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獨自生還

第20章 第二十章

獨自生還 戴维·鲍尔达奇 4368 2018-03-22
克萊爾伸了個懶腰,憋回去一個呵欠。她起得太早,昨晚又工作得太晚,這已經成為她的日常生活方式了。十九歲就和高中時的戀人結了婚,二十歲做了母親,二十二歲離婚。以後的十年時間她努力攻讀醫學與精神病學學位,做出了多少奮鬥犧牲,連她自己都記不清了。不過對女兒她沒什麼愧疚,瑪吉·丹尼爾斯現在已經是大學一年級學生了,健康、開朗,很適應周圍的環境。女兒成長期間她父親一點兒忙都不願意幫,她長大成人後生活裡自然也不會有他的位置。當然這要瑪吉自己決定,克萊爾明白。不過女兒從來沒怎麼問起過爸爸,把單身母親的事很自然地接受下來。克萊爾再也沒有回到社交圈子裡去,她已經得出結論,工作就是她的生活。 她打開文件,研究她在裡面做的筆記。對於任何人類心理的研究者來說,韋布·倫敦都是個最迷人的病例。就憑他突兀地離開辦公室之前克萊爾所了解到的一點情況來看,此人簡直是塊能走動的佈告板,可能出現的所有個人問題全列在上面,應有盡有,從顯然存在的童年困擾到成年後的毀容,從他做的那種危險工作,到由此引發的種種問題。這樣的病例可以讓一個醫生把自己的整個職業生命投入進去。敲門聲打斷她的思緒。

“請進。” 門開了,進來的是克萊爾的一位同事。 “這兒有些東西你可能想過來看看。” “是什麼,韋恩?我正有點忙。” “美國聯邦調查局新聞發布會,韋布·倫敦。那天我看見他從這兒出去,你給他做諮詢,對嗎?” 這個問題讓她皺起眉頭,她沒回答,可她站起身跟他出去,走到候診區,那兒放著一台小電視。已經聚在這裡的有另外幾位心理醫生、幾位在這兒有辦公室的心理學家,歐班倫也在。他們正看著屏幕。 現在剛好是午飯時間,他們都沒有病人,有幾個手裡還拿著午餐。 十來分鐘後,克萊爾·丹尼爾斯對韋布·倫敦的生活和工作有了更深人的了解。當看到韋布躺在醫院裡,臉上身上幾乎纏滿繃帶時,她不自覺地伸手摀住嘴。這個人受了多少苦啊,人真不該受那麼多罪。克萊爾感到一種強烈得難以置信的衝動,她想幫助他,不管他上次多麼突如其來地中斷了療程。新聞發布會結束了,大家朝各自的辦公室走去。克萊爾攔住歐班倫。

“埃德,還記得我告訴你我替韋布·倫敦看病的事兒嗎?就是上回你不在的那次?” “當然,克萊爾,謝謝你幫我的忙。說真的,”他壓低嗓門,“這兒其他人我真不大信任,可我信得過你,你不會挖走我的病人。” “這個嘛,謝謝,埃德。其實呢,我對韋布特別感興趣。上次療程中他跟我很合得來。”她毅然決然地添了一句,“我想接手替他治療。” 歐班倫大吃一驚,連連搖頭。 “不行,克萊爾。我以前就替倫敦看病,他是個很棘手的病例。我們倆還沒把問題全摸透,不過我看他的母子情結很嚴重。” “這些我懂,可我真的想接手這個病例。” “我能理解,可他是我的病人。還有個問題叫做治療的連續性,就是由同一個醫生治療。”

克萊爾深吸一口氣,道:“我們讓韋布自己決定好嗎?” “什麼?” “你能不能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希望由我們哪一個當他的大夫。” 歐班倫滿臉惱怒。 “我很難看出這種做法的必要性。” “我跟他真的很合得來,埃德。我還覺得,另外換雙眼睛看看這個病例,也許對他有好處。” “我不喜歡你的暗示,克萊爾。我的資歷挑不出什麼毛病,你不知道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我在越南服過役,處理過許多戰鬥綜合徵、砲彈休克症,治療過被洗腦的戰俘,治療還很見成效。” “韋布不是在軍隊裡。” “就地方部門而言,營救隊其實就是一個軍事化單位。我懂他們這類人,能用他們的語言說話。我覺得我的經歷尤其適合治療這個病例。”

