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從前有個老女人
從前有個老女人

從前有個老女人

埃勒里·奎因

  • 驚悚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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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134622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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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住在一隻鞋裡的人

從那棟坐落在佛萊廣場上珍珠灰色圓形星球狀的最高法院,你就能知道在紐約郡司法的意義是代表著全人類的律法,它追隨人類的良知,就像地球追隨太陽一樣。至少埃勒里是這麼想的。那時在大夥兒還在等著格里維法官來主持會審時,他作為第六審判庭的主要證人坐在法庭的最南端,坐在刑事組的托馬斯·維利警佐以及奎因警官中間,若有所思,正等著為一個案子作證,這個案子說起來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天哪,還要多久啊?”埃勒里打了個呵欠說。 “格里維,如果你還在跟吉爾伯特和薩利文這兩個廢物蘑菇,”奎因警官耐不住性子大聲叫起來,“你格里維大概是才搔著肚臍從貂皮床上爬起來。維利,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拖這麼久。” 維利警佐睜開一隻憤憤不平的眼睛,用力地點了點頭,搖搖晃晃走了出去。一會兒警佐又搖搖晃晃走回來,臉色陰沉。

“那個書記員說,”維利警佐大聲起來,“格里維法官先生打過電話來,說他耳朵痛,所以要晚兩個小時後才能到這裡,書記員還說,聽起來實在是沒什麼道理。” “生氣,”埃勒里皺起眉頭說,“用確切的字眼應是'灌溉',警佐,灌溉就是一個人改造乾涸、龜裂、寸土不生的土地時所做的事……這樣的描述,我相信,對格里維法官十分貼切。” 警佐困惑不解,而奎因警官則是吹鬍子瞪眼喃喃抱怨著:“兩個小時!我還真想澆他一桶水呢。走,我們到外頭大廳抽煙去。”說完,這個老紳士就走出了331室,後面跟著維利警佐和順從的埃勒里·奎因;就這樣,他們進入了那個離奇古怪的波茲案。 從走廊往下走了幾步,在第七審判廳335室的門前,他們和查爾斯·帕克斯頓擦身而過,埃勒里有副好眼力,能夠在太陽底下看清教堂;所以他注意到這個高個子年輕男人,併機械地對他下了幾個結論:他是律師,(這個簡單);他的名字是查爾斯·亨特·帕克斯頓(千篇一律的燙金字);帕克斯頓律師正在等位遲到的客戶(時下時地看一眼手錶);他不太高興(萎靡不振)。

埃勒里在與查爾斯·帕克斯頓擦身而過的瞬間用犀利的目光掃了後者一眼,便看出這麼多問題,他十分得意。然而埃勒里的父親卻停下腳步,眨巴著眼。 警官:“你又來了,查爾斯,這次又是什麼案子?” 帕克斯頓:“太歲爺頭上動土的案子,警官。” 警官:“在哪裡發生的?” 帕克斯頓:“邦果俱樂部。” 維利警佐(笑聲震動了整個大理石大廳):“想想瑟羅竟然會去那種專門敲顧客竹槓的地方。” 帕克斯頓:“他還被騙了——我親愛的朋友啊,這事絕對是千真萬確的。他被宰得不輕。” 警官:“真的拳打腳踢啊?” 帕克斯頓(一副難堪的樣子):“不完全是這樣,警官。我們可不能自己壞了規矩,不不,這只是老套的典型誹謗案子,年輕的康克林·克利夫斯泰特——來自東岸的克利夫斯泰特家族,是個銀樣徽槍頭。”

警官:“臭名昭彰,我敢打賭。” 帕克斯頓:“呃,警官,這個形容詞倒也貼切,更可以藉此告訴瑟羅一些有關波茲這個特殊家族的真情形(假笑了一聲)。用我的話來說,就是醉鬼'波茲'。我發誓,康克林·克利夫斯泰特的所作所為,都是給波茲這個姓加了一重含義。就叫他們'牛皮波茲'吧。” 埃勒里·奎因(他銀色眼睛急切地眨個不停):“爸爸?” 於是奎因警官說了:“查爾斯·帕克斯頓——我兒子——埃勒里·奎因。”這兩個年輕人彼此握了手,這就是埃勒里陷入——而不僅僅是捲入——“住在鞋子裡的老女人”這個不可思議的案子的經過。 一個法警受不了第七審判廳335室的悶熱,把他的光頭探出走廊外納涼。

