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皇糧胡同十九號

第26章 第五節

皇糧胡同十九號 桃子 6741 2018-03-22
這無疑是一場意義深遠的聚會。來賓們集中在那個寬大的紅木廳堂裡,男性的熟人之間,要么在握手寒暄,要么在交頭接耳;女性的相識之間,很快就今天的穿戴,開始了言不由衷的互相恭維…… 幾個特約到場的妖冶女演員和英俊男演員的身邊,分別聚起了自以為“幽默風趣”的紳士和捂著嘴吃吃憨笑的小姐、太太。 穿著雪白衣褲和紫紅色坎肩的服務生們在人群中穿梭,動作熟練地舉著托盤,盛滿各色酒水的玻璃杯,在明亮的燈光下閃閃發光。 但是,今天真正的主角人物,卻遲遲還沒有出場。 按照事前的約定,在今天的舞會上,紫町俱樂部的成員分成三個部分,盡量不當眾相聚。孫隆龍好歹聽了小町的話,脫掉了那身自我感覺良好的“福爾摩斯”行頭,乖乖穿了套米色的薄呢西裝,打著一隻咖啡色的小領結,正正經經地出了場。

他一看見演藝圈子裡那些油頭粉面的小生們,就死死抓著小町的手,不讓她往跟前湊。他知道這個從事新聞職業的小記者,就是喜歡往熱鬧的地方鑽。他的擔心還真不是沒道理的—— 男藝人中有個年齡跟孫隆龍差不多大的傢伙,長得“真他媽的帥氣”——中等偏高的個子,眼睛雖然不大,生著兩道令人望之動心的劍眉;嘴角的線條很有性格,笑起來的時候,又流露出幾分尤其能夠撩撥女人之心的孩子般的溫存。可誰都想不起來,他曾經出現在哪一部影片中。 果然,有幾個穿金戴銀的女客人,也在笑盈盈地跟他搭訕兒:“您在哪部片子裡上演過主角呀?” 美男子坦然回答:“我在至少不下十部片子裡……跑過龍套。可這輩子說過的全部台詞,就是'啊——'的一聲,我被一槍打死了。”

引得周圍發出一片湊趣的笑聲。 “那您今天能夠成為高副市長家的客人,是不是預示著您即將就要大放光芒了?” “小姐過獎了。我今天被請到這裡的任務,還是'跑龍套'。比如,萬一有誰需要我充作臨時的舞伴啦,需要我去為她效勞,端一杯橘子水、葡萄酒啦……都是我的工作。” “當真?” “當真。” 孫隆龍倒也認為,那帥氣小子沒有說謊。每當舉辦這類社交聚會,總是難免有那麼幾朵被冷落的“名花”、“貴草”,需要有專人去刻意地關照一下。富有經驗的東道主,為了所有客人都能夠“乘興而來、快樂而歸”,事前就做出瞭如此溫馨的安排。 紫姨從一開始就坐在比較靠近東側的地方,讓秋姍坐在旁邊的一張高背軟椅上,陪著自己慢慢享用著飲料。因為女醫生的姿色,也因為這是一張陌生的面孔,時不時會有自我介紹的男客人走上前來,沒話找話地攀談兩句。秋姍越是表現出冷漠的拘謹,對方就往往越發充滿了好奇的熱情。

這情景,讓紫姨不由得聯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那紛紛注視著秋姍的異性的目光,曾幾何時,也是那樣火辣辣地投射在自己的身上……其中,也曾有過一雙“永遠不可原諒”,卻永遠無法忘懷的眼睛……是的,青春本身就是優勢。而青春對於任何人,都是短暫的“唯一一次”。 紫姨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了,似曾相識的感受中亦夾帶著“陌生”。 中國的達官富豪們,大多還遠遠不配被稱之為是真正意義上的“貴族”。因為改朝換代的特定歷史原因,他們中的不少人,政治上橫空出世,經濟上一夜暴富……唯獨沒有辦法在瞬間得到改變的,就是從日本傳來的一個外來語:“素質”二字。 今天,馮雪雁舉辦的這場交際舞會,竭力、刻意地在效仿歐洲傳統貴族文化,似乎恰恰就把這種“轉折時期”中的空白與不和諧,充分、形像地暴露出來了……

