈大笑。 陳老太爺笑著說:“小盛啊,你真是個孝順孩子,不錯不錯。人上了六十長得都差不多了,何況我和你爺爺長得本來也就像,只是年輕些。 “沒想到我裝了這老怪物五年了,你們十年沒見面,回來三天就看出我是假的,不愧是親孫子,親骨肉啊。” 陳盛怒盯著陳老太爺:“你到底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和爺爺之間那麼多事情,不然也不能在昨天下午把我蒙混過去?” 陳老太爺不回答陳盛的話,輕輕地點頭:“陳盛啊陳盛,我看著你長大,從這麼高,到這麼高,”老太爺用手比畫了下,“你就沒有一天讓我省過心。 “就說這次吧,我跟進兒說了,只要你回來,誰都騙不過你,一被揭穿我們就是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讓進兒把壽宴做大,給外面想進來的人一個藉口,讓村外虎視眈眈的人都進來,把這鍋水攪渾,能拖住你一天是一天。 “能多一個對付你的人就好一個,楊猛那孩子倒是乖的,可惜啊,他爹回來了。要是他們父子相認,當年真相出來,別說我,村子裡誰能逃掉?楊猛他爹,現在叫閻五是吧?回來不就是要殺光村里人嗎? “好在他瞎了,不知道楊猛是他兒子。那就折騰吧,我讓進兒順著他折騰,折騰倒了楊猛多好。守護寶藏的,倒一個總是好一個。不為了寶藏,我當年把進兒又拉回到這個窮山溝里幹嗎? “別以為就你明白,那個閻五想那麼多法子來折騰,不就是恨不得告訴每個人寶藏埋哪,讓我們自己鬥嗎?鬥不起來的,鬥不起來的,平子,你拿一半寶藏乖乖走吧,剩下的還放那。我年紀大了,不跟你爭,但我看著東西埋哪我心裡歡喜啊。等我真的百年以後歸了天,東西就是進兒的,他也歡喜啊。等進兒百年以後來陪我,東西就是我孫子的,我孫子也歡喜啊。” 楊平駭然叫起來:“是你?你不是五年前就死了嗎?” 村長笑了起來:“五年前死的是陳老太爺,可不是上任村長——我爹楊福。只是你們都被瞞過去了。” 陳盛怒說:“我爺爺五年前死了?是不是你們下的手?” 陳老太爺,現在的前村長楊福搖頭道:“小盛,五年前我才七十五歲,你爺爺就已經九十五歲了,都糊塗得不能看了,我們至於要對他動手嗎?說了好叫你歡喜,他是壽終正寢,死前就知道一個勁叫你名字。當然,只有我和進兒聽見了。所以說你孝順吧,你也不孝順。當年你為什麼那麼倔,非要上山。結果放出了閻五,知道了那個秘密。不是老太爺徇私,明著趕你走,實際讓你逃過了村規,你都死在老怪物前面好幾年了。” 陳盛急說:“我爺爺的遺骨現在在哪?”楊福慈祥地笑道:“當然在我的棺材裡了,現在你不要擔心他了,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楊平平和地笑著說:“對,擔心自己,你們都要擔心自己,別替別人擔心了。” 楊福瞇著眼看著楊平:“平子啊,看來你是不贊成我的意見了,也不准備放我們走出這個房間了?” 楊平笑著說:“殺五個人,跟殺三個人也沒多大區別,錢么,還是分作一份的好。” 楊福連連搖頭:“貪,太貪,那是相當的貪。進兒啊,我們來之前怎麼說的?” 村長走到楊福旁邊:“爹,我記得好像是告訴六子,半個時辰我不回去和他見面,他就敲鑼把全村人叫起來,把山路封了,不要讓外人偷了我們的東西去。” 楊福點點頭:“不會記錯了吧,夜裡這麼冷,把大夥喊起來沒事凍感冒了也不是耍的。” 村長看著楊福:“不會錯的,爹您就放心吧。” 楊福欣慰地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平子你剛才說什麼?