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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章格勞醫生

與上帝的契約 胡安·高美 5446 2018-03-22
神父仔細地在門前的歡迎墊上擦擦鞋子,然後才敲門。過去四個月裡,他一直在跟踪這個屋子裡的人,兩個星期前,他終於找到了此人在這裡的藏身之所。神父現在確認了翰伍茲的身份,現在,和這個人面對面的時刻就在眼前。 神父耐心地在門口等了幾分鐘。現在已接近中午,按照常規,格勞一般這個時候要在沙發上睡個午覺。在大門外狹窄的街頭,幾乎看不到什麼行人。住在斯德芬斯堡的鄰居們此時都在上班,沒有人知道在這個掛著藍色窗簾的小屋內,隱藏著一個滅絕人性的殺人狂,而此時,他正安靜地在自己電視機前的沙發上小睡。 終於,神父聽到鑰匙在門鎖裡轉動的聲音,他知道門即將打開。一個老人的頭隨後出現,他看著神父,以為又是什麼保險公司的推銷員。

“你是?” “上午好,醫生。” 老人上下打量著門口的人。這個人很高很瘦,禿頂,大約五十歲。在他黑外套裡露出神父的衣領。他僵硬地站在門口,好像一個士兵,他正用他綠色的眼睛仔細觀察著老人。 “我想你弄錯了,神父。我從前是一個水管工,現在退休了。我已經給教區捐過款了,所以,如果你不介意……” “你難道不是格勞醫生,一個著名的德國神經外科醫生嗎?” 老人屏住了呼吸,有一秒鐘左右。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失常表現。但是,僅憑此一秒鐘的變化,也足以告訴神父:證據確鑿! “我的名字是翰伍茲,神父。” “這不是真的,我們倆都知道。現在,你如果讓我進去,我會告訴你我所掌握的和我帶給你的東西。”神父舉起左手,他手裡有一個皮箱。

門開向一邊,老人搖晃著,迅速走向廚房。他每走一步,老舊的地板就發出咯吱咯吱的抗議。神父跟在後面,他對屋裡的陳設絲毫沒有興趣。他曾在窗戶外花了三個工作日偷窺屋裡的一切陳設,包括每一件廉價家具的擺設和位置。所以,現在他需要做的是把視線集中在這個老納粹的後背。儘管醫生走路有些吃力,神父曾看見他輕鬆地扛起一袋子煤,像一個年輕了幾十歲的小伙子一樣。格勞仍然是一個危險人物。 廚房很小,很暗,散發著一股腐臭味。有一個煤氣爐,一個桌子上放著一個快乾了的洋蔥。還有一個圓桌子,旁邊是兩把椅子,款式都不一樣。格勞示意讓神父坐下,然後翻開一個櫥櫃,拿出兩個玻璃杯,倒滿水,放到桌子上,自己這才坐下。兩個人誰也沒動杯子,他們坐在那裡互相審視著對方,足有一分多鐘。

老人穿著紅色的法蘭絨浴袍,棉質襯衣,舊褲子。二十年前他就已經開始謝頂,如今還剩下一點兒頭髮都是白的了。他戴的大框子眼鏡早已過時,他的嘴角放鬆的樣子,讓他看起來很有風度。 但所有這一切都沒能騙過神父。 十二月的太陽光很弱,在這光線中可以看到灰塵在空氣裡飄浮。有一粒灰塵飄到神父的衣袖上。他輕輕地把灰塵彈掉,眼睛始終沒離開過老人。 這些細節也沒有逃過老納粹的眼睛,但他仍有時間恢復他原來的鎮定。 “喝點兒水吧神父?” “我不渴,格勞醫生。” “那麼,你要堅持叫我這個名字了?我的名字是翰伍茲·波爾舍·翰伍茲。” 神父不買他的賬:“我必須承認,你很厲害。當你拿到護照離開阿根廷時,沒有人會想得到你幾個月後還會回到維也納。當然,那是我最後尋找你的地方,離斯珀格朗地醫院只有四十五英里。維森塔爾在阿根廷找了你數年,卻沒有意識到你就在他辦公室外不遠的地方藏匿。這真是諷刺啊,你說呢?”

