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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1990年——香雲小學

家長會 早安夏天 6417 2018-03-22
那是我們第一次面對死亡。在香雲小學裡,我們習慣了飢餓、虐打、唾罵,但那還是第一次,我們親眼看到我們的伙伴在面前死去。 常健康是被曾校監殺死的。 這件事情只有我們這些小朋友知道,常健康的父母毫不知情。或許,他們根本不關心一個得了小兒麻痺症的兒子的生死。常健康死了,對他們反而是一種精神上的解脫。我們這些孩子都只是父母的負累,我們意識到這一點,是在很久以後。 我還記得那時的天並不是藍藍的,而是像鋪上了一層煤灰。小學上方的天空好像從某一日開始,便持續著這樣陰暗的表情。它卻從不下雨,有時候雲層滾過一陣陣沉悶的雷聲,有的小朋友都唱起:“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擔柴上街賣,阿嫂出街著花鞋,花鞋花襪花腰帶,珍珠蝴蝶兩邊排。”

可是,雷聲過後,依舊一點兒雨也沒有。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天氣的確很奇怪。 那個灰色的下午,我們上完課,到學校前的空地上玩耍。香雲小學裡可供小朋友們玩耍的體育器材少得可憐。 又殘又舊的滑梯,樹下吊著的鞦韆,除此之外,就剩一隻皮球。 常常,十幾個小孩就追著那隻皮球在空地上跑來跑去。不過,對那些身體有殘疾的小伙伴來說,皮球卻是奢侈的玩具。 人們不會想看到一個連走路都有困難的小孩去追逐那隻比他跑得還快的皮球。這將是一幅多麼可笑的畫面呀。很多時候,我都發現常健康坐在大樹下,用羨慕的目光觀看著空地上混作一團的“足球賽”。 小寶經常是足球賽里的佼佼者,他跑得比任何人都快。從表面上看來,他比這裡的任何一個小孩都要健康。他的心智也似乎沒有問題,上課時常舉手回答老師的問題。這所小學裡的小孩,有聾啞,有弱智,有腦癱,有自閉……可小寶看起來不像患有其中的任何一種病。

小寶對我來說,是個帶有神秘色彩的小孩。他不可怕,而讓人可以信賴。 小寶也注意到孤單地坐在大樹下的常健康。在小伙伴們的歡呼聲中,小寶把皮球一腳踢到了常健康的腳邊。他朝對方發出邀請:“健康,一起來玩吧!” “可是,可是我……追不上你們……” “不用擔心,加入我們隊!我保護你!” 常健康還在猶豫,小寶卻跑過來,不由分說地把他拉了起來。 “一起去玩啦!”小寶大聲歡呼。 常健康被他感染了,終於鼓起勇氣,以奇怪的姿勢跑進了空地。說是跑,其實跟正常人行走的速度差不多,但他還是很努力地晃動著蜷曲變形的雙腿。在行動快速的人群中,他顯得十分可笑。 但是,沒有人嘲笑他。我們這些特殊的小孩,懂得互相尊重。

唯一的笑聲來自教學樓那邊。曾校監搬了張椅子出來坐,一邊嗑瓜子一邊以常健康醜陋的跑姿為樂。不過,我們早就習慣了她對我們的歧視。 空地上的孩子們仍然自娛自樂地追逐著皮球。 小寶總是故意將皮球踢到常健康腳下。他試著掄上一大腳,可惜不是踢空就是被別人搶走。這當然又引得曾校監一頓哈哈大笑。她笑前仰後合,眼角那顆黑痣和嚴厲時完全不一樣地揚起來,但同樣令我覺得噁心。 當小寶再次把皮球送到常健康的腳邊,他這回終於踢著了。別看他那瘦弱的腳長得像雞腳,可是腳力一點兒也不簡單。只見他用盡全力,腳背狠狠地砸在皮球正面,受到巨大衝擊力的皮球發出砰的一聲,凌厲地劃向空中。 大夥兒先是哇地叫起來,露出驚嘆的神情。但幾秒鐘後,他們的表情轉為驚恐。

