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家長會

第8章 第八章2010年——香雲中學

家長會 早安夏天 18916 2018-03-22
寧靜的校園,恐怖的聲音慢慢撕開了口子。 聲音是這裡唯一的主宰。它在光線中滋長,猙獰地闖入人們的身體,將一切孱弱的意志摧毀殆盡。每個人都在極度恐怖中扭曲了面孔。 “哇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有隻手,黑暗中有隻手正在使勁兒地拽住林淼淼的手腕。她大聲哀號,驚恐回落到五臟六腑的深處,身體劇烈地痙攣,好像四肢,每個器官都在拼命地脫離軀幹。與此同時,她感覺到自己正跌入黑暗中,鐵皮牆上那個小小的窟窿如宇宙的黑洞一般,要把她的身體吞噬進去。 “裡面有東西!裡面有東西!” 林淼淼哭著叫道。她陷入災難中了。她知道這一點,別人也知道。家長們嚇得步步退後。張子朗第一個反應過來,拼命地拉住她的手。

其他學生隨即從驚慌中回過神來。 張子朗回頭衝學生們叫道:“大家快來呀。” 學生們頓時一擁而上,有的抱住林淼淼的腰,有的抓住她的胳膊。大家一起往外拉。兩股力量的對抗扯得林淼淼的身體彷彿要裂開了似的。她痛苦地呻吟著,心裡祈禱著這場災難盡快結束。她從沒想過事情會如此糟糕。 那頭怪物——把小李殺掉的那頭怪物就在小賣部裡面嗎? 正義的力量似乎勝利了。林淼淼伸進窟窿裡的手逐漸被拔出來。屋裡的東西好像放棄了,邪惡的力量一下子消失了,這使得眾人收不住,通通往後,跌倒在地。 “Miss林,你沒事吧?” 張子朗利索地爬起來,到林淼淼的身邊關心地問道。 “我沒什麼事,就是有點兒痛。” 林淼淼的手腕上留下幾道清晰的掐痕。

“Miss林,裡面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呀?” 這個問題,誰知道呢? 林淼淼望向窟窿。那裡只是一團漆黑,可她老覺得里面有一雙眼睛充滿了邪氣,正不動聲色地窺視著他們這群落難者。 “它”駐守在小賣部裡,恐怕就是接受了某種命令,阻止他們衝進裡面。 “它”要保證他們繼續處在絕水絕糧的困境裡。 可惡的傢伙! “它”差點兒把我拉進了窟窿。這可能是“它”的一個警告,警告我們這些人別妄想進入小賣部。不然,“它”就會讓我們遭受不幸。 林淼淼看著小賣部,想像著裡面有大量的食物和水。這些念頭誘惑著她旺盛的食慾,但這些食慾也在緩慢地摧殘著她。人類的飢餓是一切罪惡的起源。所謂的戰爭,往往只是為了填飽肚子,如此簡單而已。

反正是死,倒不如拼死一搏呢! 但她沒有動,旁邊的張子朗正要站起來,身體卻僵了一下。她沒有註意到其他人,但她想大家此時都處在一個緊繃神經的階段。因為——門鎖咔嚓響了一聲。 ——門打開了!大家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空氣的分量大幅減少了。 氣氛變得窒息。 在眾多目光的聚焦下,那扇鐵門終於打開。 一個人影出現在大家面前。 “他媽的!誰敢偷東西!看我不整死你!” 一個頭髮蓬亂,滿口酒氣的男人搖搖晃晃地站在門口。他一手拿著酒瓶,另一隻手扶住鐵門。這是個酒鬼,而不是什麼怪物。剛才就是他在裡面抓住了林淼淼的手,因為他誤會外面的人是小偷。 “老細,你怎麼在裡面呀?”張子朗衝酒鬼喊道。 這男人原來是小賣部的老闆。

“這是我的鋪子,我怎麼就不能在裡面呀?!” 老細拿起酒瓶,把僅剩的一點兒酒也倒進嘴裡。 “媽的,都喝光了。”男人懊惱地扔掉酒瓶,又拍了拍腦袋,勉強睜大眼睛,要看清楚眼前的這些人。 “原來是張老師啊。” 擔任體育老師的張子朗上體育課的時候就經常到老細的小賣部裡休息,所以兩個人十分相熟。 “可不就是我嗎!”張子朗走過去,其他人這時也收拾好驚慌的心情,站了起來。 “今天怎麼這麼多人啊?今天……不是周末嗎?” 老細歪起腦袋想了想,他的樣子邋遢極了,下巴長滿了胡楂。 “今天是周末呀。你怎麼在小賣部裡啊?”張子朗問道。 “昨晚喝醉了,就睡在裡面。” 老細打起呵欠,口中又呵出一團難聞的酒氣。

這時,他看見家長和學生都靠攏過來,又緊張了起來,連忙堵住門口,大喊:“餵!餵!餵!你們想幹什麼呀?還想偷東西啊!信不信我報警把你們全抓起來?!” 大家有點兒哭笑不得。 “我們不是偷東西!是想買東西啦!” “真的?”老細還是將信將疑,“想買東西敲門就行了嘛,用得著又踹門又撬牆的嗎?” 事情很不尋常。老細靈敏地察覺到每個人臉上詭異的神色。這些人到底是怎麼了?他不確定,可是他們當中有老師和學生,不像滋事分子。 張子朗明白老細心中的顧忌,他決定將事情和盤托出。關於紅線,以及昨晚小李的慘死……畢竟,老細現在也被困在紅線之內了。 “現在,大家都坐在同一條船上了。” 張子朗拍拍老細的肩膀,卻被老細一手撥開了。對方學李小龍的姿勢,搖搖手指。

“我說張老師,我雖然讀的書少,你可不要騙我。什麼越過紅線就會死?你以為拍戲呢!” “張老師說的都是真的,我可以證明。”林淼淼馬上站了出來。 “對對,是真的!千萬別越過紅線啊!” 學生們也爭相說道。 可老細臉上的狐疑依然很深。也難怪,沒親身經歷過的人很難相信這種荒謬的事情。 也罷也罷。 張子朗心裡輕輕嘆息聲後,對老細說:“總之,先賣東西給我們吧。我們都餓壞了,又沒喝過水。” “想買東西呀,那當然可以啦!” 老細想了想,身體依舊堵在門口,他伸出一隻手,食指和大拇指來回搓了搓。 “Money!Money!只要有錢什麼事情都好辦。” 他嗜錢如命的表情很好地詮釋了這個社會的一種小人物。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銅臭已經不再是文人筆下評判的惡劣品質,因為,人人都愛錢,就連一向自命清高的文人也努力地在金錢堆裡打滾兒。

每個人的口袋裡都有錢,這真是一件幸事。金錢在此時此刻確實派上了用場。 眾人擠在門口,搶購著食物和水。 小賣部裡看來儲備充足,貨架上擺滿了食品,冰箱裡也裝滿了不同牌子的飲料。突如其來的好生意讓老細樂開了花。他把價格提高了好幾倍。普通一瓶礦泉水賣到了十塊,方便麵也要十五塊,所有東西都遠遠超過了成本價。 這自然引起了大家的不滿。 “餵,老細,你的東西賣這麼貴,還不如去搶呢!” “我不正在搶嘛!不買就算了!走開!走開!” 老細咧嘴哈哈地笑,唇間露出一排難看的黃牙。他對別人的指責不屑一顧,顯然他奉承金錢至上主義,銅臭早已無可救藥地腐蝕了他的心靈。最可怕的地方是他對這種人性的墮落怡然自得。