“嘿,律師,法官科爾菲爾德先生說不管他波茲不波茲的,他沒法再繼續等你的客戶了。老天,怎麼會這樣呢?” “看在老天分上,他就不能再多等五分鐘嗎?”查爾斯·帕克斯頓生氣地叫了起來,“他們一定是被什麼事給耽擱了——他們來了!警員,告訴科爾菲爾德說我們馬上就進去!”說完,帕克斯頓急忙快步往電梯方向走去,一堆人正從電梯裡出來。 “她在那裡,”奎因警官指著那個老女人對他兒子說,就像是指點兩顆星球相撞在一起一樣,“埃勒里,好好瞧瞧,這老女人可很少公開露面。” “她這身打扮,”維利警佐哈哈大笑,“可以去演電影了。” 有一些女人隨著年齡增長益發顯得雍容華貴,有些人變得面容憔悴,還有一些人就只是變老而已;但是對科爾尼利婭·波茲來說,發福和衰老這兩件事好像都跟她不相干似的。她長得嬌小玲瓏,小腹略鼓,一雙優美小巧的腳,走起路來挺有勁的。令人驚訝的是她的眼睛,煤炭一般地黑亮而且堅毅。這雙眼,由於她極端利己主義因素的作用,永遠包含敵意。只能變成瘋犯和兇毒。

要不是那雙眼,光看科爾尼利婭·波茲的穿著——她喜歡的黑綢裙,黑灰色的領巾,還有一頂古板的軟帽,都會覺得她應該是那種“隨和的老太太”,那種維多利亞女王慶典畫面中的那種模糊的、無性別之分的小精靈。但她的雙眼讓人打消了這一看法,這是一雙危險而邪惡的眼睛,讓那些喜歡沒事想像的人——諸如埃勒里,想到不可知世界的鬼怪精靈。 科爾尼利婭女士不像一般七十歲貴婦人般步伐安詳沉著,而是快步疾行地走出電梯,像一隻在熱氣中疾飛的蚊蟲,後面緊跟著一群各式各樣的人,他們大多是興高采烈的記者先生小姐們,但其中至少有一個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不是記者,這個人幾乎和她一樣不同尋常。 “那是誰呀?”埃勒里驚訝地問。 “瑟羅,”奎因警官咧咧嘴說,“就是查爾斯·帕克斯頓說的那個小子——科爾尼利婭的大兒子。”

“科爾尼利婭的兒子中的頭號怪物。”大維利警佐說。 “他看起來很生氣,”警官使了一下眼色。 “他對什麼都生氣。”警佐揮了揮手。 “請教你們這幾個博學之士,對老是心懷怨恨的人,你們怎麼稱呼?”警官問道。 “憤世嫉俗?”埃勒里眉頭皺著說。 “哇!說真的,”警佐大笑著說,“你們不覺得他還滿漂亮的嗎?” 埃勒里驚訝地發現,如果有人魯莽地把波茲老太太那一身黑綢脫掉,換成灰呢西服,當場就變成瑟羅了,她兒子……噢不,有一處不一樣,瑟羅缺乏他母親腿上的力量,和他母親同路而行,他總是落後。事實上,這次他也已經落後了,他步履蹣跚,手裡的德貝禮帽按在腹上,匆匆追趕老女人敏捷的步伐,可就是追不上,他氣喘吁籲,汗流滿面,怒氣沖衝。

一個身穿晨禮服、瘦削陰鬱的男人,手提醫藥包,搖搖晃晃走在這個母親和兒子後面,他臉上苦兮兮的笑容好像在說:“我不是在趕路,我是在走路。這是一場噩夢,不是真的。記者先生們,行行好,大家都得有碗飯吃。” “我認得他,”埃勒里大叫,“瓦格納·英尼斯醫師,公園大道的巴斯德。” “她對待英尼斯就像有些人對待狗一樣。”維利警佐順著嘴說。 “看他追隨在她後面的樣子,還真像一條狗。”警官說。 “但為什麼要醫生跟在一旁?”埃勒里抗議道,“她看起來很健康啊。” “我知道她的心臟一直有點問題。” “什麼心?”警佐冷笑著,“她根本就沒心!” 一群人湧進335室的大門。年輕的帕克斯頓想攔住波茲女士,但他英勇的嘗試只換來一句咒罵——“別擋路!”

