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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破局

生死佈局 东皮居士 15972 2018-03-22
整個下午,黃玉生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律師事務所自己的辦公室裡焦灼不安的踱著步,下午六點四十分,他的手機響了。 “黃總,我是曹子煌。” “好,子煌,趙元到了嗎?” “他就在我的身邊,您要和他講話嗎?”從電話裡,黃玉生清楚的聽到趙元習慣性的在清著自己的嗓子。 “不用了,等會你把我的意思轉達給他就可以了。記住,從現在開始盡可能不要和我聯繫,有事情我會給你們打電話。你們在那裡躲上半個月到一個月,等事情平息下來以後你們再回來。另外那些錢你們都存到卡里了嗎?……存了?那就好,你們要小心些。” “謝謝黃總,您放心,我們一定聽從您的指示。”曹子煌必恭必敬的回答。 黃玉生掛了電話然後從公文包裡面拿出另外一個手機,猶豫了一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對不起了。”他撥通了一個固定電話的號碼,電話響了兩聲,隨即有人拿起電話,在電話接通的一瞬間,一聲劇烈的爆炸從手機的聽筒里傳了過來,然而爆炸聲剛剛響起就被突然截斷了,手機聽筒里傳來了間斷的忙音。

黃玉生放下手機,頹然的坐了下來,用雙手摀住了自己的臉。 如果不是因為迫不得已,他不會親手殺了這兩個忠實的屬下。 警方很快就會在承德避暑山莊附近的一間房子裡找到兩具被炸得焦黑的屍體,很快就會判斷出他們的身份:黃玉生律師事務所的趙元和曹子煌。從他們隨身攜帶的銀行卡里,警方可以幫他找回事務所剛剛失竊的一百二十萬元現款,銀行的監控錄像裡面有他們自己存錢的過程。他們是怎麼死的?誰知道,一定是因為分贓不均。從現場的爆炸物裡面他們會找到引爆裝置,可是卻難以查到他黃玉生的頭上,因為那個房子是趙元自己租的…… 落日的餘暉透過茶色玻璃照進房間,看上去似乎有一種奇怪的讓人傷感的味道,那一刻黃玉生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他讓外甥騎在自己肩膀上的情形,那個時候趙元那麼可愛,可是現在他卻親自剝奪了他的生命,如果過世的姐姐在天有靈,他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得到原諒了。可是生存在弱肉強食的社會裡,他又不能不偶爾做一些類似這樣違心的事情。外甥殺過幾個人了,他已經是死有餘辜了,自己動手無非替代法律部門執行了他的死刑而已。

儘管如此,他決定要好好照顧趙元和曹子煌的家人,早在他下決心除掉這兩個人的時候,他就存了這樣的念頭。 太陽落下去了,黑暗統治了黃玉生。 員工早就下班走了,辦公室的玻璃窗把都市的喧囂阻隔在外面,這讓他很不好過。他勝利了,可是此刻卻覺得自己非常的孤獨。 走廊上響起高跟鞋的聲音,黃玉生抬起恐怖的眼睛看著門,此刻他對外界的辨別能力已經降到最低點,以至於他聽不出來正走向他的辦公室的是什麼人。 門開了,一個人出現在那裡,走廊的燈光從她的身後射了進來,以至於看上去她就像個幽靈一般的站在門前。 “誰?”黃玉生沙啞著嗓子問了一句。 新來的人沒有吭氣,她邁著方正的步子走過去打開了天花板上的吊燈,於是,女兒徐紫娟蒼白的臉出現在黃玉生的眼前。

“你贏了。”她踱到牆邊的酒櫃,從裡面拿出一瓶1983年的法國紅酒和一個高腳杯,坐在沙發上,一絲不苟的打開瓶塞,然後在高腳杯裡面斟了半杯,端起來對著燈光看了一會,嘆息一聲,慢慢的喝了下去。 “看起來你沒有那麼高興。”徐紫娟用木然的眼光看著父親,幽幽的說道。 黃玉生茫然的看著女兒,一句話也不講。 “我剛從網上得到消息,鄭天豪和陳浩都被人謀殺了,死因正在調查中,據說與黑社會性質的團伙有關。”徐紫娟像喝藥一樣又吞下了半杯紅酒。 “我覺得奇怪的是,您的佈局已經成功了,為什麼您沒有表現出應該有的欣喜?” 黃玉生看著女兒,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忽然有些懷疑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值得,殺了許多人,費了許多腦筋,為的就是鄭天豪的財產,難道我真的需要那筆錢嗎?換言之,如果我來掌管浩然公司,我會比鄭天豪做得更好嗎?他一向覺得自己之所以做不成什麼事業,是因為沒有好的機會,可是此刻卻對自己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疑問。

如果上天能讓我再來一次的話,我還會布這個局嗎?黃玉生無言的站了起來,來到紫娟的身邊坐了下來,提起酒瓶仰頭喝了幾大口,然後重重的放下了瓶子:“孩子,也許你是對的。” “對也好,錯也好,可惜發生的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大顆大顆的淚水從紫娟的臉上滾了下來,內心深處她在痛罵自己的懦弱,為什麼聽任父親到處作惡而不加阻止?她本來有機會救下鄭天豪,救下陳浩的,只要她把實情告訴陳浩,他們就不會這麼容易就遭了毒手,可是如果告訴了陳浩,也就等於把父親推上了斷頭台,陳浩會手下留情,不向公安部門舉報嗎? 這是她永遠也得不到答案的問題,紫娟慢慢的斟了一杯酒,慢慢的喝了下去,此時此刻她只想喝醉了,把人世間一切的醜惡都拋到腦後。

