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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深夜來臨的客人

夜長夢多 庄秦 10755 2018-03-22
一樓的飯廳裡,羅傑儼然一個臨危不懼的英雄,畢竟他也是警察,職業的使命感令他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他有條不紊地安培夏晴晴與葉眉攙扶金老太太去管理室,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夏晴晴是不願意離開汪洋的,她從一開始就如依人的小鳥一般緊緊纏住了汪洋的胳膊,現在卻要去陪伴一個才死了女兒的老太太,這在她的人生歷練裡,是沒有經歷過的。看著汪洋鼓勵的神情,夏晴晴還是挽住了金老太太的手,向旅社大門旁的管理室走去。 管理室的門緊緊關著,葉眉以為門是虛掩著的,於是用手輕輕推了推,可班駁的木門紋絲不動。葉眉抽了抽鼻子,這時,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氣味。有點香,又有點刺鼻,葉眉的眼睛甚至被熏出了一點模糊的淚水。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每年葉眉都會去深山里的名剎許願還願,現在管理室門外嗅到的飄渺氣味,就類似寺廟裡的香火青煙。

葉眉的心裡開始忐忑不安起來,胸膛裡像是有隻亂撞的小鹿一般。 她轉過臉來看了一眼青春少女夏晴晴,看著夏晴晴疑惑的眼神,她問:“你也嗅到了?”夏晴晴點點頭,然後說:“是的,就像家鄉里靈堂的味道!” 靈堂——一想到這裡,葉眉不禁張開了嘴,大聲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這聲尖叫引來了郭浩然、汪洋與羅傑,他們聽完夏晴晴與葉眉的述說後,臉上出現了複雜的表情。羅傑讓夏晴晴把金老太太扶到了一邊,然後重重一腳踢在了木門上。 “砰”的一聲,門開了。 羅傑看到了一張栩栩如生的遺照,高高掛在屋裡最顯眼的地方。遺照下還有幾個盤子,上面擺著供果、冷餐,甚至還有一小瓶白酒。兩隻蠟燭還沒有燃燒多少,門被撞開後產生的氣流令蠟燭的火焰不停在風中搖擺。而那張遺照上,是個年輕的女人——金老太太的女兒素心!她的那雙眼睛正幽幽地看著走進屋裡的所有人,嘴角甚至還泛起了些須的淺笑。

——她為了什麼而微笑? 羅傑回過頭來,問金老太太:“這是你佈置的嗎?你怎麼知道素心死了?”他的語氣顯得不是那麼友好,甚至還充滿了一點敵意。 金老太太探頭望了一眼,然後像白日見到厲鬼一般,大聲地叫了起來:“這是不我佈置的,我在給你們煮飯的時候,這裡還是管理室呀,除了帳薄和鑰匙,什麼都沒有!現在怎麼會成了這個模樣啊?是哪個天殺的在捉弄我呀?” 羅傑抽了抽鼻子,說:“那這事麻煩了——我們都呆在一起的,但現在這裡卻變成了這個樣子,這只能說明一點——這裡還藏了一個我們都不知道的人!”他轉過身來,問:“金老太太,今天旅社的客人都在這裡吧?” 金老太太點點頭。 “你有沒有誰來投了宿,你卻忘記了登記?”

