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寒鴉行動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寒鴉行動 肯·福莱特 4778 2018-03-22
迪特爾的偏頭痛在午夜後不久發作,他站在法蘭克福酒店的房間裡,看著那張他再也不能跟斯蒂芬妮分享的床榻。他覺得要是自己放聲大哭,疼痛或許會消失,但眼淚並沒有流出來,他給自己注射了一針嗎啡,然後便倒在了床罩上。 天不亮他就被電話吵醒了。來電的是沃爾特·莫德爾,隆美爾的那位助手。迪特爾迷迷糊糊地問:“進攻開始了嗎?” “今天沒有,”莫德爾回答,“英吉利海峽的天氣不好。” 迪特爾坐直身子,搖了搖頭,讓腦子清醒過來。 “那會在什麼時候?” “抵抗組織明顯在期待某些事情發生。一夜之間,整個法國北部出現了破壞活動的大爆發。”莫德爾的聲音一直就是冷冰冰的,現在更是降到了北極冰層之下。 “防範這類活動應該是你的工作,你還躺在床上做什麼?”

迪特爾被問了個猝不及防,他極力恢復自己慣有的鎮靜。 “我正在跟踪一個最重要的抵抗運動領導人,”他說,盡量顯得不像是為失敗找藉口,“昨晚我差點兒抓到她,我會在今天逮捕她,不要擔心,明早我們就能圍捕幾百名恐怖分子。我向你保證。”最後一句話有點兒懇求的意思,他有些後悔不該這樣說。 莫德爾不為所動。他說:“過了明天,恐怕一切就太晚了。” “我知道——”迪特爾剛說到這兒,電話裡沒聲音了。莫德爾那邊已經掛了。 迪特爾放下電話,看了看手錶。現在是四點鐘。他起身下床。 偏頭痛過去了,但他感到有些噁心,不是讓嗎啡,就是讓這通不愉快的電話鬧的。他喝了杯水,吞下三片阿司匹林,接著開始刮鬍子。他在臉上塗滿肥皂沫,緊張地梳理著頭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反問自己是否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當時他讓黑塞中尉留在里吉斯之家外面,自己跟著米歇爾·克拉萊特到了菲利普·莫利耶那裡,那是個給餐館和部隊廚房供應鮮肉的販子。這裡是一個街麵店鋪,樓上是住人的地方,店鋪側面還有一塊院子。迪特爾觀察了一個小時,但沒人從裡面出來。 看來米歇爾打算在裡面過夜。迪特爾找了一間酒吧,從那兒給漢斯·黑塞打電話。漢斯騎著摩托車,十點鐘到了莫利耶店舖的外面跟他會合。黑塞中尉告訴他,搜查里吉斯之家上面時,只找到一個空房間,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那兒肯定有一套提前警報系統,”迪特爾推斷道,“如果有人搜查,酒保在樓下就會隨時發出警報。” “你認為抵抗組織在使用這個地方?” “有可能。我想,以前是共產黨在那兒開會,後來被抵抗組織接手了。”

“但昨晚他們是怎麼逃掉的呢?” “地板下面有個活動門什麼的。共產黨們自有辦法。你抓了那個酒保沒有?” “我把那裡的所有人都抓了起來。他們現在正關在城堡裡。” 迪特爾讓漢斯監視莫利耶這裡,自己開車去了聖-塞西勒。他審訊了那個嚇得要命的店主亞歷山大·里吉斯。幾分鐘後他把事情弄清楚了。他沒有猜對,這地方既不是抵抗組織的藏身處,也並非共產黨們聚會的地點,而是一個非法賭博俱樂部。不過,亞歷山大證實了米歇爾·克拉萊特昨晚到過那裡,他還說,米歇爾在那兒跟他的妻子見過面。 又一次讓她在眼皮底下逃跑,這簡直讓迪特爾氣得發瘋。抵抗組織成員他抓了一個又一個,可弗立克卻總能避開他的追捕。 他刮完鬍子,把臉洗淨,給城堡打了個電話,要了一輛車,讓司機帶兩名蓋世太保過來接他。他穿好衣服,到酒店廚房要了半打熱乎的羊角麵包,用亞麻布餐巾包上。然後他走出飯店。清早的空氣十分涼爽。破曉的微光給大教堂的尖塔抹上一層銀暉。一輛深受蓋世太保青睞的快速雪鐵龍已經等在外面。

他把莫利耶的地址交給司機,在五十米外的一個倉庫門口找到藏在那兒的漢斯。漢斯說,這裡一整宿都沒有人出來,米歇爾肯定還在裡面。迪特爾讓司機在下一個街角等著,然後跟漢斯站在一起,兩人分吃了羊角麵包,看著太陽升過城市的屋頂。 他們必須一直等在這兒。迪特爾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急躁情緒,幾分鐘,幾小時,時間就這麼白白過去。失去斯蒂芬妮的痛苦重壓在他的心頭,但他已經從眼前的打擊中恢復,重新關心起戰爭態勢來。他想像著盟軍部隊正在英格蘭的南部或者東部某地集結,整船的戰士和裝甲正急於將法國北部寧靜的海邊城鎮變成戰場。他還想到了那些法國破壞者——他們用空投的槍支、彈藥和炸藥武裝到了牙齒,正準備從背後攻擊德軍,對他們後背猛刺一刀,嚴重挫敗隆美爾的機動能力。現在,他站在蘭斯城裡別人的家門口,等著一個業餘的恐怖分子吃完早餐,這讓他覺得自己既愚蠢又無能。也許,今天,這個人會把他帶到抵抗組織的心臟——但一切僅僅是希望而已。

