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國家陰謀5·英國刺客

第9章 第九章

耶路撒冷是名副其實的山城。它高高地屹立在猶大山地的頂部,一條樓梯般的道路蜿蜒曲折地穿過沙爾哈蓋山峽,直通濱海平原。加百列和大部分的以色列人一樣,還是習慣叫它的阿拉伯名字:巴布·阿勒瓦德。他放下他那輛公用斯柯達的車窗,把胳膊放在了窗框上。涼爽而輕柔的晚風帶著松柏的清香,拂著他的衣袖。他經過一輛生了鏽的裝甲運兵車殘骸,那是1948年戰爭的遺物,這讓他想起了曾切斷耶路撒冷生命線的阿薩德酋長和他的隊伍。 他打開收音機,希望美妙的音樂能讓他忘了這些事,可聽到的卻是耶路撒冷中心雷哈維亞區發生槍擊和自殺式爆炸襲擊的消息。他聽了一會兒新聞,當低沉的音樂響起時,他關上了收音機。這種音樂意味著死亡。音樂越長,死傷就越多。

1號高速公路突然從四車道合併為了一條寬廣的大街——也就是著名的雅法大道,從耶路撒冷西北角一直通往古城城牆。加百列順著路轉向左邊,經過一段緩緩的下坡之後,就到達了混亂的新中央公共車站。雖然剛發生過爆炸案,但湧向車站大門的人群依然熙熙攘攘。大部分人都別無選擇,只能盼望自己要坐的那輛公共汽車不會被行凶者選中。 他繼續前行,經過了雜亂的馬卡恩·耶胡達市場。一名穿著制服的埃塞俄比亞女警站在一個金屬障礙物前,檢查進站人員的包裹。在停下來等紅燈時,一群穿著黑大衣的極端正統派信徒從汽車的長龍間闖了過去,恍若幾片飄零的落葉。 幾次轉彎後,車子駛入了納齊斯大街。這兒沒有停車位,他只好把車停在轉角處,沿著兩旁種著桉樹的林蔭路走回了自己的公寓。他突然想起了威尼斯,那是一段苦樂參半的記憶,是柔波上的運河屋,和屋後拴著的小船。

那棟耶路撒冷石灰石公寓樓就在大街的幾米之外,樓前有條水泥小路,通往一座亂糟糟的小花園。大堂亮著青色的燈光,散發著新刷的油漆味。他沒去看自己的郵箱——沒有人知道他住在這兒,水電費賬單會直接寄到一家內務組管理的物業公司去。 這棟樓沒有電梯。加百列拖著疲憊的腳步爬到四樓,打開了房門。對於以色列人來說,這間公寓已經夠大了——兩居室,一個廚房,客廳和餐廳之間還有一間小書房。但和加百列在威尼斯的運河屋相比,這兒還遠遠及不上那裡的一個主樓層。內務組曾問加百列是否願意買下這間公寓——隨著接連而來的自殺式襲擊,耶路撒冷公寓的價格與日遞減,在這個時候買下它相當划算。基婭拉決定先下手為強。她平時沒什麼事做,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逛街上,現在正漸漸把這間乏善可陳的公寓變成一個像模像樣的家。加百列回來後看到了一張新地毯,還有一張銅質的圓木腿咖啡桌。他希望這張桌子是從哪家不錯的商場裡買來的,而非那種賣瓶裝“聖地空氣”的騙人地攤。

他叫了基婭拉一聲,卻沒有得到回應。他走進臥室,裡面的家具一看就是為工作人員,而非情侶準備的。加百列把兩張單人床合併在了一起,但夜裡醒來時,他經常會發現自己陷進了中間的縫隙裡,幾乎就要掉下床去。床腳處放了一個小紙板箱,基婭拉把大部分東西都收了起來,剩下的就裝在這個箱子裡。他一直沒有打開箱子,相信掃羅王大道的心理學家對此一定作了非常細緻的心理分析。事實比他們想像的乏味得多——他只是太忙了,實在沒有時間。而且,一個人的全部生活可以放進一個箱子裡,這樣的事實確實讓人沮喪,就像用一個盒子能裝下一個人的骨灰同樣讓人難以接受。這裡面大部分的東西都不屬於他,它們屬於馬里奧·德爾韋基奧,那個他曾扮演的角色。