“娟子,別喝了。”黃玉生沙啞著嗓子說道。 “你別管我。”紫娟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她恨死了爸爸。 “孩子,我們……,我已經無法回頭了。” “趙元和曹子煌現在怎麼樣了?”紫娟看著父親的眼睛,從中得到了答案。 “下一個是我嗎?”她咧嘴笑了,儘管她不相信父親當真會為了錢而殺了自己,但是卻只想用最惡毒的話來刺激他,他作惡太多了。 黃玉生用複雜的眼光看著女兒,良久方才緩緩的噓了一口氣。 陳浩,你平時那麼聰明,可是為什麼不重視我的警告?為了你,我只能做到這種程度,我原本以為你會警惕起來,躲過這個難關,只要你再堅持一段時間,我一定會找到合適的方法來挽救你的。 紫娟不停的喝著酒,直到父親把酒瓶搶過去為止。

“你……是個人渣,不配……不配……做……我的……爸爸……”她直愣愣的看著黃玉生,然後一頭栽倒在沙發上昏昏的睡了過去。 黃玉生雙手抱頭,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很久,然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把空調的溫度往高調了幾度,然後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紫娟的身上,關了燈,離開了辦公室。 鄭天豪和陳浩去世的消息在浩然房地產公司形成了一場軒然大波,父子倆被暗殺的詳情沒有人知道,只是公司的幾個高層主管以及兩個秘書被警察傳喚過了,讓黃玉生覺得奇怪的是,警察居然沒有傳喚他。 事件發生的次日上午九點鐘,黃玉生來到浩然公司,莊重的和見到的每個人都打過招呼,然後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樓下大廳接待處的長沙發上坐著周倩倩和她的兒子陳東,周倩倩的眼睛腫得像個桃子。 ——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她曾經不擇手段的傷害陳浩,可是內心深處對他的感情卻又那麼深。黃玉生黯然的為自己泡了一杯綠茶。

黃玉生習慣的從抽屜裡拿出棋盤,用黑子佈下了一個三連星,此時門外響起熟悉的腳步聲,黃玉生一怔,還不等回過神,門已經開了,女兒徐紫娟走了進來。 “紫娟,你來幹什麼?”他吃驚的站了起來,紫娟是整個佈局中非常重要的一環,他不想讓她露面太早。 “我來看看。”紫娟的眼皮紅腫,頭髮蓬亂,身上的衣服也顯得皺皺巴巴的。 “你要看什麼?”黃玉生吃吃的問道,他不想在這個時候鬧出什麼亂子來。女兒顯然因為陳浩父子的死而產生了強烈的愧疚感,而一時的軟弱很可能會對整個計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紫娟沒有回答父親的話,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對面。 “當初我一定是鬼迷心竅才成了你的幫兇。” “娟子,有話咱們回家再說好不好?”黃玉生暗自叫苦。

“放心吧,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不會再把你賣了。只可惜陳浩死了,要是他還活著,我發誓你連一根寒毛也動不了他。”紫娟的眼睛裡充滿了絕望。 父女兩人像仇人一樣相互對視著,門悄然開了。紫娟沒有轉過頭來,不過從父親忽然張大的嘴巴以及恐慌的眼神裡她隱約覺察到了什麼,於是連忙轉身,赫然看到陳浩和鄭天豪並肩站在門口,他們的身後還有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 “浩子!”紫娟喜極而泣,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一把摟住了陳浩的脖子:“我以為你死了……” 陳浩咧嘴笑了,他拍了拍紫娟的頭:“別哭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紫娟抬起頭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看著陳浩:“浩子,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我要是死了,誰聽你講故事啊?”陳浩笑得像個孩子,徐紫娟臉上掛不住了,她知道陳浩說的是她假扮殘疾女編出一套鬼話騙他立下遺囑的事情,於是紅著臉在陳浩的肩膀上捶了一下:“不騙你騙誰?”

陳浩輕輕的推開紫娟:“我和你爸爸還有一步棋沒有走完。” 頃刻間徐紫娟回到現實中,她回頭看了看父親,此刻的黃玉生站在那裡,面如死灰,胖胖的身軀就像打擺子一樣不停的抖動著,看著鄭天豪和陳浩,他似乎想若無其事的打個招呼,可是嘴巴卻好像一點也不管用。 陳浩來到黃玉生的面前,低頭看了看棋盤:“施襄夏老先生曾經說過,決勝負之源於佈局,黃叔叔布的是三連星,看樣子對手如果沒有鑽地道和拆天橋的能力就有些危險了。不過……”他伸手拿起那盒白色的棋子,以一種輕鬆的姿態站在那裡,把棋子高高舉起,慢慢傾斜,於是,白色的棋子紛紛落下,帶著清脆的撞擊聲在棋盤上飛濺,白色的棋子幾乎覆蓋了棋盤的每一個角落,並且不停的崩落到桌子上和地板上。

