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忘楊異事

第20章 第十章死亦為生

忘楊異事 陶子 7263 2018-03-22
黃昏,漫天金黃。 湖心的涼亭上,紅蠍正靠在亭柱上,低低唱起那支《越人歌》,曲調悲愴得令人窒息。 “為何不帶衙差來?”感覺到背後有人走近,她沉聲問。 好似週忘楊生來就有一股逼人的傲氣,遙不可及,雖然站得如此之近,紅蠍卻依舊覺得隔了千山萬水。她清了清嗓子道:“平陽子甦醒,左夢霜自盡,這些惠若林都已告訴了我,他勸我去官府自首。現在,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師父與弘靜大師,是被誰所傷?” 靜靜回味那個聲音,紅蠍閉上限,記不起是在何時,耳邊縈繞的都是周忘楊的聲音,他的一言一行則無數次浮現在夢中。 “是江霆。” 紅蠍轉身,動蕩的眼波中跳動著周忘楊的身影,道:“是我利用江霆想得到'浴火鳳凰'的貪念,誘騙他以針刺死穴的方式逼平陽子與弘靜說出藥的下落。江霆之所以能脫離你侍童的監視,是因為我把'攝神散'給了他,此藥常人一聞便會昏睡過去。江霆套不出那兩人的話,只能返回客廂,你那童兒一覺醒來,看他人還躺在榻上,就自作聰明地以為自己只是打了個小盹兒。”

週忘楊想起,來涼亭前,若林曾向他提起,在義莊時,曾親眼看見紅蠍使用'攝神散',把受傷的轎夫迷暈。 微風輕拂,掀起紅蠍的衣角,她道:“我告訴江庭,無論能否問出藥的下落,必須在'攝神散'藥效消失的半個時辰內回到客廂,之後的事,就由我來安排。想必他太想得到'浴火鳳凰',竟是拖到了最後一刻,然而平陽子與弘靜卻真是到死也不肯告訴他,才讓他氣急敗壞之下匆忙離去,竟未覺察出平陽子沒死。” “你可知師父和大師為何沒有抵抗?” 紅蠍不語,週忘楊不容她避退,同一句話又再度問了一遍。 “因為他們殺了我娘。”淚光猝然消失,一抹殘忍從紅蠍的眼中掠過,“我娘死的那天,我偷偷跟著她來到寒山寺,見她進了禪房,就躲在窗外的樹叢中守候,是我親眼看見平陽子與弘靜替我娘療傷後,反讓她口吐毒血而亡。想他二人醫術超群,要不是故意為之,怎會讓她斃命當場?唐門造就殭屍,罪孽深重,任誰都想殺幾個唐家人以洩憤恨,但我娘根本不曾參與其中……”

一冊陳舊的手札遞到紅蠍面前,週忘楊打斷她的話,“你娘寫的製毒密方,你怕是早已看了千遍,她的筆跡應當十分熟悉。這本手札也是她的遺物之一,原本是托桑茵保管,我現在轉交給你。” 紅蠍狐疑地接過手札,顫著雙手翻啟書頁,一目十行。 一旁,週忘楊繼續問:“桑茵之所以會死,是不是你告訴了江霆,'浴火鳳凰'其實一直在她手裡,才使他迫不及待地將她綁走?” 目光像是被鎖在了那本手札上,紅蠍答也未答,一雙手卻是越顫越猛。 眼中忽有憐憫閃過,週忘楊道:“以死屍制毒,是為控制活人,你雖恨唐門,卻為其重抄舊業。紅蠍。控制人心真有這般重要?” 另一面,紅蠍像是沒有聽見,她戰栗著翻閱手札,直至完全拿捏不住,致使手札飛落,她也像失了靈魂般跌坐在地。忽然間,她抬首大笑,笑聲淒厲,末了,她望著周忘楊說:“你可知'周郎顧'的典故?”