時間過了九點,那扇門開了。 “終於出來了。”迪特爾嘆了口氣。他從人行道上閃開,省得被人注意。漢斯掐滅了煙頭。 米歇爾由一個十七歲左右的男孩陪著走出那座房子,迪特爾估計,這孩子可能是莫利耶的兒子。那孩子拿一把鑰匙打開了院門上的掛鎖。院子裡有輛洗刷乾淨的黑色小貨車,側面用白色寫著“莫利耶父子肉舖”幾個字。米歇爾上了車。 迪特爾來了精神。米歇爾借了這輛送肉的車,一定是去接“寒鴉”的。 “我們走!”他說。 漢斯匆忙朝他停在路邊的摩托車走去,背對著路站在那兒,假裝擺弄著引擎。迪特爾跑到街角處,示意蓋世太保的司機發動汽車,然後看著米歇爾。 米歇爾把車開出院子,往遠處開走了。 漢斯啟動了摩托車,緊隨其後。迪特爾跳上汽車,命令司機跟上漢斯。

他們向東駛去。迪特爾坐在蓋世太保黑色雪鐵龍的前排乘客座位上,焦急地望著前面。莫利耶的貨車很好跟踪,車棚很高,頂部還有個像煙囪一樣的通風口。這個小通風口會讓我找到弗立克,迪特爾樂觀地想。 貨車駛向職業大街,進了一家名叫拉佩里埃爾的香檳酒廠。漢斯駛過那裡,在下一個拐彎掉頭。迪特爾的司機也跟了上去,他們都停了下來。迪特爾跳下了車。 “我認為'寒鴉'晚上就是藏在這兒過夜的。”迪特爾說。 “我們要不要搜查一下?”漢斯急切地說。 迪特爾想了一下。這就跟昨天在咖啡館外面的情況一樣,讓他進退兩難。弗立克可能在裡面。但是,如果她已經離開這兒了,下手搜查就會讓他過早失去這個十分有用的誘餌。

“現在先不要。”他說。米歇爾是他所剩的唯一希望。冒險行事會很快喪失這件武器。 “我們先等等。” 迪特爾和漢斯走到這條街的頂頭,在一個拐角監視著拉佩里埃爾家。那房子很高、很漂亮,院子裡擺著很多空桶,裡面還有一座低矮的平頂房,迪特爾猜測那平屋頂下面就是香檳酒窖。莫利耶的卡車就停在院子裡。 迪特爾的脈搏跳得很快。他想,馬上,米歇爾就要跟弗立克和其他“寒鴉”出現了。他們會坐上那輛小貨車,開到他們的行動目標——那時候迪特爾跟蓋世太保就會一舉逮捕他們。 他們看見,米歇爾從那座低矮的房子裡出來。他眉頭緊鎖,躊躇不決地站在院子裡,四下看著,顯得茫然無措。漢斯問:“他這是在幹什麼?” 迪特爾的心往下一沉。 “出了什麼讓他意外的情況。”難道弗立克又把他甩開了?

一分鐘後,米歇爾攀上一段台階,去敲房門。一個戴著白帽子的女傭讓他進去。 過了幾分鐘他又出來了。他仍然迷惑不解,但已不再優柔寡斷。他朝貨車走過去,上了車,把它掉頭開了出來。 迪特爾罵了一句。看來“寒鴉”並不在這兒。米歇爾跟迪特爾一樣感到吃驚,這一點是個小小的安慰。 迪特爾必須弄清楚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對漢斯說:“就像昨晚一樣,但這次你跟上米歇爾,由我來搜查這地方。” 漢斯打著了他的摩托車。 迪特爾看著米歇爾開著莫利耶的貨車走遠,漢斯·黑塞騎著摩托車,拉開一段距離,小心地跟在後面。當他們開出了視線以外,他就招手把三個蓋世太保叫過來,快步奔向拉佩里埃爾的房子。 他指著其中兩個人說:“搜查房子,不要任何人離開。”又朝第三個人點點頭說,“你跟我去搜查酒廠。”他領頭進入那座低矮的房子。