金老太太使勁地搖頭,正色說:“雖然我現在有點精神恍惚,但登記旅客的時候從來不會出錯的!” 羅傑還想再問,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二樓上傳來了一聲淒惶的驚叫,是大鬍子畫家李守廉發出來的。接著,就看到李守廉跌跌撞撞地從樓上連滾帶爬地跑了下來。他聲嘶力竭地叫道: “樓上素心的屍體不見了!” 話音一落,所有的人臉上都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幾個年輕的女士甚至還發出了高聲的尖叫。 上樓核實了素心屍體的確失踪後,羅傑頹然回到了飯廳中。看來他也不知道這詭異的一切做何解釋。 李守廉恍然無神地喃喃說道:“那具屍體究竟去哪裡了?” 羅傑凝神片刻後,說:“現在我也不知道,但是發現屍體後,我們都下了樓,而最後下來的是——”他抬起頭,一道如劍般的寒芒從他的眼中射向了身體還在依然顫抖的郭浩然。

郭浩然聽罷此言,身體停止了顫栗,“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大聲叫道:“你什麼意思?你是說那具屍體被我藏了起來?這麼做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們都是因為看錯了路牌才一起來到了這裡,我又不能未卜先知這裡會發生恐怖的命案——所有的事都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羅傑定定望著郭浩然,冷冷地問:“那你說那具屍體到哪裡去了?” 郭浩然眉毛一揚,昂然答道:“我怎麼知道,你是警察,調查事件真相的責任在你,而不在我身上。”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汪洋接過了話頭,冷靜地說:“大家不要吵,我們分析一下吧。發現屍體後我們都來到了這裡,郭老師是最後下來的,但他沒有任何搬移藏匿屍體的動機。那麼,事實的真相會不會是這樣的呢——”他定了定神,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變得有點發紅,胸膛因為緊張而微微起伏。他繼續說,“也許,兇手根本就不是我們這幾個人當中的一個!也許,他還藏在這幢旅社的某個隱秘的角落裡!——是他藏匿了素心的屍體!”

突然,從房間的某個陰冷的角落傳來了陰惻惻的一聲冷笑。羅傑扭過頭去,才發現這聲冷笑是剛才一直低聲飲泣的金老太太發出的。 羅傑張開嘴想要問點什麼,可他馬上抑制住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與一個剛發現女兒屍體,精神正處於極端歇斯底里狀態的老太太,最好是什麼都不要問。 可是,這時,金老太太卻微微翕開嘴唇,露出裡面一口白森森的牙齒,不急不緩地說道:“是屍塚村的幽靈來索命了,到這裡來的人,一個都跑不掉的——”她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拖得很長,氣息快要用盡的時候又代之一陣旁若無人的狂笑。 夏晴晴嚇得一頭鑽進了汪洋的懷裡,然後不滿地說:“別嚇我啊……我天生膽小……” 汪洋卻問:“金老太太,您說的是什麼意思啊?”

金老太太恍然無神地抬起頭來,麻木地望了一眼汪洋,卻閉緊了嘴,一句話也不說了。屋里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只聽到窗外肆虐的風聲與越來越密集的雨聲。 “砰砰砰——砰砰砰——”寂靜之中,突然出現了幾聲有節奏的敲門聲。 屋裡的人面面相覷,是誰在敲門?誰又會在這樣的風雨之夜,來到這麼一個只有看錯了路牌才能到達的旅社? 羅傑“吱呀”一聲拉開了門,門外的刺骨冷風夾雜著雨點向屋裡飄了進來,羅傑也忍不住向後退了一大步,才可以躲過水霧的侵襲。 門外站著一個身著黑色大衣的中年男子,三十來歲,身體微微有些發福,頭戴一頂鴨舌帽,臉龐隱沒在帽子的陰影中。他打了一把傘,但因為藉著風勢,雨是斜著飄落的,所以他的全身還是濕淋淋的,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他張嘴說了一句話:“請問這裡是惡詛村嗎?怎麼一路上一個人都沒遇到?”聲音很低沉,不過這句問話也不禁讓羅傑啞然失笑——果然又是一個走錯了路的旅客。

