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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黑日堡壘 戴维·鲍尔达奇 5795 2018-03-22
這裡同普勒在其他鄉間小鎮吃過飯的一百萬個地方毫無二致。厚厚的玻璃窗俯瞰著街道,主窗口玻璃上印著“牛欄餐館”,那些字的年齡看著比普勒還要大。另外一些較小的字承諾全天提供“早餐”。裡面長長的櫃檯邊立著幾隻紅色塑料罩面早已開裂的高腳凳。櫃檯後面是一排排的咖啡壺,在依然悶熱的夜間,它們仍處於忙碌的被使用狀態——儘管普勒看到,一瓶瓶或一杯杯的冰鎮啤酒同樣被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干渴的顧客那裡。 透過朝向廚房的大玻璃窗,普勒看得見一排老式炸鍋。掛在架子上的那些盛著待炸食品的金屬網籃,隨時準備著被投進沸騰的油鍋。熊熊的爐火在鍋底燃燒。有兩位戴著白色小帽、T卹沾著油漬的廚師表情疲憊地忙碌著。整個餐館瀰漫著一股陳年油脂的味道。

這排高腳凳的盡頭,有幾個四人位的卡座小隔間沿著兩邊牆列成了L形,桌面和椅面上罩著同樣的方格塑料。在卡座和櫃檯之間,是一些鋪著方格塑料布的餐桌。餐館里四分之三的座位都已經有人佔據著,六成是男人,四成是女人。許多男人都很瘦,甚至顯得憔悴。他們大都穿著牛仔褲和工作衫,蹬著鞋尖包著金屬的皮靴,頭髮光滑地梳向後面,也許是才洗過澡。大概都是些剛剛下班的礦工,普勒這樣想。科爾說過,他們不是鑽進巷道裡挖煤,而是把山炸開,沿著崎嶇的山路把煤運出來。這仍然是危險和艱苦的工作,這些男人的樣子印證了這一點。 女人們分為兩類,主婦型的女人穿著寬大的長過膝蓋的裙子和寬鬆的女式襯衫,年輕苗條的女人穿著短褲或是牛仔褲。幾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穿著繃得很緊又暴露得非常大膽的衣服,裡面的內褲和白色的臀部若隱若現,想必是為了取悅她們粗獷的男友。還有兩個男人,穿著夾克衫、休閒褲、領尖釘著鈕扣的襯衫和前端有翼狀裝飾的皮鞋。他們大概是礦上的管理人員,不必靠每日骯髒艱苦的體力勞作討生活,不過他們顯然也需要與其他人在同樣的地方填飽肚子。

民主制度的體現,普勒想道。 科爾先到了,坐在靠裡面的卡座。她朝普勒招手,他走了過去。她換上了一件牛仔裙褲,露出了肌肉分明的小腿,上身的白色無袖衫展示出黝黑結實的雙臂,涼鞋露著沒有塗色的腳趾。她的身旁放著一隻大挎包,普勒估計裡面裝著她的左輪手槍和徽章證件。剛剛沐浴過的她,頭髮還是濕的,普勒透過滿屋油膩膩的味道聞到了她的洗髮水散發出的椰香。餐館裡的所有眼睛都在盯著他,普勒意識到了這一點並視之為這種環境中理所當然的一件事情。他相信德雷克不是一個有很多陌生人出沒的地方。雷諾茲上校算是其中的一個,他已經死了。 他坐下了。科爾遞給他一本塑封的菜單。 “五十八分鐘。你的確沒讓人失望。” “我洗換得很快。咖啡怎麼樣?”

“可能和你們部隊的一樣棒。” 正在瀏覽菜單的普勒聽到她的評價後抽動了一下嘴唇,隨後便放下了菜單。 “已經打定主意點什麼了嗎?”科爾問。 “是的。” “我猜對於你這類人來說,快速做出決定是一種必備的素質。” “只要這些決定是正確的。怎麼叫牛欄餐館?” “礦工當中流傳的詞兒。礦工把採礦工地為他們吃飯和休息而搭建的地方稱為牛欄。” “看起來這兒的生意還挺興旺。” “很不錯,這麼晚還沒打烊的只有這一家。” “老闆的搖錢樹。” “它的老闆就是羅傑·特倫特。” “這個店也是屬於他的?” “德雷克的大部分生意都歸他。盤到手很便宜。這地方污染太嚴重,不少人就把店賣了,搬到別處去,他留在這裡呼風喚雨。雜貨店、汽車修理廠、管道安裝修理公司、發電廠、這家飯店、對面的加油站、麵包店、乾洗店,可列舉的東西越來越多。真應該把德雷克的地名換了,就叫特倫特莊園好了。”