我今年也八十了,好多話都聽不清楚。” 楊平哈哈大笑:“我說老祖宗吉祥,等平兒挖出寶藏,自然把一半雙手奉上。等我們離開,老祖宗就能對大家說東西都被我們帶走了,自然能心安理得地把我們留下的一半算成自己家的東西了,是這意思吧。” 楊福連連點頭:“我就說平子最老實吧,想什麼說什麼,不像有些不成材的東西,見風使舵,兩面三刀,剛說的話翻臉就改。進兒啊,跟平子多學著點,瞧瞧人家這齣息。” 楊平微微一笑,楊福繼續說:“那就按平子你的意思辦吧。唉,我年紀大了話多囉嗦,你看看天都要亮了,光顧扯著你們啦呱,也不知道戲班裡現在挖成什麼樣子了。” 楊平看著楊福:“好叫老祖宗歡喜,平子正要告訴老祖宗,雖然老祖宗知道東西在哪,但這麼多年就是不能去挖,怕挖出來就得算全村人的東西。這個心願今天平子就幫老祖宗結了,算起來這時候差不多班子裡也該挖出點什麼了。” 楊福慈祥地一笑:“那我們不去還等什麼呢?” 楊平點點頭:“老祖宗說的是!夜長夢多,我們還是去親眼看著東西挖出來比較安心。楊新楊繼,把陳盛他們三個都帶上,挖出寶藏後正好用來填坑。” 兩個山民答應一聲,一行人來到戲班帳篷裡。帳篷裡燈火通明,門口卻沒有人影,班主搶先沖了進去,楊平皺了皺眉頭,笑道:“還是老祖宗先請。”楊福點頭答應一聲,跟村長楊進快步竄了進去。 楊平等眾人都進了帳篷,喊住山民楊繼看住門口,低聲吩咐幾句,也迅速閃入帳篷裡。高林、范麗、陳盛被山民楊新押在角落,陳盛倚著帳篷,臉色已如死人一般,搖搖欲墜。高林擔憂地想扶直陳盛,被陳盛肩頭撞開,低聲說:“我自己能站直,你仔細看他們挖。” 班主一聲歡呼,眼看挖的深深的大坑里露出一角油布,楊福楊進互看一眼,臉上都露出了笑意。高林看看范麗,互相握住了對方的手,楊平的臉沉了下來,手摸進了口袋握住了槍。山民楊新伸長了脖子,看著戲班裡其他人興奮地拼命往底下挖,只有陳盛面無表情,低低地呼著氣。 油布露出地面的地方越來越多,村長楊進也興奮地跳進了坑里用手刨土,楊平悄悄地站到了喘著粗氣的楊福身後,臉上露出了和藹的笑容。村長楊進一聲歡呼,油布展開,露出裡面一個浸過桐油的碩大牛皮箱,楊進高興地喊著:“爹,挖到了。” 楊福沒有回答,楊進抬頭一看,楊福一臉苦笑,僵在那裡,身後,楊平的槍正抵著楊福的背。 楊進怒道:“楊平,你什麼意思?”楊平親切地笑著說:“也沒什麼,這麼大的坑,我看三個人是填不滿的,再加兩個剛剛好,就決定委屈你和老祖宗了。” 楊進在坑下怒道:“楊平,你別忘了,我們回不去,你出不了這個村。”楊平微微一笑:“算算也該來了。” 話音剛落,鼻青臉腫的六子從帳篷門口被人一腳踢了進來,楊進大驚,六子哭著說:“村長,我……我……他們人太多了。” 山民楊繼帶著幾條大漢走了進來,領頭的大漢正是高林在鎮上遇見的飯店店主,恭聲對班主說:“會長,陳盛安排在鎮裡的人已經被滅了,剩下弟兄們都進村了。馬也牽來了,車也套好了,就等東西上車了。” 楊平這才哈哈大笑:“老祖宗,您不常教我們,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怎麼樣,您的話,平兒學得很好吧?就是多個六子,你們在坑下估計會擠一點了。” 班主在坑下叫道:“會長,可以把那個女人留下麼,用完了還能賣錢。”楊平點點頭:“有道理,聰明。”班主剛剛露出淫笑,楊平又說:“我要一不注意,不就讓你聰明過了我的頭?” 班主笑僵在臉上,楊平緩緩說:“這女人知道的太多,帶走可是天大的禍害,東西挖上來你們就地用了吧,用完還是扔坑里。” 