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只能活一個

第4章 西醫醫師的故事:邪降

只能活一個 庄秦 21506 2018-03-22
秦柏海的這個故事,真是令我唏噓感慨,良久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兩個只能活一個,這確實是天底下最難做出的選擇。 我不知道當自己遇到這樣的選擇時,又能做出何種決定。所以,聽完整個故事,我只能保持緘默。 而這時,郭亮卻突然笑了,他指著秦柏海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大聲說道:“秦院長,這個故事一定是您編的吧?哈哈,不得不說,這個故事確實是充滿了強烈的希區柯克風格,完全無需莊老師修改,就可以直接在雜誌上發表。” 我循著郭亮的視線望過去,也不禁啞然失笑。 秦柏海的右手雖然戴著白手套,但依然可以看出,他的五根手指都完整無缺,哪有缺失的一根手指?既然他的五根手指都安然健在,那麼這個詭異的故事自然就是他杜撰的了。

聽到郭亮的質疑,秦柏海卻慘然一笑,說道:“郭老闆,我沒有編故事。我所說的一切,全都是真實的親身經歷。”他一邊說,一邊黯然褪去了右手戴著的白手套。 而這時,我看到他的右手上果然缺少了一根無名指。可是為什麼當他戴著白手套的時候,看上去手指卻像是完好無缺的呢? 我正納悶著,秦柏海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拾起扔在桌上的白手套,翻轉過來,從白手套的無名指指套裡取出了一個東西。那是一支堅硬的白粉筆。 我立刻明白了。平時秦柏海將一支與指頭一般粗細一般長短的白粉筆,塞進了白手套的無名指指套裡,所以才會看不出他少了一根手指。 秦柏海將這支白粉筆撇成兩截後,一截遞給了我,一截遞給了郭亮,笑著說:“這就留給你們做個紀念吧。既然我講出了這個故事,也授權莊秦先生加工後發表,就意味著我願意公開這段經歷。我年齡也大了,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長的時間了,以後我也不用再隱瞞自己只有四根右手手指的事實,不用再戴白手套了——呵呵,夏天戴手套,實在是一件讓人很難受的事。”

雖然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微笑,但我卻能看出,這位老人很憂傷。我明白,他是因為與過去決絕告別而感到了憂傷。 我只好接過了他手中的粉筆,用紙包好後,放入了衣兜中。 本來我想勸慰他幾句,但還沒來得及開口,書店裡的電話卻突然鈴聲大作。 郭亮拾起聽筒,只說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對我和秦柏海說:“二位,我的朋友已經到餐廳了,我們還是吃飯吧。” 不由我分說,郭亮已經走過來,一手拽著我,一手拽著秦柏海,出了書店,拉下捲簾門,走出了這條滿是紅寶石商舖的小巷。 十分鐘後,我們便坐在了一家中餐菜館的包房裡。 在包房裡,還坐著兩個郭亮的朋友,都是華人。其中一個,年約三十,身著黑色風衣,留有齊肩的長發,面目俊秀。另一個則留著短髮,穿著一件熨燙得極平整的白色襯衫,膝蓋上擺著一隻黑色公文包,看上去就像個M國的公務員一般。

郭亮向我和秦柏海介紹,那長發男人,姓莫,名卻沒聽清,他是位西醫醫師。另一位則叫劉龍,果然與他的外表一樣,是位政府公務員。 介紹完畢後,郭亮點了菜,然後對莫醫生和劉龍說:“莊老師這次到M國來,就是想蒐集各種怪異的故事。你倆平時不是常和我說,你們經歷的事,比我賣的那些偵探小說裡的故事更精彩嗎?現在就說出來給我們大家聽聽吧。” 兩個人同時笑了笑,而郭亮則說:“你們誰先說?” “我先說吧。”說話的,是那位莫醫生。 在講故事前,莫醫生先問我:“莊老師,你聽說過降頭師這種職業嗎?” “呃……”我愣住了。 降頭師,我當然知道,我曾從無數港產電影裡見識過這個奇特的職業。難道莫醫生的故事,竟會與降頭師與降頭術有關嗎?

莫醫生的表情變得有些詭異莫名,他又接著說道:“現在我的職業雖然是西醫醫師,但我其實還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職業。” “另一個職業是什麼?”郭亮張口問道,看來就連他也不知道莫醫生的秘密。 莫醫生又是詭異一笑,答道:“聽完我的故事,你就知道了。” 為敘述方便,這個故事將由莫醫生的口吻進行講述。 當我看到那個蹲在屍體旁的男人時,差一點就吐了。此時,我距離目的地勐迪鎮還有三公里。 這個男人大約三十來歲,皮膚黢黑,身材矮小,骨瘦如柴,眼窩深陷。一具瘦小的屍體就躺在他的腳下,已經半腐爛得有些浮腫了。屍體同樣膚色黢黑,極瘦弱,因為被這男人擋住了視線,我只能看到屍體的下半身。 那是一具小男孩的屍體,從身材來看,不會超過10歲。

男人的手正在這具童屍的身上摸索著,他的指甲蓄得很長,當他的指甲刮過童屍的皮膚時,我幾乎能聽到“刷刷”的細微聲響。 我對自己說:“走自己的路吧,別去管閒事。”我避開了那個男人的視線,可“刷刷”的聲音卻不停朝我的耳朵裡鑽,像細小的蛇一般,讓我心中悄悄生出一層細細密密的菌。 沿著山路,我背著藥箱又朝前走了幾步,但還是忍不住扭頭向男人和童屍望了一眼。這一次,我真的再難以忍受了,不由自主扶著路邊的一棵芭蕉樹,大口大口嘔吐了起來。 千萬不要嘲笑我的無能,不管換成誰,如果都像我一般,看到那個男人身邊的童屍竟然沒有頭顱,一定也會嘔吐的。 是的,這是一具無頭的童屍。而更讓我感覺噁心的是,那個男人正用蓄長的指甲在童屍的皮膚上狠狠來回刮著,指甲縫裡塞滿了淺黃色的膏狀物。當他注意到我在一旁嘔吐後,趕緊抬起手,倒垂手掌,指甲縫裡的油膏也隨之滴滴答答落進一隻放在地上的木匣中。

男人乾笑了一聲後,對我說:“朋友,你不用害怕。”他看到我背著的藥箱,又說,“你是醫生吧?” 我無力地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姓莫,你叫我莫醫生就行了。” 他又笑了一聲,說:“如果你是醫生,就更不應該害怕了。屍油配上蟾蜍體液與甘草草芯,是治療瘴毒的最佳特效藥。”他補充了一句,“我叫阿羅約,我是勐迪的降頭師中最厲害的巫醫。” 聽了他的話,我頓時呆若木雞。 半年前,我輾轉來到M國,憑著一張中國的學歷證書與共濟會的介紹函,在一個叫做東圭勒的小碼頭開了一爿西醫診所。 在來M國以前,我就听說這個閉塞落後的東南亞國家盛行巫術,降頭術則是其中最為神秘莫測的一種詭異巫術。關於降頭術,我了解得併不多,但卻知道當M國的人生病後,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尋求醫生的幫助,而是請降頭師來作法。

這裡的人都固執地認為,生病是遭了仇人下的降,只有找個更厲害的降頭師來施法解降,才能治好病。所以,我的西醫診所幾乎沒有生意,勉強維持了半年後,又因為一件很特別的事,我終於無奈地宣告診所關張大吉。 在黯然回國之前,我決定四處亂走一番,就權作回家前的一趟旅遊吧。我將一張M國的地圖掛在牆上,然後用一塊黑布蒙上了眼睛,扔了一支飛鏢——我相信命運的安排。飛鏢不偏不倚插到一個叫做勐迪的山中小城,我查好路線後,便背著藥箱隻身上路了。 顯然這個叫做阿羅約的降頭師,也將我當作了他的同行,我可不想讓他產生這樣的誤解,於是不卑不亢地說:“我不是降頭師,我是一個西醫醫生,來自中國。” 阿羅約對我的回答不以為然,他挑了挑眉毛,問:“你準備去勐迪開西醫診所?”

