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與上帝的契約

第11章 第六章廣場恐懼症

與上帝的契約 胡安·高美 5558 2018-03-22
灣 “是你!”安德莉亞又說了一句,她的氣憤多於驚訝。 他們最後一次見到彼此,是安德莉亞懸在離地面三十英尺的地方,是她的一個敵人把她追到那裡去的。那次安東尼救了她的命,但是他也阻止她繼續寫那篇偉大文章,那是很多記者都夢寐以求的。沃德沃和貝斯坦寫了水門事件,勞威爾伯爾曼寫了煙草工業的內幕。他們都成功了。安德莉亞·奧蒂羅本來也可以成就這樣的成績,但是這個神父阻止了她。至少他擋了她的前途。 要知道怎麼擺脫你,我就……安德莉亞想起那次採訪布什總統的特殊機會,幸虧現在她在這條船上,可能還有成功的機會——除非是她胡思亂想。但那是以後的事,她更關心現在,安德莉亞不會讓現在這個機會白白溜走。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奧蒂羅小姐。那道傷疤已經幾乎不見了,成為記憶。”

安德莉亞下意識地摸了摸前額。那是十六個月前,安東尼讓她在那裡縫了四針。如果仔細看,現在還有一條細細的白色痕跡。 “我知道我欠你一條命。但這不是你來這裡的原因吧。你在跟踪我嗎?你又要把我的工作計劃攪黃嗎?” “我是作為梵蒂岡方面的觀察員參加這次探險,沒有其他原因。” 安德莉亞懷疑地看著他。由於太熱,神父穿著短袖衫,戴著神職人員的衣領,褲管筆挺,永遠是黑色。安德莉亞第一次看見他被太陽曬黑的胳膊,他的前臂很長,上面的青筋像圓珠筆劃上去的那麼粗。 這可不像是神父的胳膊。 “梵蒂岡幹嗎需要對一次考古探險派來一個觀察員?” 神父剛要回答,一個快樂的聲音打斷了他。 “好極了!你們兩個已經互相介紹了?”

海瑞爾醫生出現在船頭,臉上帶著可愛的笑容。安德莉亞沒有回頭去打招呼。 “差不多吧。福勒神父正要告訴我他為什麼在幾分鐘前要讓波雷特·發佛壓在我身上。” “奧蒂羅小姐,波雷特·發佛打的是四分衛,很少去撂倒對手的。”安東尼說。 “發生了什麼事情,神父?”海瑞爾問。 “奧蒂羅小姐到這裡的時候,正碰上凱因先生下飛機。我不得不阻止她。我有些粗魯,對不起。” 海瑞爾點點頭:“我明白了。你要知道安德莉亞並無意越過警戒線,不用擔心,神父。” “不用擔心,你什麼意思?是不是你們都腦子灌水了?” “別著急,安德莉亞。”醫生說,“可惜的是,你前兩天都病著,不知道最新消息。讓我告訴你吧。雷蒙德·凱因是一個廣場恐懼症患者。”

“正像這個抱人的神父剛告訴我的。” “除了是神父,安東尼也是個心理醫生。如果我說得不對請打斷我,神父。安德莉亞,你知道什麼是廣場恐懼症嗎?” “好像是害怕公共場合什麼的。” “大多數人都這麼認為。實際上,患這種病的人出現的很多相關症狀比這複雜得多。” 安東尼清了清嗓子。 “關鍵是這種病人會失去控制。”神父說,“他們害怕獨處,害怕自己在一個沒有辦法逃離的地方。也害怕見到陌生人。所以他們都要待在家裡很長時間。” “如果他們不能控制自己的話,會發生什麼情況呢?”安德莉亞問。 “由當時情況決定。凱因先生的病情特別嚴重。如果他發現自己在一個難處的環境裡,他可能會恐懼異常,失去和現實接觸的辦法,會暈眩,顫抖,心悸。”

“換句話說就是他會得心髒病?”安德莉亞說。 “或者是神經病發作,”海瑞爾開玩笑說,“但是這些病人可以有正常生活。有些有名的人比如金·貝辛格和伍迪·艾倫就得了這個病,他們和病魔鬥爭多年並在事業上很成功。凱因先生也是空手建立起來自己的帝國。遺憾的是,在最近五年他的病情在惡化。”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說服了這個病人來冒險鑽出他的保護殼子?” “這是這次探險的關鍵,安德莉亞。”海瑞爾說。 安德莉亞發現醫生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他們都沉默了一會兒,安東尼打破了沉默。 “我希望你原諒剛才我的粗魯。” “也許吧。但是你幾乎把我腦袋揪掉了。”安德莉亞說著,搓著自己的脖子。