儘管心不甘情不願,大家還是掏錢買下了一些礦泉水、方便麵或者麵包之類的東西。並沒有買很多,因為大家心想著或許很快就能得救,另一方面也有種拒絕任人宰割的抵觸心理。 等大家都抱著水和食物走到一邊去了,曹雲海和曹媽媽才沉默地走到老細麵前。這對母子一直很少說話,因貧窮而產生的自卑使他們難以有勇氣接近別人。為了保護自己,他們選擇孤單。 林淼淼注視著們。曹雲海家裡的情況她十分清楚,所以作為班主任的她一直在幫曹雲海向學校申請減免學雜費甚麼的。曹雲海這孩子也十分感激她為他所做的一切,教師節那天,他還送她自己做的一張卡片。 只是這孩子,太孤獨了…… 貧窮的母子站在面前,老細高傲地仰起頭,這對母子寒酸的衣著,讓人不難看出他們屬於哪種人。比自己還要低等。老細心裡得意地暗想。他沒有多麼高尚的品質,他只知道對上等人要尊敬,對下等人要被尊敬。

“大哥,我想買一包方便麵……可以嗎?” 曹媽媽小心翼翼地掏出被攥成一團的鈔票。她愛惜地把麵額十塊錢的鈔票展開,就像對待稀世珍寶一般鄭重地遞給老細。老細只輕蔑地瞥一眼,冷哼了一聲:“切!才十塊錢!只夠買一瓶礦泉水啦!” 那種話,那種語氣,不僅一次在他們的生命中出現,他們對別人的嘲諷已經麻木了。曹媽媽咬了咬嘴唇,伸手將鬢角處幾縷凌亂的頭髮捋到耳後。 “大哥,幫幫忙……好嗎?” “你耳聾呀!十塊錢只夠買礦泉水,方便麵要十五塊!” “可是……可是,方便麵平時只要兩三塊……”曹雲海小聲說道,始終不敢正視老細盛氣凌人的白眼。 “兩三塊?別的地方有呀!我這裡沒有!” 激烈的爭吵聲——稱之為爭吵實在有些勉強,畢竟從頭到尾都只是一方對另一方的蔑視與嘲諷——總之,這些不和諧的聲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已經走到一邊狼吞虎咽的家長和學生好奇地望過來,當中不乏看熱鬧的冷漠目光。

察覺到別人注視的目光,這對母子顯得更加窘促了。他們只想趕緊結束這一切,離開別人的視線範圍內,他們討厭那種被人指指點點的生活。 但他們只有十塊錢。 “大哥,求求你了,我只買一包方便麵,給我兒子……” “媽的!”老細不耐煩地叫囂起來,“你以為我是開善堂的呀!沒錢給我滾遠點兒!” “夠了!老細!”張子朗終於按捺不住,衝老細叱呵道,“你用得著狗眼看人低嗎!不就是一包方便麵嗎?我出錢總可以了吧!” 老細立刻換上一副脫胎換骨的嘴臉,那討好賣乖的笑容讓人有點兒倒胃口。 事情終於解決了。在張子朗和林淼淼的資助下,曹雲海母子拿到了幾瓶水和方便麵。他們對別人的幫助顯得不太適應,低著頭小聲地說了句謝謝便趕緊走開了。 望著他們離開的身影,林淼淼和張子朗相視一笑。 就算吃飽了,喝足了,問題仍未解決。 紅線依然橫亙在校園裡。城市的天空只能在一小塊狹窄的範圍內悄然變換著白天與黑夜。 好消息是,下午的時候,人們又重新找到了一個新的希望。 只要挨到星期一早上,他們就能脫離苦海。 不是嗎?星期一學生們全部得回來上課了,到時候,即使那頭怪物多麼強悍也……不可能殺死這所中學一千多個學生吧?沒錯,星期一就是重見光明的日子……只要,只要在這之前,別越過紅線就可以保住性命。 他們誠然出不去,“那個”也進不來。 遊戲規則就是這樣。 紅線是兩者之間的分界線,任何一方越過紅線,恐怕都會觸犯某種禁忌。 大家拼命地抓住這塊希望的木板,在時間的波流中沉沉浮浮。他們就像大海中一群孤獨的漂流者,等待著陸地的出現。 離星期一,不遠了。 混沌的暗色天空,世界的光澤在一片死寂中平靜作古,頭頂盤踞著巨大的陰影。 陰風撲打著豐滿的羽翼呼啦呼啦地飛過。 天地慢慢地沉淪於原始的黑暗中。 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多。 天空依舊灰沉沉的,晚霞與黃昏只在遙遠的天際露出半個側臉。 大霧。校園裡不知何時瀰漫起白色的霧氣。這是個異常的自然現象。站在教學樓頂望向遠方,可以發現整座城市都處在這突如其來的白霧當中。它就像一頭巨大的怪物,吞噬著遠處的建築物。遠方的景物只剩下一個薄薄的影。 一樓的女廁所裡,一扇隔間的門嘎吱一聲開了。 林淼淼從裡面走出來。她走到水龍頭邊,擰了一下,水龍頭還是一點兒水也沒有。 她嘆了一口氣。她本來就不預期事情會向好的方面發展,但事情沒有繼續變糟,這也算是一個好跡象。 林淼淼拿起放在窗邊的礦泉水瓶,倒出一些水,濕了手,便算是洗過了。資源匱乏,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這麼一小瓶礦泉水也要十塊錢呀!她想起小賣部老闆老細醜惡的嘴臉。 掏出手帕,抹乾淨手後,林淼淼擰好瓶蓋。她走到走廊上,無意中往窗外望了一眼。 嗯,校園裡盤踞的大霧沒有消退的跡象,要是誰沒看清楚腳下,一不小心越過了紅線,那就糟糕了…… 身後有什麼已經悄然而至,忽然察覺到這一點的林淼淼慌忙回頭一看。 那隻試圖伸過來的手倏地縮了回去。 “張老師,是你啊!差點兒被你嚇死了!” 林淼淼看清楚對方後,狂跳的脈搏才稍稍平穩下來。 “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啦!” “對不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張子朗也一臉的委屈:“我叫過你了,可你都沒回答。你發什麼呆呢?” “哦,沒什麼……” 林淼淼再度往窗外望去。白霧。 這時,樓梯間突然傳來兩個少女的交談聲,聽得出來那是楚瑜和戴菲菲。 “小瑜!拜託你啦!幫我忙嘛!” 戴菲菲要楚瑜幫忙把情書交給葉爍。 都什麼時候了!楚瑜孧? ?不得,看著戴菲菲:“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談情說愛呀!” “再不說我怕以後沒有機會說……我知道,我們都會死的!” 戴菲菲哽咽了幾聲,眼淚從眼眶裡掉落。 她一定嚇壞了。楚瑜心軟了,同情地走過去擁抱她。 “放心,菲菲,我們一定不會死的。” “別騙人了……我們無法越過紅線……” 戴菲菲抬起哭紅的眼睛,一臉沮喪。 “你沒聽Miss林說嗎?等到星期一其他人回來上課,我們就能獲救了。” “真的?” “老師怎麼會騙學生呢?” “我當然不會騙人!” 林淼淼突然笑著走出去,交談中的少女一愣。隨即,戴菲菲意識到談話的內容被聽到了,一臉羞澀地跑上樓梯。 