羅傑側開身體,將這夜半光臨的中年男子讓進了大廳裡。羅傑還像外國電影裡的男主角一般優雅地說道:“歡迎光臨屍塚村中的鴻門客棧,今天這裡的老闆娘剛剛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女兒,所以只有讓我們幾個旅客自行來解決問題了。既然您已經來了,還請先坐下來吃點東西吧,我猜,你一定也餓了吧。” 中年男子疑惑地望了一眼羅傑,他嗅到了從管理室傳來的香蠟紙燭的氣味後,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不過他什麼也沒問,只是淡淡地說:“我叫張冬生,就是出生在冬天的意思。”他徑直走到了餐桌前,還好,桌上還剩了不少飯菜。 羅傑也慌忙向張冬生介紹了自己,還順便介紹了其他在客廳裡的人。住在旅社的旅客基本上都在客廳裡,除了一個人——蓮紫。蓮紫連晚飯都沒吃,就一個人上樓回自己房間裡睡覺去了。

看到張冬生疑惑地向管理室望了幾眼,羅傑也向他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旅社今天晚上發生的詭異神秘事件。這一席話說完後,張冬生也給嚇了一跳,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來到這麼一個奇怪的地方來。 匆匆填飽了肚子後,張冬生問:“那我今天晚上應該住哪間房呢?” 這個問題,羅傑顯然是沒有辦法回答的,於是他將求救的眼光轉向了已經止住了哭泣,但依然目光呆滯的旅社老闆娘金老太太。 在夏晴晴與葉眉拍了好幾下金老太太的肩膀後,她才回過了神。她絮絮叨叨地說:“本來,旅社里已經沒有空房間了。要不,你和大鬍子畫家或者和羅先生擠一擠吧?” 張冬生猶豫了一下,說:“難道真找不出一間空房了嗎?我這人有一毛病,喜歡打呼嚕,而且特別厲害,我怕自己會影響別人……”

他這話一說出來,葉眉突然吃吃地笑了起來。郭浩然瞪了她一眼,她才收住了笑聲。 金老太太想了一會,說:“其實呢,這旅社里還有一間空房,那是我女兒素心生前住的房間。我一直都為她留著,想她回來了繼續住。沒想到她已經這麼可憐地去了另一個世界,那房間也沒用了,你就去住吧。” 張冬生剛要說謝謝的時候,忽然聽到葉眉大聲說道:“能不能把那間房讓給我住?我才不要住那間發現了死屍的房間,晚上我會做噩夢嚇死自己的!” 張冬生趕緊笑著說:“沒問題,你去住素心的閨房吧,我去住你們住過的房間。我才不怕什麼死屍,只要倒在床上閉上眼睛,我馬上就能睡著的,而且肯定睡得特沉,怎麼都不會做噩夢。” 房間就這麼安排好了。郭浩然拎著行李跟在葉眉身後走進了二樓最靠裡的一間房中,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葉眉有些心神不寧,好像有什麼心事。郭浩然本想試探地問一問,可沒等他問出想問的問題,就被葉眉毫不客氣地頂了回來。

無奈之下,郭浩然也只好裝作不與葉眉一般見識,他環顧著原本屬於素心的這間房。房間佈置得很簡單,淡藍色的窗簾讓屋裡有一種介於浪漫與神秘之間的感覺。屋裡的一側有個自製的小木梯,木梯引上去的地方是一個小閣樓。 郭浩然是個全身都充滿了好奇心的人,對於閣樓之類的東西他有著特別的興趣。他過去看偶像史蒂芬金的自傳,就看到過一個細節,史蒂芬金小時候被父親遺棄後一直是個自閉的甚至智商低下的兒童,直到有一天他爬上了閣樓,找到了一箱子父親以前買的神秘恐怖小說,他才找到了人生的樂趣。最終史蒂芬金成了世界上最有名的恐怖小說作家,也是最有錢的作家。 