皮球竟直接飛向教學樓那邊,飛向其中一扇窗戶。 哐啷的破碎聲,生生地把所有人嚇得渾身戰栗,冷汗直冒。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邊走廊上滿地的玻璃碎片,我想其中一塊碎片肯定映出了曾校監同樣愕然的臉。那張臉本來還充滿嘲笑,但短短幾秒間,臉部的肌肉經過瞬間的抽搐顫動,已經轉變成一張無比猙獰的面孔。 我看到比怪獸還要兇惡的女人咆哮著跑入空地。 我同時看到常健康嚇得在原地直哆嗦,他那患病的雙腳猶如枯樹枝的影子,在狂風中不停地抖動。他沒有逃,逃跑的概念在此時此刻早已失去了意義。他知道逃不過曾校監的魔掌,我們也知道,所以每當我們要接受處罰時,從不反抗。反抗只會引發更殘暴的處罰。 小範圍內的空氣中瀰漫著尿液的臭味。常健康的褲子被尿濕了,極大的恐懼使他小便失禁,他號啕大哭起來,聲音尖厲而可憐。任何一個有良心的大人都無法對這個可憐蟲痛下毒手。

但是,大人們壞透了。 曾校監跑過來,一腳踹倒常健康。常健康發出一聲慘叫後,又繼續坐在地上哭起來。 “死孩子!我讓你哭!讓你哭!” 曾校監可怕地大聲吼叫,拿起那隻皮球狠狠地往常健康的腦袋上砸去。砸下去,撿起來,再砸。每砸一下,常健康的腦袋就受到重重的撞擊。由於患有小兒麻痺症,他的脖頸顯得又瘦又細。 我們如同身處地獄,風在耳邊淒厲哀鳴。我們眼看同伴受苦,卻沒有人敢站出來保護他。懦弱使我們覺得羞愧難當,我們或別過臉,或低下頭,或摀住耳朵。但這絲毫不能阻止常健康的哭聲折磨我們幼小的心靈。 “別砸了!要砸就砸我!” 終於,小寶站了出來。擋在曾校監面前,他顯得那麼弱小。 “滾開吧!小渾蛋!等會兒再來收拾你!”

曾校監一把把小寶推開,但小寶再次擋在她的面前。曾校監再也不客氣,抬起一腳直把小寶踹到一邊去。她的力氣很大。狂怒又殘暴的女人使出了全力,小寶的下腹挨了重重一腳,瞬間的劇痛使他幾乎昏過去。 小寶捂著肚子,一時間無法站起來。他只能模糊地看著曾校監再次撿起皮球,狠狠地砸向常健康的腦袋。 他模糊地聽見曾校監的肆意狂笑:“死孩子!不是喜歡踢球嗎!用你的腦袋來踢吧!哇哈哈哈——” 他模糊地聽見常健康的哭聲越來越虛弱,那聲音像油盡燈枯的病人。 世界開始在他眼前隱退,永恆止境的黑暗覆蓋了他。 那天,我們第一次面對死亡。 我們充滿了恐懼。我們終於明白死亡的含義包括殘忍、痛苦、絕望,以及所有的黑暗。

常健康再也發不出哭聲。皮球的多次撞擊破壞了他的腦部神經,頭骨裂了,顱內液壓的升高逼迫鮮紅的血液向四面八方逃逸。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成了缺口,鮮血汩汩地流出來,掛在他的臉上,成為一張妖豔的面具。他慢慢地跪在地上,然後像古代午門被斬首的屍體那樣頹然倒地。 他死了。 也許就在我們的面前,也許在被急救車送往醫院的路上,又或者是在搶救之後,總之,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到他。留在我們記憶中的是,殷紅的血液,深灰的天空。 紅與灰,編織了我們一世紀長的荒年。 之後的事情,仍在我的記憶裡零散地保存著。 我記得,常健康再沒從醫院回來。聽人說,他死了。雖然只是道聽途說,但我們卻毫不懷疑。回想起常健康當時被皮球砸得七孔流血、奄奄一息的模樣,再聯想到曾校監的兇惡殘暴,我們相信,曾校監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打死一個小孩。