楚瑜衝林淼淼一笑,也轉身走出了教學樓大廳。 白霧的顆粒在空氣中慢慢凝結成一團,一個黑影疾速地呼嘯而來,將那團霧氣撞得粉碎。 只聽哐當一聲,球門架與黑影相撞產生劇烈的震動。空氣中一種輕輕的哀鳴,劃破了校園的寧靜。 黑影反彈落回地上,滾動幾米,停了下來。 白霧中有個身影慢慢地走出來。葉爍走近足球,伸腳一顛,足球乖乖地跳了起來。他一邊顛著球,一邊轉動身子,重新對準球門的方向。 擺好射門的姿勢,待足球快要落地,他用盡全力,掄起一腳。 砰的一聲巨響過後,足球以刁鑽的角度飛快地朝球門飛去。不巧的是,另一個身影不偏不倚地走到足球的飛行路線上。那足球眼看就要砸中那人的腦袋,葉爍著急地叫出來:“餵,小心哪!” 倒不是因為他的警告,楚瑜事先便感覺到一股凌厲的空氣正兇猛地襲來,她本能地一蹲,隨即聽到葉爍的喊聲以及頭頂掠過的一陣風聲。 “媽喲,想謀殺嗎?” 看著足球緩緩地從球門裡滾出來,楚瑜不禁抹了一把冷汗。 “意外啦,意外啦,我沒看見你。” 葉爍跑過來,抱歉道,隨後又問:“你來這里幹什麼呀?不知道我在這兒玩球呀?” “就是知道你在這兒,我才過來嘛!” 楚瑜站了起來。幾乎毫不猶豫的,她將握有情書的手伸了出去。 “給你的。” “什麼呀?” “看了不就知道了?” 葉爍皺了皺眉頭,接過情書。 翻閱了幾秒,他居然又還給她。 “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葉爍露出疑惑的表情,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裝出來的。 “哎呀,你這人真是,看了別人的情書再怎麼說也要給點兒反應吧!” “我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呀。”葉爍苦惱地聳了聳肩,“我對戀愛不大感興趣呢。我只愛踢球……” “這兩件事根本是風牛馬不相及嘛,踢球和談戀愛怎麼能扯為一談呢?我問你,你對戴菲菲感覺如何?是喜歡還是討厭?” “戴菲菲呀,”葉爍做出沉吟的模樣,“說不上喜歡還是討厭,我只把她當做同學而已,沒想過要和她談戀愛。” 事情已經很明了了。葉爍對戴菲菲沒感覺。算是告白失敗了。 楚瑜煩惱著怎麼跟戴菲菲解釋這件事。雖然戴菲菲應該會有失敗的心理準備,但是楚瑜還是不想在這種時候打擊她,就算要說,至少也要等脫離現在的困境了…… “餵,葉爍,幫我一個忙,我跟戴菲菲說你也喜歡她,你要幫我保守秘密呀。” “啊!這不是要把我賣了嗎?”葉爍一臉苦相。 “賣你個頭啦!你才不值錢哪!我就打算暫時騙著她。放心,等到我們出去了,我一定跟她說清楚的。” “這個嘛……” “我不管!”楚瑜不容商量地瞪著他,“我剛才差點兒被你的球砸到了!我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傷害。諒我的精神損失費你也賠不起,就當幫我守這個秘密抵消了。要是你不肯答應,我找喵喵姐告狀去!” “好啦好啦。我答應你。”葉爍對楚瑜毫無辦法。 時間不早了,黑夜即將降臨,天空正處在從灰色過渡到黑色的過程中。頭頂那一層厚重的大氣層,像嚴嚴實實地隔絕了整個世界似的,人間的塵囂倒斃在一片死寂中。 男生和女生開始往教學樓的方向走過去。男生腳下依然帶著球,女生則思考著怎麼騙好朋友而又不被對方識破。 霧氣縈繞在兩人身邊,只是白色的霧裡開始夾雜了一些婆娑的黑,就像一雙黑夜的手悄悄往裡面撒下灰,並且越撒越多。這些詭異的霧氣彷彿來自地底下的墓穴,是一群飢餓的鬼魂,被幽禁已久,極度渴求啃噬人類的氣息。 霧氣裡,藏著許多驚悚的未知。猙獰的眼睛,正注視著這邊。 “是誰!” 只聽一聲叱呵,葉爍猛地將球踢過去。 既沒有影子的晃動,亦沒有痛苦的叫聲。足球飛過去的地方,應該空無一人。 “怎麼了?”楚瑜望向足球隱沒的方向。 “我覺得有一雙可怕的眼睛在那裡偷看我們。” 他說著,眼睛依然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兒。雖然那邊霧氣裊裊,但看樣子沒有他所感覺到的東西。 “也許是我的錯覺吧。”他這麼說,卻往那邊走了過去。 這個舉動令楚瑜緊張起來。 “你想幹嗎呀?” 不會是想確認那雙眼睛的存在吧?如果那裡真有危險,他這樣走過去不正是送羊入虎口嗎?或許,那頭怪物——製造禁忌紅線的怪物此刻正蟄伏在黑暗中,等待著獵物的走近呢。 葉爍回過頭:“我去把球撿回來啦!” 即使是這樣,也不能大意啊。 楚瑜加快幾步,追了上去。她緊張兮兮地觀察著四周,樹靜而風不動,平靜得令人心裡發毛。 “它”會在這裡嗎?誰知道!總之,不越過紅線就萬事大吉! 走在前面的葉爍突然停下來,楚瑜一頭撞到他的後背。撞擊力不是太大,否則兩人會一起跌向前方——極有可能跌出紅線之外。 “小心啊!”葉爍一把抱住搖搖晃晃的楚瑜,慌忙拉著她往後退了一步。 “差點兒越過紅線啦!” 葉爍驚魂未定,臉色像被下了毒一樣慘白。 細看腳下,他們離校道上的紅線只有咫尺之遙。要是剛才一起跌過去,後果將不堪設想。楚瑜也驚得說不出話來。兩個人原地站著直喘大氣,等待恐懼的寒意慢慢從身體裡散去。 接著,楚瑜忽然想起了什麼,竟然像被人施了咒似的,不由自主地伸出腳,想要邁過紅線。 見鬼!別這樣幹啊!她的內心掙扎著。 楚瑜!別越過紅線!屬於她自己的聲音急迫地在心中大叫大喊,但是同時也有另一個聲音,那聲音冷靜得出奇,虛幻得宛如從洞穴中傳來,卻擁有一種真實的魔力。 “學號44”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話“越過紅線,你就會發現真相”——無法用筆墨來形容,它就像小小的咒語,控制了她的神經中樞,發出越過紅線的指令。 楚瑜驚悚地看見自己的右腳已經抬到紅線的上空,並且——繼續向前進! 想想小李越過紅線時詭異的慘死吧! 那一幅幅殘酷而血腥的畫面在腦海中飛快地回放,呼吸短促起來。楚瑜知道自己正無限接近死亡,鋒利的鍘刀將要砍下她的頭顱。 越過紅線,你就會發現真相! “幹嗎呀你!想找死嗎?” 葉爍及時發現楚瑜的異常,伸出手,一用力就把她從深淵邊緣拉了回來。 像剛結束一場噩夢似的,楚瑜拼命地大口呼吸著空氣。她需要大量的氧氣來充實混亂的頭腦。剛剛發生的一切,她至今無法解釋。那個聲音控制了她,要帶她去查明真相。 但是—— “笨蛋!越過紅線你會沒命的!” 葉爍毫不留情地咒罵起來。