也沒管週忘楊到底知不知道,紅蠍自顧自說下去:“傳說周瑜文韜武略,相貌俊美,還奏得一手好琴。無數女子為博他一顧,故意彈琴拂錯調。唐門製毒,是為掌控人心,號令天下,而紅蠍制毒,卻只是為了一人……” 紅蠍從懷中取出一隻剔透的琉璃瓶,將它握在掌心,道:“我娘在手札中寫道,她千方百計得到'浴火鳳凰',想要復活我爹,發現了此藥的真諦後,最終決定放棄。現如今,操縱活人的毒藥,我已煉製而成,卻深知雖可帶走週忘楊的身,他的心卻仍高高在上,永遠觸及不到……” “去自首。” 上方那人的話重重打在紅蠍的心頭,她勉強直起身。低問:“如果我不曾手沾鮮血,如果我可以正常長大,你會不會……愛上我?”

“永遠不會。”週忘楊背過身,語氣冷得猶如堅冰。紅蠍大笑,笑得痛斷肝腸,撕心裂肺。 早知自己到死也不會在他的心中留下丁點兒痕跡,早知自己不配擁有“去愛”的權利,卻還是像飛蛾般撲向這萬劫不復的深淵。 而如今,哪怕是他付出那麼一點兒惋惜,一點兒垂愛,一點兒虛情假意……自己都不至於如此絕望。 砰!琉璃碎片四濺,絢爛的紅色毒液灑了一地。 紅蠍擲碎了那瓶可以操縱活人的毒藥,一步一步,緩緩向涼亭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身後,週忘楊在問。 “你放心,我不會逃走。”紅蠍緊握手札,邊走邊道,“我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看完我娘的手札。” 眼眶中再也湧不上淚水,這只會徒增可悲,紅蠍頭也不回,卻不見周忘楊緊握雙拳,手心因深陷入掌指甲,而殷紅一片。

從衙門歸來後,梁胤平已是兩天滴水未進。現今,真相大白,然桑茵已逝,卻不容更改。若林包了幾塊糕點,走去洞房,本想勸梁胤平吃些東西,不料在外叫了幾聲,裡面卻沒傳出任何動靜。 若林一急,乾脆推門而入,誰料房門一開,就見一條白綾系繞樑上,而梁胤平則搖搖晃晃地垂在了眼前。 手上的糕點掉了一地,若林趕忙衝入房中,扶起踢倒的圓凳,踩上去,手忙腳亂地把梁胤平解下。 由於來得及時,一陣拍打過後,梁胤平一口氣喘了上來,他一撇頭,晃蕩的視線內映出站在門外的周忘楊,一時千頭萬緒,無地自容,只怪若林道:“誰讓你來救我?” “你要是死了,哪怕真到了酆都極樂,桑茵也不會原諒你。” 聽到此話,梁胤平呼吸一室,抬頭望向若林,等他開口。

若林嘆氣,隨後道:“桑茵對我說:'若林,你還年輕,不懂情為何物。你可知道,我這一生做過最錯的事是什麼,做過最對的事是什麼?最欣慰在何時?最傷心又在何時?'…他頓了頓,接著說:'我說我不知道。'桑茵笑了笑,她道:'我這一生最大的錯事就是誤了忘楊,讓他錯解了我對他的感情:做過最對的事,是我接受了胤平,找到真愛。最欣慰的是成親三起三拜時,我把自己完全獻給胤平,此生此世,除他以外,不會再有他人;最傷心的,是胤平誤以為我與忘楊曾有舊情,喪失自信。他不知,桑茵早已心系夫君,哪怕是往後我死了,也希望他能活得快樂,又怎會鍾情別人?' “'浴火鳳凰'雖能重生,但因它而死的人卻不計其數。桑茵是為了不讓你牽連其中,才選擇把秘密永遠封存。”若林說著,把梁胤平扶坐而起,從懷中取出一隻玉鼎。