“這麼說,他給這裡的生態製造了噩夢,而他又從中獲利更多。” “生活就是這樣,毫無道理可講。不是嗎?” “安妮汽車旅館呢?也屬於他嗎?” “不,旅館的老闆不想出售它。不過它只是勉強維持經營,羅傑可能也沒什麼真正的興趣收購這家旅館。” 科爾環顧周圍的顧客,接著說:“這兒的人們都很好奇。” “他們的好奇有什麼特定的對象嗎?” “關於你。關於發生的案子。” “可以理解。流言傳得很快吧?” “就像是典型的病毒傳播。口口相傳。” “媒體還沒有反應嗎?” “他們到頭來還是知道了。我的電話裡有他們的一大堆留言。有幾家報紙的,有一家廣播電台的,還收到帕克斯堡一家電視台的郵件,查爾斯頓電視台就不用提了。一旦有什麼壞事情發生,十五分鐘內這些傢伙就都跑來了。”

“做些官樣文章,先拖住他們。” “我會盡全力應對他們的,但是最後說了算的不是我。” “你的頭兒?” “縣司法官帕特·林德曼。是個好人,不過他不太善於對付媒體。” “我可以提供幫助。” “你和新聞媒體打過許多交道,是嗎?” “沒有,但是軍方有人專門幹這個,他們在這方面很擅長。” “我會對司法官說的。” “我估計這里人人都已經知道了第二幢房子裡的兇殺案了。” “你的估計大概不會差。” 他們已經查明了那幢房子裡死者的身份。男的是埃里克·特里維爾,四十三歲。女的是莫莉·彼特娜,三十九歲。 “那個騙子同我的手下交談時用了特里維爾的名字。他冒的風險可夠大的。如果盧要求他出示證件,或者提出進屋看看怎麼辦?或者,如果我的人裡有誰認識特里維爾怎麼辦?德雷克不是個太大的地方。”

“你說得對,他冒了很大的風險,可他是經過算計的,而且事態的發展符合了他的意願。敢冒這樣的風險實施騙術而且取得成功的傢伙,應該視為不容易對付的敵人。”普勒說這話時心裡實際想的是,這個冒名頂替者一定是個訓練有素的傢伙,也許是個軍人。這迅速地讓整個事情變得十分複雜。他懷疑軍隊的上司是否對這種情況已略知一二,是否就是由於這樣的原因才把他單獨派到這裡來。 一位個子矮小、看著脾氣不大好的女招待過來請他們點餐。她的頭髮是灰色的,眼圈發暗,嗓音挺刺耳。 普勒決定點一份早餐:三隻雙面嫩煎雞蛋、醃肉、燕麥片、土豆煎餅、烤麵包和咖啡。科爾點了澆油醋汁的科布沙拉和冰茶。普勒伸手遞還菜單時,夾克衫下面的M11手槍露了出來。女招待的眼神變得閃爍不定,接著抓起菜單便走開了。普勒注意到她的反應,心想這位女士大概是第一次見到槍。

“這時候吃早餐?”科爾問道。 “今天到現在還沒吃東西。我原來就估計睡覺前應該能吃上一頓。” “你向你的頭兒報告了嗎?” “是的。” “他對這裡的進展滿意嗎?” “他沒說。而且實話實說,這裡也沒有太大的進展,只是有一大堆問題。” 女招待送來了冰茶和咖啡。 科爾啜了一口。 “你真的認為這些人被殺前受過審訊嗎?” “是一種猜測,也是一種經過演繹的推論。” “你怎麼看地下室的毒品實驗室?” “我希望這件事不要被洩露出去。” “我們會盡力去做。我和同事們已經給所有的東西都貼上了封條。”她略做遲疑,目光移向別處。 普勒讀懂了她的意思。 “但是這裡是個小鎮子,有時候消息會不脛而走?”

