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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日堡壘

黑日堡壘

戴维·鲍尔达奇

  • 驚悚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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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249722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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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黑日堡壘 戴维·鲍尔达奇 3521 2018-03-22
瀰漫的煤塵深深地嗆進了霍華德·里德的雙肺。他差點停下正在駕駛的送郵車,衝著路旁被日頭曬蔫的稀稀落落的野草嘔吐。他沒有停車,卻拼命咳嗽著,吐出口水,縮緊內臟,用力加大了油門。在他一心想快速駛過的這條礦山運料路上,隆隆地穿梭著一些自卸卡車。它們在行駛途中如狂歡節拋撒五彩紙屑一般,不停地向空中揚起大量的煤粒。附近一處廢煤堆燃起了大火,這種自燃很常見,使得這一帶的空氣充滿了二氧化硫。它們飄升到大氣層,與氧氣發生反應形成三氧化硫,再與水分子結合成一種強有力的化合物,最後作為有毒的酸雨落回地面。這可不是地球的生態環境所熱盼的一道美食。 里德開的送郵車是一輛福特探索者。它已經有十八年的歷史了,排氣管咣當作響,變速器隨時可能散架。他的手緊緊地抓著那套特殊裝置,確保汽車不在破損嚴重的柏油路面上跑偏。這輛車屬於他私人所有,而且做了改裝,使他能夠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駕車並把一沓沓郵件塞進沿路的郵箱。這是靠安裝在車上的一套類似風扇皮帶傳動裝置的東西來實現的。有了它,里德可以從車的右側來控制轉向、剎車和油門。

當了一名鄉郊郵遞員並且學會坐在“錯誤”的一側駕駛車輛後,里德就一直想去英國旅行,在那兒的道路上試試新的駕車本領。在英國所有開車的人都坐在車的右側駕駛,沿著道路左側通行。他聽說這種傳統可以追溯到騎在馬上用長矛比武的年代。絕大多數人都慣於使用右手,馬背上的武士們總是想讓自己的劍或長矛處在離敵手最近的位置。里德的妻子對他的想法嗤之以鼻,說他是個蠢貨,說他無非是想把自己的小命丟在國外的地盤上。 里德駛過了那座山,或者說是那座山曾經存在過的地方。特倫特礦業公司為了開採埋藏的富集煤層,已經把整座山都炸飛了。如今它看著就像是月球的表面,剝蝕裸露,坑坑洼窪。這是被稱作露天開采的作業方式造成的。在里德看來,稱它是光天化日下的生態滅絕才更貼切。

不過,這裡是西弗吉尼亞州。這兒的收入較為體面的工作,大都是煤炭行業提供的。所以,當處理煤泥水的蓄水池溢流、把他家的房子都淹了的時候,里德沒做出一驚一乍之狀。對於顏色發黑、散發著一股臭雞蛋味兒的井水,對於已經固定地充斥於空氣中的那些很難與人類和睦相處的物質,里德也都是淡然置之。由於身處如此有害的環境,他的一隻腎已經被摘除了,肝臟和雙肺也受到了損害,然而他對此同樣不做抱怨。不然的話,他會被視為是一個同煤礦過不去進而是同就業機會過不去的傢伙。里德不想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麻煩。 他在路上轉了個彎,去送今天的最後一份郵件。它是掛號的,必須由收件人簽字。上午往車上裝今天要送達的那堆郵件時,他就看到了它,當時還不禁詛咒了一句。簽字意味著他不得不同另外的人當面打交道。里德現在想做的不是別的,就是盡快把車開到道勒酒吧。那家酒吧每逢星期一都出售二十五美分一杯的啤酒。在那裡,里德可以坐在桃紅色木板吧台盡頭那隻破舊的高腳凳上,盡力忘掉要回家的事。因為,他的妻子會聞到他呼出的酒氣,並在接下來的四小時裡喋喋不休地給他上課。

他的車開上了一條砂石路。這裡曾經是一片相當不錯的社區——呃,如果你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來到此地的話。如今它已經衰敗了。周圍一個人也看不到,各家的院子裡空蕩蕩的,連孩子們也不見了踪影,彷彿此刻不是下午兩點而是凌晨兩點。在這種炎熱的夏日,孩子們應該在草坪的噴水器旁邊來回跑著捉迷藏什麼的。可是里德明白,現在的孩子們已經不是這樣的玩法了。他們待在有冷氣的房子裡打電子遊戲。它們是那樣的暴力嗜血、猙獰恐怖,以至於里德堅決禁止他的孫子孫女帶遊戲機到他家裡來。 這些住戶的院子裡堆著各種沒用的東西,還有臟兮兮的塑料玩具。破舊生鏽的福特和道奇車棄在角落裡,看樣子已有不少年頭了。房子的廉價牆板已經斑駁脫落,外立面的任何一處地方都需要重新粉刷。更有甚者,房頂都已瀕臨坍塌,似乎上帝在天上對這些房子施加著無形卻強大的壓力。這一切讓里德不禁悲從中來,也更強烈地喚起了他對啤酒的渴望,因為他居住的社區同眼前這裡幾乎毫無二致。他知道,的確有些享有特權的傢伙依靠採煤狠撈了一些油水,只不過這些人沒有一個住在這樣的社區。