“沒有桑茵,如果你無法獨活,何不試試用'浴火鳳凰'讓她復生?” “若林?” 洞房外,週忘楊的聲音赫然響起。他已通本看過唐嫣青的手札,深知“浴火鳳凰”的用藥後果,不料,若林一揮手,意在讓他不必多說。 週忘楊長吁一口氣,竟也沒再多言。 “浴火鳳凰”,藥如其名,用藥後,會如鳳凰般展翅重生。據手札中記載,此藥不須口服,不必針扎,所謂“浴火鳳凰”實質上是一種薰香,用藥時,必須是死者生前的摯愛之人與死者同處一間密室,點燃後,歷經一個時辰,等到玉鼎內的薰香徹底燃盡即可。 週忘楊徵得了知府齊愈安的同意,令衙差們先將其餘屍體移去別處,騰出屍房,讓梁胤平對桑茵使用“浴火鳳凰”。

梁胤平進入屍房後,週忘楊步到齊愈安身側,道:“多謝齊大人鼎力相助。”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何況本府也想見識一下傳聞中的神藥,是不是真能讓人起死回生。”齊愈安靜候了一陣,又側了側身,對周忘楊道,“昨日,本府接到朝廷官文,稱敬陽殿下已從京城起程,推算時日,半個月內就將抵達蘇州。此次,四皇子造訪,想必是有什麼大事。” 齊愈安低咳一聲後,又道:“冰龍今早前來與我辭行,稱他已向朝廷遞交了帶罪辭官文書,赴京受審,要本府向你道一聲珍重。” 若林站在周忘楊身側,憶起昔日冰龍與週忘楊一同破獲奇案時的意氣風發,不禁感慨。 “左夢霜已死,雖是陰陽相隔,但冰龍不必再為其遮掩身份,可以告知天下,獨為她一人至死不渝,這未嘗不是一種解脫。”週忘楊負手而立,無奈道,“只可惜,對於有的人,哪怕有再嚴謹的推理,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兇手是他,卻一樣束手無策。”

意識到週忘楊在說江霆,若林疑惑道:“怎會毫無辦法?只要紅蠍肯指認是江霆為奪神藥,殺害了道長和大師,而後又派人挾持桑茵,不就可以定他的罪了?” 邊上,齊愈安也是無奈一嘆,“惠兄弟怕是還不清楚江家在江南的勢力,只要他肯下重金,就會有許多人為其作證,甚至還有人為了償清賭債,甘願替他頂罪。屆時,指證他的證據在大量人證面前,反而會顯得微不足道。” 若林憤慨道:“這等敗類,難道真就讓他逍遙法外?” “想要扳倒江霆。除非他得罪更大的勢力,但這概率微乎其微。”週忘楊自嘲地笑了笑,“除了天譴,確實沒有更可行的方法。” 他語落,枝上的鳥兒呀一聲飛散而去,空剩下一樹的絕望與寂寥。 許久過後,屍房內始終沒有傳出一點兒聲音,齊愈安令人在外擺了幾張坐椅,以便休息。日落西山,一個時辰轉眼飛逝,衙差們紛紛點上了火把。