安東尼看著醫生,海瑞爾點點頭。 “你會明白的,奧蒂羅小姐……你看到凱因下飛機了嗎?”海瑞爾問。 “有一個年輕人,他的皮膚是橄欖色,”安德莉亞回答說,“然後有一個大約五十歲的人下來,全身黑衣,臉上有個很大的疤。最後是一個瘦小的男人,頭髮都白了,我想他就是凱因先生吧。” “那個年輕人是雅各·羅素。凱因先生的執行助理。”安東尼說,“有疤的人是摩根·德克,凱因集團安全總監。相信我,如果你真接近了凱因先生,德克會緊張,他要做的事你肯定不喜歡的。” 這時船尾傳來警報信號聲。 “好了,現在我們到了互相介紹的時間了。”海瑞爾說,“這次神秘的探險終於要開始揭開面紗了。跟我來。” “去哪兒呢?”安德莉亞一邊問一邊跟著醫生走上通過船舷門的甲板,幾分鐘前她就是從這裡溜下來的。

“整個探險隊要第一次正式見面了。會介紹每個人的職責和扮演的角色。更重要的是……我們到底去約旦找什麼也該知曉了。” “順便問一句,醫生,你這次有什麼特殊任務嗎?”進入會議室前,安德莉亞問海瑞爾。 “為醫藥而戰。”海瑞爾隨便地說。 約拉·梅爾病了,非常憂慮。她喉嚨裡有一個腫塊,讓她想吐,感覺很不舒服。自從1906年她從烏克蘭的奧德賽逃出那場大屠殺後,她已經好久沒有現在的緊張感覺了。至今她還清晰地記得,那時她的爺爺拽著她逃跑,那年她十四歲。她非常幸運,逃出來後就在克翰家找到一份當傭人的工作。她的主人在維也納擁有一個工廠。約瑟是克翰家最大的孩子,當媒人終於給他找到一個優秀的猶太妻子後,約拉就跟過來,繼續照顧他們的孩子們。他們的大兒子艾倫,小時候有些嬌生慣養,一直在優越的環境裡成長,而小兒子尤岱,則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現在,尤岱蜷著身子躺在床上,身子下壓著一個球。這張床是他和哥哥輪流睡覺用的。地上還有兩條毯子。直到昨天,他還在與哥哥共享這張床,而此時,尤岱躺在那裡,看起來很小也很憂鬱,他的爸爸媽媽都不在這兒,讓這個本來很擠的地方忽然顯得很寬敞。 可憐的孩子。自從他降生,這塊只有十二平方英尺的地方就成了他全部的世界。他出生的那天下午,克翰一家,包括約拉,都在醫院裡。他們再也沒能回到在靈思瑞的豪宅。那是1938年11月9日,後來人們把這一天叫作“水晶之夜” ,也叫作碎玻璃之夜。尤岱的祖父母首先被殺害。整個靈思瑞都被燒焦了,連同旁邊的禮拜堂,救火員都喝醉了,對著大火大笑。克翰一家所能拿出來的所有東西就是一些衣物,還有一個神秘的包裹,那個包裹在尤岱出生的儀式上,他的父親用過。約拉不知道那是什麼,因為整個儀式中,克翰先生讓每個人都離開屋子,包括妻子奧蒂,當時她剛生完尤岱,幾乎站不起來。