他坐下來,用指甲劃開箱子上的膠帶。他欣慰地在裡面找到了一個木盒,這是他進行修畫工作用的工具箱,裡面是翁貝托·孔蒂在他的學徒生涯結束時送給他的顏料和刷子;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垃圾,一些他其實早該清理掉的東西:支票存根、修復記錄,還有一篇意大利藝術雜誌發表的文章,上面是對他修復的丁托列託的《加利利海上的耶穌基督》的惡毒評論。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費時間讀這篇評論,更不明白怎麼把它留到了現在。 箱子最下面有一個和支票簿差不多大小的馬尼拉紙信封。他鬆開封口處的棉線,把信封倒過來。裡面掉出來一副眼鏡。這是本傑明·斯特恩的眼鏡,本傑明曾經是情報處的特工,後來被謀殺了。從臟兮兮的眼鏡片上,加百列仍然能看出本傑明油膩的指紋。

他把眼鏡放回信封時,注意到信封的底部好像還有什麼東西。他再次把信封倒過來,用手拍了拍底部,一件東西掉到了地上。那是一條皮繩,上面掛了一小塊人手形狀的紅珊瑚。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基婭拉的腳步聲。他又看了看那個護身符,把它放進了衣服口袋裡。 他走到前廳,看到她剛進門,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食品。她看到加百列,笑了,好像有些驚訝他已經回來了。她把烏黑的頭髮扎在腦後,地中海早春的陽光在她臉上留下了一抹緋紅。她望著加百列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以色列人,但她帶著濃重意大利口音的希伯來語馬上暴露了她的國籍。加百列已不再對她說意大利語了。意大利語是馬里奧的語言,但馬里奧已經死了。只有在床上的時候,他們才會彼此用意大利語交談。那是對基婭拉的妥協,她一直認為希伯來語不是情人間的語言。

加百列關上門,幫她把手裡的袋子拿進了廚房。這些袋子顏色不一,有的白、有的藍,還有一個出名的猶太潔食店的粉袋子。顯然,基婭拉又沒聽他的話,去了馬卡恩·耶胡達市場。 “那兒的東西比別家的都好,尤其是菜,”她看到他不滿的表情,馬上辯解說,“另外我也喜歡那兒的氣氛。感覺那麼緊張。” “是啊,”加百列贊同道,“爆炸的時候更緊張。” “你的意思是,偉大的加百列·艾隆害怕自殺式爆炸襲擊者?” “沒錯,我是害怕。你不能不生活,但有些事還是可以避免的。你怎麼回來的?” 基婭拉一臉心虛的表情。 “見鬼,基婭拉!” “我打不到出租車。” “你知道雷哈維亞剛剛發生了爆炸嗎?” “當然。我們在馬卡恩·耶胡達市場聽到爆炸聲了,所以我才決定搭公車回家的。我想再發生爆炸的機率應該很低。”

加百列知道,這樣可怕的計算,在以色列卻是每天都要面對的問題。 “從今以後,搭11路車。” “那是什麼車?” 他用兩根手指頭比劃了一個走路的動作。 “這就是你們以色列人的幽默感嗎?” “在這個國家,你必須要有幽默感才不會發瘋。” “我還是喜歡當意大利人的那個你。”她輕輕地把他從廚房推了出來,“去沖個澡,我們有客人來吃晚飯。” 阿里·沙姆龍已經把所有最愛他的人都排斥到了生活之外。他終其一生都誓死守護自己的國家,結果卻愚蠢地辜負了對孩子和朋友的承諾。他的兒子約拿坦是以色列國防軍軍隊中的坦克部隊指揮官,一直以來都希望能戰死沙場。他的女兒搬去了新西蘭,現在正和一個異教徒在一個養雞農場裡生活。她從不接他的電話,也拒絕了他一直以來讓她回到祖國的要求。

只有吉優拉,同他患難一生的妻子,一直忠誠地陪伴著他。沙姆龍比較情緒化,而吉優拉卻沉著冷靜,而且永遠只看到他的優點。當然,她也是唯一一個敢於批評他的人,不過為了避免讓他感到尷尬,她表示異議時通常都用波蘭語——比如當沙姆龍吃完盤子裡的烤雞和米飯,在餐桌旁點燃一支香煙時,她就會這樣做。對於她丈夫的工作,她了解得很模糊。她也會懷疑他介入了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沙姆龍從不告訴她那些糟糕的情況,因為他怕她如果知道太多,就會像他的孩子們那樣拋棄他。她對加百列很友善,認為他能抑製沙姆龍的一些極端舉動。同時,她也能感到加百列像愛自己的父親一樣愛著沙姆龍,因此她也那樣愛著他。她並不知道,加百列會遵照她丈夫的命令去殺人。她認為他只是一個辦公人員,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歐洲工作,而且精通藝術。

加百列和沙姆龍到書房去談話的時候,吉優拉就到廚房幫基婭拉洗碗。沒有了吉優拉的看管,沙姆龍點燃了一支香煙。加百列打開了窗戶。夜晚的微雨有節奏地拍打在大街的路面上,潮濕的桉樹葉味充滿了整個房間。 “我聽說你在找哈立德。”沙姆龍說。 加百列點了點頭。早晨的時候他已經把迪娜的發現告訴了勒夫。勒夫馬上到耶路撒冷會見了總理和沙姆龍。 “說實話,我從來沒太在意過關於哈立德的謎題,”沙姆龍說,“我覺得那個男孩應該是更名改姓,離開了他祖父和父親的陰影——還有這片土地的陰影——去過自由的生活了。” “我也這麼想,”加百列說,“但這個案子確實讓人懷疑。” “是啊。為什麼以前沒有人看出布宜諾斯艾利斯案件和伊斯坦布爾案件發生時間的關聯呢?”