她點點頭。 “殺手們想從他們身上審出什麼?” “讓我們這麼來假設,特里維爾和彼特娜與殺他們的那些傢伙本來就是製毒販毒的同夥,雷諾茲家的一個或更多的人發現了他們的行為可疑。毒犯子知道了這一點,他們想搞清雷諾茲一家究竟了解多少,究竟都告訴了誰。” “還攝像讓別人看?為什麼?如果他們是當地人的話。” “也許不是當地或不全是當地的。墨西哥的毒品團伙在各處活動。這些傢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們做事丁是丁,卯是卯。而且他們手裡有一流的設備,包括網絡通信器材。也許他們的攝像是現場傳輸呢。” “但是你說過它只是一個很原始的毒品實驗室,生產不出更多高端的東西來。” “這也可能只是特里維爾和彼特娜的副業。他們也許還有別的本事,為哪個運送和銷售毒品的團伙賣命。你們這裡也有毒品帶來的麻煩吧?”

“哪個小城會沒有?” “比其他地方更厲害嗎?” “我猜我們這裡的問題更嚴重。”科爾承認說,“不過這裡的毒品大多是處方藥。接著談你的看法吧,為什麼又要殺掉彼特娜和特里維爾呢?” “也許是他們不願意參與殺害雷諾茲一家人的行動,所以他們也必須被殺掉,好讓他們保持沉默。” “我說不好,我想你的說法還是有道理的。”科爾說。 “它只是建立在我們目前所掌握的情況的基礎上,我們的看法還會發生變化。他們這一對男女手上都沒有結婚戒指。” “我了解的情況表明,他們只是在一起同居。” “多長時間?” “大約有三年。” “有結婚的打算嗎?” “不。據我了解他們同居在一起只是為了節省開支。”