我搖頭道:“不,我是去勐迪旅遊……” “旅遊?”阿羅約笑了,“勐迪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有什麼值得旅遊的?告訴你吧,勐迪的人可不怎麼歡迎陌生人。” 我不想再理會他,只想一個人繼續沿著山路向勐迪進發。但阿羅約卻已經收拾好木匣子,揣進衣兜里,不再去管那具躺在地上的無頭童屍。他疾走幾步,趕上了我,說:“我也是勐迪人,我陪你一起走吧。多個人說話,路會走得快一點。” 事實上,自從我看到阿羅約用指甲在屍體上刮屍油,就不想再與他說話。可路途總是寂寞的,為了氣氛不顯得尷尬,我還是問了阿羅約一個問題:“那個小孩是你殺的?頭顱也是被你砍下來的?”剛問出這個問題,我就覺得氣氛已經尷尬地無法再收場了。 阿羅約無奈地苦笑一聲後,說:“當然不是!我也是醫生哦,怎麼會殺人?你們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叫'醫者父母心'嗎?”但他的眼中閃爍著神秘莫測的光芒,心中似乎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那個死了的小孩是誰?他的頭為什麼會被砍下?”我好奇地問。 “呃……”他遲疑了片刻,但還是說道:“這個小孩叫布迪,他是個小降頭師……他的頭,是自己練飛頭降的時候掉下來的……” 見我驚訝得長大了嘴巴,阿羅約這才向我解釋,所謂的飛頭降,就是降頭師利用符咒讓自己的頭顱離身飛行,達到提升功力的降頭術。 降頭師練習飛頭降的時候,會找一處確保無人騷擾的僻靜所在,午夜時分施出飛頭降的符咒。據說飛頭降分為七個階段,每個階段都須持續七七四十九天。但在前幾個階段,頭顱飛出的時候,是連帶著腸胃器官一起飛出去的。 而頭顱離體,則是為了吸血——遇貓吸貓血;遇狗吸狗血,遇人呢?自然也把人血吸得乾乾淨淨,直到腸胃裝滿鮮血,才會在天將亮時返回降頭師的身上。

“不過,飛頭降僅存在於傳說之中,我這輩子還從來沒見過呢。”阿羅約補充道。 布迪三個月前就無緣無故地失踪了。在這之前,沒有人知道他正偷偷練著降頭術。不過,降頭本來就是一件極為神秘的巫術,練降頭的人只有在機緣巧合下才會被師傅看中,然後領到荒郊野外進行傳授。不過當他失踪的時候,還沒有人猜到他其實是去修煉降頭術。 一周前,勐迪的一個居民上山採藥時,無意發現電線桿上掛著一個小孩的頭顱,頭顱已經乾癟了,下端粘連著腸胃,而腸胃則絞纏在電線上。電線桿下,還有一灘散發著惡臭的烏黑鮮血。 阿羅約聞訊趕去後,一眼便認出了這個小孩就是布迪,同時從粘連著腸胃器官的頭顱看出布迪是在練習飛頭降。正因為布迪學藝不精,頭顱飛出的時候,腸胃糾纏在電線上無法再動彈,日出之後,所有精血傾囊而出,傾瀉在地上,所以他的頭顱才會變得如此乾癟。 “其實呢,布迪資質不錯,我早就想收他為徒,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阿羅約幽幽嘆道。他告訴,本來練習降頭術講究的是循序漸進,飛頭降是降頭術中最為高深的極品巫術,只有學會了其他所有降頭術,並且知道其秘法後,才有可能練習飛頭降。 就算布迪再是骨骼精奇,也不可能在十多歲的時候就學會所有降頭術。現在他就練習飛頭降,只能毀了自己的道行。 “說實話,我一直自認是勐迪最出色的降頭師,但還不會飛頭降呢。”阿羅約對我說道。 果然,正如阿羅約所說的那樣,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說話,路是會走得快一點。言語之間,我們已不知不覺來到了勐迪的鎮口。 勐迪坐落在一處山谷之中,鎮口正好位於谷口。我站在谷口向下望去,在落日餘暉的照耀下,勐迪鎮中無數有著尖頂的房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我正想快步走向鎮裡的時候,卻看到阿羅約忽然轉過身,朝路邊一座長滿低矮灌木的山坡走去。他對我說:“我就不陪你去勐迪了,我還要上山找個僻靜的地方去煉屍油。只要我在午夜前趕回鎮裡就行了……”話還沒說完,他那黝黑矮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灌木叢中。 勐迪的街道上,都鋪著青色的石板。街上人很少,但每個與我擦身而過的人,眼中都流露出警惕的神情。甚至,還有仇恨的眼神。 我避開這些居民的眼神,尋找著客棧的招牌,可看來看去,也沒找到可以提供住宿的地方。我正想找個人問問的時候,突然聽到前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這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孩,正滿頭是汗急匆匆向我跑來。她一邊跑,一邊大聲問:“誰見到阿羅約師傅了?誰見到了?” 沒有人回答她,所有人都露出了關切但又無奈的神情。 我攔住了她,對她說:“你說的是降頭師阿羅約嗎?” 女孩忙不迭地點頭,她著急地問:“你看到他了?他在哪裡?” 我聳了聳肩膀,說:“他上山煉屍油去了,大概要晚一點才會回鎮裡來。” “啊?!”女孩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臉色頓時變得一片蒼白。她喃喃說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才好?” “姑娘?你遇到什麼難題了?”我畢竟是個醫生,正所謂醫者父母心,所以我關切地問道。 這女孩注意到我背著的藥箱,眼中突然一亮,立刻問道:“先生,你是醫生吧?” 我明白,她想問我是不是和阿羅約一樣的巫醫。本來我想說自己是西醫醫師的,但想到或許我這麼一說,她就會拒絕我的幫助,說不定這會讓某位病人貽誤治療時機,造成無法估量的惡果。所以我只是點了點頭,模棱兩可地說:“是的,我是醫生。” “太好了!醫生,你快救救我父親吧……”說完,她就拉著我的手,向街道盡頭跑去。 剛跑了兩步,她忽然停下下,問我:“對了,還沒請教你貴姓?” “我姓莫,你叫我莫醫生就行了。”我答道。 隨後,我也知道了這個女孩名叫清雅,今年十九歲,她的父親蘇哈托是勐迪的鎮長。 十分鐘前,清雅做好晚餐,叫父親來吃飯。蘇哈托鎮長一看到桌上擺著散發著酸甜氣味的涼拌青木瓜沙拉、綠咖哩椰汁雞、脆米粉、炸魚餅、豬肉沙爹,便不禁食指大動,伸手就抓了一塊炸魚餅塞進了嘴裡。 蘇哈托剛吃了一口,便猛烈地咳起了嗽,一張臉漲得通紅,霎時就變作一團紫青。他倒在地上,四肢僵硬地舞蹈著,一口氣憋在胸裡,竟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眼看父親一副垂死掙扎的模樣,清雅也慌了神,她連忙扔下碗筷衝出了家門,尋找阿羅約為父親施法治病。 