有時候郭浩然就常不近情理地埋怨自己的父母,為什麼以前的家裡沒有一個藏滿了書的閣樓,否則自己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潦倒,說不定早成了中國的史蒂芬金! 不過既然現在看到了可以通往閣樓的木梯,那就不可能再有理由漠視了。郭浩然走到了木梯邊,然後在葉眉詫異的眼神中,一步一步爬上了閣樓。 素心的閣樓,黑黢黢的,一股陰暗乾冷的氣息撲面而來,郭浩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點著了打火機,在搖晃的火苗中,他看到在閣樓的靠牆一隅,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木箱。木箱裡會有什麼東西?郭浩然頓時有了興趣。在低矮的閣樓上,他勾下腰向放著木箱的角落走了過去。當腳踩在閣樓的木地板上,發出了吱吱嘎嘎的細碎聲響,這聲音像是無數隻老鼠在噬咬著木板。聽著這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郭浩然總有點擔心閣樓的木地板會不會陡然塌陷,惶恐之中,他加快了腳步,一把拎起了那隻木箱,立刻就往木梯的位置退了回來。 抱著木頭箱子,下了木梯後,郭浩然才發現自己的頭上頸後,全是些些微微的蜘蛛網與灰塵。他使勁搖了搖身體,這些灰塵與蛛網又立刻被震到了屋裡狹窄的空間裡。 葉眉強作鎮靜地看著郭浩然手裡的木箱,然後冷冷地說:“揀到寶了吧?不過我不得不告訴你,這箱子是人家素心的,怎麼也輪不到你來繼承。” 聽了她的話,郭浩然的臉上顯然有點掛不住了,他忍著怒意,說:“我只是想對素心的事多一點了解,我畢竟是個寫懸疑小說的作家,說不定知道得越多,對我的寫作會越有幫助。” “嘁——”葉眉馬著臉,轉過身去對著床邊的梳妝台,說,“我才懶得管你,我看你這一輩子也沒什麼希望靠寫字來光宗耀祖了。”她摘下了耳環與項鍊,就準備鑽進被窩裡,當然,她沒有忘記警告一聲,“對了,還是老樣子,我睡床,你睡沙發!” 郭浩然裝作沒聽見地“嗯”了一聲,然後打開了那隻從閣樓上取下來的木箱,嘩啦一聲倒在了地上。 看到倒出來的東西,他不禁大吃了一驚。 稀里嘩啦,從箱子裡滾落了很多東西在臥室的地板上,所有的東西像圍棋子一樣在地面上翻騰跳躍。等所有東西都在地上靜止下來後,郭浩然才清楚地看到了這些究竟是什麼。 最大的東西是個透明的圓球體,上面鏤空刻著磨紗圖案——這是一個仿製水晶球,郭浩然曾經在無數歐洲電影裡看到,聚集在黑森林裡的吉普塞女巫們透過潔淨的水晶球看到過去、預測未來。不過天知道水晶球是不是真有那樣神奇的力量。 在地上,還有一個小型的金字塔。據說金字塔也會給人帶來神秘的力量。比如說在炎熱的夏天把肉食放進金字塔里,即使是一個禮拜肉食也不會腐爛變臭,還會依然保持新鮮。當然,這只是郭浩然在書裡看到的,他並不是真的相信這樣的說法。對了,他在收到莊秦寄來的同一天,還收到了一本叫《諾查丹瑪斯預言與九星連珠》的科普讀物,裡面就講到了金字塔的神秘作用,他就是在那本書看到這方面知識的。 散落一地的,還有一幅撲克牌,但仔細觀察一下,卻發現這副撲克上畫滿了奇怪的圖案。郭浩然愣了半天,才想起這是一副塔羅牌——傳說中,女巫用來占卜的工具,通常與水晶球合用——當然,關於這個知識,郭浩然也來源於《諾查丹瑪斯預言與九星連珠》那本奇怪的書。 《諾查丹瑪斯預言與九星連珠》的確是本很奇怪的書。諾查丹瑪斯是位生活在十六世紀歐洲大陸的神秘法國醫生,他作為一個預言家的身份遠遠超過了他作為一個醫生的成就。諾查丹瑪斯1555年的時候出版了著名的預言史詩《諸世紀》,在這本書裡,他用詩化的語言隱晦卻又大膽地對未來進行了一次顛覆性的預測。這本書寫於400多年前,但許多事卻鬼使神差地於未來發生的事真的吻合了。例如——路易十六世逃往瓦倫、拿破崙戰敗、希特勒死亡、伊朗國王退位;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發生的準確時間;珍珠港事件、廣島長崎原子彈爆炸事件;蒸汽機的發明、愛因斯坦的出現…… 等等等等。 