身無分文,約瑟無法離開這個國家。但是像很多其他人一樣,他相信這個災難只是暫時的,很快就會過去,於是他請一些天主教的朋友幫忙找避難所。他也沒有忘記約拉,後來發生的事讓約瑟永遠不會忘記她。在被納粹佔領的奧地利,很多友誼因為現實的恐怖不復存在,但是有一個朋友不是這樣:一位年邁的法官拉斯冒著生命危險,決定幫助克翰一家。在他自己家裡的一間房子,他修了一個藏匿所,親手用磚頭砌了一堵隔牆,並在底下留下一個口,讓克翰一家可以出入。然後拉斯用一個書架擋在這個洞口前面。 在1938年12月的一天,克翰一家鑽進了這個他們的活墳墓一樣的住處。他們相信納粹佔領奧地利不會超過幾個星期。這個藏身之處太小,不能讓他們同時躺下睡覺,唯一值得安慰的東西是一盞煤油燈和一個水桶。每天早晨法官的女傭回家後兩小時,法官拉斯把食物送進來,每天一次。在過了午夜大約半小時後,老法官會慢慢推開書架,因為上了年紀,推開書架幾乎要花上半個小時,還要不時停下來休息,才能打開足夠的空隙讓克翰一家出來透透氣。

其實和克翰一家一樣,老法官拉斯也是一個囚徒。他知道他女僕的丈夫是一個納粹黨徒,所以當他在建這個洞穴的時候,他讓他的女僕到薩茲堡休假了幾天。當她回來的時候,他告訴她他們換了煤氣管道。他不敢換女僕,因為那樣會讓別人起疑,而且他必須每天小心購買食物的多少。後來按人頭購買,他就更要加倍小心來給這額外多出來的五個人提供食物。約拉很同情他,因為他幾乎賣了他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去黑市換取肉和土豆,他把這些食物藏在閣樓上。到了晚上,約拉和克翰夫婦從藏身之處出來,光著腳,就像怪異的耳語小鬼兒,老人就把食物從閣樓拿出來給他們。 克翰夫婦不敢在外邊待的時間太長,每次就幾個小時。此時約拉總是幫孩子們洗洗讓他們可以活動一下,而克翰夫婦就和老法官輕輕地說話。在白天他們幾乎不敢弄出一點兒輕微的聲響,大部分時間不是在睡覺就是處在半清醒狀態。這對約拉來講簡直是折磨。後來他們就听說了在達豪的集中營發生的事。從此每天的每一件簡單的事都變得複雜起來。最起碼的生活需要——比如飲水,甚至給小尤岱換尿布——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都成了很沉悶的過程。在這種情況下,奧蒂一直還在和大家不斷溝通,這讓約拉感到簡直是件神奇的事。奧蒂發明了一套複雜的手勢,這樣她可以和丈夫進行長時間的交流,他們不說一句話,卻可以對那些苦難的事交換意見。