他從車上取出那份郵件,邁著沉重的步子朝收件人的房子走去。一棟陳舊的二層小樓,外牆貼著塑料板。細木工板的白色房門已經斑痕累累,它前面還有一道透明的玻璃門。門廊用膠合板搭下來一條輪椅坡道。房前的灌木缺乏修剪且正在枯萎,隨意伸展的枝杈把護牆板頂得有些彎曲。砂石路面的私家車道上除了里德剛剛停下的那輛黑色福特外,已經停著兩輛車:一輛是克萊斯勒微型麵包,一輛是新款的凌志轎車。 里德站在那裡欣賞日本產的凌志。這樣一輛車可能要花去他一年多的薪水。他懷著敬意觸碰車身藍色的金屬漆面,注意到有一副飛行員戴的那種太陽鏡掛在車裡的後視鏡上,車後座上還躺著一隻公文包和一件綠色的夾克衫。兩輛車的牌照都是弗吉尼亞州的。

里德繼續邁步,繞過那條輪椅坡道,踏上用三根方形原木和水泥砌成的台階,按響了門鈴。 屋裡的鈴聲傳回他的耳中。他等待著。十秒。二十秒。他有些惱怒。 他再一次按響了門鈴。 “嘿!我是郵遞員。有郵件,需要你們簽個字。” 他在整個工作日里幾乎沒用過的嗓音,聽起來怪怪的,彷彿是另外的什麼人在那裡說話。 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約八英寸寬、十一英寸長的扁平郵件。上面附著需要有人簽字的收據。快點吧,這天氣太熱了,道勒酒吧在等著我呢。 里德又看了看郵件上的標籤,喊道:“霍爾沃森先生?” 里德不認識這位收件人,不過在以往投遞郵件的經歷中他已經知道了這個名字。有些鄉郊郵遞員同他們的客戶成了朋友,里德可不是他們當中的一個。他需要的是啤酒,不是與他人的交流。

他又一次按響門鈴,還用指關節使勁敲了敲玻璃門。他伸手擦去了順著脖頸兒淌下來的汗水。他的脖子曬得通紅,這是整天坐在敞開的車窗邊忍受毒辣陽光的結果,可以看作是一種職業病。 腋下的汗水已經把襯衫溻透了。他從來不關車窗,不開空調。汽油太貴了,捨不得浪費它。 里德提高了嗓門:“餵,我是郵遞員,需要你們簽字。如果我把郵件帶回去,你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它了。”他看得見周圍蒸騰的熱氣,感覺腦袋有點發暈。他幹這行歲數太大了。 他瞅了瞅那兩輛車。應該有人在屋裡。他離開門朝後退了兩步,揚起頭觀察。沒有人在上面的兩扇老虎窗裡窺視他。有一扇窗戶是開著的,使得房子的斜屋頂看著像獨眼龍。他又開始敲門。 終於,他聽到屋裡有了動靜,還注意到木房門開了幾厘米的縫兒。聲音離得很近,卻又停息了。

里德有點兒耳背,不然的話他會注意到那是一種奇怪的腳步聲。 “郵遞員。請您簽字。”他喊道。 里德舔了舔乾澀的嘴唇。他彷彿看見二十五美分一杯的啤酒端在自己手裡。 享受它吧。 真可惡,快快開門。 他問道:“還想不想要你的郵件了?” 我才不在意這事兒呢。乾脆把郵件拋到山溝裡什麼地方算了,以前我也不是沒這麼幹過。 房門終於又打開了一點兒。里德拉開了那道虛掩的玻璃門,伸出舉著郵件的手。 “你有筆嗎?”他問。 門開得更大了,里德不禁眨了眨眼睛。沒有人站在那裡,門竟然完全是自己開啟的。里德低下頭,一隻小小的柯利犬回望著他。它尖尖的嘴巴和長毛覆蓋著的後臀來回搖擺。顯然,房門是這條小狗拱開的。

里德可不是那種干巴巴不懂情感的郵差。他喜歡狗,自己就養著兩隻。 “嘿,你好,伙計。”他彎下膝蓋。 “你好,”他撓著狗的耳朵,“有人在家嗎?也許你是想自己簽字?” 里德觸到了濕漉漉的狗毛,以為是小狗尿濕了自己,便急忙抽回手。他低頭看看手掌,竟然發現了鮮紅的、黏糊糊的東西。 血。 “你受傷了嗎,小傢伙?” 他檢查這隻小狗。發現了更多的鮮血,卻看不出有什麼傷口。 “怎麼回事?”里德喃喃自語。 他站起身,一隻手抓住了門把手:“嘿!有人嗎?餵?” 他回頭張望一下,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他又看看那隻小狗。小狗仍然在盯著他,樣子顯得很悲傷。還有件事情挺奇怪,這隻狗到現在一聲都沒叫。里德自己的那兩隻笨狗如果在家門口見到生人,它們的吠叫能夠掀翻房子。

“見鬼。”里德屏著呼吸嘟囔了一聲。 “餵?”他大聲喊了起來,“家裡沒事吧?”他緩緩移進屋裡。室內的溫度很高。一股不好聞的味道使里德皺起了鼻子。如果不是一種不祥的感覺使他的腦袋發木,那股味道會令他更難以接受。 “餵!你們的狗身上有許多血。這兒沒什麼事吧?” 他又往裡邁了幾步,穿過不大的玄關,向那間小起居室的角落瞥了一眼。 頃刻間,木質的房門猛地朝外撞開了,門把手重重地砸在牆板上,緊接著那扇玻璃門也被重重地摔在左側的門廊鐵欄上,玻璃全碎了。霍華德·里德從最上面的台階上一下子跳到地面,全身發抖,禁不住跪在了地上,把胃裡存留的一點東西都吐了出來。接著,他站起身子,踉蹌著走向他的汽車,咳嗽著、乾嘔著,如同突然間精神錯亂似的發出了可怖的號叫。

他的精神的確出現了錯亂。 霍華德·里德今天沒法去道勒酒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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