儘管諾查丹瑪斯做出了許多無與倫比的預言,但在一點上卻令他身敗名裂。他在《諸世紀》裡寫道: “1999年7月,恐怖大王即將從天而降。”——世界將毀滅於一旦。 記得在1999年7月的時候,當時的全世界都真的驚恐了。甚至有日本的學者將天象儀帶進了電視演播室裡進行現場演示,當調到1999年7月的時候,太陽系的九顆行星以太陽為中心排出了一個規則且標準的大型十字! 所有的人都以為天顯異像的時候,也許真的會給人類帶來什麼不可預計的悲劇。所幸的是,當日曆進入1999年7月後,地球還是一樣轉動,世界各地也沒發生任何與往常不一樣的事。當人們的心臟終於回到原處長吁一口悶氣之後,就開始了一輪對諾查丹瑪斯神秘預言的大規模批判運動,稱他為迷信並打進了冷宮。 《諾查丹瑪斯預言與九星連珠》是一本新書,是一個不甚出名以買賣書號著稱的邊疆出版社印刷的,作者是個叫傑佛斯的澳大利亞的學者。在這本書里杰佛斯提出了新的學說,他認為按照《諸世紀》寫作時的紀年方式,諾查丹瑪斯所稱的年代並不應該是1997年,而是指新世紀的開端。與之聯繫的神奇天象也不是什麼排成十字的九顆行星,而是——九星連珠! 九星連珠,是指太陽系的九顆行星在某個時刻排成了一條直線。當行星排成直線後,彼此之間會發生重力上的互相影響,從而改變行星本身的性質——也許,那才是真正恐怖事件到來的時刻! 在歷史上,九顆行星的確排成過一條直線,但那時似乎也並沒有發生過什麼神秘可怕的事。傑佛斯是這樣解釋的——以前的九星連珠只是從某個角度看上去的數學意義上的直線,而不是真正物理天文學上的直線。而真正天文學的九星連珠是指九顆行星真的排在了一條物理意義上的直線上,只有這樣,他們的重力才會互相作用,產生不可思議的作用。 要想讓九顆行星排成物理意義上的直線,在理論上基本是一件不可能遇到的現象。傑佛斯又如此解釋——人類一直渴望看到真正的九星連珠,所以一直在藉助一些神秘的力量。例如古埃及的金字塔、例如吉普塞人用的水晶球、例如中國的長城秦皇陵、例如英國的麥田怪圈、例如復活節島上的巨大石像。 這個叫傑佛斯的澳大利亞人沒有具體談更多有價值的東西,他只是在暗示,很多神秘的力量會促使宇宙中的能量達到一種神奇的平衡,甚至會改變宇宙天體的運行軌道。 當然,當時看完這本書後,郭浩然只是冷笑著把書合上扔到了一邊,他只不過把這本書當作譁眾取寵的地攤讀物而已。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倒也還有幾分意思。 他又使勁回憶那本書裡是不是還有什麼細節,在他的腦海裡,慢慢浮現出了一張插圖的情形——那是九星連珠的模擬圖。還好,郭浩然的記憶非常好,他還可以清醒地記起那張模擬圖究竟是什麼模樣。 可是有點奇怪的是,郭浩然這才覺得那張九星連珠的模擬圖他似乎在哪裡曾經見過的。可是究竟是在哪裡見過的呢? 當時在家裡讀那本書的時候,他並沒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說明在那以前他並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圖案。而現在卻有了這種感覺,也正是說明再一次見到這圖案是在看過那本書之後的事。 可究竟是什麼時候看到的呢? 郭浩然突然拍了拍腦門,他終於想起了自己是在什麼地點事件場合看到的這副圖案。頓時,他的臉變得煞白一片,一顆顆圓滾滾的冷汗從額頭直冒到了鼻尖。 他回過頭來,準備對身後正準備寬衣睡覺的葉眉說聲什麼的時候,卻看到葉眉在揭開床罩後,臉色突然變得像豬肝一樣暗紅醬紫。葉眉張開嘴,瞪大眼睛,一對眸子像是要從眼眶裡迸出來一般。她抬起頭,直勾勾地望著郭浩然,猛然驚聲尖叫起來。 “啊————” 連綿不絕、驚恐淒惶的聲音穿透了郭浩然的耳膜,讓他的腦袋感到陣陣生硬的疼痛。 “發生什麼了?”郭浩然問。 “你看——”葉眉指著拉開的床罩聲音顫抖地說道。 