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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黑日堡壘 戴维·鲍尔达奇 3516 2018-03-22
走向他的汽車時,普勒注意到旅館營業室窗戶的燈還亮著。出於好奇的本能,他決定查看一下,便走過去推開了門。那位老婦人坐在櫃檯後面的椅子上,右手按住心房,表情露出恐慌,胸口上下起伏著。她的面色顯得潮紅,邊緣上卻又泛著淡淡的灰色。 他關上門移到近前。她的嘴唇和鼻子周邊的皮膚沒有現出藍色。應該不是紫紺。 但是…… 普勒取出手機,不看屏幕便用拇指摁下了911。 “這種狀態有多長時間了?”他問女人。 “有十分鐘了。”她含糊地答道。 他單膝跪在她的身旁。 “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 “好久沒有過這麼糟的症狀了。我過去在醫院做過搭橋手術。” “心臟不好,是嗎?” “相當不好,我想是的,是這樣。我能活這麼長時間,已經夠讓人驚奇的了。”

她呻吟著,更用力地捂緊胸口。 “像是有很沉重的東西壓在那裡?” 她點點頭。 “您的胳膊一跳一跳地痛嗎?” 她搖搖頭,眼淚開始淌了下來。 心肌梗死的一個重要症狀是胸口憋悶,彷彿壓上了一頭大象。它同時還有一個症狀:左臂出現銳痛。不是人人都有這一反應,特別對於女人而言,也不一定非得是左臂。普勒可不想坐等著各種症狀表現齊全。 911的接線員接起了電話。普勒用幾個並不連貫的短句子說明了眼下的情況,準確地描繪了一些細節。他掛斷了電話。 “他們馬上就往這裡趕。” “我害怕。”她的聲音發顫。 “我知道,不過您不會有事的。” 他摸摸她的脈搏。很微弱。這不奇怪。心臟出問題帶來排血量的下降,自然造成脈搏的細弱。她這種上了年紀的人還有伴生中風的可能。她的肢體濕冷,脖子下的血管鼓脹。這都是些不好的症狀。她也許正在形成血栓。

“您只要點頭或搖頭就行。覺得噁心嗎?” 她點頭。 “上不來氣?” 她又點頭。 普勒問:“您這裡有心臟方面的藥物嗎?” 她仍然點頭。普勒看到汗珠在她的眉毛上排成一列,像是不大顯眼的一串珍珠項鍊。 “我有點硝酸甘油片,但是沒法去取。” “阿司匹林呢?” “也在一起。” “告訴我在什麼地方?” “臥室裡的床頭櫃。”她用顫抖的手指了指左側。 十秒鐘後,普勒拿著幾隻藥瓶回來了。 他遞給她阿司匹林和一杯水。如果她出現了血栓,阿司匹林對於防止血小板進一步凝集會很有幫助。它發揮作用很快,而且不會對她的血壓帶來不利影響。 硝酸甘油的問題在於,它只能解決表面症狀,不能治愈造成這些症狀的冠狀動脈病變。而且,它雖然能夠緩解她心口的疼痛,可是目前在她的血壓也許已經很低的情況下,使用硝酸甘油會使她的血壓降得更低。這種藥物的作用機理就是如此。血壓過低會大大加重心臟的問題,甚至會造成心臟停跳。他不能冒這樣的風險。他必須從一開始就注意到這一點。

“您這裡有血壓計嗎?” 她點點頭,指了指櫃檯後面的一隻櫃子。 是那種顯示數字的電子血壓計。他抓過來套在她的右臂上,按下開關,看著袖帶脹起。它很快就顯示了結果。 不好,血壓果真已經很低了。再用硝酸甘油會置她於死地。 普勒上下打量她。沒有體內積水、雙腳腫脹的症狀,血管也沒有損傷。 “您用利尿劑嗎?” 她搖搖腦袋。 “我幾秒鐘就回來。”他說。 他向自己的邁銳寶車飛跑過去,打開後備箱,抓出急救包,又飛跑回來。他的兩條長腿迅速地吞噬了兩點之間的距離。 他回到屋裡見到她的樣子更糟了。如果這時她的心臟驟停,一會兒趕到的急救人員的職責,就不再是搶救她,而是正式確認她的死亡了。 他打開急救包取出必要的東西。在整個過程中他始終對著老婦人說話,試圖讓她多少安下心來。他還一直豎著一隻耳朵留意是否有救護車的聲音。

在阿富汗荒蕪的郊外,他曾為那些如同血淋淋的一大塊生肉的戰友檢過傷。他救出了其中的一些人,失去了另外的那些人。他已經下了決心,這次絕不能失去這位老人。 普勒用酒精棉籤擦拭了她的胳膊,對準一條合適的血管扎進針去,用醫用膠布將它固定在她的小臂內側。輸液管的另一端連接著他從急救包裡取出的一袋生理鹽水。輸液會促進血壓上升,當年搶救遭到槍擊的里根總統時醫生們就用過這種辦法。輸液袋上標著液體計量的刻度線。這是利用大氣壓和液體靜壓原理進行的靜脈輸液。他把輸液袋吊在她的頭部上方,把點滴的調節孔放得很大。二十分鐘能輸完這一袋。她身上有八公升的血液,輸入一公升的鹽水大概會使她的血壓提升百分之二十。 當輸液袋空了一半的時候,普勒又給她量了一次血壓。他查看了數據,舒張壓和收縮壓都提升了,也都在安全的範圍內。他不知道是否足夠安全,然而已別無選擇了。老婦人更用力地摀住胸口,她呻吟的聲音聽著更長也更痛苦了。