“人們都認為那隻是巧合,”加百列說,“而且也沒有證據。沒人想到事情和貝特賽義德村有關係。” “那個叫迪娜的女孩確實不錯。” “恐怕這是她的情結。” “你的意思是,因為她目睹過迪岑哥夫廣場的爆炸案?” “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過你團隊成員的檔案。你的選擇很明智。” “她很了解你,包括一些你沒告訴過我的事。” “比如?” “我不知道你殺掉阿薩德酋長之後,是拉賓本人去接你離開的。” “那之後我們走得很近,我是說拉賓和我,但在奧斯陸的事上我們產生了分歧。拉賓認為阿拉法特要倒台了,是時候和談了。但我認為阿拉法特想和談是因為他的日子快到頭了,他想利用奧斯陸來向我們發起新一輪戰爭。我是對的。對於阿拉法特而言,奧斯陸是他'階段性策略'中的一個步驟,他要摧毀我們。他曾經用阿拉伯語對他的人民說過這樣的話。” 沙姆龍閉上了雙眼。 “我一點兒也沒有因為自己的判斷而自喜,拉賓的死對我來說是一個致命的打擊。他的對手說他是叛徒,是納粹,然後殺掉了他。我們殺害了自己的兄弟。我們染上了阿拉伯人的病。”他緩緩地搖了搖頭,“但我想這一切都是必要的經歷吧,這些同敵人講和的嘗試。這些遭遇會讓我們更加堅強,只有這樣才能在這片土地上存活下去。” 下一個話題是貝特賽義德村的驅逐。加百列談起這個問題時非常小心。 “那是帕爾馬赫先鋒部隊團的行動,對吧?” “你想知道什麼呢,加百列?” “你當時在那兒嗎?” 沙姆龍重重地呼了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我們沒有別的選擇。貝特賽義德村是阿薩德酋長民兵部隊的行動指揮基地,我們不能在我們的佔領區內留下這樣一個屬於敵軍的村莊。在酋長死後,必須要對他的殘餘部隊進行最後的清理。” 沙姆龍的目光突然變得遙遠而空洞。加百列明白,他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了。沙姆龍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把爆炸案前夜他的預感告訴了加百列。 “我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了。我甚至感到了它的發生,”他又馬上更正了一句,“它發生之前我就感覺到了。” “如果哈立德想要懲罰我們,為什麼他不在威尼斯就殺掉我?他有機會。” “或者他確實想要殺掉你。意大利警察發現達烏德·哈達維的時候,他就在米蘭。可能哈達維就是被派去殺你的。” “那羅馬呢?”加百列問,“為什麼選擇羅馬?” “可能因為羅馬是'黑色九月'的歐洲總部。”沙姆龍望著加百列,“又或者他要直接和你對話。” 瓦德爾·阿卜杜拉·茲威特,加百列想,安尼巴黎諾廣場。 “還有一件事,”沙姆龍說,“爆炸發生一個星期後,羅馬中心舉行了一場大遊行,不是針對巴勒斯坦恐怖分子的,而是針對我們。歐洲人真是巴勒斯坦人最好的朋友。文明世界已經讓我們自生自滅了。如果不是因為歐洲基督教徒的仇恨,我們根本不可能回到這片土地上,而如今我們回來了,他們又不允許我們抗爭,讓我們在阿拉伯人的包圍下承受痛苦。” 之後是良久的沉默。廚房傳來了瓷器的碰撞聲和兩個女人輕輕的笑聲。沙姆龍陷進扶手椅裡,雨聲和桉樹的香氣好像把他麻醉了。 “我帶來了一些文件讓你簽字。”他說。 “什麼文件?” “可以結束你和莉亞婚姻的文件。”他用一隻手握住加百列的胳膊,“十四年了。她已經離開了你,而且不會再回來了。你是時候開始自己的生活了。” “這不容易,阿里。” “我知道。”沙姆龍說,“你什麼時候帶她回家?” “她的醫生不同意。他說回到以色列會讓她的情況更加惡化。我後來跟他講明了,這件事是必需的,但他還是堅持要花一段時間做準備。” “多長?” “一個月。”加百列說,“可能更短些。” “告訴她的醫生,她在這邊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顧。我們對於治療恐怖襲擊的受害者有不少經驗。”沙姆龍接著轉移了話題,“這房子還住得慣嗎?” 加百列點了點頭。 “有一兩個孩子也是夠住的。” “別扯遠了,阿里。我活不過五十歲。” “基婭拉肯定想要孩子——當然,如果你們結婚的話。而且這是你身為愛國者的義務。你聽說過我們正面臨人口威脅嗎?很快我們就要成為約旦河畔的少數族群了。總理一直鼓勵我們生育。