戲班里和剛進帳篷的男人們都淫笑起來,高林和范麗臉色蒼白,高林怒罵:“楊平,你還是不是人?”陳盛低吼道:“閉嘴,別說沒用的。” 楊平笑道:“還是盛哥明白事理,學著點。” 楊福顫聲說:“楊平,東西你拿走,留二成,我和進兒只要二成,二成就行了。” 楊平學楊福瞇起眼睛,和藹地笑道:“貪,那是相當的貪。”楊福立刻改口:“我們什麼都不要了,你放了我們就好。” 楊平嘆了口氣:“老祖宗,您真是歲數高大,發過了。不要做夢了,安心等著平兒給您送葬吧。” 楊福和楊進號叫起來,楊平不理他們,吩咐班主:“還不把箱子抬上來。”班主答應一聲,立刻吩咐身邊挖坑的人往上抬箱子。 抬箱子的人一用力,忽然露出古怪表情,直直地看著班主,不說話,也不動作。 班主低罵一聲,一腳踢開,親自去抬。一用力,忽然停住,臉上露出古怪表情,看向楊平,片刻突然痴笑了起來。 楊平笑罵說:“沒見過世面的東西,高興什麼,還不動手?”片刻發現不對勁,怒道:“還笑,笑什麼笑。” 班主笑得臉上滴出了眼淚,號叫著說:“會長,會長,箱子輕,箱子輕!空的啊,空的啊,怎麼是空的啊!” 楊平大吃一驚,顧不上許多,立刻跳進坑里,一用力,箱子被抬了起來。只見牛皮箱子底部被割了一個大洞,就像一隻冷冷的眼睛,在嘲笑眾人的徒勞無功。 原本連著箱子底部的土地,一個深深的不見底的地道,地道口都是舊土,不知幾年前就有人從地道裡掏空了箱子裡的東西,又從地道裡運了出去。 楊平號叫起來:“是楊洞,殺千刀的楊洞,猥瑣的畜生,垃圾不如的侏儒。是楊洞!楊洞!”邊號叫邊死命地踢著箱子。 陳盛哈哈大笑,笑得喘不過氣來:“楊平啊楊平,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第六個守衛是誰麼。可不就是你最看不起的楊洞麼。怎麼樣,看到這個大洞你是不是很想他啊?” 班主焦急地喊著說:“不能遲疑了,天就要亮了,趕緊讓兄弟們把那個楊洞找到抓出來啊。” 楊平死死地盯著班主:“找你媽個頭!抓你媽個頭!楊洞昨天晚上就被我殺了,你去陰曹地府找啊?” “轟”地一聲,坑上坑下的人全亂了起來,班主號叫一聲衝過來揪住了楊平的衣領:“你殺了他?你為什麼殺了他?你殺了他誰還知道寶藏的下落?寶藏在哪裡?寶藏在哪裡啊?” 楊平二話不說,拔槍抵住班主大腿就是一下。一聲悶響,班主號叫著倒在地上打滾,紛亂的人群都給鎮住了,楊平喘著粗氣,指著地道說:“挖,給我挖,把洞頭挖出來。楊新楊繼看著村里這幾個人,其他人都給我挖。” 眾人答應一聲,片刻就挖到了帳篷外面,外面大叫一聲:“這里洞分叉路了。” 楊平一腳踢起還在翻滾的班主:“快去一起挖,再有下次老子斃了你。”班主連滾帶爬地瘸了出去,楊平惡狠狠地看著陳盛:“陳盛,你早知道寶藏被轉移了是不是?你笑得很開心對不對?” 陳盛蒼白的臉上微笑了不說話,帳篷外又陸續喊了起來:“不好了不好了,地道又分岔了。” 楊平一把推起陳盛,瘋了一般地衝了出去,楊新楊繼連忙押著高林等人跟上。出了帳篷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班主哭喪著臉:“會長,這傢伙是耗子成精嗎?你看,這怎麼找?往哪去找?” 隨著土地被挖開的越多,地上阡陌縱橫,橫七豎八,大洞套小洞,小洞連大洞,無數的地道呈現在眾人面前,楊平一把揪住了自己的頭髮。 陳盛笑著說:“楊洞從小就愛挖洞,幾十年挖下來,有耐心你們就把整個村翻個底朝天,總有辦法找到的。” 楊平號叫說:“挖,為什麼不挖,把整個村子翻過來也要找到寶藏。”