郭浩然走到床邊,這時,他看到床罩下的床單上,不知被誰畫上了腥紅的的印跡——這不是用顏料畫的,而是撒上的紅色的土壤,而且這土壤似乎還有點濕潤,被撒在床單上,就如同一隻被切成一段段的紅色的小蛇,扭曲、醜陋、觸目驚心、毛骨悚然。 紅色的濕土撒在床上,拼出了一個圖形。這圖案,郭浩然非常熟悉,竟然就是他剛才在回憶中見到的九星連珠的模擬圖!這發現令他大吃一驚,想不到這已經是第二次在這裡見到這神秘圖案了。他一抱摟住了葉眉,他感覺到葉眉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葉眉也沒有如往常一樣拒絕郭浩然的懷抱,因為她也實在沒有氣力再去拒絕。 這時,郭浩然問:“你見過這圖案嗎?” 葉眉搖搖頭。 郭浩然說:“你還記得嗎?當我們在前一個房間發現素心屍體時,曾經在她的背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圖案,你還記得是什麼圖案嗎?” 葉眉沉思片刻,突然“啊”了一聲,然後大聲叫道:“就是這個圖形!就是這個神秘的圖形!” “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郭浩然又問。 “不知道,你知道嗎?” 郭浩然答道:“我猜到一點,但我也不敢肯定。我們最好一起去問問老闆娘金老太太,說不定她可以給我一點答案。” “可是——”葉眉有點猶豫,她不敢走出這間屋子,因為說不定在這幢神秘老舊的旅社里,還隱匿著一個不為人知的變態殺手,更說不定那個兇手還如金老太太的話所說,是個真正的山村中的邪靈冤魂,正漂浮在旅社中尋找著包裹靈魂的肉身。一想到這裡,葉眉就恐懼得全身瑟瑟發抖。 “可是什麼可是,別怕,跟我來吧,不管你到了哪裡,身邊還有我呢。”郭浩然知道,在這個時候體現一下自己的勇敢,多多少少會為他與葉眉之間已經出現裂痕的感情做出一點修彌。他一把拽著葉眉走出了素心的閨房,走進了黑黢黢的走廊。 一樓大門旁的管理室,原先被佈置成靈堂的香蠟紙燭都被羅傑與汪洋清除了出來,但還是洋溢著一股熏人眼睛的氣味,一嗅到這氣味,郭浩然和葉眉就忍不住眼淚直湧。 推開了門,金老太太盤腿坐在床上,雙眼半閉、愣愣地望向窗外深邃的黑夜,狂風夾裹著雨點敲打在窗戶玻璃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令人陡生一股料峭的寒意。 郭浩然不由自主地裹了裹身上的外衣,然後小聲叫了一下:“金老太太——” 金老太太似乎還沉浸在窗外黑夜的深邃之中,並沒有理會郭浩然的聲音。 郭浩然加大的聲音的力度,又叫了一聲:“金老太太!” 金老太太的身體猛然一抖,轉過身來,這一夜下來,她臉上的皺紋突然變得更深了,如一張裂開了的樹皮,上面還被割了一條條刀口。溝壑下的顏色黯淡灰暗,就像樹皮下的樹肉汁液一般。郭浩然心裡猛地一顫,他想起了在離開自己所在的那個城市前,曾經在小區的梧桐樹上也用手使勁剝了一塊樹皮,當時他只是為了給自己求上一份莫須有的心安。但此時看到金老太太的臉,卻讓他感覺到了一陣深深的心悸。 郭浩然小心地問:“金老太太,我在您女兒素心的屋子裡發現了一個木箱子,裡面有金字塔、水晶球、塔羅牌,還在床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用圖撒成的圖形……” 他的話還沒說完,金老太太微閉的眼睛忽然圓睜開來,直勾勾地瞪著他,面上沒有一點表情。金老太太的眼神令郭浩然感到有些莫名的悚然,他總覺得老太太的眼神裡藏著一種怪異的東西,他也說不上這東西是什麼,他只能感覺到自己與老太太的眼神對接後,心跳頓時加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郭浩然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讓這種不快的感覺壓了下去。