他說:“張開您的嘴。”她照做了。普勒將硝酸甘油片放在了她的舌頭下面。 藥效很快。一分鐘後她開始變得鎮靜,胸膛不再用力起伏,手也從胸口挪開了。心臟的劇痛造成了血管的痙攣。硝酸甘油能夠解除這種痙攣,從而為病人贏得時間,至少在救護車到達之前是這樣。 “大口地深呼吸。醫生們快到了。阿司匹林、硝酸甘油和鹽水對您是有幫助的。您看著好多了。您會康復的。現在還沒輪到您去見上帝呢。” 他又為她量血壓,讀數據。都在提升。都很不錯。她的臉色在見好。偏遠礦區的一個小奇蹟。 “醫院離這兒很遠,”她喘息著說,“我早應該搬得離它近一點兒。” 普勒笑著說:“我們都有自己後悔的事情。” 她虛弱地露出微笑,握住了普勒的手。他任由她用最大的力氣捏按自己的手。她的手指纖細無力,就像是輕風吹起的漣漪,普勒幾乎感覺不到她的手傳導的壓力。她的表情放鬆了。她的牙齒是黃色的,幾乎都是歪歪斜斜的,有的地方顯出黑漬,有的地方乾脆豁著。儘管是這樣,她的微笑卻十分動人。普勒很高興看到她的笑容。

“你是個好小伙。”她說。 “您這裡有什麼需要我照顧的嗎?我是不是給您的親屬打打電話?” 她慢慢地搖頭。 “只剩下我了,沒有別的人。” 普勒注意到她的眼睛患有嚴重的白內障,難得她還能看到他。 “好吧,穩穩地進行深呼吸。我聽到救護車的聲音了。他們知道您是心髒病,在路上就應該做好了準備。” “真是謝謝你,年輕人。” “您叫什麼名字?是安妮嗎,旅館的名字?” 她輕撫了一下他的臉頰,又一次用虛弱的笑容表達自己的感激。心臟的每次跳動帶來的疼痛,使她的嘴角出現抽搐。 “我是路易莎。我沒法告訴你究竟誰是安妮。我買下這個地方時,它就叫這個名字。我沒錢再給它改個名字。” “您喜歡鮮花嗎,路易莎?我會讓人送些花到醫院去。”他盯著她的目光,希望她保持鎮靜,呼吸逐漸恢復自然,不去想心臟可能會永遠停止跳動的可怕事實。

“姑娘們從來都喜歡收到鮮花。”她用微弱的聲音回答。 普勒聽到救護車的馬達聲,接著是車輪碾過砂石路、車門開關和人的跑動聲。醫護人員都很敏捷、高效和訓練有素。他談到了阿司匹林、硝酸甘油和生理鹽水,還有她的血壓。他一一說明了路易莎的症狀,因為她目前還沒有力氣說更多的話。 這些醫生鎮定地問了一切這時應該問到的問題,很快就給路易莎戴上了氧氣罩,換上了新的輸液瓶。她的臉色進一步恢復過來了。 其中一位急救人員問普勒:“您是醫生?您採取的一切措施都是正確的。” “我不是醫生,只是個懂點小竅門的軍人。請您好好照顧她。她的名字是路易莎,我們是朋友。” 這個矮個子男人抬頭望著身材高大的前遊騎兵,說道:“嘿,伙計,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路易莎在被推向救護車的路上朝普勒招了招手。普勒跟了過去。她拉下了臉上的氧氣罩。 她說:“有隻小貓。你能——” 普勒點頭。 “我也有一隻小貓。沒問題。” “你再說一遍你叫什麼?親愛的。” “普勒。” “你是個好小伙,普勒。”她又一次這麼說。 車門在她的身後哐當一聲關上了,救護車疾馳而去,警報器的尖嘯聲在黎明的曙色中久久地迴盪。 好小伙。 他一定要找到一家花店。 他去尋找小貓,在進入營業櫃檯後面的那間臥室後發現了它。這隻身上帶著深淺條紋的貓鑽在床下,正在酣睡。老婦人的“家”有兩間小屋,還有一間配有淋浴設備、不到兩米見方、像普勒這樣的個頭很難擠進去的衛生間。滿屋子到處擺放著她這個年紀的人樂於積攢的各類物品。看來,這些老人所以捨不得丟掉舊日的東西,只是因為他們一心想挽住歲月流逝的腳步。

試圖阻止邁向死亡的行程。彷彿我們當中有誰真的能做到似的。 塔利班的那次埋伏使普勒失去了四位戰友,他拼死救出了另外四位。他做出的事情,他的任何一個戰友也都會為了他而無代價地去做,然而他卻由於自己的行為得到了沉甸甸的獎章。他回了家。八位戰友中的一半也回來了,躺在星條旗覆蓋著的漆得閃亮的棺材裡。 一切費用不必自理地飛回美國多佛空軍基地的航程。阿靈頓國家公墓地下的長眠。一排排的白色墓碑中記載著你的從軍經歷的那一塊墓碑。 不平凡的人生——普勒這樣想——為美國陸軍奉獻的人生。 這隻貓已經很老,也很胖,而且顯然對主人的身體所經受的痛苦一無所知。普勒為它提供了充足的食物和滿滿一小桶水,並打掃了它當作小窩的那隻紙箱子的衛生。他找到了營業室的鑰匙,於是鎖上門去吃早餐。

突然間他感到很餓,此刻他自己的食物也必須是充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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