“我這盤棋下得如何?”他咬牙冷笑著問黃玉生。 黃玉生忽然笑了:“天豪兄,你這是唱的那出啊?昨天到處都在傳說你被人暗殺了,我可是傷心得要命啊,來來來,快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繞過桌子像鄭天豪伸出了右手。 鄭天豪長嘆一聲:“玉生,我早就勸你做事不要太工於心計,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看沒有人能救得了你了。”因為無端失去了一個多年的老朋友,鄭天豪感到很痛心。 “我……怎麼不明白你在講什麼?”黃玉生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交替看著鄭天豪和陳浩:“你們到底怎麼了?” “玉生,我們坐下聊吧,對了,我忘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海淀公安分局刑偵科的劉海生科長。”他指了指那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劉科長禮貌的對黃玉生點了點頭,然後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黃玉生的冷汗冒了出來,他知道事情要遭,自己苦心經營了幾年時間想要謀奪鄭天豪的財產,可是最終落了個一場空,好在我先一步把趙元和曹子煌除掉了,不然這下非把性命送進去不可。 他把牙一咬,拳頭一攥:只要我死不認帳,誰也奈何我不得!於是他全身放鬆下來,笑了:“鄭兄,好像你對我有點誤會,我搞不明白有什麼事情把刑偵科也扯進來了,聽你剛才的意思好像我這個做兄弟的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這麼多年的交情了,我可不想和你產生什麼誤會,大家還是把話說得清楚一點吧,免得將來不好見面。”他表現出很不滿意的樣子,扭著頭氣哼哼的坐了下來。 “事情是由我身上引起的,還是由我來講吧。”陳浩先是安排徐紫娟坐到靠窗的椅子上,然後自己在父親身邊坐了下來。此刻,徐紫娟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一絲血色,剛才乍一見到陳浩,真情流露之下她一下撲進了他的懷裡,可是現在她已經明白,陳浩沒有死,那麼父親一定完了。紫娟愁腸百轉,她開始後悔不該給陳浩發那樣的短信,雖然她救了陳浩,卻因此而害了父親。 “1968年11月9日晚上,我的父親在決定自殺以後,把我放到唐山市城西的光明電影院門前,偷偷的守在旁邊,希望能有個好心人把我揀走,我的養母張蘭從火葬場送別了我的養父,恰好路過那裡,把我帶了回去。父親悄悄尾隨在她的身後,一直看著她走進了一個三層紅磚結構的樓房,看清楚她進了哪個房間才離開。那天晚上,父親沒有自殺,卻搭乘火車去了東北林區,在那裡隱居起來。 “八年以後,唐山大地震爆發,我的父親千里迢迢的從東北返回唐山追尋我的下落,那座小樓已經被夷為平地,父親追查的結果是,當初我的養母抱著我進去的那個房間住的是一對中年夫婦,他們和一個七八歲的養子一起遇難。我的父親在悲痛之下摔倒在地上,頭部受了重傷,在醫院躺了兩年才清醒過來。醒來以後他不再找我,他以為我已經在地震中遇難了,可是事實是,遇難的是另外一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孩子,雖然當時養母的妹妹極力想把我留下,可是我的母親沒有同意,她執意把我帶回了豐潤,於是不能生育的二姨很快救領養了另外一個男孩。 “我的父親甦醒以後,開始在一個建築工地打工,一次偶然的機會讓他得以在運籌管理方面嶄露頭角,被唐山市建委的一位領導所賞識。我的父親勤勤懇懇的工作,成績斐然,到了1995年,他成立了自己的建築公司。當時為了紀念我,他給公司取名為浩然房地產開發公司。 “父親雖然沒有讀過經濟學和管理學,可是在公司管理方面卻表現出一種超強的才幹,在短短幾年的時間就完成了原始的資本積累,到了1999年前後就已經開始在品牌上下功夫了。——大概也就是那個時候,在一次無意中的談話裡,父親對您提到了在唐山大地震中遇難的我,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您一直對父親在經營上的好運感到忿忿不平,這件事情讓您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黃玉生忽然笑了:“這話我不愛聽,我說大侄子,講話要有根據,不然在這位刑偵科長的面前說不好我會告你誹謗啊。” “這個……,就當年輕人在講故事,大家隨便聽聽,如何?”一直不作聲的刑偵科長忽然插了一句。 “好啊,那我就听聽你們父子兩個怎麼演這場戲,不過我要事先聲明,我保留控告你們的權力,我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黃玉生的臉孔一板,冷然的對陳浩說道。 “你要的一切我們都能給你,就怕你心臟的承受能力不夠強。”陳浩諷刺的笑了笑,然後回頭看了看紫娟,紫娟此刻坐在窗前已經面無人色了。他猶豫一下,來到紫娟的身邊,伸手在她的頭上拍了拍:“紫娟,要不然你去休息一下?這裡的事情和你的關係不大。” 紫娟看了看他,沒有做聲,眼裡滿是乞求的神情。 “對不起紫娟,我知道你很愛你的爸爸,可是現在就算我想救他也沒有辦法了。”陳浩的語氣中有一種無奈的味道,紫娟的眼淚緩緩的流了下來,她向窗外轉過臉去。 黃玉生雖然說話的語氣很強硬,但是誰都聽得出來此刻他已經色厲內荏了。他在心裡暗自盤算:只要娟子不出賣我,這個難關就能過去,畢竟趙元和曹子煌不可能死而復生。想到趙元和曹子煌,他的冷汗忽然流下來了:原本他們告訴我說鄭天豪父子都被解決了,可是現在不也是好好的站在這裡嗎?希望同樣的事情不要發生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他伸出手神經質的抓起茶杯,喝了一口涼茶,再次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他黃玉生經歷的大風大浪多了去了,不信這次會栽了跟頭! “黃叔叔最初佈局的思路我不是很清楚,我只能按照自己經歷的順序大致理出一條線索,下面我要講的內容有什麼遺漏,還希望黃叔叔幫我補充一下。”陳浩好整以暇的拉過一把椅子坐到徐紫娟的旁邊。 黃玉生冷笑一聲,不再搭腔。 “六月裡的一個星期六,我和柳紅藥約好晚上見面,可是傍晚的時候我卻莫名其妙的被一輛出租車撞暈了,醒過來的時候我感到渾身無力,身上到處都在痛,而且很噁心。當時我著急要去見柳紅藥,所以沒有和司機過多理論,只是留了他的名片,讓他送我去蘋果園紅藥的家。 “在紅藥的家裡我意外的發現她原來有一個病入膏肓的男朋友,見到我以後,她所感受到的意外並不亞於我,因為她並沒有和我約定在那天見面。可是因為我撞破了她的秘密,她不得不把自己的一切和盤托出。她的故事快要講完的時候,我驚訝的發現我們兩個人的時間發生了錯位,就是說,本來上午我們約定了晚上見面,可是她卻說已經一個星期沒有我的音訊了,經過確認,那天是6月19日,而我一直以為是12日。震驚之下,我發現自己丟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而我的身上多了一些不屬於我的物品,換言之,我丟失的不是時間,而是一個星期的記憶。 “對我來說,這種事情只在科幻故事或者電影裡面才看得到,因此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找回失去的記憶。 “要尋找記憶的想法並不是當時就有的,因為在我離開柳紅藥不久,她的男朋友就抱著她一起從六樓上跳了下來。——當時我就在樓下不遠的地方,試圖挽救他們的性命卻沒有成功。羅健當場死亡,紅藥被我送入了醫院,接下來幾乎一個星期的時間,我的心思都放在紅藥身上,沒有過多考慮失去的記憶的問題。這個就連黃叔叔也沒有想到吧?”陳浩看著黃玉生,翹起嘴角,微微的笑了。 黃玉生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看上去讓人感到高深莫測。 鄭天豪低頭看著自己的茶杯,海淀公安分局刑偵科科長劉海生似乎什麼也沒有聽到,他只是入神的看著掛在牆上的一副雪原壁畫,房間裡只有徐紫娟在痛苦的看著陳浩。 陳浩並不因為沒有受到關注而沮喪,仍舊興致勃勃的往下講了起來。 “紅藥變成了植物人,讓我下了最後的決心和妻子分居,我扔掉了原本就不該屬於我的工作還有優裕的生活,搬到了紅藥的家裡。 “我在紅藥的身邊苦苦守了半個月,可是她沒有半點甦醒的跡象,而我的積蓄變得越來越少,與此同時,想要找回丟失的記憶的慾望也變得越來越強烈了,於是我請姐姐來北京替我照顧紅藥,我自己開始調查沒有記憶的那七天裡我究竟做了什麼事。 “本來我的衣兜里面有一張紙條能指引我順利找到問題的關鍵,可是那張紙條恰好放在我從來就沒有用過的一個口袋裡面,而我從來就不知道有那麼一個放手錶的小口袋,因此這個最直接的線索在洗衣服的時候毀滅了。我找了催眠專家對我進行催眠,催眠的結果是失去的七天裡,我一直和鬼魂為伍,並且我反复提到一個非常喜歡的女孩子,因為她的愛人而跳樓自殺了。——這件事情讓我感到震驚,從催眠結果看,紅藥還沒有自殺的時候我就已經通過鬼魂知道結局了,這讓我對鬼神之說開始半信半疑了。 “另外一個比較顯眼的證據是一張機打的飯店發票,落款是阿秀酒家。我找到阿秀酒家,並且見到了當初接待我的名叫招弟的服務員,她也給我提供了間接的證據,我來這裡吃飯的時候已經是鬼上身了。——通過她的指點,我來到酒店附近的一個小區,在1205房間找到一個叫常燦的人,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常燦見了我以後立刻對我大打出手,從他的只言片語裡我了解到我曾經打過他,並且提到跳樓的女孩子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這件事情給了我又一個間接的證據,我越來越相信催眠結果了,就是說,我真的在那七天裡面見過什麼鬼魂。在和姐姐交談的過程中,我隱約提到了自己遇到的困難,姐姐提醒我為什麼不找那個出租車司機談談,於是我打通了司機的電話,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司機在半個月前,也就是我發生車禍的第三天被歹徒搶劫並殺害了。司機的死隱約讓我感到不安,可是我又不知道為什麼會感到不安。 “接下來我再次去找常燦,可是他已經搬家走了,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離開那個小區的時候我順道去阿秀酒家,打算看看招弟,服務員告訴我說,招弟已經回老家四川了。——其實招弟已經於前一晚因煤氣中毒,和另外兩個同住的女孩子死於非命,酒店為了不影響生意,嚴格命令服務員不得把這件事情向客人透露。如果當時我知道招弟去世了,必定會產生更大的疑慮,可能就此提高警覺,然而酒店的舉措卻在無意中給黃叔叔幫了個忙。 “第二天,我憑藉殘存的一點記憶找到小椿樹胡同里的香椿樹洗浴中心,並在那裡找到了失去記憶的那七天裡面的用我的口氣寫下的全部記錄。 “那個記錄寫得非常精彩,我早就該明白,以我的水平根本就寫不出那麼好的東西,可是那個故事徹底打動了我,並且方方面面的證據都在告訴我,那裡面講述的都是事實。從故事裡我也明白了,所謂跳樓的女孩並不是指紅藥,而是另有其人。因此,沒有半點猶豫,第二天我立刻啟程去尋找故事裡的阿蠻。” 講到這裡,陳浩回頭看了看徐紫娟,他的眼神變得有些飄忽不定起來,而徐紫娟則早已羞紅了臉。 黃玉生仍舊老僧入定一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鄭天豪一口一口的啜著早已經沒有顏色的茶水,刑偵科長劉海生則百無聊賴的玩弄著一個漢白玉的鎮紙。 “阿蠻的性情和記錄裡面講述的幾乎一摸一樣,這更加讓我對記錄堅信不移。為了不讓阿蠻再次自殺,也為了讓她的母親安心,我決定立下一份遺囑,聲明等我死後,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給阿蠻。