感謝哈瑞迪,他們是我們還沒徹底落敗的唯一原因。” “我會嘗試用其他方法履行我的義務。” “這已經屬於你了。”沙姆龍說。 “什麼?” “這間公寓。” “什麼意思?” “它是你的了。情報局的一個朋友以你的名義買下了它。” 加百列搖了搖頭。沙姆龍像黑幫一樣調動錢款的能力總讓他另眼相看。 “我不能接受。” “太晚了。今天早晨已經簽了合同。” “我不想欠任何人。” “事實上是我們欠你的,心安理得地優雅接受吧。”沙姆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生幾個孩子,把屋子填滿。” 吉優拉把頭從門縫裡探了進來。 “甜品已經端上桌了。”她說,然後看著沙姆龍,用波蘭語讓他把煙熄掉。 “4月18日,”吉優拉離開後,沙姆龍低語,“沒多少時間了。” “我已經開始倒數了。” “我認為只有一個人有可能知道哈立德在哪兒。” “阿拉法特?” “他是哈立德的父親,而且他對你有虧欠。你救過他的命。” “亞西爾·阿拉法特是我最不想見的人,而且他是個騙子。” “是的,但有時候他的謊言也可以幫我們找到方向。” “不可能,勒夫不會允許我去見他的。” “那就不要告訴他。” “恐怕我大搖大擺去敲阿拉法特的門可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如果我要去拉馬拉,就必須準備一輛防彈車。” “事實上,阿拉法特沒有門,那兒有國防軍負責看守。”沙姆龍一想到他的宿敵日落西山,不由得笑了,“至於車子,就交給我吧。” 加百列爬上床,小心翼翼地移到了中間。他在黑暗中把手臂搭在了基婭拉的肚子上。她沒有動。 “你在書房和阿里說了些什麼?” “案子。”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僅僅是案子?” 他告訴她,這房子已經屬於他們了。 “怎麼會的?” “沙姆龍和他的有錢朋友搞定的。我會告訴內務組把舊家具換掉,明天你就可以給我們買一張舒服的床了。” 基婭拉輕輕地把胳膊抬了起來。黑暗中,加百列看到原本在自己口袋中的護身符,正在她的指間晃動。 “這是什麼?” “一個科西嘉好運符。他們說它能抵擋魔鬼的眼睛。” “從哪兒來的?” “說來話長。” “告訴我。” “那是機密。” 他伸手去夠那個護身符,基婭拉則輕輕地晃了一下手,把它纏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那動作就像阿拉伯人把玩自己的祈禱珠一樣。 “是你的舊情人送你的禮物?”她問。 “其實是一個以前的敵人。那個人受雇來殺我和一個我正在保護的女人。” “安娜·羅爾夫?” “是的,”加百列回答說,“安娜·羅爾夫。” “為什麼要留著這個?”她問,“為了記住她?” “基婭拉,別說傻話。” 她把護身符向他扔過去,紅珊瑚手掌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出什麼事了,基婭拉?” “沙姆龍走之前給你的那些文件是什麼?又是機密?” 加百列告訴了她事實。 “你簽字了嗎?” “我想我應該先看看。” “你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 “我會籤的。”加百列說。 “什麼時候?” “等我準備好的時候。” 就在這時,一聲驚雷般的巨響把整棟樓震得晃動了一下。基婭拉爬下床衝到窗前,加百列卻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好近。”她說。 “本·耶胡達市場,我猜是。也可能是一間咖啡館。” “把收音機打開。” “數警笛聲就知道,基婭拉。來多少輛救護車,事情就有多嚴重。” 片刻後,一切陷入死亡般的沉寂。加百列閉上雙眼,想像著剛發生的這場慘劇,而它距離自己的新家只有幾個街區。一切都如同錄像片一樣清晰。第一聲警笛響了起來,然後是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數到十七以後,他沒法再數下去了,因為夜空中彷彿奏起了警笛的交響曲。基婭拉回到床上,蜷進了他的懷裡。 “準備好了之後就簽字吧,”她說,“我會在這兒。我會一直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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