他只能解嘲地低聲說:“如果你們想要看好戲,非常歡迎,各位。”然後就跟到他的客戶後面。 就這樣,奎因父子和維利警佐,咒著格里維法官的耳痛,也跟進去看好戲。 科爾菲爾德法官,一個長著雙雌鹿般穎悟眼睛的身材高大的法官,從高高的法官席上,看了一下眼前這個姍姍來遲的老女人,消沉的瑟羅·波茲,滿臉通紅的瓦格納·英尼斯醫生,還有那群興奮的媒體記者,當場進行了嚴厲的報復。 他對著書記官大吼一聲,低語聲和腳步聲靜下來。原定的審案順序已經調整,波茲對克利夫斯泰特的案子被後延,原本排後面的基阿科莫對吉夫·喬廷斯公司一案提前。 查爾斯·帕克斯頓還在科爾尼利婭·波茲女士身邊轉來轉去,埃勒里向他招了招手,律師滿心感激地走過來。

“到外面去,這還得好幾個小時呢。” 他們擠開一條路來到走廊。 “你的客戶,”埃勒里先開口,“真使我著迷。” “那老女人啊?”查爾斯扮了個鬼臉,“要不要來根煙?瑟羅才是這個案子的原告,不是波茲女士。” “哩,看著他一路跟在他老媽屁股後頭那樣子,我還以為……” “瑟羅這樣跟在他老媽屁股後頭已整整四十七年了。” “那個高雅的瓦格納·英尼斯醫師又是怎麼回事?” “科爾尼利婭心臟不好。” “你真能開心,你看她健步如飛的樣子……” “的確是這樣。沒有人能讓這老頑固聽進一句話,搞得英尼斯醫生老是緊張兮兮的。只要這個老女人離開鞋子,他就得緊跟後頭。” “再說一遍?”