從清雅的介紹中,我猜蘇哈托鎮長是因為魚骨嗆進了氣管中,造成氣管堵塞,引起了強烈的窒息感。還好現在只持續了十分鐘,不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我趕緊跟隨著清雅來到她家。 清雅的家是一座帶圍牆的三層住宅,住宅有著哥特式的尖頂,外面還有一塊種滿玫瑰的草坪。不過,雖然已經到了玫瑰盛開的季節,但草坪上卻沒有綻放一朵鮮豔的玫瑰花朵,只有茂盛的帶倒刺的花枝與葉片。我還注意到,庭院外的圍牆上叢生著長短不一的荊棘,應該很久都沒有清理過了。 進了屋,我看到蘇哈托鎮長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臉上長滿了褐色的老人斑。他倒在地上,面色青紫,眼睛微微凸出了眼窩,已經陷入了昏迷。 我立刻上前一步,將他扶坐在地上,再用雙臂從鎮長的背後環繞住他的腹部,拇指對著他的上腹部,一隻手握住另一隻手用力擠壓他的腹部。這就是異物進入氣管後的首選急救方法,用外力壓迫他的膈,令增大胸腔壓強,逼使異物衝出氣管。 不過,鎮長的情況有些複雜,他的年齡大了,胸腔對外力的壓迫並不敏感,所以我的急救方法對他並沒有任何效果,他依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瞳孔也有些漸漸放大了。 這時,我聽到清雅顫聲問我:“莫醫生,你真的是醫生嗎?你怎麼沒有起壇作法?也沒有用到屍油?” 我沒有理會她——現在我根本沒有時間與她說話,我必須立刻施行第二個急救方案。 我讓鎮長彎下腰,頭放到盡可能低,然後抬起手,用盡全身氣力,一掌拍在了他的背部。接著門外又將手掌換作了拳頭,再次擊打在他的背上。只聽“砰”的一聲之後,鎮長張開了嘴,胸口起伏了一下後,大口咳起了嗽,一塊魚骨也從他的嘴裡迸了出來,跌落在地上。 蘇哈托鎮長一邊咳嗽,一邊擦拭著額頭上滲出的冷汗。看著他的臉色漸漸變得紅潤,我猜他應該也知道自己去鬼門關逛了一趟。 “莫醫生,怎麼你和那些醫生不一樣,既沒有起壇作法,又沒用到屍油和其他那些古怪的玩意兒,怎麼救活了我父親?”清雅好奇地問道。 我微微笑了一下,答道:“我本來就和那些醫生不一樣,我並不是你們說的那種靠降頭術為人治病的巫醫,而是一個西醫醫師!” 清雅更好奇了,她又問:“什麼叫西醫?” 這真是個高深複雜的問題,我很難用一句兩句話來回答。 這時蘇哈托鎮長已經回過了神,他抬起頭,問我:“莫醫生,你是準備到勐迪來開醫館麼?” 我搖頭,道:“我只是想來旅遊……” 鎮長看了我一眼,對我說:“莫醫生,既然你是來旅遊的,就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是西醫醫師。你知道,這裡的人都信奉降頭術,只相信降頭師能為人治病。他們將西醫視為旁門邪術,要是知道你是西醫醫師,只怕會將你捆在十字街頭,活活用磚塊砸死你……” 我很感謝鎮長的提醒,於是答應說,一定不讓別人知道我是醫生。 但是,我還有一個亟須解決的問題。我還沒找到今天晚上可以落腳的地方,剛才在勐迪鎮裡走了一圈,竟然一家客棧都沒找到。難道鎮上連客棧都沒有嗎? 當我提出這個問題後,蘇哈托鎮長笑了笑,說:“勐迪鎮平時從沒有什麼陌生人到這裡來,所以根本沒人開客棧。”是的,明知開家客棧也沒人來住,誰又會做虧本生意呢。 那麼,我今天晚上住在哪裡呢? 幸好蘇哈托鎮長告訴我,雖然鎮裡沒有客棧,但考慮到偶爾會有M國政府的人來勐迪送公文,所以鎮公所特意備下一層樓作為客房。今天晚上,我可以就住在鎮公所裡。 鎮長特意讓清雅送我去鎮公所的客房下榻。我與她剛並肩走出她家的大門,就看到勐迪的長街上站著好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其中一個男人大聲問道:“清雅,這個男人是乾什麼的?他是醫生?”這個人死死地盯著我背著的藥箱。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些人的問題。 這時,清雅向前踏出一步後,朗聲說道:“是的!他是醫生!”見我露出詫異的神情時,她朝我吐了吐舌頭,然後又對街上的人說道,“這位莫醫生與阿羅約師傅一樣,也是一位厲害的巫師,能用降頭術為我們治病!” 聽了清雅的話,街上的人漸漸散去,但我能感覺到,長街上淤積的恨意,似乎並沒有消失,反而更加強烈了。我轉過頭來,輕聲對清雅說:“你為什麼要說我也是巫醫?你不怕以後若是有鎮裡的居民找我治病,我會露出馬腳麼?” 清雅笑著答道:“沒事,如果有人找你治病,你就說屍油用完了作不了法就行了。”我也禁不住笑了,清雅真是個可愛的女孩。 可是,就在我與清雅相識而笑的時候,忽然體會到一種異樣的感覺。那是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我的臉上熱乎乎的,就像有無數只螞蟻正緩慢爬過一般。我抬起頭,朝長街的轉角望去。 我看到長街轉角的地方,有一雙眼睛正幽幽地望著我。那是一個中年女人,她的眼中充滿了怨毒,帶著刺的目光,幾乎要將我撕成碎片。 讓我沒想到的是,住在鎮公所客房裡的人,竟不止我一個。 鎮公所是一座四層高的黑色樓房,四四方方,就像一個骨灰盒。下面三層是辦公室,最上面一層才是客房。除了我之外,還有七個男人,其中一個人我已經在來勐迪的路上見過了,就是那個降頭師阿羅約。 阿羅約看到我之後,顯然吃了一驚。他趁著清雅為我安排床位的時候,悄悄把我拉到了一邊,問:“莫醫生,你怎麼來了?” 我答道:“是蘇哈托鎮長安排我到這裡來住宿的。” “呃……”他愣了愣,問,“鎮長對你說這裡是什麼地方?” “他說這裡是客房……” 阿羅約的神情顯得有些古怪,但他卻沒說什麼。這時,清雅已經走了過來,手上拎著一串鑰匙,對我說:“莫醫生,你住八號房。” 勐迪雖小,但鎮公所裡的客房卻還有模有樣,與我以前所見過的賓館客房並沒有什麼兩樣。中央空調、兩張單人床、衛生間、抽水馬桶、自動開水壺,一應俱全。唯一讓我覺得有點奇怪的是,儘管這是四樓,但窗戶上依然安裝了鐵柵欄,而且柵欄上還纏滿了尖銳的鐵蒺藜。而且,所有的玻璃窗都死死地關著,窗閂還被鐵釘釘死了,要不是有空調的話,只怕我們都會被熱死悶死的。 清雅告辭的時候告訴我,如果有什麼需要,只需按動房中的按鈴,就可召來樓層的服務員。 清雅離開後沒多久,我正看著窗戶柵欄上的鐵蒺藜納悶時,忽然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找我的人竟是降頭師阿羅約。 雖說我對阿羅約並沒有什麼好感,但還是讓他進了屋。 阿羅約一進屋,就伸出了一隻手,做出一個奇怪的手勢。