他壯著膽子,繼續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金老太太,我在您女兒素心的屋子裡發現了一個木箱子,裡面有金字塔、水晶球、塔羅牌,還在床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用圖撒成的圖形……” “那是素心在和邪靈對話!”金老太太張開嘴,聲音像風一樣從她嘴裡飄了出來,“素心可以聽到邪靈的聲音,她根本就不應該屬於這個世界!她是屬於邪靈的,她本來就應該是個邪靈——現在她去了應該去的地方,她也成了邪靈,她就在這幢旅社四周漂浮環繞,她也會去尋找一具肉身寄主,過不了多久,這裡還會死人的!哈哈哈哈哈——” 金老太太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兩隻嘴唇怎麼都合不攏,笑得整個臉都扭曲得變了形。 郭浩然趕緊拉著葉眉出了管理室,快步向二樓素心的閨房跑去。 上到二樓,走廊上還是黑黢黢的,很安靜,只有他與葉眉急促的腳步聲。當他們來到素心房間前,郭浩然準備開門時,卻發現怎麼也找不到鑰匙了。他摸著褲兜衣袋,卻什麼也沒找到。葉眉在一旁焦急地催促,郭浩然情急之下,一腳踹在了門板上,發出了沉悶的一聲響。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聽到“吱呀”一聲,然後黑黢黢的走廊上露出了一道光亮,有一扇門打開了。 郭浩然回過頭去,這時,他看到一個黑色的剪影出現在一道門前,飄逸的長發,單薄的長裙,證明了那是一個年輕的女性——吃飯時半途離開的神秘女子,蓮紫! “發生了什麼事?”蓮紫幽幽的問,不過不知為何,在她的聲音中,總是可以聽到一點淡淡的憂傷。 “沒事沒事!”郭浩然趕忙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只是一時找不到鑰匙了。” “哦,那你們下樓找金老太太拿備用鑰匙開門吧。”蓮紫出了個主意。 一想到金老太太那張恐怖的臉,郭浩然心裡就感到忐忑不安,於是他打了個哈哈,說:“我剛下去了,不過老太太在睡覺,我實在是不好意思把她叫醒。” “呵呵,你們可真是好心人,不如你們進我的屋休息一會兒吧。我飯都沒吃完就回來睡,現在醒了卻怎麼也睡不著了。”蓮紫讓到了門邊,示意郭浩然與葉眉進她的房間休息。 郭浩然與葉眉對視了一眼,猶豫了片刻,然後向蓮紫的房間走去。 當走近蓮紫身邊的時候,郭浩然的眼前忽然閃過了一絲光亮。那光亮似夢迷離,如一泓清泉的反光掠過了他的眼簾。 這道光亮是從蓮紫手裡發出的,在她的手裡,捧著一個剔透的玻璃圓球——那是一個和素心屋裡一模一樣的水晶球。 葉眉發出一聲低哼,而郭浩然也頓時大驚失色。 進了蓮紫的屋後,郭浩然驚魂未定地指著蓮紫手裡的水晶球,問:“這是你的嗎?” “當然。這是我的。”蓮紫點頭道。 葉眉低聲說:“剛才,我們在素心的屋裡也找到了一個和這一樣的水晶球。” 蓮紫愣了一愣,但立刻說:“她的水晶球是她的,而這個水晶球是我的。” 郭浩然突然走上前來,一把捉住了蓮紫的手腕,大聲說道:“你曾經聽說過'九星連珠'這四個字嗎?”他的話音一落,蓮紫臉上頓無血色,蒼白一片,幾根柔弱的青色的血管淺淺地曝露在了粉嫩的臉皮之下。 蓮紫頹然倒坐在沙發上,無助地望著郭浩然,低聲問道:“你知道了?你什麼都知道了?” 聽了這話,雖然郭浩然並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作為一個專業的懸疑小說作家,他立刻就明白其中必有隱情,於是點點頭說:“是的,我知道一點內情,但是必須和你知道的作一個統一的分析。你把你知道的關於九星連珠,還有素心的事都說出來吧。”他斷定蓮紫絕對是認識素心的,於是冒險這樣說道。果然,他沒有猜錯,蓮紫點上了一根細長的女式薄荷香煙,緩慢地說起了她與素心之間的事。 的確,蓮紫是認識素心的,她並不是因為看錯了路牌誤走到這間鴻門客棧的,而是早在一個月前就與素心約好了要在這裡見面。 但是,蓮紫又不是真正與素心認識,她們以前並沒有見過面,她們只是一個網上論壇的網友。