查爾斯滿臉狐疑地瞪著他:“奎因,你是說你根本不知道鞋的事?” “我確實孤陋寡聞,”埃勒里可憐兮兮地說,“不對嗎?” “我還以為每一個美國人都知道,科爾尼利婭·波茲的財產都是做鞋子賺來的——大名鼎鼎的波茲鞋。” 埃勒里這下懂了:“波茲鞋即美國鞋——三塊九毛九分一雙,統一售價。” “對啦!” “不對!”埃勒里轉頭盯著335室緊閉的大門。 波茲鞋不是一個企業,或是一個什麼機構,它是一個完整的文明。這塊土地的每一個角落都有波茲鞋店。小孩子穿波茲鞋;他們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伯伯、叔叔、嬸嬸、阿姨也都穿波茲鞋;更令人沮喪的是,他們的祖父早就已經穿波茲鞋了。波茲鞋等於美國低收入階層的榮譽徽章,由於這個階層是最大的一個階層,所以波茲家的財產不是普普通通的數字——它是天文數字。 奎因轉過頭熱切地對律師說:“但你剛才提到'當她離開鞋子時'這句話,難道是對波茲鞋的祟拜儀式的某種術語是嗎?” 查爾斯咧了咧嘴:“一開始是在一份支持勞工的報紙上,編輯要一些漫畫家花點墨水為科爾尼利婭來個速寫。你記不記得那次波茲工廠罷工?”——埃勒里點點頭,他想起來了——“其中一個天才小子,畫了一棟大房子——代表波茲家的濱河豪宅——但把它畫成老式高頂鞋的樣子;而且他還把科爾尼利婭·波茲畫成像在《鵝媽媽》畫刊裡的醜惡老太婆,和她的六個小孩從'鞋子'裡冒出頭來,加上如此的文字說明:'從前有個老女人,住在一隻鞋裡,她有很多小孩,所以她付不起工人維持生活的基本工資。'諸如此類的說明,總而言之,這個名字從此跟上她了,從那時起,她一直被稱為'老女人'。” “而你就是這個鞋業女王的律師?” “對,但我絕大部分的工作都和瑟羅有關,願上帝賜福他敏感脆弱的心靈。你看到瑟羅了吧?就是那肩膀窄窄的矮胖小人猿。” 埃勒里點點頭:“體型很怪,活像隻小袋鼠。” “呃,瑟羅·波茲,全世界最粗魯無禮的人。” “這是錢多燒的,”奎因先生嘆口氣說,“真可悲,他有沒有贏過任何這類的官司?” “沒有!”帕克斯頓臉都氣白了,“我心裡太清楚了。已是第三十七次因他誹謗誣衊他人使我出庭,前面三十六次全都敗訴。” “那這一次怎麼樣——邦果俱樂部的糾紛?” “科爾菲爾德一定連聽證會也不開就駁回,記住我的話。” “那為什麼波茲女士還要插手他的胡鬧呢?” “因為對這個老女人而言,波茲家的名聲比瑟羅重要得多。” “可是,查爾斯,如果這些案子都那麼蠢,為什麼你還讓他們上法庭來?” 查爾斯臉都紅了:“瑟羅堅持要上法庭,而那個老女人又支持他……奎因,我知道有人說我只是為了要賺他們的錢。”他抱怨起來,“我賺的每一分錢都是幫他們打官司辛苦賺來的,你說這難道不是我該掙嗎!” “我相信你是靠自己掙來的……” “我做噩夢都會夢到他們!我夢到他們都有長長的鼻子,肥肥的小屁股,還整夜對我吐口水!但是如果我不接他們的案子的話,也會有成千上萬的律師擠破頭來搶這個生意。不然我也不用挨這份罵了!抱歉!我太激動了……” 維利警佐從335室探出頭來:“查爾斯!法官審那個熱門案子了,老女人吼著找你呢。” “希望她能叫破一個汽缸。”帕克斯頓律師口中念念有詞,然後他轉身向第七審判廳走去,一副走向斷頭台的樣子。 “爸,告訴我,”埃勒里和維利警佐好不容易擠回警官旁邊,“查爾斯·帕克斯頓是怎麼回事,挺明白的人,怎麼會跟波茲家搞在一起呢?” “查爾斯的這些事是繼承下來的,”奎因警官低笑,“他爸爸西德尼·帕克斯頓,稅務和房地產律師——老好人一個,我們倆以前沒少在一起喝酒。”——維利警佐很懷舊地點點頭——“西德尼送查爾斯進法學院讀書,查爾斯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哈佛法學院,後來就專門辦刑事案件——每個人都說他在這方面有敏銳的洞察力——但是後來他老子死了,查爾斯就放棄了他燦爛的刑法生涯,一頭栽進並且接手西德尼的民事業務。那時,波茲家的賬目,已經很龐大,西德尼必須推掉他其他的所有客戶。