他將食指與無名指如蘭花狀翹起,拇指與小指捏在一起,中指卻勾下,朝我揮舞了左三圈右三圈。 我沒看懂他的這個手勢,不禁問:“你這是乾什麼?” 阿羅約見我納悶,這才長吐了一口氣,說:“剛才我做的是降頭師互相見面時的問候禮,如果不回禮的話,降頭師會自損功力。可是你沒有任何反應,看來你並非降頭師。”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降頭師?”我有點吃驚。 “因為……”阿羅約頓了頓,說,“鎮公所裡的這層樓,並不是提供給普通來客的客房,而是專為降頭師提供的特別住所。” 他的話音剛落,我就听到門外的走廊上傳來“咔嚓”的響聲。阿羅約不動聲色地對我說:“現在這層樓已經上鎖了,我們都不能再外出了。” 見我驚奇,阿羅約告訴我,自從小男孩布迪失踪後,勐迪鎮裡就不停發現被吸乾血的動物屍體,居民就料到了有降頭師正在偷偷施行飛頭降的邪術。為了自保不被飛來的人頭吸血,家家戶戶都在自家的圍牆上插滿了帶刺的荊棘,還在庭院裡種植了莖上有刺的玫瑰,並摘下花朵,目的就是讓倒刺勾住人頭下粘連的腸胃器官,不讓人頭飛入自己的屋裡。 同時,蘇哈托鎮長為了讓居民們放心,還讓鎮裡所有的降頭師都集中在一起居住,每天夜裡都鎖上大門,不准降頭師們外出。 起初,鎮長還以為布迪是被某個練飛頭降的降頭師抓去吸了血。直到發現了布迪的人頭後,才知道原來是布迪自己在練習飛頭降。但是,鎮長依然不准降頭師們在夜間外出。因為只有確定究竟誰是布迪的降頭師傅後,才能解除居民們心中的恐慌。 阿羅約指著釘死的窗戶與窗戶柵欄上的鐵蒺藜,說:“你知道嗎,這些釘死的窗戶與柵欄上的鐵蒺藜,其實並不是為了防範有飛來的人頭進客房吸血傷人,而是為了防範有人頭飛出去。鎮裡的所有降頭師也被勒令,每天必須在午夜之前回到這層樓點名。” 難怪今天下午阿羅約在鎮口與我分手上山去煉屍油的時候,對我說他一定會在午夜前趕回鎮裡來。本來好幾個降頭師都住在勐迪鎮外的荒山野嶺中,平時少於路面,但此時為了洗清自身的嫌疑,也不得不主動趕回了鎮裡,住進了鎮公所中。 我聳了聳肩膀,說:“真奇怪,蘇哈托鎮長明知道我只是個西醫醫師,並不是什麼降頭師,為什麼還要安排我到這裡來住?” 阿羅約笑了:“你剛才不是說,清雅對其他居民說,你和我們一樣也是練降頭的巫醫嗎?不然的話,你肯定會被居民們用石塊砸死的。要是你不被安排到這裡來住,只怕還是會被那些無知的人用石塊砸死。” 我也不由得感嘆,這些居民確實無知。一方面他們生病的時候需要降頭師來為他們驅除病魔,另一方面他們又隨時擔心著降頭師為對他們下降頭。 鎮裡的降頭師處於一個尷尬的境地,而我也莫名其妙陷入了與他們同樣的尷尬中。不過,我是無辜的,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什麼降頭師。 現在,我有點後悔來到這個偏僻的小鎮了。 阿羅約又嘆了口氣,說:“鎮長還說,他必須要安排人力在夜裡監視我們這些可憐的降頭師,但鎮裡卻沒有居民敢來出這份力,所以他只好許下重金。不過呢,這筆錢可不該他鎮長出,鎮裡也沒有這筆開支。所以——” 所以,這筆錢就該由降頭師們來出。理由很簡單,降頭師在鎮公所的這層樓上住,就該付給鎮裡房費。 “房費還不便宜呢,一個月一根金條。”阿羅約埋怨般如是說。 我不禁鬱悶了,又不是什麼五星級豪華酒店,居然敢收這麼高的房費。可是,鎮公所的客房獨此一家別無分號,鎮長的這一刀砍下來,降頭師們也沒辦法拒絕——誰要是敢拒絕,就等於承認自己是那個唆使布迪練習飛頭降的罪魁禍首。等待他的結局,只能是被憤怒的居民用石塊砸死在十字街頭。 我拍了拍阿羅約的肩膀,說:“也別埋怨了,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以後給鎮裡的人治病時,多加一點診金就是了。” 聽了這話,阿羅約也笑了。不過,我卻更鬱悶了,天知道蘇哈托鎮長會不會收我的房費?我在來勐迪前,結束了自己的西醫診所,將所有財產兌換成三根金條,在內衣的胸口處縫了一個暗袋,將金條藏在了暗袋裡。 我決定明天天一亮,就離開勐迪這個是非之地。 阿羅約如此言無不盡,也讓我對他產生了些許的好感。出於職業的敏感,我想起了今天晚上搶救蘇哈托鎮長時的病例,於是問道:“如果降頭師遇到病人氣管中嗆入異物,會如何施救?” “很簡單,我會在屍油煉化的精油混入雄雞雞冠切成的粉末,塗抹在病人的額頭上,再猛擊病人的背部。”阿羅約答道。 我不禁啞然失笑,除了在病人的額頭上塗抹屍油,阿羅約其他的治療方法就與我施用的西醫手法並無差異。看來降頭術也有其科學的一面。 隨後我又問了他一些其他關於降頭巫醫的問題,得到的結果讓我得出一個結論。其實降頭巫醫用降頭術的手法只是為了增加神秘感,迎合患者的迷信心理。降頭師行醫時用到了許多這個東南亞國家所特產的古怪植物與動物屍體,說白了,他們真正治病的方法是糅合了西醫與草藥的精華。 阿羅約也看出了我的想法,他朝我會心一笑,說:“剛才我對你說的,都是降頭師的不傳之秘,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哦。”我心照不宣地答道:“那是當然!”我敢說,只要我有一瓶屍油,再加上一些古怪的玩意兒,經過訓練後,一定也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降頭巫醫。 就在我們相談正歡的時候,忽然有敲門的聲音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誰呀?”我問。樓層是封閉的,這層樓上除了另外幾個降頭師,就沒其他人了。 我好奇地打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低著頭穿著圍裙的中年服務員,她拎著一瓶開水,說:“二位師傅,這是你們的茶水。” 我這才發現,在屋裡與阿羅約聊了這麼久,居然一點水也沒喝,經這服務員一說,我還真感覺喉嚨像火灼過一般難受。阿羅約上前朝這服務員謝了一聲後,替我接過熱水瓶放入了房中。 關上門後,阿羅約已經倒好了兩杯水,我心懷愧疚地對他說:“本來屋裡就有自動開水壺,剛才我們聊得太起勁了,我竟忘記了燒水。” 阿羅約忽然眉毛一挑,說道:“奇怪,客房裡明明有自動開水壺,為什麼服務員還會為我們送開水來?” “有什麼不對勁麼?”我問。 阿羅約從懷裡摸出了一根熠熠發亮的銀針,插入了水杯中。只是霎時,一股黑色的陰影從針尖蔓延了上來,須臾之間整根銀針便變作漆黑一色。 “水里有毒!”阿羅約鎮定地說道。 我與阿羅約走出房門後,毫不費力地就制服了那個中年服務員。阿羅約讓服務員抬起頭。當我看到她的模樣時,頓時吃了一驚。這服務員正是今天晚上我離開蘇哈托鎮長家時,在長街轉角處窺視我的那個女人。 “你是誰?”我厲聲質問。 “唉……”我聽到阿羅約長長嘆了口氣,說,“她是布迪的母親。” 布迪的母親渾身顫抖了起來,她歇斯底里地指著我和阿羅約,怒罵道:“都是你們這些挨千刀的降頭師,蠱惑了我那心愛的兒子去學降頭術,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身首各異,慘死在荒郊野外。” 阿羅約又嘆了口氣,對布迪的母親說:“那個蠱惑你兒子去學降頭術的人,是降頭師中的敗類。一個真正優秀的降頭師,只會為窮人治病,即使收徒也會循序漸進,一步一個腳印地傳授本事。我向你發誓,蠱惑你兒子的人,絕對不是我,也不是這位莫醫生。” 布迪的母親卻狂笑了起來:“阿羅約師傅,就算你說得天花亂墜,也不能緩解我心中一絲的仇恨。我只恨剛才沒毒死你們,真可惜,你們兩人比那六個降頭師的警惕性強多了。”說完之後,她的頭突然向左一偏,一股黑色的血從她嘴縫緩緩滑了出來,她的瞳孔驟然增大,沒有了一點生氣。 大驚之下,阿羅約用力扳開她的嘴唇,我們立時嗅到一股苦杏仁的氣味,而她已經決然停止了呼吸。 作為一名西醫醫師,我自然知道苦杏仁味是劇毒的氰化物所特有的氣味。布迪的母親竟然在我們面前自殺了。她一定是提前在牙縫裡塞進了裝有氰化物的膠囊,當她知道自己的詭計被識破後,便畏罪自殺。 我到另外幾間客房去看了一眼,發現另外六位降頭師竟都倒在了屋內的地毯上,早已經停止了呼吸。不用說,他們都是因為喝了布迪母親送來的開水後,被毒死了。 仔細檢查過房中的自動開水壺,我才發現開水壺的電阻絲都被人用利器戳斷了,所以根本無法使用。我猜那幾位降頭師都是發現開水壺無法使用後,才讓服務員送進了開水。也正好遇到我和阿羅約聊得興起,一時忘記了喝水,所以才在服務員送來開水後產生懷疑,幸運逃過了一劫。 想到這裡,我不禁感到了一陣陣後怕。 再回到走廊,我看到阿羅約正站在布迪母親的屍體旁沉思著,他的臉頰冒出了涔涔的汗液。 “你在想什麼?”我問。 他答道:“我剛才試了試樓層的電話,才發現電話線被割斷了。我們根本無法與外界聯繫。” “那有什麼關係?只要明天清雅拿鑰匙開了鐵門,我們不就可以聯繫上鎮長了嗎?” 阿羅約擦了一下臉頰上的汗液,對我說:“莫醫生,你發現了嗎?這層樓越來越熱了。” 他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果然如此,我身上也出了不少汗,貼身的衣物與皮膚緊緊貼在了一起,胸前暗袋裡藏著的那三根金條也變得汗津津沉甸甸的。 我很快就明白,原來是中央空調停止運轉了。 真的很熱。 我想脫去外衣,但卻又不想在阿羅約面前露出貼身藏著的金條,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只好想辦法打開窗戶,可是窗戶被釘死了,柵欄上又纏滿了鐵蒺藜,我根本無法打開窗戶。 阿羅約早已經脫得只剩一條短褲,露出了他排骨一般的黢黑身體,活像一副會走路的骨架。他看到我拾起了桌上的煙灰缸,連忙問我:“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拿煙灰缸砸碎窗戶玻璃呀!我可不想被熱死在要花一根金條才能入住一月的樓層裡。”我答道。 “等一下!”阿羅約大聲叫道,制止了我的想法。 他對我說:“你想一想,布迪的母親只是一個普通的勐迪居民,她怎麼會有裝著毒藥的膠囊?” 我明白阿羅約的意思了,不用說,一定是有人暗中唆使布迪的母親向降頭師們下毒。而那個唆使者很有可能正在暗中窺視著這層樓。如果布迪的母親計劃得當,這層樓裡的七個降頭師再加上我,八個人應該早就死於非命了。 要是我現在砸碎窗戶玻璃,躲在外面窺視的唆使者,一定就會發現布迪母親的計劃失敗了。 阿羅約又說道:“這個唆使者真的很陰險,只怕布迪母親的死也是他早就安排下的計劃。畢竟在這層樓裡一夜間死去八個降頭師,傳到哪裡都是一件大事,更會引起州府的注意。降頭師死了,居民們以後生病了也無人能夠救治,兇手會引起其他居民的公憤,所以他只能安排布迪母親獨力攬罪自殺,以此來平息紛爭。” “可是,這個暗中的唆使者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阿羅約並沒有回答我的這個問題,而是出了房間,到另外幾個降頭師住的房間轉了一圈。等他回房後,我看到他眉頭緊蹙,額頭上出現了好幾道深陷的皺紋。 “怎麼了?”我問。 他答道:“我覺得,或許那個暗中的唆使者設計了一個很陰險的計劃……” “他究竟想幹什麼?” 阿羅約深深吸了一口氣後,說道:“我剛找到了一點頭緒,但現在還不能說,因為我沒有證據來證明這個天大的陰謀……”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藏在勐迪鎮裡的降頭師,並沒有全部聚集在我們這層樓裡。” 他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鎮裡還藏著其他降頭師嗎?那個降頭師就是暗中唆使布迪母親對我們下毒的人嗎? 我的思緒還沒轉回來,就看到阿羅約突然拾起桌上的煙缸,朝緊閉的玻璃窗戶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窗戶玻璃碎了,一股清涼的夜風從窗外衝入了悶熱的房中。 “怎麼你現在又要把窗戶砸開了?”我一邊享受著涼風,一邊好奇地問。 阿羅約瞇著眼睛,說:“我現在懷疑鎮裡暗中有另外一個我們所不知曉的降頭師,正在實施著一個可怕的計劃。我現在必須要讓他知道,我和你還活著,他的計劃暫時破滅了。為了他的計劃能夠順利進行,一定就會想辦法殺死我們倆。當然囉,他肯定認為你的道行沒有我高,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勐迪最優秀的降頭師,所以——” “所以——他的目標就會是我?”我氣急敗壞地問道。 他滿懷深意地含笑答道:“不錯,他的目標就是你!但是你放心,我會在暗中保護你的,只要他對你一動手,我就會挺身而出抓住他。” 哦,原來他是想把我當作釣出那個神秘降頭師的魚餌。 我斷然拒絕了他的計劃,我可不想當魚餌,我早就決定了明天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阿羅約卻苦口婆心地對我說,如果不抓住隱藏著的神秘降頭師,勐迪將永無寧日,就算看在無辜黎民百姓的分上,求我一定要留下來幫他的這個忙。 我們爭執了很久,阿羅約終於擲出了狠話,對我說:“莫醫生,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真以為可以一走了之嗎?我敢打賭,如果沒有我的保護,只怕你還沒走出勐迪,就已經遭了那個神秘降頭師的毒手。” 他的這句話不能不讓我深思。