小強,就是被她打死的! 兩三天后,我們便確定了常健康的死。他的父母一起到學校來了。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他的父母,父親西裝革履,母親珠光寶氣,雖然他們的手臂上佩戴著寄予悼念的黑紗,但他們臉上毫無悲傷之情。 常健康不是他們的兒子,而是一件負累,一件很難處理的負累。拋棄他,會受到社會的譴責;留下他,會受到社會的嘲諷。那麼,把他送到香雲小學來是最好的選擇。即使別人問起兒子的行踪,也大可以用充滿父愛母愛的表情說:“我把他送去一所很好的學校去讀書了。” 也就冠冕堂皇地掩飾了他們虛偽而醜陋的內心。 常健康的父母和曾校監有說有笑地從辦公室裡走出來。我們躲在宿舍門口偷看。那個殺人兇手,把常健康打死了居然一臉的若無其事。她的笑容,多麼噁心,多麼醜陋!我們攥緊了拳頭,不過,當她怒視過來時,我們還是嚇得縮回了頭。

“過來!我們要揭發真相!”小寶拉起我皦? ? 。 “你想幹什麼?” 小寶總會做一些破格兒的事情,而這些事情總會給我們惹來麻煩。但是這一次,我還是義無反顧地跟在了他的後面。我們偷偷地溜出宿舍,眼看曾校監把常健康的父母送到空地便折返而回,等她回到了二樓,我們馬上從門口跑出去,在離校門口不遠的地方追上了常健康的父母。 “叔叔阿姨!” 那兩個大人停下腳步。男人熟悉地裝出虛偽的笑臉,女人則輕蔑地揚起眼眉。 “什麼事?”男人看著我們,眼窩裡詭譎的黑眼珠骨碌骨碌地轉動。他那居心不良的眼神使我覺得不自在。我想他在打量著我們身上的殘疾,是聾?是啞?還是弱智?可惜我們都不是。他眼裡掠過一絲失望,但這絲毫不影響他把我們看成低等的原始動物。