——這沒有什麼不妥,我的命是阿蠻救下的,我可以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送給阿蠻來報答她的恩情,何況是死後的身外之物。 “幾天以後,我再去找阿蠻,可是阿蠻和她的母親已經搬家走了,她只是把她保留的那份遺囑撕碎了還給我,並且留給我一封很動情並且也很理性的信。 “這件事讓我長出了一口氣,雖然阿蠻救了我的性命,並且我和她的鬼魂有過終身廝守的約定,可是我的確無法把紅藥放在一邊,現在阿蠻卻幫我解決了難題。 “我找回了失去的記憶,現在重點是要找一份收入豐厚的工作來養活紅藥和我自己了,可是還沒等我正式行動起來,工作卻主動來找我了。 “無論從工作經驗還是個人的成長經歷,我都不應該被列入浩然公司董事長親自面試的人選,可是怪事發生了,新竹獵頭公司強力向浩然公司推薦我,於是我被稀里糊塗的推到了父親的眼前。——接到面試通知以後,我大致調查了一下,立刻覺出這件事情有些不合常理,我相信一定是獵頭公司那邊出了什麼差錯,可是畢竟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面試機會,儘管對這份工作沒抱什麼期望,我還是按時來到了浩然公司。 “面試過程中,董事長,也就是我父親表現出了極度的震驚,因為我的身世非常像他失踪多年的兒子。 “父親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他沒有貿然相認,而是耍了一點小小的花招,採集了我的血樣去做了親子鑑定。這裡我想問黃叔叔一句,其實在我父親做了親子鑑定以後,你本來就可以出手置他於死地了,為什麼那天你們沒有動手?” 黃玉生冷冷的看了看陳浩,一言不發。他心裡想的是,我他媽的何嘗不想直接做了他?可惜當時曹子煌臨時生病休息,跟踪鄭天豪的是趙元,這小子殺人根本就不在行,否則…… “第二天,公司通知我再次和老總面談,可是等我見到董事長以後,等來的不是工作機會,而是一個家財萬貫的父親。震驚之下,我忽然感到極端的恐懼,因為我嗅到了一股強烈的危險氣息。 “為什麼會有那麼突然的面試機會?為什麼我一站到父親的面前就被認出來了?當陳浩是一個窮小子的時候,立下一份遺囑算不得什麼大事,可是陳浩突然變成了身價十幾個億的房地產大亨的獨生兒子,事情就大大不同了。在座的各位不妨設想一下,如果我父親忽然之間死於非命,然後我也撒手歸西,那麼父親的財產將如何分配?還給我的那份撕碎了的遺囑已經被我扔了,可那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我所遭遇到的一切都是別人精心佈置的一個騙局的話,那麼當初我立下的那份遺囑此刻必然成了父親和我自己的催命符,我必須找出幕後的黑手。” 黃玉生有些煩躁的抬眼看了看陳浩,又看了看女兒。他想說幾句譏諷的話,或者乾脆向鄭氏父子發一通火,可是因為感到不同尋常的心虛氣短,所以只能選擇繼續沉默。 起碼,女兒不會出賣他。 “如果說有人騙取我立下了那份遺囑,那麼前面發生的一切,包括那麼多人間接給我作出證明的那些事情就完全不再成立了。時間非常緊迫,不容我再從容應對了,父親和我隨時都可能被人暗殺,為了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斷然和父親翻臉,父親氣得暈倒以後,我離開了公司直到那一刻,我才算真正介入了黃叔叔的棋局。 “離開公司以後,我打了一輛出租車繞了個圈,斷定沒有人跟踪我,於是我讓司機停在公司附近,時間不長,大家就扶著我的父親上車,往醫院開去,我一直跟踪到宣武醫院,確定了父親入住的病房,就離開了。 “對黃叔叔來講,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整個佈局一下子就被攪亂了,他根本無法臨時做出應對策略。劉四海始終陪伴在父親左右,所以,我認為白天父親是安全的,可是因為父親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要暗算他,所以沒有任何防備,那麼天黑以後他就非常危險了。 “那個白天餘下的時間裡我找了個地方喝了一個爛醉——當然爛醉是裝出來的,在喝酒的過程中我不斷的思考,要怎麼樣才能找出幕後的黑手。當時我的大腦一片混沌,可是當真喝到半醉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我非常尊重的高中數學老師。王老師講證明題解法的時候,曾經這樣說過:當一道證明題出來的時候,你不要去管條件多麼複雜,一定好好好審題,然後仔細求證,求證什麼?你只要能證明眾多條件中哪怕有一點不成立,你就贏了。 “現在我面臨的同樣是一道證明題,只要我能從眾多紛繁複雜的事件裡找到哪怕一個破綻,那麼幕後的敵人就要露出馬腳。我明白,佈局的人是花了很大血本的,此刻十之八九有人在暗中監視我,所以我的任何行動都不能隨便讓人看出來,於是我開始用極其隱秘的方式重新調查所有和我丟失記憶有關的人。那天下午我把有關人員都列了出來:出租車司機劉輝,在撞傷我以後第二天遭到搶劫謀殺;阿秀酒家的服務員招弟,見到我以後的次日回了四川老家,後來我知道她和另外兩個女孩子一起被謀殺了;大學老師常燦,也就是阿蠻的戀人,在見到我的次日也搬家走了;香椿樹洗浴中心曾經接待過我的女服務員李娜,接待我之後的幾天忽然辭職不干了,事實上她是否當真接待過我還不得而知;燕子和連子峰只出現在記錄裡面,現實生活中我沒有見過他們;阿蠻和我匆匆見過一面,讓我留下一份遺囑便迅速消失了……” 聽到這裡,徐紫娟的臉色紅得發紫,陳浩抱歉的沖她笑了笑:“可惜當時你還不明白你爸爸的全盤佈局,不然我相信你不會加入其中的。” 紫娟感激的看了看她,可是等她看到父親蒼白的面孔之時,她的臉色也再次變得慘白。 “看上去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可是所謂的天衣無縫就是最大的破綻。每一個出現在我的面前的人都是經過精心佈置的,而每一個人在我的面前表演之後都匆匆退居幕後,有的是聽從導演安排遠遠躲開了,有的因為不太聽話或者根本就不能保留而被導演清洗掉了。所以,結論出來了:所謂的車禍是假的,我拿到的那份記錄也是假的,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什麼鬼,也根本就沒有失去過什麼記憶,事實的真相應該是這樣的:我被人用藥物迷倒了一個星期,而那些有關鬼魂、香椿樹洗浴中心等一系列零散的記憶必然是運用催眠術的結果。 “我昏迷一個星期以後,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被早已買通的出租車司機喚醒,黃叔叔算準了我必然要尋找那丟失的記憶,所以給我安排了一系列線索,每一個線索的結點都有一個早已訓練好了的演員對我進行一番表演。 “當我懷疑這件事情整個都是一個騙局以後,其實只要找個律師重新立下一份遺囑,再把新的遺囑公之於世,自然就破了黃叔叔的佈局,可是問題在於就算我這樣做了,難保以後不再次遭到暗算。這個佈局已經送了幾個人的性命,他難道會突然悔改,就此罷手嗎?絕對不可能,所以莫不如我給那個幕後的黑手來上一個反佈局,大家好好玩上一局,逮住他不就一勞永逸了?因此,我做了一個可能讓父親和我都會送命的決定:陪您老人家玩下去。 “父親住院的那天,到了半夜時分,我潛入宣武醫院住院部,換上醫生的白大褂進入307病房,用在手術室偷來的乙醚麻醉了劉四海。父親因為吃了安眠藥正處於昏昏欲睡的狀態,我強行讓他清醒過來。一旦父親認出了我,二話沒說就听從我的安排偷偷跟我溜出了醫院。我們躲在一輛借來的麵包車裡,看著曹子煌潛入醫院,又看著他溜出來給黃叔叔打電話。原本我計劃想辦法弄清楚他究竟打給誰,可是考慮再三,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只是記住了他的相貌特徵,沒有對他進行跟踪。 “我把我們面臨的危險告訴了父親,著實讓父親嚇了一跳,經過短暫的商量,我們決定讓父親先躲到外地,把公司交給我打理。這樣做有兩個好處,首先,父親不露面,我會非常安全;其次,暗算我們的幕後黑手十之八九隱藏在公司內部,我正好藉此機會把他揪出來。我知道,姐姐和紅藥在我這裡已經很不安全了,於是在接任董事長職務的第三天,我找茬和姐姐吵了一架,把她趕回了豐潤。後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這裡我只想把你們還不知道的細節講一講。” 陳浩講了這麼長的時間,有些口渴,於是拿了一個紙杯倒了一杯冷水一飲而盡。 “我替父親打理公司的那段時間,首先要解決兩個問題:徐紫娟是誰?那篇文章究竟是誰寫的?——徐紫娟必然是一個真實姓名,否則那個遺囑對她,對幕後的黑手就沒有任何意義,我決定先從她的身份入手。 “我利用網絡搜索了一下徐紫娟這個名字,總共搜出三千多條相關信息。接下來我一邊研究公司所有中高層員工的檔案,一邊對這三千多條信息進行篩選,根據阿蠻的大致年齡,她的氣質以及我的直覺,最終我把目標鎖定在一個人民大學經濟學研究生的身上,這個徐紫娟在讀研三,馬上就要畢業了。我發電子郵件給一個搞計算機的朋友,請他幫忙侵入紫娟所在班級的網頁,於是我順利拿到了她的照片,就此確認了阿蠻的真實身份。 “這是一個不小的進步,可是我沒有勝利的感覺。無論從她的社會經驗,還是我對她的第一感覺,紫娟都不屬於那種心機很深的人,她絕對不是那個一手策劃了這個佈局的幕後黑手,那個總導演究竟在什麼地方? “接下來我開始研究那篇寫得很棒的鬼怪故事,幸運的是,那些打印紙我一直保留著。——最初我曾經懷疑那篇故事是紫娟的傑作,可是讀過幾遍以後,我確信那一定出自一個男人的手筆。 “沒有任何相關信息,單憑幾十頁記錄要找出作者本來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可是我只用了差不多八個小時的時間就鎖定了那個叫秦漢遺風的網絡寫手。” 聽到這裡,黃玉生的眉頭略微動了一下:這小子怎麼這麼能吹牛? “不信?”陳浩笑了:“我用的其實是統計學的方法。——寫文章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詞習慣,換言之,許多常用詞在文章裡都有相對固定的出現頻率,作者不同,頻率自然不同。我把那份記錄掃入電腦,從中找出二十個常用詞進行統計分析,就這樣得到了原始的樣本數據。 “你們大都看過那個鬼故事了,看得出來,作者滿有才氣。當時我把自己設想成那個幕後的黑手:如果我需要一份很能打動人的鬼怪故事,要到哪裡去找作者?第一答案就是:網絡!能寫出這樣故事的人必定在網絡上有些名氣,於是我在一家發表鬼故事比較多的論壇上找出五十個作品點擊率最高的作者,下載了五十份樣本,也就是他們的作品,同樣用那二十個常用詞對他們的作品進行分析,等我分析到第十二個寫手的時候,奇蹟發生了,這個叫秦漢遺風的作者的那二十個常用詞的使用頻率和我得到的原始數據幾乎全部吻合。和我的判斷一致的還有一點,雖然不斷有讀者催促,可是連續幾個月來秦漢遺風從來沒有更新過自己的作品,佈局的人必定花了大價錢讓他停止在網上露面。 “很快,通過網絡我找到秦漢遺風的聯繫方式,然後跑到一個偏僻的街區利用公共電話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可是接電話的不是那個作者,而是……”陳浩戲劇性的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刑偵科長劉海生做了一個手勢。 