嚴大浦今天還是勉為其難地按照馮雪雁的要求,穿著一身筆挺的高級警官服來到了會場。他還特地邀來了那位曾經捎帶著把自己探長前面那個“副”字去掉的楊署長,一同前來捧場。給副市長夫婦帶來了一份兒不小的驚喜——連本城警方最高一級的長官,都出場前來表示慰藉了啊!這就無疑是對世人明確地暗示:曾經發生的那一場“意外”,鐵定是百分之百的……一個“意外”而已。 楊署長是個既喜歡湊熱鬧又貪杯的人。他很快就端著酒杯,跟周圍幾位年齡相仿的紳士、官僚們,從社會治安到股市行情,興致勃勃地暢談起來。 嚴大浦這個人,四十過半,與其說是個身軀偉岸的男人,不如說是個體態臃腫的傢伙。他不穿制服就肯定是一身寬鬆的灰藍色中式褲褂,足蹬一雙舒適的“內聯昇”布納底兒圓口鞋。小眼睛、大嘴巴、寬額頭、雙下巴,笑起來顯得特別可親。

這人身上保留著極濃厚的農民烙印和軍人習性,從來也不附庸風雅、裝腔作勢。平常出現在十九號小院兒時,最多褲腰帶裡藏把以防萬一的美國造“點三二式”左輪手槍。乍看外表,就像個和和氣氣的生意人。 聽說他在河北涿州的老家,有著一房包辦婚姻的原配媳婦。雖說是“糟糠之妻不下堂”,那為他生兒育女孝敬老人的村婦,從來也不曾被他接來逛過一回京城。 在這一點上,再純樸的他,也還是克服不掉那幾分可以理解的虛榮——老婆賢惠是賢惠,可大字不識一個,如何見得北平城的大世面?那反倒會令她因為自卑折了陽壽。真還不如就在自家的莊子裡,做個頤指氣使的地主婆兒活得自在。大夥兒只是道聽途說,嚴大浦在城裡也有那麼一位知冷知熱的“紅顏知己”,但是,他從來不讓任何人涉足自己的那片絕對的“私人領地”……

嚴探長是個天生悟性極高,亦經歷過生生死死的男子漢大丈夫。他在這十九號院兒“高尚優雅”的圈子裡,卻是深受女主人紫姨喜愛的一位特殊人物。 此刻,他因為不得不呆在這個裝模作樣的鬼地方,跟每個上前打招呼、套近乎的人點頭、寒暄,實在是累人。可是,要想找到曾佐的“破綻”,自己還真不能不來。 他找了個清靜角落,端著杯啤酒開始觀望周圍的景觀——這個大廳,原是兩進院子中第一進的三間正北房,把它們全部打通後改造而成的。從東到西,寬足足十丈有餘;從南到北也不少於六、七丈長。中式的大屋頂下,卻是一派西洋風景—— 東西兩側的牆壁上,掛著巨大厚重的金箔雕花鏡框,裡面裝著就像照片那麼栩栩如生的西洋女人畫像:滿頭的金發打著卷兒,個個都是身子胖乎乎的,神情懶洋洋的,那款式古怪、花里胡哨的衣裙的領口,低得能夠讓人看見奶子溝兒……可滿屋子的客人們無論男女,誰也沒有為這露骨的室內裝飾,表現出一點兒羞怯或少見多怪。

大廳的東側,是個比地板高出大約一尺的小“舞台”。有一支五、六個人的西洋小樂隊和一架三角鋼琴,佔據了小舞台的一角,正在為客人演奏著輕柔的樂曲。 大廳的沿牆周圍,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幾組沙發和一些高背軟墊椅子。無論是沙發套兒、椅子墊兒,還是餐檯上的桌布,都是深濃的玫瑰紅色。和硬紅木地板的顏色,倒是很和諧。 嚴大浦因此聯想起了馮雪雁就是用一輛玫瑰紅色的福特牌臥車,撞死了那個一心想送弟弟去讀書的姚頂梁…… 嚴大浦現在簡直是沒法兒跟曾佐對話——唉,那個旗開得勝後更加不可一世的“臭訟棍”! 其實,當第一次看到那輛全市少見的玫瑰紅色福特牌轎車時,嚴大浦就產生了一個常識性的疑問:從這車頭被撞扁的那塊地方,到姚頂梁倒斃的位置,都基本可以斷定——