班主哭喪著臉說:“會長,天快亮了,村民們就要起來了。” 楊平一把揪住了班主衣領:“起來又怎麼樣,誰攔我就殺了誰!” 陳盛冷冷地說:“當然要挖,找不到東西,只怕不久第一個死的就是你楊平。” 楊平嗖地回頭盯著陳盛:“你怎麼知道的?” 陳盛不屑地笑笑:“我還能不知道麼,沒有人在你背後做後盾,就憑你楊平的物力財力,能創出一家會來?現在我就看著你挖,挖不出來你等死好了。” 楊平臉上露出深深的懼意,反身一腳踢在班主身上:“都聽見了?都聽見了?我要死,你們都得陪著我死。還不快挖!” 突然有人叫說:“這裡,這裡有條粗的地道,不知道通到哪裡?” 楊平精神大振:“對,楊洞拿著箱子里東西的時候,挖的地道洞自然會粗一點,就沿著這條道挖……” 陳盛冷笑不語,看著眾人沿著地道越挖越遠,楊平也漸漸皺起了眉頭。再挖一會,楊新楊繼也停了下來,愕然住手,只有班主興奮得直喘粗氣,帶著手下一幫人繼續埋頭苦挖。 楊平忽然一聲大叫:“住手!”班主等人抬起頭來,班主連忙問:“怎麼,會長,有什麼地方不對?” 楊平指著遠處的小河:“地道的方向很明顯是一直朝河裡去的。” 班主發楞道:“那又怎麼?” 楊平搖頭說:“不對勁,楊洞再怎麼也不敢把洞挖到河邊去,裡面有問題,這條地道不能挖了。” 班主急說:“會長,你看,沒多久地道就到頭了,你現在讓兄弟們停下來,回頭去挖那些不知道通到天南地北的坑道,怎麼也說不過去啊。” 楊平冷冷地說:“你不是村里的人知道什麼?萬一這是個陷阱,目的是把水引到村子裡去,大家別說寶藏,小命都得玩完。全部停下,給我回去。” 班主站著沒動,地道裡一干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沒有上來,眾人一起默默看著楊平。山民楊新跨前一步,怒道:“怎麼,你們要造反?” 班主咳嗽一聲:“會長,這麼多弟兄,辛辛苦苦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好容易現在有個盼頭,你說不挖就不挖,我跟他們也交代不過去啊。” 山民楊繼正要說話,楊平一把拉住了他,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說得也是,既然這樣,大家不怕辛苦就挖吧。我一向跟外面的弟兄們聯繫少,老班,那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去村里查探查探,天快亮了,我先去穩住村里先起來的人。” 班主答應一聲,楊平吩咐楊新楊繼把陳盛等六人也帶上,反向朝村子裡走去。進入村心,楊平停了下來,凝神細聽,忽然驚道:“不對,楊新,快查查村子,怎麼一點人音都沒有?” 楊新答應一聲,出去轉了一圈,慌張地跑回來道:“平哥平哥,不對勁,不對勁,村里一個人也沒有。” 楊平臉色大變,一把揪住了陳盛的衣領:“說,你到底還隱瞞了什麼?” 陳盛懶洋洋地說:“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還想你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呢。” 楊平盯了陳盛一會,放開陳盛,拎起了楊福:“老東西,說,你玩了什麼花樣?” 楊福苦笑說:“我要是能知道是怎麼回事,還能被你綁起來嗎?” 楊平掏出手槍朝天就是兩槍,驚起了唧唧喳喳的晨鳥,鳥叫過後,漸漸泛起魚肚白的天際下,村子依然靜得驚人。 楊平一腳踢開了就近的屋子,桌上油燈依然亮著,但一個人也沒有。 