劉海生淡然向他點了點頭,似乎對陳浩的講述一點也不感興趣,甚至他根本就沒有看黃玉生一眼,儘管此刻黃玉生已經面無人色了。 “當時劉科長正在案發現場勘查,那個網絡寫手於前一個晚上被人割開了喉嚨。 “劉科長迅速鎖定了我的位置,我還沒有放下電話就被便衣警察抓住了。到了公安局以後我才知道,我已經成了一系列謀殺案件的重要嫌疑人:出租車司機劉輝去世以後的半個月,我用紅藥的手機往他的手機裡撥過電話,說話吞吞吐吐;阿秀酒家的服務員招弟和另外兩個女孩子煤氣中毒的當天我曾經找過她;這個被割喉的網絡作家的屍體剛剛被發現,我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沒有任何選擇,我只能把自己遇到的一系列怪事和盤托出,並且把我所掌握的所有資料都提供給警方。劉科長的當機立斷,我在那里呆了不到三個小時就獲得了自由,黃叔叔似乎對此沒有任何察覺,這讓我覺得很奇怪。” 有什麼奇怪?那天監視你的趙元跟一個小流氓發生衝突,被抓到派出所訊問了三個多小時才放出來,他出來以後我才知道你在我們的視野裡失踪了一段時間,也他娘的怪我太大意了,沒有想到你突然下車在路邊打公用電話的功夫居然會和警察攪在一起。黃玉生黯然的這樣想的時候,劉海生微微笑了:看樣子這個警校剛畢業的小趙當真是個人才,小流氓裝得滿像。 “本來劉科長打算派便衣警察輪班對我進行全天候保護,可是這樣一來就容易在趙元和曹子煌的監視之下暴露目標,從而全盤打亂我們的計劃。我對他講了自己的推論,再三肯定只要父親不現身,我就是絕對安全,最終我說服了他。 “公安局的辦事效率高得出奇,他們很快查明了徐紫娟是隨母親姓的,她的父親就是浩然房地產公司的法律顧問黃玉生。” 聽到這裡,黃玉生勃然大怒:“鄭兄,我實在聽不下去了,這純粹是誹謗,徹頭徹尾的誹謗……” 陳浩冷然看著黃玉生,輕輕的豎起了右手的食指:“黃叔叔不要太激動,聽完了再發表意見不是更好嗎?” 黃玉生氣急反笑:這小子太狂妄了,他講的有道理,但可惜全部都是推斷,沒有證據支持,這些推論其實跟放屁沒什麼兩樣。他冷靜下來:“小子,你繼續表演,我有的是時間聽,別怪我沒有提醒你,現在有這麼多人在為我作證,等你講完了,就等著法院的傳票吧。” “當初我買了兩部手機,一部給了父親,另一部自己留下,從他離開北京的那一刻起,我們只用那個手機,並且只用短信聯繫。為了保密,我把手機設成震動模式綁在左腿內側。 “黃叔叔是個聰明人,他明白要迫使我父親現身,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從我身上做文章,如果我遇到危險,再通過那些記者大肆渲染一番,那麼就算父親遠在天涯海角也會在第一時間趕回北京,因此他老人家策劃了毒蛇襲擊事件。他沒有想到,就在前天晚上趙元和曹子煌來到我的樓上,他們花高價租借的房間之前,我就收到了一條預警短信,那條短信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提醒我無論如何不可以讓我的父親現身。等我打過去的時候,對方卻早已經關機了。 “趙元和曹子煌試圖把毒蛇放到我的浴室的時候,我又接到了另外一條預警信息,是我的父親發來的,他告訴我小心,因為有人往我的浴室裡面輸入什麼東西,可能是毒氣,也可能是什麼毒蟲。看了短信我猛然醒悟,父親壓根就沒有離開北京,這些天他一直都處於近在咫尺的位置保護著我。對面樓房,那個渾身打滿石膏,整天坐在陽台一動不動的人一定是我的爸爸。” 說道這裡,陳浩有些哽咽了,鄭天豪的眼圈紅紅的,他開心的看著兒子:這小子真是聰明得出奇,可惜阿梅不能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大家可能都很奇怪,第一條示警信息是誰發給我的?其實要找到這個人非常簡單,首先,能給我發出這樣預警的人必定熟知整個佈局過程,其次,這個人必然從內心深處不贊同黃叔叔的做法,所以,那條信息的來源只能是坐在這裡的徐紫娟。”陳浩衝紫娟笑著點了點頭。 聽了這話,黃玉生大吃一驚,他用陰鬱的眼光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女兒,而徐紫娟則慚愧的低下了頭,她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樸實的陳浩居然有如此深的心機,看樣子就算自己不發那個短信,他也同樣能逃過父親的毒手。這樣想的時候,自責的感覺稍稍有所緩解。 “根據父親發來的信息,我推斷樓上可能要往我的房間裡面放毒蟲一類的東西,黃叔叔只想逼出我的父親,只要我父親還活著,他絕對不會捨得要了我的性命,於是我將計就計,打開浴室的門。 “蝮蛇的出現多少在我的預料之中,當初在東北林區工作的時候我很熟悉這種動物,所以很輕鬆就制住了它。本來我想弄死算了,後來想了一下,決定擠出毒液,然後才讓它在我的腿上咬一口,有時候為了把戲演得好一點,不得不做出一點犧牲。——做完這些,我才打了120住進了醫院。 “在我住院的同時,警方開始秘密布控,和我同病房的三個病人都是便衣警察,收網的日子到了……” 聽到這裡,黃玉生打了個冷戰:為了找到我,他居然甘願讓毒蛇咬上一口,這小子夠狠,我還真遇到敵手了! ——對了,那天我也覺得他的病友有點怪怪的,原來都是警察,活該落到今天的地步,當時我早該有所察覺。 “住進醫院以後,不出所料,大批記者闖入病房對我採訪,可是黃叔叔不知道的是,在此以前,趙元和曹子煌還有您已經在警方的嚴密監控之下了。警方監聽了你們的電話,掌握了你們的全盤計劃,然後決定將計就計,引蛇出洞。行動之前,劉科長請技術科的同事幫忙,按照曹子煌收藏的那把獵槍的型號、尺寸複製了一把幾乎一摸一樣的短柄獵槍。 “曹子煌開車離開住處不久,就被一個便衣女警製造事端攔住了他的車,不遠處早就安排好的一個交通警察也開始注意這裡發生的事情,這就使得他不得不竭盡全力來應付眼前的危機,於是另一個便衣警察得以迅速潛入他的車內把獵槍掉了包。