齊愈安問:“周先生,你師兄差不多該出來了吧?” 週忘楊聞言,看向若林,而他卻已經起身,拿了火把,徑直向屍房走去。 到了房前,若林猶豫了一下,隨後推開了大門,其他人跟著圍聚而來。點有燭燈的屍房內,桑茵依舊臥於長案上,牆角處,玉鼎內的薰香已經燃燒成灰。在她身側,梁胤平伏在案邊,面色迷茫,猶如剛剛甦醒,他疑惑地看了看桑茵,轉而又面向眾人,開口說:“請問,這是哪裡?這位姑娘怎麼了?” 眾衙差一片唏噓,有人竊竊私語道:“怎麼回事?不是說能讓死者復活嗎,怎麼人還躺著?” “奇怪?這人說話為什麼顛三倒四的,難不成是失憶了?” “這裡是蘇州知府衙門,你叫梁胤平,是我師兄。”週忘楊從人群中走出,站到梁胤平面前,“師兄擅長丹青繪畫,在江南遠近馳名。上個月,揚州一位員外為其千金招婿,特地請你前去作畫,畫像一出,就引得遠近數十位鄉紳前來提親。師兄功成身退,卻在返回蘇州的途中遭遇劫匪,重傷之下暈死過去,後被路人發現,報了官才被抬入衙門。” 梁胤平聽得似懂非懂,又去看周邊的幾名衙差。 他們大多領悟了周忘楊的意思,紛紛搪塞道:“是啊是啊,梁公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那幫劫匪已被統統擒獲了……” 目中仍有疑問,梁胤平轉向桑茵,問:“那姑娘為什麼躺在案上?她也遭遇了劫匪嗎?” “她是我的表妹。”若林接話而上,“本是來蘇州探望姨娘一家,與梁公子同搭了一輛馬車。想必是歹人覬覦她的容貌,然她性情剛烈,為保清白毅然咬舌自盡……” 梁胤平步向桑茵。靜靜地凝望她的面容。莫名地,一陣極大的悲傷湧上心頭,竟覺眼眶也變得濕潤起來。 真是奇怪,明明素不相識,為何自己會如此傷感? “今妹堅貞不屈,實為女子楷模,還請兄台節哀順變。”轉過身,梁胤平安慰起若林來。他隨後又問周忘楊:“你說我們本是師兄弟,我受了傷,腦中一片空白,實在想不起來。我們在蘇州住在哪裡?家中還有何人?” 週忘楊淡笑,“我與師兄、師父同住水榭,師父平陽子共有你我兩名弟子,師兄習的書法繪畫,忘楊學的則是奏琴拂弦。” “忘楊?”梁胤平回憶著這個名字,接著道,“經你一說,我似乎有些印象。” 沐浴烈火,方得重生。 世上並無起死回生之藥,所謂重生,指的是對生者的一次救贖。 “浴火鳳凰”的真諦在於它能抹去生者對死者的依戀。 忘卻便是重生,放下即為再世。沒了痛苦,沒了回憶,便會迎來一輪新生…週忘楊突然明白,當年唐嫣青之所以沒使用“浴火鳳凰”,是因為她不想忘記余少毅。如果梁胤平知道真相,他也會斷然拒絕吧。 只是……他默默地望向案上的桑茵,在心中輕道:以你的個性,定是樂意胤平好好地活在世上,對不對? 蘇州郊外的茶寮內,一名頭戴斗笠的大漢正坐在木桌旁飲茶。小二見他杯中茶水快乾,趕緊上前沏茶,問:“這位客官,這是要趕往哪裡去?” 那大漢壓了壓斗笠,喝道:“倒你的茶!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被他一斥,小二滿腹委屈,本要提壺就走,無意間,卻發現那大漢的手上被抓出了幾道印記,忍不住又道:“客官手上這抓痕是怎麼回事?莫非在家與婆娘打了架?” 不料,大漢聽了這話,起身一把拽住小二,“給老子閃到一邊,再要多話,休怪對你不客氣!” 誰知那小二竟也不怕,突然抬手,掀開他的斗笠。 沒了遮掩,那大漢的面容暴露於外,只見他驚愕的臉上佈滿紅斑,細細一看,竟連留有雷電疤痕的脖子上也長了一些。 下一刻,五六名捕快裝扮的人突然逼向茶寮,小二立即躍入他們之中,高聲道:“鄂虎!