“我覺得你這是無稽之談。你是美國人,對嗎?你雖然德語說得不錯,但是你的口音暴露了你。” 神父把手裡的皮箱放在桌子上,打開已經破碎的文件夾。第一份文件是一張照片,上面是年輕的格勞,是戰爭期間在斯珀格朗地醫院照的。第二份文件是這張照片的幾個不同樣式,卻是醫生不同年紀的模樣。這多虧了現代軟件的技術。 “科技真是了不起,是不是,醫生?” “這證明不了什麼。這照片誰都可以做。我也看電視。”他雖然這樣說,但是語調已經有些變了。 “你說得不錯,這是證明不了什麼,但是這個能。” 神父拿出一張黃紙,上面釘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最上方是一行墨色的字:證詞,旁邊蓋著梵蒂岡的圖章。 “波爾舍·翰伍茲,棕色頭髮,褐色眼睛,體格強壯。身份特徵:'左臂有刺青號碼256441,是在奧地利毛特豪森集中營時納粹所刺。'這是你從不觸摸的地方,格勞。你的號碼是假的。那個給你刺青的人在那個地方給你瞎編的,這是最小的化妝,但直到現在還挺見效。”

老人用手摸著自己法蘭絨的浴袍。他的臉色因氣憤和害怕變得蒼白。 “你到底是誰?你這個混蛋!” “我叫安東尼·福勒。我想和你做筆交易。” “你給我滾出去,馬上!” “我想我沒說清楚,你是斯珀格朗地兒童醫院的二把手,長達六年。那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幾乎所有病人都是猶太人,而且他們都是得了精神上的病。'不值得活下去的一群生命',你是這麼叫他們的吧?”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沒有人懷疑你在那所醫院幹什麼。那些試驗,當孩子們還活著的時候就給他們開刀,七百一十四個孩子!格勞醫生,你親手殺害了七百名孩子!” “我告訴你……” “你把他們的大腦放在瓶子裡!”

福勒一拳打在桌子上,他這拳太重了,以致桌子上的玻璃杯跳起來。水濺出來,流到下面瓷磚上。屋子裡鴉雀無聲,只有水流下來的聲音。福勒深深吸了幾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 醫生不敢看那雙綠色的眼睛,那眼睛此時像要把他撕成兩半。 “你是猶太人嗎?” “我不是,格勞。你知道我不是。如果我是,你就該在特拉法的絞架上了!我的消息來源是聯繫到了在1946年幫你逃跑的那群人。” 醫生打了個哆嗦:“你是神聖同盟的人!”他嘀咕道。福勒沒有回答。 “那你們神聖同盟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 “你擁有的一件東西。” 納粹犯看看自己的四周:“你也看見了,我不是一個富人,我沒什麼錢。” “如果我是來要錢的,那還不如把你賣給斯圖加特的司法部長。他們仍然出十三萬歐元懸賞你。我要的是蠟燭。”

納粹犯看著福勒,一臉茫然,假裝沒有聽懂:“什麼蠟燭?” “現在你開始裝傻了。格勞醫生。我說的是六十二年前你從克翰家偷取的蠟燭。一個很重的蠟燭,沒有蠟燭芯,外面用金絲包裹。現在我就要這個。” “你到別處胡扯去吧,我沒有這玩意兒。” 福勒嘆口氣,向後靠在椅子上,指著桌子上翻倒的玻璃杯。 “你還有什麼'烈'的飲料沒有?” “你身後有。”格勞說,向櫥櫃努努下巴。 神父回身找到半瓶子的酒,他倒空玻璃杯,把這黃色的明亮液體倒進杯子大約兩指頭深,然後兩個人一飲而盡。 福勒抓起瓶子又倒了兩杯,這次他小口抿了一下,然後說:“這是全麥杜松子酒。好久沒喝到這種酒了。” “我想你並沒有想它。”

“是的,但是它很便宜,對嗎?” 格勞聳聳肩膀。 “像你這種人,格勞,聰明絕頂,卻是一無用處。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喝這個東西。你在這個臭烘烘、骯髒的洞裡慢慢毒死自己。你想知道為什麼嗎?我明白……” “你什麼也不明白。” “好極了。你還記得帝國的伎倆,軍官軍規第三條:'如果被敵人抓住,否認任何事情,對自己無害的問題,只可給出簡短的回答。'格勞啊,你是習慣了。你已經連累到自己的脖子了。” 老人臉色變得難看,他把剩下的酒都倒在自己杯子裡。福勒仔細觀察他對手的肢體語言,就像看著一個怪物漸漸崩潰。福勒自己像一個畫家,在畫布上畫幾筆就退後幾步看看自己的作品,然後決定下面如何著色。