“我也沒說不是呀。可韋布確實告訴過我,他跟你在一起時不是非常自在。患者的利益是最重要的,這一點我想你也會同意。” “我不需要你來給我宣講職業道德,”他停了一刻,“他真的說過這話——跟我在一起不是非常自在?” “對,我覺得這正好反映出你說得對,他是個很棘手的病人。我看哪,我們要進入治療階段的話,他可能也不會喜歡我。”她把手搭在歐班倫肩頭,“這麼說你會給他打電話?今天?” 歐班倫惱火地說:“我會打的。” 電話響起時韋布正在開車。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是個弗吉尼亞的號碼,他記不起來。 “餵?”他小心地說。 “韋布?” 聲音聽上去很熟,可他還是想不起來。 “我是歐班倫大夫。”

韋布眨了眨眼。 “你怎麼有這個電話號碼?” “你告訴我的,在最近一次療程中。” “你瞧,我一直在想——” “韋布,我和克萊爾·丹尼爾斯談過了。” 韋布覺得臉有點發燒。 “她告訴你我跟她談過話?” “是的,不過自然沒說你說了什麼。我知道你發生了一點危機,克萊爾在跟你談之前還想找我來著。我給你打電話就是為這個。”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是這樣,克萊爾說你們倆好像很合得來,於是她覺得也許你跟她在一起更自在些。你是我的病人,這種安排必須經過咱們兩人的同意。” “歐班倫大夫——” “韋布,我想讓你知道,過去我們在處理你的困擾方面是很有成效的,我覺得咱們以後還會更有成效。你對我不大有把握,克萊爾多半拿這一點添油加醋。不過請你明白,克萊爾不具備我的經驗。我治療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的時間比她長。我不想說她的壞話,只限於咱們兩者之間,克萊爾和你完全是兩種人,不對路。”

他不說話了,顯然等著韋布回答。 “咱們還行,對吧?你繼續來看我?” “我看克萊爾。” “韋布,別這樣。” “我想要克萊爾。” 歐班倫有一會兒不吱聲了。 “你肯定嗎?”他最後簡短地問了一句。 “肯定。” “我讓克萊爾跟你聯繫。希望你們合得來。”他生硬地補充了一句。 電話斷了,韋布接著向前開。兩分鐘過去了,電話又響起來。是克萊爾·丹尼爾斯。 “我猜你現在一定覺得大家都在追你。”她用一種讓人寬心的語氣說。 “受人歡迎很好嘛。” “我開了頭的事就想做完,韋布。雖說讓一位同事很生氣。” “謝謝你做的一切,克萊爾。我跟歐班倫說行,可是……” “求求你韋布,我想我能幫得了你。至少我想試試。”

他想了一會兒,又看看那個紙板盒子。裡面會有什麼寶貝? “打這個號碼能找到你嗎?” “五點鐘以前我都在。” “之後呢?” 韋佈在一個加油站停下車,記下克萊爾的手機號和家裡的電話。他說過一會兒再給她打過去,掛上電話。他把克萊爾的號碼輸進電話,又驅車上路,一邊努力想理出個頭緒來。他不喜歡她這麼盡力,過分盡力了。 韋布開回汽車旅館,查了查家裡電話的留言。 有些人看過新聞發布會後打給他家裡表示好意,還有同樣多的人打來電話,基本意思是他們恨不得猛揍他那張毀了容的懦夫面孔。這些人的聲音他聽不出是誰,有個聲音他覺得像朱莉·帕特森,聲音背景裡還有小孩子吵吵嚷嚷。可他拿不准。那個女人肯定不會把他的名字列在電話單子最上面。