阿羅約說得沒錯,現在鎮裡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我也是一名降頭巫醫。如果我否認,說不定會被鎮裡的居民用亂石砸死;如果我不否認,又會成為神秘降頭師的目標。我已經進退兩難,只能接受阿羅約的建議,充當他釣出神秘降頭師的魚餌。 我別無選擇。 清晨,天剛亮,清雅就帶著鑰匙打開了這層樓的大門。當她看到樓層裡的情形時,頓時發出了一聲尖叫,蹲在地上瑟瑟發抖,我費了很大氣力才讓她恢復了稍許的平靜。 隨後蘇哈托鎮長也趕到了鎮公所。當然,我和阿羅約只是告訴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布迪的母親幹的。她為了給布迪報仇,殺死所有降頭師後畏罪自殺。我和阿羅約只是在機緣巧合下,才幸運逃脫了一死。在阿羅約的授意下,我們並沒有告訴鎮長關於神秘降頭師的存在。 接下來,布迪母親與另外六個不幸遇難的降頭師的屍體,被清雅送到勐迪的殯儀館。而我和阿羅約,看到清雅回來後,這才出發,向位於山谷邊緣殯儀館走去。 令我沒想到的是,殯儀館的負責人竟是位年輕的漂亮女子,姓林。林小姐讓殮工將七具屍體推進存屍庫中,然後嘆著氣對阿羅約說:“阿羅約師傅,從昨天到現在,都已經來了八具屍體了,我的存屍庫都不夠用了呢。” 阿羅約答道:“呵呵,那我應該對你說恭喜發財了。”雖說殯儀館正是靠死人發財,但我卻覺得阿羅約的話很是刺耳。不過,我們明明送來了七具屍體,為什麼林小姐說有八具屍體呢?阿羅約看出了我的疑惑,連忙對我說,昨天他在山上煉完屍油後,就來到殯儀館,給林小姐說了布迪那具沒有頭顱的屍體躺在什麼地方,讓林小姐派殮工去扛了回來,所以現在存屍庫裡有了八具屍體。 向我解釋完之後,阿羅約又對林小姐說:“我們可以再去看看布迪的屍體嗎?” “當然可以。”林小姐答道。 我和阿羅約走入存屍庫後,我頓時感覺到一陣撲面而來的冷氣。存屍庫靠裡面的一堵牆上,全是一格一格像抽屜一樣擺放著的冰棺。在冰棺牆前,有一個水泥台,布迪的屍體就擺在了水泥台上。他那乾癟的頭顱被拼湊在已經半腐爛的身體上,只用一根縫合線粗糙地縫在一起。 阿羅約走到水泥台前,彎下腰仔細打量著這具赤裸的童屍。我學過西醫,唸書的時候也沒少解剖屍體,所以我並不畏懼水泥台上的童屍。我站在阿羅約的身後,也全神貫注地註視著布迪的屍體。 我注意到,童屍的身體雖然已經半腐爛,發出了難以形容的惡臭,但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皮膚上,有不少紅色的划痕——那是指甲造成的。我不禁想到當我昨天第一次遇到阿羅約的時候,他就是用指甲刮下了童屍溢出的屍油,這多多少少有些讓我感覺反胃。 這些紅色的指甲划痕幾乎遍布童屍的全身上下,阿羅約則偏過頭,對我說:“莫醫生,其實布迪身上的划痕,只有左右肩胛骨下的兩處,是我造成的。” “你的意思是——”我詫異地問道,“這些划痕並不是你一個人造成的?還有其他人刮走了布迪的屍油?” 他點了點頭,朝盡頭的冰棺牆努了努嘴,說:“如果我沒猜錯,其他的划痕,都是我那六位同行造成的。當然,也少不了那個藏在暗中的神秘降頭師。” 我不由得咧嘴一笑,說:“難道你們勐迪就這麼缺屍體?所有降頭師都認准了採集布迪一個人的屍油。” 阿羅約卻正色道:“一般人的屍油,是有辦法搞到的。只要給林小姐一點小錢,就能進這間存屍庫搜刮屍油。不過,布迪卻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布迪是降頭師!傳說降頭師屍體所溢出的屍油,功效是一般人的一千倍!”阿羅約說完後,又拉開了盡頭牆上的冰棺,將他六位同行的屍體也擺在了水泥台上,然後伸出枯瘦如柴的雙手,用指甲刮下了屍體上剛剛才溢出的屍油,並分別盛在了六隻小木匣裡。 出了存屍庫,我才感覺到明朗的陽光將身上的屍味一掃而光。等在外面的林小姐一看到阿羅約,便不無揶揄地說:“阿羅約師傅,現在你的同行都死光光了,你才真的是財源廣進生意興隆了。” 阿羅約笑了笑,遞了一張鈔票給林小姐,說:“我拜託你的事,你可要辦好哦。”見林小姐不住點頭,阿羅約拉著我走出了殯儀館。 在殯儀館外,我好奇地問:“你拜託林小姐幫你做什麼?” 阿羅約卻神秘兮兮地在嘴唇上豎起食指:“天機不可洩露也!” 回到鎮公所,正好碰到了清雅。清雅一看到我們,就大聲說道:“你倆快去我父親的辦公室,他有急事找你們!” 來到蘇哈托鎮長的辦公室,他早已經等在了那裡。他一看到我們,就說道:“二位,我思前想後,認為你們這段時間最好暫時離開勐迪鎮。”他告訴我們,因為布迪母親的事,現在鎮里居民悄悄蔓延出一種仇視降頭師的情緒,他得到私下的消息,據說鎮裡的精壯男人已經聯合了起來,要殺死鎮上最後剩下的兩個降頭師。 當然,他指的就是阿羅約和我——儘管我根本不是什麼降頭師。 阿羅約沉吟片刻後,說:“要我們離開是沒問題的,但是如果我們走之後,鎮裡有人生病怎麼辦?” 鎮長答道:“所以我只准備讓你們離開幾天時間。只要居民們意識到不應該逼走你們,後悔了,我就通知你們回來。” “那究竟離開幾天呢?” “七天吧。我想一周的時間足夠讓居民們反省了。”鎮長朗聲說道。 “好!”阿羅約拉著我,轉身走出了鎮公所。 當我們出了鎮公所的時候,才發現果然正如蘇哈托鎮長所說的那樣,街上站滿了手持棍棒與石塊的居民,他們都惡狠狠地盯著我們,形成一個弧形的包圍圈,向我們逼了過來。 我望向阿羅約,問:“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我猜自己的聲音肯定有點顫抖。 阿羅約攤攤手,無奈地說:“看來僅憑我們兩個人,是無法包圍他們全部了。” 可惜我覺得他的冷幽默一點也不合時宜。這時我聽到阿羅約低聲說了兩個字:“快跑!”說完之後,他撒腿就跑,轉眼就沒了人影。 我的反應也很快,馬上猛一蹬地,跟著他跑了過去。幸好多年前讀醫科大學時,我曾經拿過短跑冠軍,沒一會兒就趕上了他。我與他一起跑出了勐迪鎮,把身後的追兵拋得遠遠的。 此刻,我們站在鎮外的山谷口,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現在我們去哪裡?”我問。 阿羅約答道:“跟我上山吧。”他指了指旁邊一座荊棘叢生的山坡,說,“山坡上有一處隱蔽的小屋,是我煉屍油的地方。” 我跟著他上了山,經阿羅約指點,我才在山頂上的荊棘叢中看到一個隱蔽的小棚子,是用木頭搭成的,外觀看上去很是破敗。但進了棚子,我才發現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棚子裡,有一張實驗台,實驗台上擺著一部蒸餾用的儀器。 實驗台邊,有一個書架,我看了看,上面擺的竟全是西醫醫書。我不由得笑了,阿羅約這個降頭師,果然懂得醫術。 