在一層有一個大型葡萄壓榨機和三個大桶。壓榨機上很乾淨,葡萄的收穫時節已經過去了三四個月。除了一個老人在掃地外,這裡空無一人。迪特爾發現了一段樓梯,便拾級而下。涼爽的地下室裡更為繁忙,幾個穿藍色工裝的人在翻弄擺在架子上的一排排酒瓶。他們停下來,盯著這兩個入侵者。 迪特爾和那個蓋世太保挨個搜查裝滿香檳酒瓶的房間,這裡的酒有好幾千瓶,有的靠著牆壁堆放著,另一些則瓶口朝下,放在一個特殊的A字形架子上。但這裡一個女人也沒有。 在最後一段通道盡頭的凹室裡,迪特爾發現了煙蒂和麵包屑,還有一個髮夾。他的擔心不幸被證實了。 “寒鴉”在這兒過了一夜。但她們逃脫了。 他為自己尋找洩憤的目標。這些工人大概並不知道“寒鴉”的事情,但她們在這兒藏身肯定受到了廠主的許可。他會為此受苦的。迪特爾回到一層,穿過院子,往房子那兒走去。一個蓋世太保為迪特爾開了門。 “他們都在前面的屋子裡。”他說。

迪特爾走進這個大房間,裡面的陳設很雅緻,但十分破舊。窗戶上的厚重窗簾多年未曾清洗,地上鋪著一塊舊地毯,還有一張長餐桌和十二把配套的椅子。受驚的家庭僱員站在房間的這邊,其中有開門的那個女傭人,一個看上去像是管家的老者,穿著破舊的黑外套,還有個穿著圍裙的女人,大概是個廚師。一個蓋世太保拿著手槍指著他們。在桌子的另一端坐著一個身形瘦削的女人,約莫五十歲左右,紅頭髮上戴著銀飾。身上穿的是淡黃色的絲綢上衣。她氣度鎮定,姿態高傲。 迪特爾轉向蓋世太保,壓低聲音問:“她丈夫在哪兒?” “他八點鍾離開家了。他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他會回家吃午飯。” 迪特爾仔細看了看那個女人,問:“你是拉佩里埃爾夫人?” 她面色凝重地點點頭,但並未屈尊開口。迪特爾決定踐踏她的尊高姿態。有些軍官對上層階級的法國人很是尊重,迪特爾則認為這些人全都沒腦子。他決不會去迎合她,走過去跟她說話。 “帶她到我這兒來。”他說。 一個男人對她說了幾句話。她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走近迪特爾。 “你想幹什麼?”她說。 “一組從英國來的恐怖分子昨天從我這兒逃跑了,她們殺死了兩個德國軍官和一個法國女公民。” “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遺憾。”拉佩里埃爾夫人說。 “她們把那個女公民綁上,近距離朝著她的後腦勺開槍,”他接著說,“她的腦漿濺在她的衣服上。” 她閉上了眼睛,把頭轉向一邊。迪特爾繼續說下去:“昨晚你丈夫在你們的地窖裡給這些恐怖分子提供庇護。你能想出任何理由,不讓他被絞死嗎?” 站在他身後的女傭哭了起來。 拉佩里埃爾夫人受到了震動。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一下子坐了下來。 “不,請不要。”她低聲說。 迪特爾說:“告訴我你都知道什麼,這樣可以幫助你丈夫。” “我什麼也不知道,”她低聲說,“他們晚飯後才來,天亮之前就走了。我根本沒看見他們。” “他們是怎麼走的?你丈夫是不是給他們提供了車輛?” 她搖搖頭說:“我們沒有汽油。” “那你們怎麼送掉那些香檳酒?” “我們的客戶自己來取。” 迪特爾不相信她的話。他相信弗立克肯定需要運輸工具。因此,米歇爾才從菲利普·莫利耶那裡借了小貨車。不過,米歇爾到這兒的時候,弗立克和“寒鴉”們已經走了。她們肯定找到了其他交通手段,決定提前離開。無疑弗立克會留下信息,解釋情況,告訴米歇爾趕上她。 迪特爾問:“你是不是想讓我相信她們是走著離開這兒的?” “不,”她回答說,“我告訴你我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 迪特爾仍然認為她在撒謊,但從她嘴裡掏出真話需要時間和耐心,而這兩樣他都快用完了。 “把他們全都逮捕起來。”他說,遭受挫敗讓他的聲音也變得氣急敗壞。 客廳裡的電話響了。迪特爾走出飯廳,拿起電話。一個人用德國口音的法語說:“我要跟法蘭克少校講話。” “我就是。” “我是黑塞中尉,少校。” “漢斯,出了什麼事?” “我現在在車站。米歇爾停下了他的貨車,買了去馬爾斯的火車票。列車就要開了。” 迪特爾正是這麼想的。 “寒鴉”已經提前離開,給米歇爾留下指令,讓他加入她們。他們還在計劃炸毀鐵路隧道。他感到灰心喪氣,弗立克依然保持領先一步。然而,她一直沒能完全逃脫他的掌控。他仍然在跟在她的後面。他很快就會趕上她。 “快點兒上車,”他對漢斯說,“跟他待在一塊兒,我在馬爾斯跟你會合。” “好的。”漢斯說完,掛斷了電話。 迪特爾回到飯廳。 “給城堡打電話讓他們派輛車,”他對幾個蓋世太保說,“把所有犯人都交給貝克爾中士審訊。告訴他從夫人開始。”最後,他指著司機說,“你開車送我去馬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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