普勒好奇地望著她。 “什麼?” “如果你只還一份按揭貸款或只交一份房租,你的收入就能花得更長遠一點。在我們這裡類似的做法挺普遍。人們需要算計著過日子。” “明白了。關於這兩位死者你還了解到什麼?” “在你扮演生化勇士的時候,我採取一些手段大致了解了情況。我過去不認識他們,但是這是個小鎮子。男人念過弗吉尼亞理工大學。他開始在弗吉尼亞州做生意,但是失敗了。在後來不長的時間裡他換過許多工作。到頭來他上這兒做了幾年的機械師,可是又遭到解僱,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了。接著他在城西邊的一家化工用品商店工作了大約一年。” “化工用品?這麼說他對毒品實驗室裡的東西是個內行,而且如果他確實和毒品生意有關,就可能還負責庫存和供應什麼的。有沒有關於他參與毒品交易的傳言?” “還沒發現什麼。我主要是指他過去從未受到過與毒品有關的指控。在我們的記錄裡,他沒有什麼前科。” “這也可能意味著他很精明,從沒露馬腳,或者是他最近才開始捲入毒品生意。就像你說的,日子過得不容易,想讓收入花得更長遠點。彼特娜怎麼樣?” “她在特倫特礦業公司裡坐辦公室。” 普勒盯著她說:“就是說,我們的礦業大亨又冒出來了。” “是啊,我想是的。”科爾緩緩地說著,同時避開了普勒的視線。 “有什麼問題嗎?”普勒問道。 科爾冷靜地看著普勒。 “你一定是很關注特倫特,所以才又提到了他。” “這個叫特倫特的傢伙顯然在這一帶很有影響和勢力。” “我對此不持異議。相信我,普勒。” “好。這個女人在公司的辦公室是乾什麼的?” “據我所知她是個辦事員,幹些相關的事情。我們會進一步調查清楚。” “這麼說他們兩人都有職業,另外還擁有一間毒品實驗室。他們同居是為了錢,而且他們仍然住在破破爛爛的房子裡。我不認為這裡的生活成本會是很高的。” “沒錯,嗯,這裡的收入也不算高。” 他們點的食物端上來了。兩個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普勒一氣兒又喝了兩杯咖啡。 “你還能睡得著嗎?”當他把第三杯咖啡舉到唇邊時,科爾問道。 “我的生理機能有些退化了,攝入的咖啡因越多,我睡得越踏實。” “你開玩笑。” “事實上,部隊教會了我需要睡眠時就能睡得著。今晚我需要睡眠,所以我一定能睡得很好。” “噢,我知道我也應該具備這種能力。昨晚我只睡了兩小時。”她用一種假裝生氣的表情望著他,“這得感謝你,羅密歐。” “我以後不會這麼乾了。” “我這是玩笑。” “屍體送走了嗎?” “已經挪過去了。” “你說韋爾曼警官結婚了?” 她點頭。 “縣司法官林德曼已經看望過拉里的妻子了。我明天去。我和安琪不很熟悉,不過她肯定非常需要人們的安慰。我估計這會讓她痛不欲生,換上我也是一樣。” “她的娘家人都在這裡嗎?” “拉里的家在這裡。安琪的老家在弗吉尼亞州的西南部。” “她怎麼來這兒了?” 她皺起眉。 “我知道,在你看來人們都應該從這裡搬走才對,而不應該是相反。” “我沒別的意思,而且是你告訴我這裡的很多人都想搬走。我只是盡量想把各種事情了解清楚。” “拉里是在弗吉尼亞州讀的社區學院,那兒離這裡的直線距離並不遠。他們在學院相遇了,他畢業回到家鄉,安琪也跟過來了。” “你的情況呢?” 科爾放下了手裡的冰茶。 “我的什麼情況?” “我已經知道你有個弟弟,你的父親去世了。這裡還有別的親人嗎?” 他向她的手上望去,沒有結婚戒指,不過也可能是工作時摘下去了,而且眼下的情景大概仍然被她視為是工作。 “我沒結婚。”她注意到他的目光,“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我還有一個姐姐住在這裡。你呢?” “我在這裡沒什麼親人。” “你明白我問的不是這個,耍貧嘴的傢伙。” “我的父親還在,還有一個哥哥。” “他們都是軍人?” “他們曾是軍人。” “現在都退役了?” “也可以這麼說。”普勒把錢放在了桌子上,“明天你想什麼時候開始工作?” 她看了看桌上的現金。 “還是零七零零朱麗葉吧。” “我零六零零到那裡。今晚我能拿到雷諾茲的電腦和公文包嗎?” “從嚴格的法律意義上說,它們都是證物。” “法律上是這樣。不過我可以指出,華盛頓有不少人,而且不只是穿軍裝的,都焦急地等待著把這些東西拿回手裡。” “這是一種威脅嗎?” “不,就像我曾經暗示過的那樣,我不願讓你不自覺地捲入一些以後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的事情。我可以向你保證,任何不屬於國家機密而且在破案中需要的東西,都會返還到你的手裡。” “這要由誰來決定?” “適當的機構。” “我喜歡由我自己來決定。” “聽起來不錯,可是你獲得了接觸絕密文件和敏感信息的資格嗎?” 科爾用手撥開了遮在臉上的一綹頭髮,氣憤地瞪著他說:“我甚至不知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敏感的嚴控情報資料。獲得接觸這個類別情報資料的資格是很不容易的。最重要的是要有國防部授予的情報特殊存取許可證。由於雷諾茲的部門和接觸情報的領域,他的工作內容完全地受到上述保密規定的保護。所以,如果你未經特別的批准就擅自打開那台手提電腦或者是檢查那個上校的公文包,你就有可能以危害國家安全罪受到指控。我不希望有這種事情發生,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會願意。我知道這些保密規定聽起來很愚蠢,但是政府機構的那些人卻拿這些東西非常當真。違背和触犯這些規定,哪怕只是個不小心的意外,後果都是極其嚴重的。你不需要惹上這麼大的麻煩,科爾。” “你生活在一個不可理喻的世界裡。” “我深以為然。” 周圍的德雷克人不停地朝他們兩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尤其是那兩個衣著比較考究的傢伙對他們表現出很大的興趣。在另一張桌子邊圍坐著四個健壯的漢子。他們都穿著燈芯絨褲子和短袖衫,露著肌肉結實的胳膊。其中一個戴著綴有金富力機油商標的鴨舌帽。另一個戴著沾著塵土、右側皺巴巴的牛仔帽。第三個默不作聲地喝著啤酒,眼睛茫然地盯著眼前的空氣。第四個身材比前三個小一號,不過體重依然不少於九十五公斤,他正在藉著牆上的大鏡子觀察著普勒和科爾。 科爾看著桌上的現金說:“警察局只有——” “只有三分鐘遠,就像這裡別的任何地方一樣。” “準確點說,大概有八分鐘遠。” “我能取走那些東西嗎?” “我能相信你嗎?” “我無法替你做出決定。” “也許我可以相信你。”她放下幾張鈔票付自己的那份餐費。 “我覺得我的錢足夠兩人的餐費和小費了。”普勒說。 “我不願欠人家的情。”她站了起來,“走吧。” 普勒從桌上拿回一些錢,跟著科爾走出了餐館。德雷克的人們繼續注視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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