阿羅約將屍油倒進了一隻燒瓶裡,點上酒精燈。屋里頓時氤氳著一股很怪異的氣味,是屍體的氣味。隨著這股氣味逐漸濃郁,屍油蒸發出的氣體經過彎彎曲曲的玻璃管,最後冷卻為清亮的油狀液體,滴落在蒸餾儀末端的試管之中。 這就是屍油煉化而成的精油,降頭師旅行居家必備之物。 阿羅約小心翼翼將精油倒入一隻凹凸有致、色澤潤斂的精油瓶中,然後對我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一個關於降頭術的秘密。” 在降頭師的眼中,降頭術分為兩種,一種叫白降頭,另一種自然就叫黑降頭。白降頭,就是阿羅約所掌握的這種,一切為了治病救人服務。而黑降頭則是為了報復或害人而施下的降頭。 黑降頭中最為邪惡的降頭術,有兩種。一種就是臭名昭著的飛頭降,另一種更為陰森恐怖叫做金屍降的邪術則少為人知。 所謂的金屍降,其實很簡單,就是要蒐集八個人的屍油,混合在一起,加入秘密配方,再製成精油在僻靜之處修煉七天七夜,就能練成金屍降。據說練成金屍降後油,能令降頭師功力大增,刀槍不入,甚至長生不老。 不過修煉金屍降所需要的那八具屍體,卻並非八個普通人,而必須是八個修煉過降頭術的降頭師。當然,要找到八個降頭師也不會太難,但最難找到的還是修煉金屍降的秘密配方。據說配方早就失傳,所以金屍降已經很多年沒在江湖上出現過了。 “我想,自從布迪死後,我倆與另外六位勐迪的降頭師不約而同齊聚在鎮公所的四樓,並不是偶然的。”阿羅約總結道,“你並不是真正的降頭師,或許那個神秘降頭師根本沒有料到你會住進四樓。而我和那六位降頭師,再加上布迪,正好不多不少是八個人。” 聽了這話,我也意識到事態的嚴峻。 “還記得昨天夜里布迪的母親自殺後,四樓的中央空調突然失靈了嗎?”阿羅約問。 我當然記得,當時我熱得差點窒息過去。 阿羅約又說:“現在回想起來,我才意識到,其實這是有玄機的——氣溫增高,會加速那六位降頭師屍體的腐爛速度,從而逼出屍油。”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和阿羅約也莫名其妙感覺到了悶熱。的確,人都是會聯想的,再加上本來棚子裡空氣流通就不夠,所以阿羅約走到了棚子門前,然後拉開了木板做成的薄門。 就在開門的一剎那,我忽然聽到阿羅約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接著,他的身體頹然倒在了棚子裡。在他的咽喉上,插著一支有著羽毛翎的利箭。 阿羅約喉嚨上的創口並不深,但卻隱隱有些發黑。看得出,箭鏃上是煨了毒液的。我衝到門前,只聽到遠處的灌木叢傳來沙沙的聲響,有人正快速地逃離,霎時便沒有了踪影。我回頭望了一眼阿羅約,只見他掙扎著伸出一個指頭,呻吟著對我說:“莫醫生,你快去殯儀館,找林小姐……” 話音剛一落下,阿羅約的手臂便無力地垂落下來,臉色變得死灰一片——他死了,就這樣死在了我的面前。 根據阿羅約所說的關於金屍降的一切,如果是真的,那麼一定會有人來蒐集阿羅約屍體上溢出的屍油。 只要我一直守候在阿羅約的身邊,那個神秘的降頭師就無法來刮走他的屍油。可是,我不可能一直守在山坡頂上,遲早都會離開。再加上阿羅約留給我的遺言,我必須得去殯儀館一趟。 回想到阿羅約在離開殯儀館的時候,曾經拜託林小姐幫他留意一件事。那究竟是什麼事呢?阿羅約在臨死的時候都掙扎著告訴我,一定要去找林小姐,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 所以考慮了一番之後,我還是下了山。幸好在阿羅約的小棚子裡休息了良久,還找到了一些他留下來的干糧,所以補充完能量後,我感覺精神很是爽朗。 我是在正午的時候重新進入勐迪鎮的,此時正是鎮里居民午飯的時間,長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我小心翼翼繞過了居民區,來到了鎮子另一端的殯儀館。 林小姐正在殯儀館的休息室裡吃飯,當她看到我的出現,頓時吃了一驚,問道:“莫醫生,你今天不是和阿羅約師傅離開了勐迪嗎?怎麼你又回來了?” 我並沒有告訴他阿羅約的死訊,而是直接問:“阿羅約師傅讓我回來問一問你,他拜託你做的那件事,現在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阿羅約究竟拜託她做了什麼事,所以只能這樣模棱兩可地提問。 林小姐也未作深想,她放下手中的碗筷,徑直答道:“今天到殯儀館存屍庫來查看降頭師屍體的人,只有一個。是蘇哈托鎮長。” 原來阿羅約拜託林小姐做的事,就是留意究竟有誰曾經來查看過降頭師們的屍體。 我連忙摸出一張紙幣,遞給了林小姐,說:“讓我去存屍庫看看。” 獨自進了冰冷的存屍庫,我拉開了一具存有降頭師屍體的冰棺。我看到除了阿羅約在屍體肩胛骨下方用指甲留下的紅色划痕之外,還看到屍體的手腕也有這樣的划痕。另外五具屍體也同樣如此。 不用說,這些划痕是蘇哈托鎮長留下的,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曾經在今天進入過存屍庫。換句話說,蘇哈托就是那個隱藏在暗處的神秘降頭師。難怪阿羅約會拜託林小姐留意查看存屍庫的人,就是料到了神秘降頭師會來取走另外六個降頭師的屍油。 現在想來也對,我們被集體留置在鎮公所的四樓,也正是蘇哈托鎮長的主意,而能控制四樓中央空調的人,除了他還有誰? 一切變得豁然開朗。 我出了存屍庫後,對林小姐說:“你這裡有武器嗎?”我艱難地將手伸入貼身衣物,摸出了一根黃燦燦的金條。 看到金條後,林小姐眼中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只過了片刻,她便從辦公室裡拿出了一把左輪手槍,外加六粒子彈。 我帶著上好子彈的左輪手槍,再次來到了蘇哈托鎮長的宅子外。宅子外的圍牆上種滿了帶有倒刺的荊棘,我根本沒有辦法翻越,所以只好躲在了圍牆外的轉角處,小心地盯著大門。 我很了解這個國家的人,現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正享受著愜意的午睡。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街上也三三兩兩有了人影。蘇哈托鎮長家的大門終於打開了,出來的是清雅。她一手拿著一張佈告紙,一手拎著糨糊桶,將這張佈告紙貼在了外牆上。這時,馬上就有鎮裡的居民圍了過去,仔細看著佈告上寫的內容。 我趕緊用手在地上抹了一把,把泥土擦在臉上,又將頭髮弄亂,然後擠進了人堆。 佈告上寫著:蘇哈托鎮長因勐迪鎮這幾起連續發生的恐怖命案,特地去州府搬調著名神探協助查案,他將在七天后返回勐迪。在此期間,鎮上所有事務均由清雅代為處理。 