現在,查爾斯卻拼命想要擺脫這難纏的一家子。” 瑟羅·波茲似乎對置身法庭的前排座位頗不自在,在椅子上動來動去彷彿馬戲團裡坐立不安的胖小孩,耳後的兩束灰色頭髮卻神經質地立著。他眼淚汪汪一臉痛苦地傻笑,好像在享受自己的悲憤一般。 “這個小子,”埃勒里暗忖,“實在應該去看心理醫生。” 他更加仔細地端詳他。 接下而來的,就是一場鬥智的激烈遊戲了。很明顯,科爾菲爾德法官一開始就希望正義能得到伸張——康克林·克利夫斯泰特先生則很不耐煩地坐在他的律師群中,對他而言,他似乎一點也不在乎什正義不正義的。事實上,埃勒里有點覺得克利夫斯泰特先生只有一個願望——回家睡個覺,把這段時間睡過去。 “不過法官大人——”查爾斯·帕克斯頓抗議。 “別再法官大人、法官大人的了,律師!”科爾菲爾德法官雷鳴般地呵斥起來,“我不是說你不對——老天知道你們律師也要生活——你放明白點兒,別在法庭上耍花招——已經有多少次你自己講?” “法官大人,我的客戶遭受嚴重的誹謗……” “我看得一清二楚!你的客戶是一個公害,他搞亂了我們法庭的審理順序!我才不管他是不是浪費了他的錢——或者是他媽媽的錢——我在意的是他浪費了納稅人的錢!” “法官大人,你已經聽到了證人的說辭……”帕克斯頓律師很沮喪地說。 “我很高興並沒有什麼誹謗中傷的事,本案就此結束!” 科爾菲爾德法官鄭重宣布他惡意地對老女人咧嘴一笑。 瑟羅站了起來,令查爾斯·帕克斯頓十分害怕。 “法官大人!”瑟羅傲慢地大吼。 “瑟羅,坐下,”查爾斯氣喘吁籲地說,“或者我們離開這裡,再說——” “律師,請等一下,”科爾菲爾德口氣溫和起來,“波茲先生,你想向法庭提出抗議?” “我當然要!” “那麼把你的抗議都說出來吧。” “我上法院就是要討回公道!”瑟羅大叫,好像耍大刀一般揮動著他的雙手,“我得到的是什麼,羞辱。人權到哪兒去了?我們的憲法到底怎麼啦?難道我們不是居住在個人自由最後的避難所嗎?當然,負責的公民當然有權享有法律的保護,保護他免遭喝醉酒、不負責任的人誹謗。” “啊?”科爾菲爾德法官說,“你的意思……” “結果,我在法庭裡看到了什麼?”瑟羅大叫,“保護?沒有!法院捍衛了我的權利嗎?沒有!審訊可曾洗清我被粗暴辱罵而受損的名聲嗎?沒有!這是個尊貴的名聲,法官大人,一個有榮譽的名聲,而此人的公然侮辱已使如此名聲遭受嚴重的損害——” “我還會讓你的名聲更加受損,波茲先生,”法官高興地說,“如果你再繼續無理取鬧的話。” “法官大人,”帕克斯頓跳上前去,“我為我委託人一時衝動所說的欠考慮的話向您致歉……” “好了!”老女人豁地站起身來,暴怒異常。 法官也被嚇了一跳。 “你這算什麼法官,”科爾尼利婭·波茲說,“我實在無法稱呼你為法官大人了,你根本不夠格——你算什麼東西,我上過那麼多法庭,見識過那麼多法官,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倒霉,碰到像你這樣一個猴子小丑。我兒子是為了尋求法院保護我們波茲家的聲譽,他沒有討回公道,反而被當成笑柄,遭受侮辱,我們家族的聲譽被進一步當眾踐踏……” “這位女士,你說完了沒有?”科爾菲爾德打斷她的話。 “還沒有!藐視法庭你打算罰我多少錢?” “退庭!退庭!”法官大聲宣布,從皮椅上站起身來,像年輕女孩發現自己春光外洩般慌張地整了整長袍,閃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真是噩夢一場。”埃勒里·奎因興高采烈地說,“接下來會怎麼樣呢?” 奎因父子和維利警佐加入了追隨波茲家族的人群。一夥人浩浩蕩盪來到走廊,製鞋界女王手持雨傘如同樂隊的指揮棒一般,一馬當先走在整群人前頭,後頭的人群包括報社記者、打離婚官司的人、律師、旁觀群眾和形形色色聚在法庭出口的人。老女人便如此領著小個頭的瑟羅、紅臉的英尼斯醫生、查爾斯·帕克斯頓、維利警佐和奎因父子,穿過圓形大廳底下的陽台,搭電梯下到進門大廳處。 “哎喲,這下有麻煩了。”維利警佐警覺地說。 “她可是真討厭攝影記者。”奎因警官說。 “等等——不好!”埃勒里叫了起來,“查爾斯!來人啊!天啊!快攔住她!” 攝影記者守在那裡,她正面迎了上去。 科爾尼利婭·波茲的一對黑眼正向他們發射出熊熊怒火。她大聲叫罵,抓緊她的傘把,歇斯底里地衝過去進行攻擊。只見那把傘上下飛舞,一架攝影機飛了起來,幸好被一個戴著禮帽的人抓到,這人著實被嚇了一跳。另一架摔到台階底下,一地碎鏡頭片。 “摔壞了,摔壞了。”維利警佐說。 “她就是這個德性,”一個攝影師上氣不接下氣地,“喬,打著了嗎?” “鼻子挨了一下,”喬呻吟說,恐懼地看著被血染紅的手帕。他怒氣沖天地對著老女人咆哮,“你這個老瘋子,你砸壞了我的相機!” “給。”科爾尼利婭喘著氣,把兩百塊鈔票甩給他,然後她飛快地,一頭鑽進她的大轎車,狠狠關上車門,幾乎把她的自尊和喊叫聲,以及永遠都慢她一拍的繼承人瑟羅給甩掉了。 “我早就沒有公眾形象可言了!”她衝著車窗外喊。豪華大車載著她和她的醫生疾馳而去。醫生早一步狡猾地躲到車裡,瑟羅被拋了下來,驚魂未定地喘著氣。他獨自留在戰場上,因隻身暴露於眾多敵人武器之前而驚慌失措,但很快他就凶神惡煞般再次挺直了他那五尺高的身軀和無足輕重的腰桿。 “每次都要來這麼一場。”奎因警官從法院的樓梯走下說。 “她能砸一架相機,就會砸一百架。”維利警佐搖搖頭說。 “可是為什麼,”埃勒里不明白,“這些攝影記者還一試再試?是不是因為他們在這種交易中每次都有利可圖?我注意到兩張花花綠綠的大額鈔票扔在記者身上。” “肯定有利,”他父親咧了咧嘴,“瞧,那傢伙相機被砸了,你看他有沒有很懊惱的樣子?” 埃勒里眉頭一皺。 “現在,”他父親又告訴他,“再看那邊。” 埃勒里順著警官胳膊,看到法院正上方的一個窗口。 那裡,各式各樣的相機的長鏡頭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相機背後的人,目光都集中在法院前人行道上的瑟羅·波茲和查爾斯·帕克斯頓兩人身上。 “沒錯,警官,”維利警佐肅然起敬說,“要對付這個老女人,你就得事先做好準備。” “他們從窗口拍下這一幕,”埃勒里輕聲讚歎,“我敢說那台被砸毀的相機是假的,喬在演戲騙錢!” “兒子,”老警官乾巴巴地說,“你真是當偵探的材料。走吧,我們回樓上去,看看格里維法官是不是澆完水了。” “現在,聽清楚啦,各位,”查爾斯·帕克斯頓在人行道上叫著,“這真是個難熬的早晨。啊?你說什麼?波茲先生不打算發表任何言論——你最好別說,”查爾斯對著瑟羅十英尺外的粉紅色耳朵咬牙切齒地說,“要不然我掉頭就走,瑟羅——我發誓,我會掉頭就走!” 有人鼓掌了。 “你丟下我不管,”瑟羅大叫起來,“查爾斯·帕克斯頓,我有很多話要當眾講!不管怎樣,我是和你幹到底了,我豁出去了,要和所有的律師幹到底,還有法官、法院也一樣。” “瑟羅,我警告你……”查爾斯翻臉了。 “哦,走,去釣魚去!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正義了——連點兒渣兒都不剩!” “小個子,是這樣嗎?”一個聲音說。 “正義死了,義憤填膺的市民如是說。” “他發誓,他要和所有的律師、法官還有法庭周旋到底。” “所有的律師、法官和法庭有得瞧了。” “你打算怎麼做,波茲——用身體來捍衛你的榮譽嗎?” “瑟羅男孩,你準備隨身攜帶幾支六連發手槍嗎?” “瑟羅·波茲,平原上的恐怖分子,慷慨誓師,不惜一戰。” “你們有完沒完!”瑟羅·波茲聲音岔了開來,眾人好奇地住了嘴。他突然氣得全身發抖,一雙小腳在走道上跳來跳去,肥胖的臉整個痙攣起來。半晌,他激動地說:“從現在起,我要靠自己的雙手來討回公道。” “啊?” “看,那小子動真格的了。” “等著瞧,有好戲看了。” “等等,他腦袋是不是有問題,他哪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老兄,他不是真那麼想吧。”