你為虎作倀,受江霆之命,綁走醫女桑茵,期間你被她抓傷,感染天竺黃,渾身起斑。現要將你帶回衙門,例行審問!” 眾衙差身後,一個俊秀的身影緩緩步出,鄂虎一見,立即咬牙切齒,“週忘楊!又是你!” 此刻,週忘楊氣定神閒,他道:“齊大人早已安排了多名衙差,分守在蘇州的各個出入口。我查出你祖籍陝西,江霆要是讓你離開蘇州,必是西行,就同他們一起在城西等你。真可惜,你不過是江霆的一條壁虎之尾,他可以成功脫身,你卻要遭受嚴刑拷打,不死想必也要半廢。” 鄂虎聞言,青筋暴起,忽然從背後抽出一把長刀。 眾衙差正要一擁而上,誰承想,又有數十名黑衣人從外圍包抄而來。鄂虎見狀,立即滿面興奮,“少爺!是少爺來救我了!” 哪知他剛要再喊。咽喉就被一把長刀割破,隨後幾名黑衣人圍著鄂虎一人一刀,片刻就把他捅得渾身飆血。 “江霆!你……你竟要殺人滅口……”鄂虎口中湧血,跪倒在地,抽搐了幾下,終於不再動彈。 衙差們眼看黑衣人紛紛逼來,立即分出一人,先行護住週忘楊。 那人道:“周先生,想必這些都是江霆雇來的殺手,他們人多勢眾且個個心狠手辣,我們不宜正面與之交鋒,先行退避為妙。” 週忘楊亦知情況不妙,跟隨衙差步步後退。 前方,黑衣人們目露凶光,猶如群狼般慢慢逼近。隨後,一頂八抬大轎落至茶寮正前方,江霆搖著折扇步下,他悠然踱步,跨過鄂虎的屍體,直視週忘楊,“小四,想你聰明一世,何必為了一個女人,非要找人為她陪葬?鄂虎的命,即便是要送給你,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代價是你也必須葬身於此!” 說罷,江霆一收折扇,前方的黑衣人剎時紛紛躍起,朝週忘楊等人飛撲而來。千鈞一發之際,只見幾隻鐵鉤橫空而來,直接勾住黑衣人的頸項,將他們齊齊拖拽在地。 形勢驟變,江霆一驚,驀然回頭:“誰?是誰敢和我作對?” 話落時,一陣青霧突然鋪天蓋地籠來,週忘楊心知不祥,想要掩面,眼瞼卻已沉重得無法抬起。耳邊,其他人相繼倒地的聲音此起彼伏,他掙扎著走了幾步,仍是暈厥了過去。 青霧散去,一雙黑靴步到週忘楊身側,一隻修長的手伸來,試了試他的鼻息,確定沒有大礙後,又向江霆走了過去。 迎面的一桶冷水今昏迷的江霆猝然醒來,睜眼之即,他頓時一顫,只因上方的那張臉戴了一張駭人的雪白假面。 那張假面做工十分詭異,除了雙眼的位置外,其餘地方一片雪白,應是嘴唇的地方凹陷而下,形成一彎長長的弧線,看似笑得十分陰森。 江霆起身,只見那假面的身側站了四名青袍男子,襟前、袖口均刺有飛魚、流雲,人人腰上配了一柄鐵鉤,鉤爪仍在滴血。江霆隨之環視一周,發現其他人都已昏迷倒地,唯獨他的殺手個個頸項爆裂,橫死當場。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江霆試著找回先前的氣勢,卻苦於渾身無力,連話也說得十分含糊。 “富甲一方的日子不是很好嗎?” 假面一開口,那聲音竟是十分耳熟,江霆努力回憶著,突然間,他面帶詫異地瞪大了眼,“你是?你是……” 話未說盡,心口剎時多了一柄鐵鉤,江霆來不及呼喊,只見一顆跳動著的活物從自己的胸膛被硬扯而出。 心臟?他被活生生地掏出了心臟! 墜地那一瞬,江霆圓睜著雙眼,耳邊依舊迴響著那個熟悉的聲音。 “殺人掠財,叱吒江南都不是你的錯,我要是你,家中堆有金山銀礦,想必還要變本加厲。你錯就錯在有眼無珠,不識時務,週忘楊的性命豈會了結在你的手裡?” 週忘楊?他到底是誰? 最後一個疑問從江霆腦中閃過。