蓮紫與素心有著共同的愛好,那就是——都對神秘文化充滿了濃郁的好奇心。 蓮紫與素心常常在網上交流對水晶球卜測未來的心得,不過她們最近聊得比較多的,是一個很熱門的話題——神秘的九星連珠。 她們常常流連的那個神秘文化網站叫“楔形文字”,三個月前,這個網站新開了一個版區,名字就叫“九星連珠”。分論壇的版主在裡面發表了很多關於九星連珠的科普知識類文章。那些文章寫得深入淺出,蓮紫與素心都很感興趣,於是也常常混跡其中互相交流看法。 蓮紫早就與素心有了默契,一直在網上討論要見上一面。而她們在討論九星連珠的時候,也常常把那個版的版主叫在一起討論,詢問一些相關的知識。但有些問題只在網上交流始終還是會說得不明不白,於是她們也渴望能與這個版主有一次面對面的交流機會。所以蓮紫定下了這次的屍塚村之行,她會到這裡來,那個“楔形文字”網站“九星連珠”版的版主也會到這裡來。 但是沒想到,蓮紫一來到這裡,就從金老太太口中聽到了素心失踪的消息,而在當天晚上卻又看到了素心滿身傷痕卻畫滿印蹟的屍體。所以她頓時胃口全無,只吃了一點東西就會到房間裡倒頭悶睡,醒來後就對著水晶球愣愣地發呆。她渴望水晶球可以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水晶球卻沉默不語,什麼都不告訴她…… 聽完了蓮紫的話,郭浩然坐在沙發上陷入了沉思,而葉眉則對這些東西沒什麼興趣,早早地躺在沙發上,披了一床被子睡著了,正發出輕輕的鼾聲。 郭浩然猛地抬起頭,盯著蓮紫,說:“你的意思是,除了你會到這裡來,那個所謂的'九星連珠'版版主也會到這裡來?” “是的。”蓮紫點頭。 “你們知道這個人長什麼樣嗎?” “不知道,我們甚至連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郭浩然沉默片刻,又說道:“那麼他完全有可能已經到了這裡,就是混在這些客人中的其中一個。而更有可能的就是——他就是殺死蓮紫的兇手!” 蓮紫大驚:“你怎麼這麼想呢?素心一個月前就失踪了,說不定她一個月前就已經死了,屍體的臭味可以證明這一點!” 郭浩然撓撓頭,說:“的確,這點倒是我沒考慮到的。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個'九星連珠'版主一定有問題,而且有很大的問題!” 忽然,郭浩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向蓮紫問道:“這個版主在論壇上叫什麼名字?” 蓮紫一字一頓地說道: “傑佛斯。” 傑佛斯?不就是那個寫《諾查丹瑪斯預言與九星連珠》的澳大利亞學者嗎?郭浩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在他的心裡忽然生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也許,那本《諾查丹瑪斯預言與九星連珠》根本就不是一個澳大利亞人寫的,而是一個隱匿在網絡對面的神秘人物,劈裡啪啦敲在了電腦裡,發在“楔形文字”網站上,並且在某個邊疆出版社買來書號偽託傑佛斯的名字出了這本書。 可這個傑佛斯究竟是什麼人?郭浩然猜不出來。但他有種很強烈的感覺——這個傑佛斯就藏在屍塚村的鴻門客棧裡,現在他正躲在暗處嘲諷地看著這一切,而且還在陰惻惻地微笑。 一想到這裡,郭浩然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一種恐懼的感覺自下腹油然而生,然後慢慢擴散到身體的每個部份。當恐懼的涼意從皮膚的毛細血管鑽出來的時候,涼津津的寒意再次籠罩他的全身,令他渾身又劇烈地顫抖起來。 這次,郭浩然真的感到恐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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