換過的槍裡面同樣裝了兩發子彈,不同的是子彈裡面只裝了火藥而沒有鐵砂。 “在高速公路上,曹子煌攔住了父親的車,先打倒了偽裝成司機的刑警,然後對父親的胸口扣了扳機。父親和刑警毫髮無傷,曹子煌卻成了甕中之鱉。”陳浩樂呵呵的衝黃玉生點了點頭,震驚之下,黃玉生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曹子煌沒死?那趙元一定也活著,完了…… “曹子煌被抓之後,最初還想抵賴,可是等警察把他多年以前的案底以及他在一系列殺人現場留下的證據擺在他的面前以後,他徹底崩潰了。這個人雖然大腦轉得不快,可是形勢卻認得準,他明白,就算自己什麼也不肯交代,黃叔叔您也終究無法逃脫法律的嚴懲,因此積極配合警方工作,按約定他給您發了一條短信。從曹子煌落網到他給您發短信,總共用了不到半個小時,因此壓根就沒有引起您的懷疑,於是您按原計劃派趙元去了醫院。 “下午三點多,趙元偽裝成醫生,把劇毒的氰化物注入我的吊瓶裡,他沒想到,吊瓶裡的藥水根本就沒有流入我的體內,而是緩慢注入到了床下的一個瓶子裡,現在那個瓶子已經成為重要的物證了。 “趙元離開醫院直接去了地鐵站,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警方的監控之下,在長椿街地鐵站他被等候多時的警察推進了警車。 “到了晚上六點多鐘,曹子煌撥通了您的電話,當您確認他們兩個人都在承德那所房屋裡面以後,立刻用電話引爆了炸彈。您肯定不會想到:在趙元暗算我的同時,曹子煌已經交代了他們在承德租下的房屋的位置,承德警方很快就拆除了桌子下的那枚炸彈。您用來引爆炸彈的那個號碼被呼叫轉移到了海淀公安分局的實驗室,您引爆的不過是一個威力非常小的空包彈,而您親手製作的那枚簡易炸彈已經成為重要的物證,我相信那上面一定有您留下的痕跡。” 黃玉生的臉色蠟黃,臉上的肥肉神經質的抽動著,以至於連陳浩都覺得他有點可憐了。 “劉科長知道您是法律界名人,有身份,有地位,不肯倉促收押您,所以才用了整整一個晚上來審訊曹子煌和趙元,等他們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才親自過來拜訪您。——其實這樣做對您也滿公平的,布下這樣的一個局必然很累,一局終了不讓您歇口氣實在有點不公道……” “夠了!”黃玉生怒吼一聲,雙眼血紅,這個陳浩居然談笑間就把自己精心布下的棋局破了,他恨不得活活掐死這個看上去自鳴得意的公子哥。可是他剛剛做勢要站起來,雙肩就被一雙鐵一樣的手扣住了。 “黃先生,千萬不要太激動。” 黃玉生回過頭來,慘然看著劉海生科長:“我輸了,輸得沒有話講,可是你們不該這樣羞辱我。” 劉海生厭惡的看了看這個像軟體蟲一樣的胖子,心想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還懂得羞辱的意思? 門開了,兩名武裝警察走了進來。 “你的故事講完了,我再來補充一些你們不了解的信息。”劉海生看了看陳浩:“假扮常燦的是一個不怎麼叫座的話劇演員,還有假扮徐紫娟的母親的也曾經做過幾部電視劇的群眾演員,根據曹子煌和趙元的供訴,已經抓到了他們,至於徐紫娟……” 他表情有些複雜的看了看坐在陳浩旁邊那個面無人色的女孩子:“雖然參與過一些欺詐活動,可是因為事後有悔改表現,並且積極對當事人預警,自然會得到從寬處理。鄭先生,還有陳浩先生,我們需要你們幫我們錄一下口供,你們——”他輪番看了看房間裡的幾個人:“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小伙子,算你運氣好,誤打誤撞居然破了我的局。”黃玉生立起身,半是遺憾,半是惡毒的看著陳浩。 陳浩笑了:“黃叔叔,您布下了一個天才的棋局,不過可惜的是,從您擺下第一枚棋子起,失敗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笑話!要不是老天幫你……”黃玉生黯然的看了看女兒,心想就算女兒因為一時心軟向他發了預警信息,如果不是老天特別厚待這對父子,他們也早就成了九泉下的亡魂了。 “唉!”陳浩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您老是裝糊塗還是真的糊塗?精妙的佈局只能為您帶來最初的優勢,棋局尚未終了,勝負又有誰人可以預知?行棋之時您步步走的都是險著,把全部期望都寄託在一系列的詭計之中,所以,只要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哪怕半點差錯,失敗就成了必然結果。我敢於把我父子兩人的性命押到這局棋中跟您對決,是因為在我尚未踏入棋局之時就已經算出了您成功的概率。——實行反佈局之前,我把自己了解的所有信息都寫在一張紙上,經過篩選,列出了整個佈局中最重要的十二個環節,黃叔叔要想最終勝出,那麼這十二個環節必須做到絲絲入扣,每個步驟都應該按照您的預想順利完成。當時我認真算了一下,得出的結論是,您成功的概論不會超過百分之零點……” “去他媽的狗屁概率!”不等陳浩說完,黃玉生就打斷了他。 “老鄭,你生的好兒子啊!”黃玉生用悲哀的眼神看著鄭天豪,然後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振作起精神,用一種落魄但仍舊頗有風度的姿態走了出去。 媽的,當初在大學里為什麼不好好學學概率?進入警車以前,黃玉生黯然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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