當時,馮雪雁是撞向一個站在路邊的所謂“持槍搶劫犯”的。 大廳靠近垂花門的南側是一溜儿長長的餐檯,上面擺滿了五顏六色的西式冷餐、點心和水果,幾乎就沒有一樣兒能夠激起嚴大浦的食慾——雞看著不像雞,魚瞅著不像魚的,那好好的火腿肉吧,都切得比紙還薄……真有點兒讓人掃興。 要不是為了再親眼拜見一次這位大言不慚的“被迫自衛”者的表演,嚴大浦覺得,跟紫姨跑到這所謂“上流”的圈子裡來,自己倒像是被東道主雇來當保鏢的哩!不過,他倒也不想太委屈自己,還是在盤子裡,把各種甜、咸吃食混在一堆,盛得跟座小山一樣…… 當嚴大浦正在準備埋頭湊合著填飽肚子時,從大廳東頭傳來了不輕不重的擊掌聲——馮雪雁站在那個矮矮的小“舞台”上了。因為她的手勢,小樂隊的演奏戛然而止。整個大廳裡的十位客人,也很識相地速速打住了興致勃勃的交談,紛紛向女主人周圍靠攏過來:

“各位朋友,現在我要把今天這場'派對'真正的主角,正式介紹給你們了。我希望,你們就像我和我丈夫崇敬她那樣,崇敬她的光明磊落與善良為人。她是我國鳳毛麟角的女性先驅者之一,早年便孤身勇敢地奔赴法蘭西,攻學西方美術。為開拓中國的文化教育事業,她獻出了包括個人幸福在內的一切。” “據我所知,現在,她是本市第一女子高校最受學生愛戴的女教員之一。我相信,這其中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學問,肯定還取決於她的人格魅力與師德。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在場的各位大概也都聽說了——最近,在我身上發生了一樁可謂是'驚心動魄'的'意外'事故。我完全沒有想到,素昧平生的她,給予了我最無私的拯救……(副市長夫人忍不住唏噓起來)”