七天,正好是修煉金屍降所需的時間。這又從另一點證明了蘇哈托鎮長就是那個神秘的降頭師。我敢肯定,他根本就沒有離開勐迪,而是找了個不被人打擾的地方修煉邪術。我猜,這個地方就是在他家裡吧。 佈告一貼出來,立刻有好幾個居民圍在清雅身邊,向她詢問情況。我注意到,清雅出門貼佈告的時候,並沒有關上大門。我冷笑了一聲後,趁著別人沒留神,我閃身進了蘇哈托家的庭院。 我正準備穿過種滿玫瑰的庭院,潛入蘇哈托家的宅樓時,卻聽到圍牆外傳來了清雅的聲音:“現在我要去鎮公所辦公了,你們有事的話,還是到鎮公所來問我吧。”說完之後,她走到門邊,關上了大門,並“咔嚓”一聲上了鎖。 這樣也好,當我找鎮長麻煩的時候,就沒人可以再來打擾我了。 我拔出左輪手槍,躡手躡腳走進了宅樓。樓裡很黑,好在昨天搶救蘇哈託的時候,我曾經來過一次這裡,所以駕輕就熟地直接上了樓。 隱隱之中,我聽到一間房里傳出了“咕嚕咕嚕”的細微聲響。這是使用蒸餾儀時所發出的聲音,我曾經在阿羅約的小棚子裡聽到過類似的聲音。不用說,一定是蘇哈托蒸餾屍油製造精油的聲音。 我平舉著手槍,一腳踹在這間房的木門上。 “砰”的一聲巨響,木門應聲而倒。我看到了一張驚慌失措的臉躲在一堆蒸餾儀後,正是蘇哈托。我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直接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我連開了三槍,每槍都擊中了他的眉心。 蘇哈托鎮長直到死到臨頭,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倒在了地上,身體只抽搐了幾下,便停止了扭動。 而我走到蒸餾儀前,瞄了一眼酒精燈上的燒瓶,頓時愣住了。 燒瓶裡根本不是什麼屍油,而是一堆深褐色的液體。同時,我嗅到屋裡氤氳著一股濃郁的香味。 是咖啡的香味。 霎時之間我明白了,眼前這一堆玻璃器皿並不是什麼蒸餾儀,而是自製的咖啡機。燒瓶裡裝著的是磨成細粉後溶解在水中的咖啡豆。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身後的門外,傳來了一聲冷笑。 我回過頭,看到了一把正對著我的黑洞洞的槍口。握著槍的,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她竟然是殯儀館的美女林小姐。 然後,我聽到一聲槍響,緊接著我的胸口傳來一陣足以撕裂心肺的劇痛。我無可救藥地撲倒在地上,眼前變作一片漆黑…… 我當然沒有死。如果我死了,現在就不可能悠閒地坐在電腦前,講述這個離奇的故事。 謝天謝地,在我的胸口處貼身衣物的暗袋裡,還藏著兩根金條,正是這兩根金條救了我的命。林小姐的子彈,正好擊在金條上,猛烈的衝力雖然沒有讓子彈射入我的體內,但也足以令我的兩根肋骨折斷,並且倒在了地上。 同時,我也昏迷了過去。幸虧因為這沉重的一擊,我的嘴邊滑出一攤鮮血,流淌在地上,這血跡也正好瞞過了林小姐的眼睛,讓她誤以為我已經死了。 我是在夜晚的時候才從昏迷與疼痛中悠悠醒轉了過來。當時,我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尖叫後,掙扎著睜開了眼睛,然後我看到清雅衝入了這間房裡,對著林小姐大喊大嚷:“林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殺死我的父親?”此時,天已經黑盡,我看了一下掛在牆上的時鐘,只差十分鐘就是午夜了。 林小姐笑了:“你父親是我的師傅,我怎麼會殺死他?再說了,根據降頭師的規矩,徒弟殺死師傅,功力將會全部折損,我還想修煉金屍降呢,又怎麼能殺死他呢?” “那是誰殺了我父親?” “就是你面前這具躺在地上的屍體——莫醫生。是他殺死了蘇哈托鎮長。” 我趕緊閉上眼睛,躺在地上不敢再動彈。我很害怕要是她們知道我沒死,會再給我補上一槍。 從她們的對話裡,我明白了,蘇哈托果然是降頭師,而林小姐卻是他的徒弟。這麼說,那個暗中潛藏的神秘降頭師,並非蘇哈托,而是林小姐?又或者,一切全是他們倆合夥設計的詭計?如果是他們合夥設計的詭計,為什麼林小姐會給我說蘇哈托曾經去存屍庫蒐集過降頭師們的屍油? 我的腦子裡一片混沌,太多的疑問令我幾乎眩暈。 而我此事又聽到清雅大聲問:“莫醫生為什麼要殺死我父親?”這個問題也是我所關心的。如果清雅能將問題改為林小姐為什麼要誤導我殺死蘇哈托,那就更準確了。 面對這個問題,林小姐做出了自己的回答:“哈哈,因為我告訴了莫醫生,你父親曾經去存屍庫取走過降頭師們的屍油,讓他誤以為你父親才是一切陰謀的主使者。我又賣了一把左輪手槍給他,所以他才這麼輕鬆地殺死了你父親。”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清雅歇斯底里地問。 “很簡單,修煉金屍降的配方,只有你父親才有,但他宅心仁厚,一直都不願意殺死八個降頭師後進行修煉——這幾年,他情願把蒸餾儀用來煮咖啡,也不願意用來提煉屍油的精華。所以一切只有讓我來代勞了。” “布迪、阿羅約,再加上那六個死在鎮公所的降頭師,已經湊足八個降頭師的屍油了,為什麼你還要殺死我父親?” 林小姐又笑了,她緩緩地說:“你真以為布迪是降頭師嗎?其實我只是用幾枚糖果就把他引到了郊外,然後割去他的頭顱,將腸胃器官纏在電線上,讓別人以為他在修煉飛頭降。” 屋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心中的驚駭是不能用言語來描述的。我已經明白了,林小姐才是那個真正的神秘降頭師,她為了湊足八個降頭師的屍油,殺死了一個無辜的小男孩布迪,還將布迪的死偽裝成修煉飛頭降失敗後的情形。她的目的,就是想逼出散居在勐迪鎮附近的另外七個降頭師,讓他們齊聚在鎮公所的四樓裡。 她又利用布迪母親報仇心切,指使她殺死了另外六個降頭師。我和阿羅約僥倖逃脫後,她又跟踪到山坡上,用毒箭射死了阿羅約。最後,她誘導我以為蘇哈托是陰謀的主使者,賣給我手槍,借我的手殺死了蘇哈托,最終湊足了八具降頭師的屍體。 現在她只需要找個僻靜的地方修煉七天,就能大功告成,練成陰森恐怖的金屍降。 儘管我已經知曉了她所有的陰謀,但卻無計可施。因為這時,我看到林小姐已經舉起了手中的槍,對準了清雅,輕輕扣動了扳機。 一聲槍響過後,清雅慢悠悠地倒在了地上,她捂著胸口,嘴裡流淌出嫣紅的鮮血,眼中流露出絕望的神情。 而林小姐則拿出一柄小刀,在蘇哈託的屍體上,來回狠狠地刮著,刮下了一層薄薄的油脂——那是蘇哈託的屍油。接著,她將蘇哈託的屍油滴在了燒杯中,就用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