他跑到街對面一家7—11便利店買了杯咖啡。下起了毛毛細雨,天也冷起來。開始是個溫暖的好天,現在卻灰暗陰濕。這個季節就是這樣。陰鬱的天氣大大加重了他絕望的心情。 韋布回到房間,坐在地板上打開那個紙板盒子。裡面的文件已經變潮,有的還生了黴。照片發黃,還有些已經破了。可他還是被吸引住了。以前他從沒見過這些東西,一部分原因是他從不知道母親還保存著這些第一次婚姻中留下來的東西,另外他以前也沒在房子裡找過。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跟他繼父的關係使他喪失了對當父親的人的全部興趣。 他先把照片在地板上鋪成一個扇面,再一張張細看。他的生身父親哈里·沙利文是個英俊男人,他的樣子像個四十年代的影星,年輕、威嚴,藍眼睛裡還閃爍著一絲惡作劇的眼神。儘管母親智力出眾,做過環球旅行,可也許還是個天真純樸的姑娘。韋布看得出來,父親的形像對這種年輕姑娘來說很有吸引力。在牢裡過了這麼多年,又在生活的快車道上漫無目的地奔走了數十年,他不知父親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韋布坐在汽車旅館房間裡,啜著咖啡,翻看盒子裡的其他東西。他拿起沙利文的結婚證書。韋布有點吃驚,媽媽居然還留著。 不過,說到底這是她的第一次婚姻,不管後來變得多麼不愉快。 他放下證書,拿起另外一張紙。這是一封信,抬頭是佐治亞州勞教局。信的日期是母親和兒子離開這個成了罪犯的丈夫和父親的一年以後。 信的內容很簡短,是向夏洛特和韋佈道歉。他聲稱出獄後會洗心革面,好好待他們。嗯,信上還說,他哈里·沙利文會努力實現這些諾言。韋布不得不承認,這些話雖說令人不快,可沙利文也許說的真是心裡話,這對一個在牢裡慢慢爛掉的人來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韋布把信放在一邊,又花了兩三個小時查看其他東西。大多數對他查出父親的下落毫無用處,可韋布還是認真地把這些東西都看了一遍,更真切地感受這個人。在他手裡只有兩樣東西肯定能用做線索,一張過期駕駛執照,上面還貼著父親的照片,另一件東西更重要些,是他的社會保險卡。這兩樣東西敞開了無數可能性,而且韋布還有另一個地方可以著手調查。

韋布顧不得面子,忍氣吞聲給珀西·貝茨打了個電話,幾乎低聲下氣地向他道了歉。然後告訴他哈里·沙利文的名字、社會保險號碼和在佐治亞州監獄坐牢的日期,這是他推算出來的。韋布先想過打電話給安·萊爾查問,可他又不想這麼快找她。安的事情夠多的了,全部心思現在都得花在營救隊裡,另外科夫的事她還沒給韋布消息,他不願讓她覺得他在催她。 “這人是誰?”貝茨想知道。 韋布申請加入聯邦調查局時,他必須寫下生身父親的姓名。局裡還想了解其他細節,他於是要母親給他多說說這個人的事,可她斷然拒絕。韋布只好告訴局裡他不知道父親的下落,也無力提供信息以便他們進一步調查。就他所知,這件事於是到此為止。他通過了家庭背景調查,大步走上了美國聯邦調查局之路。最後一次跟父親見面時他只有六歲,調查局也沒法拿他父親是個犯人的事派他什麼不是。 “只不過是我想找的一個人罷了,沒什麼特別的。”韋佈告訴貝茨。 他知道調查局搞背景調查很徹底,多半有他父親的詳細材料,可他這麼多年來從沒起過查看那份檔案的念頭。說不定貝茨知道哈里·沙利文是韋布的父親,如果真是這樣,他撒謊的本事實在高明。 “跟我們的案子有關嗎?” “沒有,你也說過,這不是我的案子。要能幫忙的話就太謝謝了。” 貝茨說他會瞧瞧能做些什麼,接著掛上電話。 韋布把文件收進盒子放好,把盒子推到一個屋角,拿出手機撥打語音信箱。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院子裡那件事以後他對查信簡直著了魔。聽到聲音後,他很高興自己查得這麼勤。黛比·賴納問韋布今晚能不能過來吃晚飯。他馬上給她回了電話,說一定去。她也看過了電視。 “我從來沒懷疑過你,韋布。”她這麼說。他長出一口氣,現在生活看來好多了。 他把想打的號碼調上手機屏幕,已經過了五點,克萊爾·丹尼爾斯這會兒不會在辦公室。他的手指停在按鍵上猶豫了一陣,終於下定決心打了電話。她正在車裡朝家開,她對他說:“明天一早我就能給你看病,早上九點。”她說。 “這麼說我的毛病你都明白了?” “我效率很高,可也沒快到那個地步。”聽了這話他不由得笑起來。 “謝謝你讓我給你諮詢,我明白改變醫生的決定很難下。” “改變我倒不擔心,克萊爾,我擔心的是另外一部分,發瘋。咱們九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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