“我是不是太囉嗦了?各位,按照學校裡學生的規矩,現在有請我的救命恩人,費陽費先生——” 大廳裡掌聲驟起。看得出,人們是由衷地希望一睹這位從天而降的“女義士”的芳容。 這是一個被精心安排的動人場面——大廳裡的燈光熄滅了,唯一的一束燈光,照著小舞台。小樂隊在女主人一個極微小的暗示下,就開始演奏小約翰·斯特勞斯的…… 人們看到,舞會的男主人高子昂副市長,以相當標準的歐洲紳士禮節,讓一位中年女士挽著他的手臂,兩人在悠揚的樂曲聲中,並肩走上場來——滿場的鼓掌聲,也因此達到了一個高潮…… 紫姨的眼睛稍微有些近視和散光。她舉起古老的手柄式眼鏡,努力地註視著那位神秘的女先生—— 中等身材,一頭稍微燙過的齊耳短髮;一件長款的無袖白絲旗袍上,在左肩下方和右下擺,不對稱地繡著幾片不知是綠水還是綠葉的圖案,感覺朦朦朧朧的。她的臂彎裡垂著水綠色的一條長絲巾,一雙白色的高跟鞋和一隻白色的小羊皮包,也搭配得十分簡潔而恰到好處。 她臉上的笑容,顯出三分緊張七分謙遜,但沒有一點的不自然。唯一令人感到遺憾的,是她鼻樑上那副款式太保守的深色玳瑁框眼鏡。這樣的眼鏡,是最容易使一個人的臉型和氣質產生改變的。 紫姨仍然不由得心想:憑直覺,這位費陽先生,確實是不像一個會做偽證的人。 副市長親自提議:大家為高尚無私的費陽先生舉杯……小樂隊奉獻的節奏和旋律,也增加了大廳裡的歡情。 所有的酒杯都沾過了嘴唇之後,在場的幾位新聞記者,還是忍不住嗓子眼兒癢癢了。有人借助提問,來表示對費陽含蓄的“恭維”。但記者群中偏偏“冒昧”出了一個令紫姨、秋姍、嚴大浦和曾佐再熟悉不過的清脆童音: “費陽先生挺身而出,解救副市長夫人於困境泥沼。請問您真的不圖什麼感激和報答嗎?” “怎麼可能'不圖什麼'呢?我圖副市長夫人今後……經常請我去看新電影。” 費陽不苟言笑、語氣認真的回答,馬上引起了全場的一片笑聲。 紫姨心想,我家的小閨女又自作聰明了——姜還是老的辣啊,看人家這回答,幽默到家了。而且誰都在笑,唯獨她本人一點兒也不笑。臉上的那副神情,似乎還對大家為什麼要笑,感到有些詫異。 紫姨向來認為:幽默,是文化修養的最高境界。 如果這位費陽女先生不是在表演,那麼只能說明:她的確是一位書生氣十足的天主教徒。如此推論下去,馮雪雁的那場“被迫自衛”,也許還真就是那麼回事兒了。但如果這是一場“表演”,那麼,費陽女先生此刻的精彩表現,就是目前中國任何一個演員,與之所無法同日而語的最高超的演技了! 紫姨無法否認:一個聰明人對另一個聰明人“惺惺惜惺惺”的好感,正在自己心中油然升起…… 然而,深刻的人生閱歷與已經堪稱“結晶”程度的經驗告訴紫姨,嚴大浦對這樁“被迫自衛”事件的深刻懷疑,是完全有道理的。 這位半路殺出的費陽女先生,到底是因何“挺身而出”?其本人又到底是“哪方神聖”呢? 會場上響起了第一支華爾茲舞曲,高副市長彬彬有禮地當眾邀請費陽跳舞……一切,都被社交手腕儿爐火純青的馮雪雁,安排得盡善盡美。 按照紫姨的吩咐,通過秋姍對曾佐的提示,幾分鐘後,馮雪雁親自陪著那位今天的女主角,走到了紫姨的輪椅前—— 費陽還在微微喘息:“請原諒我的狼狽,回國十幾年,因為從來沒有人邀請過我,就再沒有跳過一場舞了……” 紫姨聽見費陽一邊這樣對女主人做著有點兒自嘲的解釋,一邊走到自己的輪椅前。 她與紫姨握手的時候,紫姨發現那隻手很小,似乎與身體的高度不成正比,可手掌出奇的有力。不像那些故作嬌柔脆弱的女人,跟人握手時,特意把自己弄得“軟綿綿”的。費陽讓紫姨明顯地感到:一種內在的力量感,與她表面的謙和,也同樣是不成比例的。 紫姨還發現:眼前這位“新朋友”,果然是思維嚴謹、措辭高妙。也不知曾是怎樣一種環境、怎樣一番經歷,使她得到如此非同常人的“修煉”?一個莫名的預感,泛上了紫姨的心頭—— 這位費陽女先生,今後若不能成為自己的朋友,便會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了。緊接著,紫姨驚訝地瞪圓了眼睛——這位素昧平生的天外來客,竟然叫出了自己鮮為人知的名字: “久仰您,上官紫町女士——幸會。雪雁夫人剛才特地向我介紹,說您是你們這條皇糧胡同中'最高貴、最神秘的一位居民'。而她並不知道,我早就通過一本英文版的小書,有幸提前認識了您。作者就是您兒時的女友,她叫史密斯·德凝。