陳盛看楊平離開,低聲對高林說:“我數三聲,帶上你女友,我們一起往山上跑,越快越好,千萬不能停,一,二,三。” 高林和范麗同時扶著陳盛往山上跑去,楊福和楊進一看反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跑,楊新楊繼對望一眼,還沒醒悟過來,一時不知道該先追誰。 楊平正好從屋子裡出來,連忙掏槍。突然遠處傳來驚恐之極的哀號,正是從河邊發出,楊平臉色大變,顧不得掏槍,眼珠一轉,緊隨陳盛三人身後朝山上奔去。 楊新楊繼追著楊福父子沒幾步,四人同時大叫,反身就往高林奔山的方向跑。楊新楊繼反而跑在了楊福父子的前邊,楊福父子在後面緊緊追趕。 再遠處,班主一瘸一拐地帶著人拼命朝這個方向奔跑,身後河水蜿蜒,正沿著被挖通的地道漫來,由於地道四通八達,河水每經過一個岔口就會迅速分開,填滿下一個地道,遠遠望去,就如一個碩大的怪物張開千萬條巨臂把落在後面的人擁抱吞噬。 最接近地道的人跑著跑著,突然被進水的地道裡什麼東西拖住,悲號著揮舞雙手歪進了地道,就此無聲無息。此時高林三人已經登上了山路,看著稍下面的村子,河水就如循環的血液一樣不斷伸展,所到之處地面崩塌流離,露出底下如神經末梢一般密密麻麻的地道。 楊平三步並作兩步跳上山路,緊接著楊新、楊繼、楊進、楊福也氣喘吁籲地跳了上來,誰也起不了爭鬥的意思,一起驚魂不定地看著已經變成一片沼澤的村莊。 村子裡班主等人再也找不到任何身影,只有地道裡的河水偶爾翻起幾個黑泡。楊平臉色慘白,喃喃地念道:“楊洞,楊洞。” 我叫楊東,我爹是村里最令人敬畏的鐵匠楊雄。 爹一個人能對付一群狼,他的一隻胳膊在山里被狼咬斷後,在殘肢上接了一個巨大的鐵鉤,從此成了光榮的標誌。 但沒有人會敬畏我,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因為我是個侏儒,醜惡的侏儒。五歲時候起,我對同齡的孩子就只能仰視。 八歲的時候,我爹死了。從他發現我的個子無法繼續發育後,他每天都喝很多的烈酒,也不像以前那樣吼我。 但那天他酒喝太多了,他推翻了油燈,我看著火苗舔上桌上的殘酒,越燒越烈。我不知道爹有沒有醉,他輕輕地用鐵鉤撫開我額上的頭髮,看著我的臉,眼裡滿是慈祥的目光。 我發誓,他的目光真的是慈祥的,我長到八歲,沒有見他這樣慈祥地看著我。但他的另一隻手,死死地摁住了我的肩膀。 火越燒越大,我拼命地掙扎,喊著爹,喊他逃走,但他只是默默慈祥地看著我,眼光慈祥得駭人。 多年以後我才明白爹的用心:我這樣的侏儒,活著,給他丟人,給祖宗丟臉,給自己是種折磨。 我應該在八歲的時候就陪爹一起走的,可是一個意外改變了爹給我選好的幸福道路。我看著燃燒的火焰,慌亂中摸到旁邊的酒壇,澆向火苗,酒落在爹身上,熊熊烈火瘋狂地撲向了他。 爹鬆開了握住我的手,捂臉慘號起來,鐵鉤深深地陷入了他的眼睛。看著爹渾身火苗在地上打滾,我嚇得竄出了門,在村里跑、跑、跑,跑過了村子,跑過了墳場,跑過了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跑到我不能再跑動的地方,我被天上的雷聲驚醒,雨水澆在我臉上,好冷,我顫抖著想找一個遮雨的地方。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不遠處一個廢棄的土洞,不知道是兔子還是狐狸留下的,我要鑽進去還嫌太小。 我怕雷,響雷一聲接一聲地在我頭上炸開。