他可不願意看見一個女生在自己面前死去,那樣他的下半生將為自己的一時大意而內疚不已。 他說得對!就算越過紅線會發現真相,但如果是以性命為代價,那她寧願……懦弱地留守在紅線之內。 “媽的!”葉爍罵了一句,他瞇緊眼睛,朝霧氣深處望瞭望。 “我的球不見了!”他為這件事耿耿於懷。 “算了!還煩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啊!我們回去吧。”剛從驚險中回過神來,楚瑜一刻也不想留在紅線旁邊。 天色已經暗下來,校道兩邊的路燈微微亮起來。 楚瑜和葉爍轉身向教學樓走去。今天是星期六,過完明天,後天同學們就會回來上課。 “我說,你聽見了嗎?” “什麼?” “仔細聽呀!”楚瑜拉住葉爍,他停下來,豎起耳朵。 很遠的地方,迴盪著一種空洞的聲音。它虛浮在空氣中,漫無目的地到處流浪。它好像來自市中心,與香雲中學隔得太遠,它裡面所包含的字句傳達到這裡時早已被磨損得不成樣子。 “好像在說什麼吧。” 這是楚瑜今天第二次聽到這種聲音。第一次是早上,那次比較清晰,楚瑜聽出來是一輛廣播車從校門口外面的公路上疾馳而過,有人在喇叭里高聲呼籲著什麼。可惜她沒來得及聽清楚。 “聽不清楚,是誰在播廣播吧。” 能傳送至這麼遠,十有八九是廣播喇叭的聲音。葉爍仰望天空,彷彿能看見空中出現什麼文字。他猜想,會不會是廣告宣傳的聲音呢?現今社會,各種宣傳炒作手段的確層出不窮,但這種大範圍的廣播非廣告商所能操控,它更像是政丅府在向全體市民發出的……某種警告。 廣播裡的聲音持續了一分鐘,可以肯定,那是有人在宣布什麼。 隨後,廣播聲消失。兩三秒鐘的寂靜。 驀然,一陣山崩地裂般的嗚嗚聲響徹了天空,城市上方頓時佈滿了刺耳的防空警報。 那警報聲震懾人心,教學樓裡的人們都跑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面面相覷。 為什麼會響起防空警報? 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或者只是一次普通的防空演習? 確實,這座城市每年都會有防空演習。這本來不足為奇,但是,為何偏偏選在紅線出現的時候?這僅僅只是一種巧合嗎? 由於處於與外界隔絕的狀態,無從得知外面的情況,所有的想法只能是毫無根據的猜測。 略顯淒愴的警報聲在校園上空轟隆隆地滾動。沉甸甸的音節,一下下地撞擊在太陽穴上。 “有點兒可怕啊,怎麼還在響呢?!”楚瑜對盤旋在頭頂的警報聲做出評價後,抱緊雙臂,似乎在這樣的夏季,她卻感覺到毛骨悚然的寒意。 真的響太久了!葉爍試著動動身體,以免自己開始發僵。他仍舊保持仰頭的姿勢,凝視著天空,儘管上面只是一片灰沉沉的。他感覺到胸腔在受到重重的擠壓,恐懼、迷惑、刺痛,所有的情緒都沉沉地壓在心頭,令他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他心裡浮現一個駭人悚然的畫面:城市裡的各條馬路上,無數鮮紅的粗線錯亂地交織在一起,它們困住了所有的人,那些人不知道紅線的禁忌,他們越過了紅線……一場大屠殺正在上演,一頭頭噬血的怪物朝可憐的人們張開了血盆大口,人們爭相逃命,號叫聲、哭喊聲,匯成一片瘋狂的海洋……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他深怕自己會得出殘酷恐怖的結論。如果外界正經受更嚴重的災難,又會有誰來搭救他們呢?他們會一輩子在紅線之內自生自滅。不,他們不會支持太久,因為紅線正在逼近,他們最終還是會…… 警報聲終於平息了。聲音的碎片融化在半黑的空氣中,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嚇死我了!快回去吧!” 楚瑜拉起葉爍,兩人打算疾步返回教學樓,與大夥兒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突然,在他們的身後,一個黑影悄悄地滾過了紅線。它朝他們滾過去,他們卻渾然不覺。 “哇啊啊——” 後腳跟被什麼碰到了,楚瑜大驚小怪地尖叫起來。她躲開好幾步,和一臉緊張的葉爍同時望向地上。 驚呆了。 地上有一個足球。葉爍剛剛踢出去的那個球。 它又滾回來了。被紅線外的什麼東西踢回來了…… 孤寂的校園,匍匐在黑夜的懷抱之下。 城市裡一片黑暗,燈火比以往要少得多。放眼望去,只有幾家燈火稀拉地亮著,如夜空中不小心墜落的星辰。而這些變化,教室裡的人並沒有註意到,被困了一天的人們正翹首期待星期一的來臨。 有些人在小聲議論剛才的防空警報聲。那聲音確實來得突然,並且蹊蹺。人們因此陷入困惑中,或許他們也意識到警報聲和紅線有某種聯繫吧。 有些人仍不死心地試手機的信號。 打不出去的。林淼淼心裡沮喪地想。稍後,她果然看到打電話的那位家長懊惱地把手機塞回了口袋。 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等待生,或者死。 林淼淼靠著牆,想就此睡過這一個漫長的夜晚。可是時間還早,她睡不著。 突然她的眼睛睜大不動,好像被人點了穴道一般。 “啊——”一串尖叫聲沿著食道上沿,眼看就要從喉嚨裡飛出來。林淼淼圓睜著雙眼,眼部加速的血液循環幾乎使凸出來的眼球撐破了眼眶。她死死注視著某個方向,驚恐扭曲了她的臉形。 又來了!這次輪到誰了? ! 下一個,會是我嗎? 有發現情況的女生馬上高聲尖叫起來:“哇啊——電視機!電視機!” 教室裡的其他人這才發現,黑板兩邊的電視機又自動開啟了。 氣氛一瞬間壓抑起來。 出現的還是那個陰森得像巫婆的女人,重複著同樣冷冰冰的話。 “越過紅線,你們將受到嚴厲的懲罰!” 雖然之前已經聽過同樣的話語,但它再次出現時,依然令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空氣中懾人的壓力也越發增強,彷彿這群人正慢慢地沉入大海深處。 時間無限接近靜止。窗外的夜色停止了哽咽。 那女人很快又從畫面上消失了。 但人們高度緊張的神經卻絲毫不敢放鬆。越來越濃的寒意在冰冷的肩膀之間迅速地擴散。大家知道,女人消失之後,應該還有後續。因為上次也是如此,上次出現的人是小李……一雙雙恐懼不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依然亮著的電視屏幕。 下一個出現的人,會在我們當中嗎? 