神父覺得需要用事實進攻。 “看看我的手,醫生。”福勒說,他把兩手攤在桌子上。他的手有很多皺紋,手指纖細。沒什麼特殊的,除了一個小細節:每個手指的頂部靠近關節處都有一個痕跡,像細小的白線,連著每個手指。 “這是很醜的疤痕。你什麼時候造成的?十歲?十二歲?” “十二歲。我練習鋼琴,肖邦的序曲,作品二十八號。我的父親走進來到了鋼琴旁邊,沒有任何警告,他就用足了力氣把鋼琴蓋子往下扣。我現在還有手指真是一個奇蹟。但是我再也不能彈鋼琴了。” 神父喝了口酒,似乎陷入自己的回憶中。他從來沒有這樣:凝視另一個人的眼睛,告訴他自己的遭遇。 “從我九歲起,我父親就控制我。那天我告訴他如果他再如此對我,我就會告訴別人。他沒有威脅我,他就是毀了我的手指。然後他哭得很傷心,求我原諒他。叫來他付得起錢的最好的醫生醫治我……不,格勞,你想都別想。”

格勞正把手滑向桌子下面,找到放刀叉的抽屜,聽到福勒的話,他的手迅速收回來。 “所以我理解你,醫生。我父親是一個怪物,到他自己不能背負罪孽時他會有負罪感。而你卻是在人生半路來一個急轉彎,然後放慢自己的生命旅途……比起你來,我父親比你有膽量。他進了毒氣室,帶著我的母親。” “很感人的故事,神父。”格勞語氣嘲弄地說。 “如果你這麼說就算是吧。你為了逃避你的罪責,隱藏了這麼久,但你還是被找到了。我要給你第二次機會,這是我父親從來沒有過的。” “我在聽著。” “給我蠟燭。作為交換,你會得到這些文件,還有免除你死刑的文書。那麼你就可以在你的餘生一直藏匿到死。” “就是這些?”老人有些不相信。 “就這些。” 老人搖搖頭,站起來,僵硬地笑著。他打開一個小櫃子,拿出一個大瓶子,裡面裝著大米。 “我從來不吃大米,我過敏。” 他把大米倒在桌子上,裡面有一團澱粉倒出來時干巴巴地響了一聲。有一個包裹埋在米里面。 福勒湊過來伸手去拿,但是格勞骨瘦如柴的爪子抓住了他的手腕。神父看著他。 “你的話算數,對吧?”老人焦慮地說。 “那不是你最需要的嗎?” “是,對我而言是的。” “那就算數!” 醫生放開福勒的手腕,他自己的手哆嗦著。神父小心地拂開大米,從黑色的包裹中拿出一個東西。那東西用麻線緊緊纏裹著。福勒極其小心地拆開麻線,打開一層層包裹的布。澳大利亞早冬的陽光很弱,照在這個散發著霉味的廚房裡,此時一道金黃色的光射出來,與周圍似乎極不協調。蠟燭上臟兮兮的灰色蠟斑掉到桌子上。這個蠟燭的表面曾經被一層黃金包住,設計非常精細。而現在那層黃金幾乎已經沒有了,只有金絲的痕跡留在蠟粉上。 格勞慘笑一下。 “當舖拿去了那上面的東西,神父。” 福勒沒有回答。他從褲兜里拿出一個打火機。然後他把蠟燭向上放在桌子上,讓打火機的火焰靠近上部。儘管沒有燭芯,火焰的熱度還是讓蠟燭上部融化,蠟燭滴下來流出灰色的液體,發出一種令人噁心的味道。格勞看著福勒,露出鄙視的神情,似乎他很享受過了這麼多年,他終於可以用自己的真實身份和人說話。 “我覺得這很有趣。猶太人在自己開的當舖裡買猶太金子,這麼多年了,他們支持我們的大帝國得以發展。你現在正在見證,你的搜索簡直是徒勞無功。” “外表是具有欺騙性的,格勞。這個蠟燭上的金子並不是我要找的寶貝。那隻是欺騙那些傻瓜的掩飾。” 像一個警告似的,火焰突然跳躍了一下。下面的布上流了一大攤蠟。