三年就這麼靜靜地過去了。尤岱的詞彙量只有四五個。幸運的是,他的性情比較安靜,幾乎不怎麼哭。他更喜歡讓約拉而不是他的母親抱著他,但這並沒有讓奧蒂感到難過。奧蒂似乎更關心艾倫,他是這次幽禁最大的受害者。因為他一直沒規矩慣了,1938年11月大屠殺開始時,他還是一個被慣壞了的五歲男孩。在這裡被關了大約一千多天后,他的眼睛出了問題,他幾乎被折磨得發瘋。每當必須回到洞裡的時候,他總是最後一個,靠在洞口拒絕回去。每當這時,尤岱就走過來拉住哥哥的手,鼓勵艾倫再次作出犧牲,回到那個漫長的黑暗之中。 但六個晚上之前,艾倫終於無法忍受了。等到其他人都回到洞裡,他偷偷溜到了屋子外面。老法官試圖抓住他,可是老人的手指只碰到了孩子的衣服,他已經跑了出去。約瑟想跟上他,但是當他來到街上,已經找不到艾倫。 三天后,他們在《新克朗倫匯報》得到消息。一個頭腦有問題的少年,顯然沒有家庭,已經被埃姆·斯珀格朗地兒童醫院收留。老法官把這個消息告訴克翰夫婦的時候,他嚇壞了,嗓子幾乎堵住。艾倫將會遇到的事情,讓奧蒂失控以至於沒法聽丈夫的解釋。約拉看到奧蒂衝出大門,她差點暈過去,她手裡拿著那件東西,就是幾年前尤岱出生時候在醫院的東西,現在那是他們家唯一值錢的物件。約瑟也跟去了,陪著奧蒂,儘管奧蒂反對,他堅持要陪著她去找兒子。臨走之前,約瑟交給約拉一個信封。 “是給尤岱的,”他說,“等到了成人禮之前他才可以看。” 他們走後,約拉度過了兩個可怕的夜晚。她焦急地等待著消息,但老法官似乎比平時更沉默。一天前,房子裡忽然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而現在,書架忽然在大白天被移開了,這是三年來的頭一次,老法官的頭出現在洞口。 “快點!我們沒有時間了!” 約拉使勁眨眨眼睛。從黑暗中分辨出外邊的陽光非常刺眼。尤岱從沒見過太陽,他哆嗦著爬到洞口又退回去。 “約拉,對不起,昨天我得知奧蒂和約瑟被捕了。我什麼也沒說,因為我不想讓你再難過。但是你現在不能待在這兒了。他們會審訊克翰夫婦,不管他們再怎麼堅強,納粹最後也一定會找到尤岱的。” “約瑟不會說任何事,他非常堅強!” 老法官搖搖頭。 “他們會答應保證艾倫的生命,來換取這個小的作為條件,或者還有什麼誘惑。他們總能使人開口的。” 約拉哭了。 “沒時間了,約拉。那天他們倆沒回來,我就去見一個在保加利亞使館工作的朋友。我有兩個出境簽證,名字是碧蓮·鮑爾,教師和米克·直蔻,一個保加利亞外交官的兒子。我想出來的故事是:你和這個孩子來這里和孩子的父母過聖誕,現在要回去上課。”老法官給約拉看了看手中兩張長方形的票,“這是去舊扎戈拉的火車票。但是你們不去那裡。” “我不明白。”約拉說。 “舊扎戈拉是你文件上要去的目的地。但是你得在切爾納沃德下車。火車會在那裡逗留一會兒。你可以下車,孩子可以活動一下腿。然後你需要面帶微笑地離開火車。你沒有行李,手裡也沒有東西,一有機會你就帶孩子溜走。康斯坦薩就在那裡往東三十英里。你要么走路要么找到什麼人可以帶你們乘車去那裡。” “康斯坦薩。”約拉重複著,使勁記住每一個讓她發蒙的名詞。 “那里以前屬於羅馬尼亞,以前。現在是保加利亞的。明天誰知道是誰的。重要的是那是一個港口,納粹的控制不是很嚴格。從那裡你可以乘船去伊斯坦布爾。從伊斯坦布爾你就可以隨便去哪裡了。” “可是我們沒有錢買票啊!” “我這裡有些馬克給你們做旅費。信封裡這點錢足夠讓你們倆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約拉看看四周。房間裡幾乎沒有什麼家具。突然她明白了前天屋子裡那些奇怪的聲音是什麼了。老人是幾乎把所有的東西都賣了,好湊夠錢讓他們倆逃走。 “這可讓我們怎麼感謝你呢,拉斯法官!” “不用。你們的旅途會非常危險,我也不知道這個出境簽證是不是能保護你們。上帝原諒我,但是我希望我不是把你們推向死亡啊!” 兩個小時後,約拉費力地把尤岱拖出來,來到樓梯口。剛要出去,突然她聽到一輛卡車停在了門口。每個在納粹統治下生活的人都知道這聲音意味著什麼。整個過程就像一種旋律:先是刺耳的剎車聲,跟著是有人大聲吆喝,然後是間奏曲般沉悶的靴子踩在雪地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清晰,已經踏到木地板上。此時,你除了禱告這種聲音可以離你而去,沒有任何辦法。而這種不祥的聲音卻在一步步接近來到門口。稍停片刻,就會傳來尖叫和混亂的哭聲,夾雜著機關槍的獨奏。當這“音樂”結束的時候,燈就又亮了,鄰居們又回到桌子前,母親們臉上帶著笑容安撫家裡其他人,好讓他們相信其實隔壁什麼也沒有發生。 約拉對此瞭如指掌。她一聽到車聲,就迅速躲到樓梯底下。士兵闖進了老法官的家,其中一個士兵神情緊張地拿著手電筒來回照著大門。手電光劃破屋子的黑暗,幾乎照到約拉的鞋子。尤岱緊緊抓著她,像一個受驚嚇的小動物。約拉使勁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士兵離他們太近了,她都可以聞到他們皮大衣的味道,還有冰冷的槍上的金屬味道和機油味。 樓梯天井那里傳來一陣很大的響動。士兵停止了搜查都沖向樓梯那裡,一個士兵在那裡慘叫。約拉抱起尤岱出了大門奔到街上,再盡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慢慢地走著。
註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