別以為你不會是下一個受害者,即使你清楚地認識到越過紅線的嚴重後果,即使你千萬遍警告自己不能越過紅線……但是,如果災難要落到你頭上,你怎麼也無法躲避。你會越過紅線!命運將安排你以某種故意或者無意的形式破壞紅線的禁忌,正如一部電影《死神來了》裡面所描述的,哪怕你會逃過一劫,兩劫,三劫,但死神依然會緊緊地追隨你,直到你死! 畫面出現輕微的晃動。終於——出現了。 下一個受害者! “我叫老細,在香雲中學經營一個小賣部。今天是2010年×月13日……今天晚上,我……我會……”電視裡的老細沒能說出那個恐怖的字眼。他盯著攝像頭,睜大了眼睛,看起來非常恐懼。 “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紅線……我不知道越過紅線真的會……” 他抱著腦袋,那簡直要把自己的頭擰下來的表情表露了他心中的絕望。他顯然崩潰了,開始喃喃說起一些胡話,但其中沒有一句話是求救的。他沒有求救,大概他意識到沒有人能救他,沒有人能對抗那股神秘的邪惡力量。 畫面仍在繼續。這是老細死前最後的遺言,所花費的時間比小李要長得多。他始終面對著鏡頭,眼神沒有任何的轉移,這說明他身邊沒有其他人,但是他的表情卻像有人在強迫他拍下這麼一段錄像。 “我要死了!不久之後,就會輪到你們。因為,你們也會越過紅線的,跟我一樣!嘻嘻嘻——到時候,你們就會發現,真相是多麼可怕!” 他竟得意地邪笑起來。絕望扭曲了他的人性,他內心最黑暗的一面得到極大的擴張。 他要這些人一起陪葬! 眾人悲慘的命運似乎都將在這肆意的邪笑中蒸發為灰燼。 有人在走廊裡哼著小曲走過來。 那無憂無慮的快樂對此時教室裡的人們來說是一種可笑的諷刺。電視機熄滅了,但它遺留的恐怖,仍清晰地鏤空在這片窒悶的空氣裡。 窗外陣陣黑暗的夜色,反反复复蹂躪著整座肅靜的校園。 那人終於走到了門口。 “喲!大家都在啊!”他歡快地打起招呼。 很快,他發現每個人的表情都十分怪異。教室裡的人全部沉默地註視著他,就像打量著一個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死人。 他是死人,就在不久的將來。可他現在還不知情。 張子朗站了起來:“我說老細,你過來有事嗎?” “我過來做生意呀。”老細嬉皮笑臉地說道。 大家詭異的目光看得他心裡發毛。他在想這些人是怎麼了。 “對不起,現在不是時候。” 張子朗同情地看著他,稍微看了一眼老細手中抱著的紙箱。裡面裝滿了礦泉水、方便麵、麵包,以及其他零食。這人顯然打算又來高價拋售商品。 “怎麼不是時候呀?你們不餓嗎?不渴嗎?買點兒吃的啦!礦泉水十五塊,方便麵二十塊……” 乖乖,又提價了! 貪婪是人類最齷齪的本性,它一找到溫濕的土壤,就拼命地滋長,它最終將吞噬我們所有善良的人性。 本來大家還對老細將來的遭遇深表同情,可惜他給人的印象實在不怎麼高尚。他只是一個貪婪成性的小人物而已,死了,反而是件好事。到時候,他小賣部裡的東西統統免費。 這是多麼骯髒的想法啊,但是這種想法卻佔據了家長們的心頭。 如果老細死了,他們就不必遭受任人宰割的高價之苦。 剛才心裡還在暗罵老細是守財奴的人們,全然沒意識到自己的貪欲已經悄悄地在內心快速地膨脹。所以,他們只是沉默地任由老細在他們面前賣力地兜售食品,他們阻止自己的兒女做出意圖購買的愚蠢舉動。 “傻孩子,這麼貴就別買了,反正明天……” 老細死後,他小賣部裡的東西就統統不要錢,只要再等一晚…… 死亡這時不再是災難,而是一種恩賜。因為死的不是自己,這就行了。 “好了好了!還按今天早上的價錢可以了吧?礦泉水十塊,方便麵十五塊!” 老細決定降價。 大家依然無動於衷。老細著急了,他弄不懂這些人今天早上為了買東西幾乎把他的小店都給拆了,現在他送上門來了,一個個卻絲毫不理睬的樣子。他們好像在等著什麼,他們等待的事情一定令人興奮,老細看到他們有些人的眼神居然洩露出一絲陰森的笑意。 “最後大減價了,礦泉水八塊,方便麵十二塊!不買我可要走了哦!” 老細做出要走的姿態,只可惜他這招不靈,教室裡的人們依然一言不發。這可讓老細生氣了。 “不買就算了!明天你們可別來求我!”他抱著裝滿食品的紙箱,快步朝門口走去。 身後突然有人“哇啊”地大喊一聲。 老細心驚肉跳地回過頭,只見一個臉色蒼白的女生拼命地盯著他的腳。 在他剛走過的地板上,有一行如血滴般的紅印。 他身上倒沒有什麼地方流血。 但那是一個標識,表示著一扇通往黑暗的大門在你面前敞開了。 “老細,你……你……”張子朗深黑的眼睛裡寫滿了恐懼,睫毛抖動得厲害,他喘了一口氣,苦澀的話音正輕飄飄地穿過他的喉嚨,“老細,你越過紅線了?” “你說什麼呀?越過紅線又怎麼樣了?” 老細抬起一隻腳,看到鞋底的確沾了些紅色的類似油漆之類的黏稠液體。那可能是他剛才走出校門時不小心踩到了紅線上。 “果然……”張子朗連眼珠都變了顏色,“你越過紅線了!” 剛才電視機裡出現的臨終遺言即將成為現實。 他會死。就在今晚。 老細抬起頭,死亡近在眼前他卻渾然不覺。他皺起眉頭:“沒錯呀,我剛剛到外面的公共電話亭打電話了。真是撞鬼了,我的手機怎麼打也沒有信號。” “你去外面了?” 聽到老細這麼一說,大家的表情立刻變得十分關切。 “快說說,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對眾人而言,儘管只過了一天,但一天的時間足以改變整個世,比一千萬年還要漫長。他們迫切地想得知外界的情況,偏偏有個糊塗蛋替他們越過了紅線。 “街上連個鬼影也沒有!”老細說道。 “這不會吧?” 張子朗想起香雲中學附近就有個住宅小區,而且校門外就是大馬路了,馬路邊還有一個報紙攤和兩三家小店鋪,以及一個公交車站牌。 “怎麼會一個人也沒有呢?你什麼時候出去的呀?” “不就在剛才嘛,五點多鐘吧。” “那不至於一個人也沒有呀,你是不是嚇唬人呢?” “我嚇唬你們幹什麼呀!真的沒有人。整條大街,冷冷清清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世界末日呢!” 世界末日!老細一句無心之言卻極大地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倘若真的是世界末日呢?倘若外面世界的人正在遭受比這座校園裡更大的劫難呢? 那麼,“別越過紅線”便不是一句惡意的警告,而是充滿善意的了。 但是,這可能嗎? “街上,沒有屍體?沒有血?”