其中有一個記者很冷靜地說,“波茲先生,你剛剛說你要靠你自己的雙手討回公道,是什麼意思?” “瑟羅,”查爾斯·帕克斯頓很不高興地說。 “你說夠了沒有?我要帶你離開這裡——” “查爾斯,放開你的手。各位先生,你們說我是什麼意思?”瑟羅很平靜地說,“我告訴你們我是什麼意思。我說我要去買一把槍,然後,下一個侮辱我或是我家名聲的人,我不會讓他還有時間跑到爛法庭後面躲起來!” “嘿,”一個記者說道,“最好有誰去給康克林·克利夫斯泰特通報一聲。” “這小子膽大包天,真會蠻幹起來。” “啊,他是發瘋了。” “哦,真的嗎?好啦,或許他就要大開殺戒了。” 瑟羅從人群中啟航,像一隻小公羊一樣,用雙臂抵撞著。大家幾乎是很敬畏地閃到兩邊,他勝利地撞過去。 “他就要挨子彈了,這是他的報應!”這個平原上的恐怖分子狂叫著,張牙舞爪地離開了。 查爾斯·帕克斯頓嘆了口氣,匆匆爬上法院的樓梯。 他發現埃勒里·奎因、奎因警官和維利警佐從331室出來。警官被格里維法官困住,格里維法官的耳朵難受得很,顯然,法官決定留在家裡沉浸在滿是冬青香油的氣團之中,也不願冒風險跑出那個沒有耳痛的世界;因此,讓奎因一家來法院的案子也就延期了。 “餵,查爾斯?出什麼事了?” “瑟羅威脅著說要去買一支槍!”律師氣急敗壞,“他說他要跟法庭周旋到底——下一次侮辱他的人就要吃花生米了!” “那渾小子?”警佐嘲弄著。 奎因警官笑了:“查爾斯,算了吧,瑟羅·波茲那小子搞不出什麼花樣的。” “我不知道,爸,”埃勒里開口了,“那個人心理不太平衡,他哪天要是哪根筋不對勁兒,很可能真的會蠻幹起來。” “哦,來真的啊,”查爾斯·帕克斯頓失望地說,“無論如何,起碼他現在是講真的。平常我是不會太在意他的瘋言瘋語的,但是最近他情況愈變愈糟,我很擔心他最近幾天也許真會越過界線,搞不好就今天。” “越過什麼界線啊?”維利警佐很疑惑地問。 “馬森-狄克遜界線啦,”警官嘆了口氣說,“你想還會是什麼界線?現在,查爾斯你聽好,你把瑟羅這傢伙太當回事了……” “是這樣,沒錯,但你不覺得我們應該採取些預防措施嗎?” “當然。盯著他,萬一他想鬧事,給貝勒夫打電話。” “買支槍,”埃勒里指出,“他還得先跟警察局拿執照。” “沒錯,”查爾斯趕緊說,“你覺得這怎麼樣,奎因警官?” “什麼這怎麼樣?”這個老紳士不耐煩地喊道,“如果我們拒絕給他執照——然後會怎樣?然後他會跑出去買一根不需要執照的棍子。然後你不但要應付一個難纏的人,而且還得應付他對警察局的怨恨,他可能還會幹掉一個警察……別跟我講他沒有執照就買不了槍,他絕對有辦法買得到。不光我知道,這種事連三歲小孩都知道。” “爸爸說得沒錯,”埃勒里說,“實際一點的做法不是防止瑟羅去碰武器,而是防止他使用。對付他這個人,我認為我們需要的是方法,而不是禁令。” “換句話說,”警佐簡明扼要地下結論,“鬥智不鬥力。” “我不知道,”律師很失望地說,“再繼續跟這些貪得無厭的人耗下去,我會發瘋。瞥官,難道你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嗎?” “可是查爾斯,你希望我怎麼做?我們不能整天盯住他。事實上,除非他犯罪,否則我們根本拿他沒辦法……” “我們能不能把他給押起來?”維利問。 “你是說以精神錯亂的理由?” “咳,”查爾斯·帕克斯頓說,“波茲家有一籮筐問題,但還不到那種地步,而且那個老女人是個大麻煩,她會拼盡她最後一個銅板,而且她會燕。” “那麼你為什麼不找人去安撫這個老富婆?”奎因警官問道。 “跟我想的完全一樣,”年輕的查爾斯有點詭詐地說,“噢——奎因先生……你能不能……” “可是,”埃勒里反應很快,他父親直瞪著他看,“爸,你是不是要回總局?”——老警官點點頭——“那麼,查爾斯,你到我公寓來,”埃勒里笑笑說,“解答我一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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