“叔叔!你聽我說!我們知道常健康是怎麼死的!” “嗯?你說什麼呀?健康不是從樓梯摔下來死的嗎?曾校監都告訴我們了。” 果然,曾校監騙了他們。 “不是!不是這樣子的!”小寶氣憤地嚷起來。 “是曾校監一直用皮球砸常健康!我們都看見了!他就是被這樣砸死的!” “真的?” 男人皺起眉頭,他把目光轉向我:“你也看到了?” 我點點頭,並說道:“不僅我看見了,很多小朋友都看見了,就是曾校監用皮球砸死常健康的!” “要是真的可就不得了啦!” 男人沉吟起來。他在想什麼呢?肯定不是想著如何將曾校監繩之於法,為兒報仇。無意中掠過他嘴角的笑意透露出他腦中正在醞釀著的邪惡想法。或許,他想以此事狠狠敲曾校監一筆。 我像看到了人類內心最骯髒不堪的一面,我內心作嘔,分泌的胃酸腐蝕著我的內臟。 男人尚未做出回應,只見女人湊到他耳邊說了些什麼,我依稀聽到“別管了,她會把我們的事也抖出來的”……更醜陋,更黑暗的人性,已被這寥寥數字簡單地描繪出來。 男人收回了笑臉,擺出冷峻的表情:“你這小孩說什麼呢!我們家健康是從樓梯上摔死的!” 他拉起女人的手,朝校門口走去。 小寶仍不死心,追了過去:“叔叔,你相信我!常健康真的是被曾校監打死的!” “好了!好了!你這沒教養的小孩!這麼小就敢說謊了?長大以後那還得了啊!你再追著我,我叫曾校監了哦!” 他真的會這樣幹!我們有此覺悟,都嚇得站住腳。如果曾校監知道我們告密了,我們就會得到跟常健康一樣的下場。我們噤若寒蟬,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對狠心的父母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校門口。 那時候——就在那時,突然有個聲音傳進我的耳朵。 我不能確定這是不是幻覺,但它那時非常真實地響了起來。 “謝謝你們!” 嗯?我馬上回頭看了看,空地上沒有人。大樹下兩個小女孩正在盪鞦韆,並沒有望向我們這邊。 “怎麼了?”小寶困惑地問我。 我疑竇叢生,百思不得其解:“我剛才……剛才好像聽見常……不,還是沒事了。” 那是常健康的聲音嗎?他在向我們道謝? 因為我們將他枉死的真相告知了他的父母? 只可惜,他的父母根本不關心什麼真相。 那之後的一段時間,鬼魂之說的疑雲籠罩了香雲小學的上空。 這次鬼魂的主角不再是小強,而換成了常健康。 小胖說,每到夜半十二點,校園的空地上就會響起踢皮球的聲音。如果有哪個小孩睡迷糊了,聽到呼喚聲而跑下去,那麼他肯定會看到一個孱小的身影,七孔流血地朝你招手…… “我死得好慘啊……” 小胖發出冤鬼般的哀號,將坐成一圈聽鬼故事的我們嚇得毛髮倒豎,後脊發涼。我的心臟撲通撲通的,似乎要跳出來一般。就連膽大的小寶也戰戰兢兢地回頭看了看,生怕自己背後真有鬼似的。 不是小胖講的故事有多麼棒,而是這件事我們都親眼目睹,不由得我們不怕啊。 “小胖,你別亂說話了啦,小心常健康晚上真的會回來找你呢!” 別的小朋友剛勸說完,小胖立刻哈哈大笑:“切!我才不怕常健康的鬼魂呢!他生前那麼膽小,死後一定也是個膽小鬼!他敢回來,我一定揍扁他!” “小胖!夠了!”小寶有點兒生氣,晃了晃拳頭,“你再敢說常健康的壞話可別怪我不客氣哦。” “不說就不說嘛。” 小胖撇了撇嘴巴。雖然他的身形比小寶要壯實得多,就像《哆啦A夢》裡的技安,經常欺負其他小朋友。不過遇上小寶他就毫無辦法了,自從那次被小寶打掉了兩顆門牙,小胖恃強凌弱的行為就收斂了許多。 窗外明月已沉,我們在漆黑的暗夜中惴惴不安地爬上了床。 恐懼猶如一張柔軟的被子,鋪在我們身上。 待睏意消磨了恐懼之後,我們漸漸進入夢鄉。小胖恐怕是第一個睡著的,他的呼嚕聲迴盪在這個暗寂的宿舍裡。我眼看就要睡著了,突然,我的睡意被一些突如其來的聲音驅逐到九霄雲外。 那些聲音十分詭秘。先是宿舍門嘎吱一聲打開了,像是有人走了進來。這種時候,不可能還有老師來查房,那麼,會不會是哪個去廁所的小伙伴又回來了呢?不是沒有可能,只要出聲問一句就可以真相大白。 但是,如果不是……不是人呢? 數數日子,我幾乎要尖叫出來。媽呀!今天是常健康死後的第七天,也就是所謂的頭七!我記得大人們說過,死人的靈魂在頭七這天夜裡會回來的! 全身剎那間變得冰冷。我拉緊了被子,這並不使我覺得溫暖,我縮成一團,強忍著顫抖。我閉上眼睛,雙手也緊緊摀住耳朵。恐懼越發清晰,堵住了我的眼耳口鼻。我有點兒喘不過氣來,心裡直念叨著這個恐怖的時刻趕緊過去。 那天下午在空地上聽到怪聲的事情又浮現在我腦海。 ——謝謝你。 