林淼淼幾乎要抓緊老細的手問道。 她開始疑惑了。就算沒有紅線,她也不確定自己要不要走出這座暫時風平浪靜的校園。 “屍體?血?當然沒有!你以為是第三次世界大戰啊!” “那怎麼一個人也沒有啊?!” “我怎麼知道?他們好像……全部消失了。” 一種突如其來的絕望悄然掃向在場的人,他們無法控制地瘋狂想像著一幅世界末日的景象。這與好萊塢大片那些超級震撼的災難場面不同,它更加可怕,因為建築物沒有受到任何破壞,人類的屍體也沒有橫七豎八,更沒有外星人的飛船在頭頂盤旋……這些通通沒有發現,但是,所有人卻消失了。 只剩下一座座的死城,隨著歲月的流逝慢慢風化,整個人類文明都將成為億萬年後的遺址,等待著下一個文明的弔唁和挖掘。 “不!我不相信!你這個渾蛋,一定是在危言聳聽!” 戴太太似乎又要抓狂了。老細被她齜牙咧嘴的模樣嚇得倒退了幾步。其他幾位家長趕緊抱住她。 “你們這些人真是瘋了!我騙你們幹嗎呀?街上真的沒有人嘛!” “也許,也許……只是碰巧街上沒有人而已,我們不要太緊張了。”林淼淼安慰大家,可她惶恐的臉色卻如瘟疫般傳染了其他人。 張子朗繼續追問老細:“你剛才不是說去打電話嗎?電話通了沒有?” “通是通了,可是沒人接呀!” “沒人接……” 沒人,這兩字在對話中多次出現,它所包含的無助和絕望,一點點地壓在人們的心頭。 人們已經不能確定,紅線之外,紅線之內,哪個才是安身之所。 一個孤零零的人影在蒼茫的夜色中穿行。 老細抱著紙箱,朝自己的小賣部走去。寂靜的校園裡,他的腳步聲格外清晰和孤單。夜晚陰寒的空氣似乎游弋進他的血液裡,他感覺每根骨頭都在寒戰,他卻不理解這些寒意從何而來。 難道真如張子朗剛才告誡他的,他會在今晚死去? 這……這不可能吧?可是張子朗和其他人都告訴他,剛才他在電視機裡發表了臨終遺言。 這可真是一件荒唐至極的事。假如他有拍下那樣的錄像,他怎麼會毫不知情呢? 且不管這些……老細忽然感到一陣涼意,好像有把刀鋒輕輕地在他的脖子上抹了一下。他想起今日發生的種種怪事。 一群家長老師學生來參加家長會,卻被困在學校裡。那條紅線,據大家說是禁忌之線,越過的人都會死。 小李就死了。校工小李,他老細也是認識的。那麼一個健康的小伙子,卻在越過紅線的時候突然暴斃身亡,這怎樣看都是極為不正常的死亡,而且更詭異的是,屍體才停放了一晚,第二天卻變成了一具骸骨。 可怕啊…… 老細想起剛剛經過教學樓大廳的時候,他看到一邊停放著的據說是小李的屍體。屍體上蓋著窗簾。當時,他竟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揭起來看。他自以為膽大得很,可是在看見淒慘駭人的屍骨一剎那,他差點兒被嚇出了小便。 小李死得真夠慘…… 下一個,會輪到我? 想著想著,老細情不自禁地回頭察看,生怕身後有人要謀害他。寂靜的校園,無聲無息,比亂葬崗還要幽謐。那邊的操場,氾濫著無邊的黑暗。 有些路燈壞了。一段段的幽暗,光影交錯,猶如水中王國。 腳步受到恐懼的催促,越走越快。 直到回到小賣部,老細懸著的心才有著陸的機會。他關上鐵門,拉亮電燈,並無異常。幾十平方米的小賣部一目了然,如果有什麼怪物或人,絕對躲不過他的眼睛。 老細從櫃子裡拿出一罐啤酒,又拿出一把咸花生。他打開電視機,轉到體育頻道。 ××體育頻道正在直播英超比賽。利物浦對曼聯的大戰。老細一直是利物浦的粉絲,難得碰到與曼聯這樣的強隊對決,他當然不會錯過,坐在電視機前津津有味地觀看起來。 足球帶給他的快樂令他暫時忘卻了潛伏在黑夜中的危險。 越過紅線就會死的禁忌也早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了。 安靜的黑夜,一分一秒的流逝也不過是一連串渺小的滴答滴答聲。 夜更深了。 球賽進行到下半場,即將完場。利物浦獲得一個寶貴的角球機會,這時它以二比三落後。老細緊張地註視著電視鏡頭捕捉到的罰角球球員,以及利物浦隊長杰拉德。 千萬要進啊! 老細心裡默念著。他的注意力完全在球賽上,根本沒留意到小賣部外面,有什麼正在逼近。 詭異的風來回席捲,蒼涼的氣息四處逃亡。 電視裡,角球開出,足球飛至門前,杰拉德從後一個沖頂——畫面卻就此中斷! “媽的!什麼破電視台啊!” 老細氣得幾乎抓起椅子就摔過去,但他還是忍住了。他著急地走過去檢查一下線路。插頭什麼的並沒有脫落,他懊惱地拍了幾下電視機箱,但是電視機畫面依舊是一片雪花。 “狗屎!” 又一句髒話。 話音剛落,突然,鐵皮屋頂發出一陣砰砰的巨響,老細剛驚慌地往上望,四面的牆壁也隨之晃蕩起來。四周都在響,鐵皮劇烈地晃動,刺耳而誇張的金屬聲充斥了狹小的空間。這實在很可怕,可以想像,一間簡陋的鐵皮屋被龍捲風吹襲的情形。 老細深信他遇到了這種恐怖的自然災害。 天崩地裂的聲響一直在持續,房屋並沒有受到巨大的破壞力而支離破碎。這不是龍捲風!龍捲風不會長時間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它的威力足以將這樣的房屋摧毀成碎片。但牆壁只是在響,鐵皮只是在劇烈地晃動,整個世界好像都在跳舞,貨架的食品經受不住晃動而散落一地。 老細麵如死灰地蹲在地上,他抱緊腦袋,吸了一口氣,呼出來,又吸了一口氣。 這個男人的腦子裡掠過了一個可怕的字眼——死。 等候在紅線外的東西來找他了。 紅線又逼近了。在星期天早上七點鐘,它被人發現又向前移動了十幾米左右。 這一次,它離教學樓只剩不到十米的距離。它剛好經過一個籃球架,金屬製成的籃球架居然也斷開兩截,這不得不讓人敬畏它強大的破壞力。它可以摧毀這世上任何堅硬的物體,恐怕就連金剛石也不是它的對手。 認清這個事實,只會讓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遲早,它會將教學樓也劈開兩段。然後,它會越圍越小,從一百多平方米的圓圈縮小到十幾平方米,不可能有人在這樣狹小的圓圈內度過一輩子,但它還會繼續縮小,平方分米,平方厘米,被包圍的人們最終只會被壓縮成一團肉醬! 即使不越過紅線,也將是死路一條。 教室裡有人大聲叫起來—— “我的方便麵不見了!還有礦泉水!” “我的食物也被人偷了!奇怪,昨晚睡覺前我明明放在課桌的抽屜裡的。” 教室里頓時起了騷動。 林淼淼和張子朗檢查了大家的損失。錢包還在,貴重物品還在,只不見了幾瓶礦泉水和幾包方便麵,但這已經是大家所有的食物了。 很顯然,竊賊的目標只是食物,這說明,他不是外部的人,極可能在他們當中。 “誰會偷食物啊?又不值多少錢。乾脆把錢包偷去不是更好嗎?”楚瑜對此感到不解。 “說不定那人是第一次偷東西呢。又膽小,就偷一些食物,即使被抓到也會因為罪名很輕而得到饒恕吧。” “說得有道理。” 張子朗十分同意林淼淼的說法。他用目光迅速察看了一下在場的人。 這種時候,他實在不願意懷疑這裡的任何人,但要說誰最有嫌疑,只能是曹雲海母子了。他們再沒有多餘的錢,如果沒有食物,他們怎麼撐下去?張子? ?承認自己這樣推測的理由只是因為他們的貧窮。他竭力說服自己要公正些,當他再度用懷疑的態度去分析每個人時,他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對站在一邊的母子身上。 會是他們嗎?該死的是,曹媽媽和曹雲海總是習慣低著頭,這個時候張子朗不能分辨出他們低頭不語的原因是自卑還是做賊心虛。 如果提出搜他們的身,而又找不到任何失竊的食品,那對他們將是一種極大的侮辱。 沒必要為了一些廉價的食物而去懷疑他們,即使他們真的偷了…… “我們再去老細那裡買一些就是了。”他最終說道。 不為人知的黑暗中,誰鬆了一口氣。 “還用得著買嗎?”戴太太忽然想到什麼,笑了。 “我們真是笨,竟然為了這些被偷的食物而折騰半天。要知道,我們現在大可以免費拿小賣裡面的東西啦!因為他肯定死了!” 是啊,老細已經死了。 家長們立刻露出轉憂為喜的表情。 對一個人的去世,他們表現出人性最黑暗的冷漠。 “我們快去小賣部!” 那裡有數之不盡的東西任由他們搶掠一番。 林淼淼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一群野蠻的獸類,他們貪婪地從教室裡衝了出去。 絕境會激發人類最醜惡的一面,每個人心中都有潛伏在黑暗中甚久的惡魔,無論你平時偽裝得如何天真善良,到了保命的時候,你會毫不留情地撕下臉上的面具。 大家趕到小賣部時都驚呆了。 不見了—— 操場邊的小賣部居然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踪。鐵皮屋,連同屋裡所有的食品,都憑空消失了,地上躺著一個人。驚愕的人們走過去,發現那是老細。他好像睡著了,但更像是死了。 事情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 根本沒有人想到鐵皮屋會消失!他們又落入了絕水絕糧的境地! “完蛋了!” 戴太太絕望地看著眼前的一片空地,她已不再驕傲自大,而是像卑微求生的可憐蟲。 “鐵皮屋呢?小賣部呢?我們的食物呢?!” 絕望的家長們歇斯底里地哀叫,又哭又笑,身體不停地發抖。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任何殘酷的事實。漠視別人生死的人其實是很懦弱的,因為他們只愛自己,自私自利,只為自己而活,隨之衍生的便只有永無止境的怯懦。 “Miss林,我們怎麼辦?” 學生們焦急地聚集在林淼淼的身邊,他們只有十八九歲,可是他們經歷了別人一輩子也無法體驗的恐怖與絕望。林淼淼愛護她的學生,可她也束手無策。 她轉頭向張子朗求助,張子朗亦一臉無奈。 天空好像下雨了,林淼淼抬起頭,沒有預期中的雨點,只是一陣陣的涼意絲絲縷縷地飄下來。她拉緊了衣領,感覺空氣涼起來。 一間鐵皮屋的消失,終究十分詭異。 就在操場上這群人無助絕望之際,一個男人從校門口快速地走了進來。 那個男人看到奇怪的現象而停下腳步。斷裂的大樹和籃球架,地上的裂痕,以及劃過校園的紅線。這讓他覺得好奇不已。他蹲下去,仔細察看地上的紅線,他還是沒能弄清楚這所學校怎麼了。 但是他到這裡來的目的,是為了抓到那個傢伙。 如果這所學校還有人,他們遇上那個傢伙,那麼他們就危險了! 男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 接著,他發現紅線上有個腳印。 可能是那傢伙逃進來時不小心踩到了紅線上,而前面的地上也留下一連串的小紅點,顯示出那傢伙的逃竄路線。這使他精神大為振奮,只要跟著這些踪跡就能找到那傢伙。 男人站起來,他再次摸了摸腰間。 手中的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 “餵,餵,找到那傢伙了嗎?”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急促地問道。 男人回答道:“還沒。不過,我在香雲中學裡發現了那傢伙的腳印。他逃不掉的。” “很好。記住,千萬不能傷害那傢伙,他對我們很重要。” “知道。” 言畢,男人拿著通訊器,繼續跟踪地面上細微的紅印,但紅印越來越模糊。根據這些雜亂無章的紅印,可以推測那傢伙當時驚慌失措的心情。進入一所陌生的學校,又是在黑夜,他當時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徬徨。 跟著紅印繞著校園兜了一大圈,男人最後在通往操場的校道上停了下來。紅印就消失於此。男人無法得知他接下來是往教學樓去了,還是逃向了操場那邊。 翻過操場的圍牆倒是可以繼續逃跑,不過,也不能排除他躲在教學樓裡的可能性。 男人駐足思考了片刻,他決定先去操場上看看。 倘若那傢伙真的翻過圍牆逃跑,一定可以在圍牆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還沒到操場,男人便聽見越來越清晰的鬼哭狼嚎般的聲音,這讓他心裡發毛。他猶豫了幾下,手再次摸向腰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後,他屏息斂氣地走了過去。 操場上有一群焦躁不安的人,有些人在祈禱,有些人在哭泣,有些人在咒罵。不知為何,他們顯得十分絕望,其中還有些人穿著校服,看樣子應該是這所中學的學生。 憑經驗,男人認為這些人不足以構成危險,甚至他們可能還需要幫助。想到這裡,他緊貼著腰間的手鬆開了。 “餵!”他走過去對那些人大喊,“怎麼了?!” 他的突然出現把林淼淼等人嚇了一跳。大家回過頭,看見一個穿警丅察制服的男人正走過來。 得救了! 坐在地上喊爹叫娘的戴太太見到警丅察,立刻轉涕為笑。她利索地爬起來,衝到男人面前。她的妝被眼淚鼻涕弄得一塌糊塗,氣勢洶洶的模樣比巫婆還要可怕。男人心中驚叫道:媽呀,瘋女人!他連退幾步。 “阿老師,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怎麼了?” 男人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傢伙可能又犯案了。那個連續殺人犯,至今殺死了十二個人,而且全是無目的殺人。這就是說,死者和那傢伙素不相識,那傢伙之所以殺掉他們,只是為了一時的快感。在遇害的人中,既有老弱婦孺,亦有強壯的男人,所以,不管什麼人,都有可能成為他的目標。 “是不是有人死了?”男人問道。 “阿老師,你怎麼知道?” 十有八九是那個連續殺人犯幹的,然而,男人很快發現事情比他推斷的迥然不同。 大家說,是那紅線殺人。 “越過紅線,就會死?” 男人瞪大了眼睛。這是他一生中聽到的最荒唐的故事。作為一個刑丅警,他被培養成對任何事情都必須抱有科學分析的態度,所以,他認為這些人絕對是在說謊。 但是,他們看樣子又不是在說謊,而且他們沒必要說謊。他們絕望無助的樣子不是能輕易裝出來的,除非他們是一群演技甚好的演員。就算他們是演員,他們對他撒這個謊又是為何? 他只是碰巧來到這裡,而且,捉弄警丅察可不是開玩笑的。 “紅線,指的是校園裡的那條?” 那條紅線的確十分怪異,而且令人印象深刻。 據這群被困的人所說,電視裡出現的一個陌生女人告誡他們,越過紅線就會受到懲罰。而小李和老細都是因為這樣才死去的,更恐怖的是,老細的小賣部也憑空消失了。 “原來這裡還有個小賣部?” 男人感到驚愕不已,他所見到只是幾十平方米的一塊空地,但還是可以從地上的痕跡判斷出這裡原本有間房屋。現在,人們口中的小賣部沒有了,地上只躺著一具屍體。 要說這是一件謀殺案,兇手也太費周折了吧。 男人走近屍體,伸出腳踢了一下。 “哇啊啊啊啊啊——” 地上的屍體突然死而復生,直挺挺地跳起來,大喊大叫。 男人嚇得跳後幾步,把腰間的搶拔了出來。 他身後的那些人則是大氣不敢出,面如死灰。 “你,是人是鬼?”男人握緊扳機問。只見那個人們稱為老細的人好像剛做完一場噩夢似的,滿頭大汗,他臉色蒼白,眼睛裡滿是血絲。在淺灰的光線下,他的眼神是那麼恍惚沒有焦距,毫無血色的臉部好像用蠟製作而成,僵硬極了。 “好可怕!好可怕!” 老細喃喃自語。他呆滯的眼神愣愣地註視著面前的人們,鼻子抽搐著,白色的唾沫順著牙縫流下來:“好可怕!它好可怕!它來了!它要殺死我!” 恐懼扭曲了他,使他意識混亂。他的聲音駭人,像癩蛤蟆的怪叫。他看到了別人沒看到的東西,那東西絕非任何人能夠想像出來的恐怖,它就在這裡,空氣中到處流淌著它的氣息,只是別人聞不出來。 人們知道的唯一事情是老細還沒有死。 那東西昨天晚上來過,沒有要他的命,但是把小賣部摧毀得一干二淨了,連塊碎片也沒留下。 “老細!你沒事?!告訴我,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張子朗跑過去,抓住對方的手臂,他覺得老細的身體冰涼而僵硬。這也許是在露天睡了一覺的緣故,又或許是內心的恐懼催生出來的寒冷。那身體的戰栗傳遞給他毛骨悚然的觸感。 “它來了!它來了!它不會放過我的!因為我……我越過紅線了!”老細說。看樣子他已經失控。 “媽的!見鬼了!” 警察把槍重新插回腰間。老細雖然已經瘋癲,但還不至於拔槍相對。 “他好像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警察分析道,同時回過頭對大家說,“不管怎麼樣,我得保護你們離開這裡。” “可是,我們要怎麼越過紅線啊?”林淼淼擔憂地說。警察縱使有能耐,手中又有武器……但是,等候在紅線外的那個東西絕不是人類所能對抗的。他們的對手根本不是人類,而是如同死神般強大而邪惡,無形無影的怪物。 對這個問題,警察似乎早已思考過了,或許他根本沒有去思考。他說:“我有同事在外面,叫他開車進來,載我們離開。” 這從某種意義上說,不算越過紅線,但是,更嚴格地說,他們的身體還是越過了紅線,只不過中間多了一層障礙物而已。 “警車一次載不下這麼多人,恐怕得分三次,才能把你們運走。” 警察又掏出通訊器。他呼叫同伴。 張子朗緊緊地摟住恢復緘默的老細。 深灰天空下的校園此時如同一個無法形容描述的停屍間,靜謐而蒼涼。 通訊器發出呼喚。警車已經開進校門。 人們離開操場,看到了那輛警車正徐徐朝這邊開過來,它離紅線還有一段距離。 “我們得救了。” 跟在人群後面的張子朗攙扶著神誌不清的老細,小聲安慰他。突然,老細忽地睜大眼睛,瞳人裡劃過一抹流星般亢奮的光亮。 “哈哈哈——”他狂笑著推開張子朗。 未等張子朗反應過來,老細已經拔腿向前衝去,他高興地大叫,但語句含混不清。老細就像個收到禮物的孩子,興奮地撥開前方的人群,跑向那輛警車。他的異常表現就像那裡有個人在朝他招手,引誘他跑向死亡的地獄。 “見鬼!那是什麼啊?!哇啊啊啊啊——” 警察的通訊器突然爆發出同伴驚恐的叫聲。 “小黃,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警察著急地詢問對方。 “梁老師!梁老師!有隻大手!好恐怖的大手!” “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 “嗚哇——嗚哇啊——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駕駛警車的小黃似乎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怪物,發出淒厲的慘叫。至於他看到的是什麼,沒有人說得清。他提及一隻大手,但是在大夥兒的面前,根本沒有出現什麼大手。他們只看到警車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輪胎與地面摩擦出道道車痕,白煙四起。 依稀看到駕駛座上的那個警員在死命地控制方向盤。 “它來接我了!來了!” 已經跑出紅線的老細高喊著,沖向警車,但警車並沒有停下來。它會把老細脆弱的肉體撞得粉身碎骨。這樣顯而易見的後果並沒有阻止一心求死的老細,而通訊器裡的小黃則繼續發出尖叫聲。 “它!它從地底下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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