越來越多的血正從胸口的大洞中湧出,很快便漫了上來,遮住了他的面頰……眼看江霆與他的手下都已死絕,一名青袍男子走到假面身側,輕聲道:“魏大人,敬陽殿下幾日後便會抵達蘇州,想必也是來尋週忘楊的。” 不遠處,一節枯枝的斷裂聲驀然響起,另三名男子聞聲而動,不出片刻,就逮回一個身著紅衣的小女孩。其中一人低首道:“大人,是個小丫頭,如何處置?” 雪白的假面緩緩側來,隱藏在後的那雙眼睛幽幽地望著那女孩,道:“殺了,她可不是普通的小丫頭。” 聽到那聲音,紅蠍頓時愣在當場。先前她站得遠,只看見那人的手下殺了江霆,卻沒能聽見他們說話。 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她早就料到江霆會對周忘楊不利,就一路跟到城西近郊,果真發現這裡暗藏埋伏。紅蠍本想在暗中以毒鏢飛射江霆的殺手,誰知螳螂摘蟬,黃雀在後,危難之時,竟有人出手相助,但現在看來,他們也絕非善類。 望著假面背後四人的裝扮,紅蠍驚問:“流雲、飛魚……你們是大內的人?” 假面仰頭大笑,“不愧是唐門後人,果真比一般人要有見識。” 再聽他的聲音,紅蠍豁然睜大了眼,此時一柄鐵鉤已經搗入她的體內,翻攪一陣,隨之連肉帶血地硬扯而出。 “是你?!竟然……是你!”如厲鬼般伸著如爪的五指,紅蠍想要去揭開那張假面,手卻慢慢垂了下去。 身體在劇烈的搖晃中漸漸有了知覺,週忘楊聽見有人正在焦急喚他:“先生?先生,你醒醒!” 長長的鳳目微微睜開,入目是若林滿是擔憂的臉。昏迷前的景像一一躍入腦海,週忘楊猛地坐起身,四下一望,只見幾十名衙差正在清點死者,原先與他一起吸入青霧而暈倒的弟兄也都甦醒了大半。 “先生,你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不適?” 若林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週忘楊望向他,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若林答道:“今日,分守在城西的衙差沒能按時回來復命,齊大人料定必是有事發生,立即派遣其他人趕來。我也是接到消息,剛剛趕到,來後就見這裡死屍遍地……” 一匹白布蒙上了江霆扭曲的臉,週忘楊看著衙差將之抬走,問:“江霆死了?” 若林點頭,“經仵作初步檢驗,他是被利器掏了心。先生,你說,這……會不會就是天譴?” 像是沒聽清他之後說了些什麼,此刻,週忘楊已站了起來,目光全然落在前方一具嬌小的身體上,他踉蹌而去,蹲下身,難以置信地輕喚:“紅蠍……” 腦中像是纏了一團亂麻,週忘楊想不出她為何會在這裡?又為何渾身是血? 他顫著手啟開紅蠍的眼瞼,還好……瞳孔還沒有放大,她應該還活著。 刺目的光線令紅蠍漸漸有了知覺。 終於,她終於留了一口氣,等到了現在。 在望見周忘楊的一剎那,紅蠍試著努力張口,唇齒之間盡是鮮血。她顫抖著抓住週忘楊的雙臂,艱難地說道:“四哥,你……要小心……要小心他……” 最後那幾個字,像是一把利刃插在咽喉,紅蠍無力再說,使勁向上仰著頭,死死地盯著後方,她的眼角流下淚來,而這淚竟是血紅血紅的。 所有的怨恨與責怪,這一刻都煙消雲散,劇痛襲上週忘楊的胸口,他抬手,輕輕合上紅蠍的雙瞼,轉過頭,望見若林無聲地站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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