充滿感激之情的話語來自極遠的雲外,另一個時空,我感到感動之餘,也不免有些膽戰心驚。畢竟,這是鬼音——鬼的聲音!我想我可以確定即使是常健康的鬼魂,也是不帶敵意的,生前的他就是那麼善良的小孩。 可是,我依然不敢睜開眼睛,身體還在戰栗。常健康已經死了,他不會再和我們一起上課,一起玩耍。他是冤死的,他的靈魂充斥著生冷陰鬱的仇恨和痛苦。他將游盪在人間千百萬年,無法進入人道輪迴,最終成為噬血的魔鬼。 但,目前為止,他還是善良的鬼魂。不是人,是鬼! 摀住了耳朵,我很難再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它”可能離開了。我懷著這個想法,輕輕鬆開了雙手,耳朵的聽覺馬上又變得清晰,所有的聲音彷彿一下子湧進我的耳朵。 黑絲綢一樣的死寂中,有輕微的腳步聲,我幻想出那是一雙光腳在慢慢地行走,同時還有滴答滴答的滴水聲。那……也許是“它”臉上流淌的鮮血吧。這些已經令我不寒而栗,但更使我陷入恐懼深淵的是,我聽到床架搖動的聲音。 “它”一定是在扶著床架行走! 常健康生前就是這樣,由於身體殘疾,他行走不便,所以每次他要回到自己的床位,或有人扶著,或自己扶著別人的床架艱難地向前走。每一次,那些床架? ?會發出與現在同樣的搖動聲。 由遠及近,那些搖動聲越來越清晰。 “它”慢慢地走過一張又一張床。 我嚇得想哭出來,可是喉嚨幹得很,一點兒水分也沒有。身上也是一陣冷,一陣熱。 要知道,常健康的床位就離我不遠。 “它”肯定會經過我這裡! “噓!別發抖!不然會被'它'發現的!” 睡在我對面的小寶突然從被窩裡露出半個腦袋,對我做出噤聲的手勢。 他顯然也察覺到了那“東西”。和我不同的是,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恐懼,我一直沒注意到他原來醒著,而我卻哆嗦得厲害,連被子也在發抖。 “別再動了!'它'會發現的!” “它”在接近!小寶說完後,趕緊又縮回了頭,裝作睡覺。 我咬緊嘴唇,拼命警告自己別再發抖。可這太困難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最後到底有沒有控制住顫抖的身體,但是,我聽到小寶的床架響過之後,“它”終於來到了我的床邊。 那隻手扶上了我的床架。 床架的晃動令我倒抽一口冷氣,全身血液刷刷倒流,我覺得胸口被什麼死死箍住了,我深吸進肺裡的空氣,想要呼出卻呼不出來。我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它們來得強烈,來得洶湧,就像一根冰冷的針尖大力地刺入了我的脊椎骨。 拜託!快點兒過去吧! 我默念著。但時間好像與我作對,過得特別慢。一分鐘,兩分鐘……還是過去一個小時了?我的時間概念完全失準了,每分每秒都無限擴大成永遠。 反正,“它”停了下來,沒有繼續往前走。 該死!不會發現我沒有睡著吧?一定是這樣,被子的抖動使我暴露了! 正想著,突然—— 有一隻手驀地抓住了我的腳。突然爆發的恐懼一瞬間湧上腦門,我差點兒把嘴唇咬破了。但是,萬幸的是,我沒有尖叫,也沒有縮腳。這一刻,我反而不再發抖了。準確地說,我早就嚇得全身僵硬如石,神經都停止了跳動。 那隻手仍捉著我的腳不放。那是一隻小孩的手。我從未感受過這麼冰涼的手,炎熱的夏夜裡,它所散發的酷寒無比清晰,直穿透我的皮膚、毛髮,侵入我的骨頭。 我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所有的骨頭彷彿都在產生哀戚的共鳴。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隻小手終於鬆開了我的腳。 床架的晃動停止了。 “它”朝下一張床走了過去。一切都結束了…… 直到所有的聲音消失以後,我才敢重新進入夢鄉。第二天跟小寶談及這事的時候我仍然心有餘悸。 我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常健康的鬼魂,抑或只是另一個患小兒麻痺症的小朋友。我們沒有跟其他人談起過這件事,所以,別人有沒有經歷了同樣的事情便無從得知了。 至今,我仍相信那就是常健康的鬼魂。 常健康回來了。因為常健康死得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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