前年,她在美利堅發表了一本在中國王府生活的回憶錄……” 紫姨不無感嘆地回答:“我自以為是'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呢!德凝郡主一定把我描寫成了個最招人討厭的丑丫頭,不學女紅也不習琴棋書畫,整天就是挖空心思搞惡作劇……對不對?” “恰恰相反,在德凝郡主的筆下,您是她最難忘的小妹妹。她形容您天資極聰穎,就好像一個人長了七顆小腦袋瓜。” 紫姨很少會被人們“刻意地恭維”所感動。但此刻費陽所傳達給自己的信息,卻給她的“虛榮心”帶來了瞬間的滿足。她再次仔細地端詳眼前這位懂得靠“借花獻佛”來贏得親近的神秘人物。 走到身邊才看清楚,原來費陽身上那件白色的旗袍,上面的花樣兒不是刺繡也不是印花,而是別出心裁、工藝奇特的手工繪畫! “費先生,您真是位讓人一個'意外'、接著一個'意外'的奇特人物。我斗膽請問,您這件旗袍上的圖案,是臨摹法國印象派畫家莫奈的畫風嗎?” 費陽微笑了:“一百分。” “那麼,我猜想這是您自己的傑作,對嗎?” 費陽又笑了,羞怯中含著幾分得意:“還是一百分。” 紫姨接著問道:“我還想得到一個'一百分'——我猜想,其實您只用了一種顏色,就是綠色。而浮現在那些綠葉之間的小白花,其實是面料的原色。” 費陽表現出了由衷的愉快:“那就再給您一個一百分——這是我們東方傳統繪畫技法之一。您還可以再收穫一個一百分,不過未必容易。” 紫姨像孩子那樣認真起來:“先生,請出題。” 費陽指著自己胸前小白花的圖案:“說一說,這是什麼花?” 這下,紫姨真的被“考”住了,只覺得這種似蘭非蘭的葉片,比一般的蘭花葉子寬,那一朵朵垂著“頭”的圓鼓鼓的花朵,卻又似曾相識…… 費陽得意地微笑了:“也許有點兒難為您這位好'學生'了。這種'印象派'的畫法,太朦朧了一些。不過,我相信您很快就能認出它來。因為,只有您才是今天這個大廳裡,唯一值得被稱呼為'先生'的人。” 紫姨言不由衷地嘆道:“無論如何,它美極了,真的,美極了。這是今天這個大廳裡最值得恭維的一件'行頭兒'了。看到如此別出心裁的服裝傑作,我真後悔,自己在國外留學的時候,沒有像您一樣,選學西洋美術。” “遺憾的是,和者蓋寡。您是今天唯一一位恭維了我……這件衣服的人。它很便宜,真的,祖籍蘇州的一位學生家長,送給了我一塊純白色的絲綢。我閒著沒事時,自己動手剪裁縫製出了它。可發現就這樣穿出來,在國外就像是一件婚紗;而在中國,就像是一件喪服。我借鑒了日本京都和服面料和腰帶的手繪工藝——'友禪染'……計算起來,投資為零。” “費陽先生,您才是長著七顆腦袋的人物呢——我此刻就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白色的衣裙,統統送到您的畫室去!” 紫姨的恭維,百分之百的真誠。 “紫町女士,我不過是偏愛法國的印像畫派罷了。” “我也同樣——莫奈、馬奈、塞尚、凡·高……我特別喜歡雷諾阿。” “紫町女士,您所列舉的這些大師,應該說,因為他們對傳統的挑戰,世界的美術史因此而改變了。您不認為,他們是藝術家,也是勇士麼——” “費先生,恕我冒昧,有沒有到您的畫室去拜訪您的榮幸呢?” “……不勝榮幸之至——” 紫姨發現,對自己這不失冒昧的突然請求,費陽還是在瞬間——僅僅是一瞬間,產生猶豫了。但是,她馬上重新恢復了剛才的從容、隨和,繼續維持紫姨與自己良好交往的開端。 “費陽先生,我還要代我的女兒,向您表示一個歉意。她當眾向您提了一個那麼失禮的問題。” “……” “請您往那邊看——就是那個娃娃頭上繫著一條紅緞帶,胸前戴著一朵綢緞玫瑰花的女孩子……” “哦——她很可愛。怎麼,她是您的女兒?” “嚴格地說,是我的養女。叫小町——也是田字邊的那個'町'。一個沒心沒肺的傻丫頭。” “剛才我就注意過她。不是因為她的提問,而是因為我喜歡這個女孩子。她雖然說不上是國色天香,但是形像很有個性,尤其是鼻樑上那幾顆小雀斑……” “真叫您說中了——這簡直就是她的一塊心病呢!” “請您代我轉告她,在今天的舞會上,她是最討費陽先生喜歡的姑娘。” “因為她的沒心沒肺和鼻樑上那幾顆小雀斑嗎?” “還有她那無人可比的自然、清純。也代我向您的女兒提個冒昧的請求,希望她能夠成為我的小模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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