我縮在洞旁,看著我鑽不進去的洞口,慢慢地伸出了手。我想挖洞鑽進去,洞裡一定很溫暖,洞裡沒有雷聲。 我的指甲挖出了血,血混合雨水淌進潮濕的泥土裡。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慢慢停了,但我不能停下,誰知道什麼時候還會有下一場雷雨?我只想能有個躲避的地方。 蜷縮在洞裡,就像蜷縮在沒見過的母親的肚子裡那樣讓人安逸。在洞裡,我伸不直身子,這樣可以讓我感覺到自己的高大,似乎整個洞穴都容納不了我。我不想走出洞,走出去,樹、房子、人,都會提醒我是個侏儒。 爹,死了;房子,燒了;我,還活著,作為一個侏儒恥辱地活著。村里人可憐我,有飯給我就吃一口,沒有我就到處挖洞睡覺,有時候挖到兔子田鼠我就不去乞討吃的了。村里的孩子漸漸開始欺負我。我爹活著的時候,他們不敢,但現在我爹死了,被我燒死的。 時間過得好慢,我十五歲了,去村子裡要飯卻總是被七八歲的孩子欺負。和我同齡的楊平他們就遠遠地看著,笑話著。我已經習慣了,只要給飯,我可以跪著喊別人爹,可以從小孩子的褲襠鑽過去。有什麼關係?我只是一個侏儒。 生來就是殘廢卑賤的侏儒,放棄做人還是堅持做人都改變不了我是侏儒的事實。既然如此。自尊對我有何價值?能抵上一碗飯給我的滿足嗎?漸漸我的名字也被忘記了,他們都喊我楊洞,時刻提醒我只是一個會挖洞的怪胎。 直到一天面前欺侮我的孩子被走來的兩個人拎了起來,在空中哇哇啼哭,楊平他們都圍了過來。我知道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兩個高大的同齡人是兄弟倆,扶起我的這個叫楊猛,他的左手帶著個銀鐲。和楊平他們對峙的那個是哥哥,叫楊剛。 我不知道楊剛楊猛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甚至有些恨他們。我要吃飯啊,他們欺負完我,高興了,就會把家裡的剩飯給我,可你們這麼做我還有飯吃嗎?我偷偷地拿起地上的石塊,噗的砸在毫無防備扶著我的楊猛的頭上。楊猛跌倒在地,楊剛驚訝地回頭看著我,楊平他們歡呼起來,紛紛拿起石子砸向楊剛楊猛,我也跟著他們一起歡呼,我知道他們贏了我會有飯吃。 楊剛楊猛臉上被砸出了血,但楊平他們沒贏。和楊家兄弟一起的楊鋒跑去找來了陳盛,那個總是把手插在褲兜里的男孩。我沒見過那麼不要命的人,他根本不是打架,簡直就是在玩命!他有刀,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楊平他們那麼多人,被他追著捅得跪在地上求饒。 我看見陳盛站在楊剛楊猛前面,額頭滴著被石塊砸出來的血,手插在兜里對跪在地上的楊平他們說:“以後你們都要聽我的話,誰有意見?” 我知道今天沒飯可以吃了,我看看被我砸倒的楊猛,悄悄地拔腿就跑。楊猛爬起來跟在後面追了過來,我跑,他追,我實在跑不動了,抱頭縮在地上,準備挨頓好打。 楊猛拉起了我,手裡有兩個飯糰:“楊洞,我聽他們說你會掏兔子對不對?以後你不要跟他們要飯了,你掏到兔子給我,到我家吃飯,我和哥哥很能吃,兩個人都煮很多飯的。” 我呆呆地看著楊猛明亮的眼睛:原來,我不是只可以向別人乞討東西的,我,也可以給別人東西,哪怕是一隻兔子。 我抓過飯糰,很快地跑了。我沒有去楊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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