在蠟燭的上方,出現了一個綠色的邊,一個金屬的東西露了出來。 “好,它在這兒!”神父說,“現在我可以走了。” 福勒用布再次把蠟燭包好,小心不讓蠟燭燙到自己。 納粹犯驚訝地看著他,已經笑不出聲。 “等等,那是什麼?裡面是什麼東西?” “和你無關。” 老人向前一步,打開了放刀具的抽屜,拔出一把廚房用的刀來。他搖搖晃晃地圍著桌子想撲向神父。福勒看著他,一動不動,在納粹犯的眼睛裡,似乎燃著瘋狂的火苗,那眼神曾經花掉很多個夜晚來注視這個蠟燭。 “我必須知道。” “不,格勞,我們有協議。這個蠟燭換取你的那些文件。只有那些是你能得到的。” 老人舉起刀,但是福勒臉上的堅毅讓老人放下了手。福勒點點頭,把文件扔到桌子上。福勒一手抱住蠟燭,一手拿起皮箱,慢慢倒著退向廚房門。老人撿起那些文件。 “沒有副本,對嗎?” “只有一份,門外有兩個猶太人有,他們等了很久了。” 格勞的眼球幾乎掉出來,他舉起刀沖向神父。 “你騙我!你說給我一個機會!” 福勒看著他,無動於衷。 “上帝會原諒我。你還認為你有那麼多好運嗎?” 說完,福勒走出大門。 神父走出大樓,把包裹緊緊抱在胸前。就在大門外幾步遠的地方,有兩個身穿灰色外套的守衛。福勒從他們身邊經過的時候提醒他們:“他有把刀。” 兩個守衛中的高個子攥得自己手關節嘎嘎直響,他的嘴角泛起微笑。 “那樣更好。”他說。 2005年12月17日,第12頁 【美聯社維也納報導】格勞·海利赤醫生,躲避正義的審判多年,最終被奧地利警局發現。格勞是斯珀格朗地醫院的屠夫,據官方稱,該名臭名昭著的納粹戰犯被發現由於心髒病猝死於自己在可格拉市的住所,其住所距離維也納僅三十五英里。格勞出生於1915年,1931年他成為納粹黨黨徒。在二戰開始時,他已經成為斯珀格朗地醫院第二指揮官。格勞利用職位在猶太兒童身上進行慘無人道的人體試驗,並美其名曰“行為及大腦缺陷研究”。醫生說該缺陷的一些行為是由於遺傳,而他的實驗是為了研究並改善病情,他稱那些受試者為“不值得活著的生命”。 格勞給健康的兒童注射帶有感染疾病的疫苗,進行活體解剖,並給受試驗者註入混合麻藥。這種麻藥是他發明用來測試對疼痛的反應程度的。據查在戰爭期間,斯珀格朗地醫院有將近一千名被害者。 戰後該納粹戰犯逃匿得無影無踪,只留下三百個兒童的大腦保存在醫院的福爾馬林溶液裡。儘管德國當局努力尋找,卻沒人發現格勞的踪跡。著名的納粹獵人西蒙·維森塔爾,生前曾讓超過一千一百名戰犯受到正義的製裁,但直到他去世,也沒有發現格勞的藏身之處。他曾不知疲倦地在整個南美尋找格勞,把尋找格勞叫作自己的“未完成任務”。三個月前,西蒙在維也納的文森塔爾去世,並不知道他的“獵物”以一個退休管道工的身份,就住在離他辦公室不遠的地方。 以色列駐維也納大使館非官方資料透露,對格勞未經審判就死亡表示遺憾。因為格勞還未對自己的罪惡向民眾謝罪。但是他們仍然慶祝他的突然死亡,因為他年歲已高,這或許會成為他庭審時候的有利因素,就像在智利的獨裁者奧古斯都的案例一樣。 “雖然我們對這個傢伙無能為力,但仍可以看到上帝之手給予他的製裁。”某消息人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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