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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曾經

黑石之墓 克莱儿·麦克福尔 7069 2018-03-22
我不知道我是從多高的地方跌下來的,只聽一聲沉悶的撲通聲,我便落到了地上。在巨大的衝擊力下,足足五分鐘,我都喘不上氣,而有那麼一會兒,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躺著不動,已然手足無措。我的臉貼著沙子,細小的沙粒沾在我的睫毛和嘴唇上。但我並沒有註意到。 艾瑪。我依然喘不上氣,卻還是掙扎著站起來。我在原地轉了個圈兒,尋找她的踪跡。不過我知道她消失了。 狂風減弱成了微風,黑暗消散。不遠處的火堆清晰可見,淺灰色的烏雲在我頭頂上方翻動。到處都看不到艾瑪。 “艾瑪!”我一次又一次地呼喊艾瑪的名字,卻只是對著空蕩蕩的空氣大叫。 “希瑟?希瑟,出什麼事了?” 是道奇。我看到火光映襯出了他的輪廓。我看著他邁出一步,兩步,三步。他遠離火焰,走進黑暗中。

不要!我飛奔起來。我不要他離開安全的篝火。他看到我向他猛衝過去,便停下來。 “道奇!”我甚至都沒有嘗試讓自己停下,一下子就撲進了他的懷裡。他被我撞得有些趔趄,卻還是穩住我們兩個人,不自覺地用手抓住我的手臂。 “道奇,是真的!” “什麼?”他低頭看著我,迷惑不解地皺起眉頭,“什麼是真的?希瑟,艾瑪去哪兒了?” “你沒看到嗎?你沒感覺到風嗎?”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輕輕晃了晃我。他壓低身體,與我平視,深深地註視著我的眼睛。 “希瑟,艾瑪呢?” 我咳嗽兩聲,哽咽起來。 “她消失了!” “消失?什麼意思?希瑟,別胡說了!” 他又搖晃了我一下,變得激動起來。他的舉動並沒有讓我冷靜下來,只是讓我的眼淚更快地流出眼眶。我開始號啕大哭,喘著粗氣,小聲嘟囔著。我的雙手抓著他的胸口,可憐地尋找慰藉。我希望他能抱抱我,他卻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我知道他想要什麼:一個解釋。但我說不出話來。

可我還是盡量開口,卻只能抽噎著說出斷斷續續的胡言亂語。 “艾瑪消失,她消失了。那個東西……她說過的那個東西,是真的。我看到它了。它向下撲過來,它……它……抓走了她。我試著去阻止它,可它太強大了。” 道奇只是目瞪口呆地瞪著我。 我看向海灘,此時它是那麼靜謐。我能看到丟棄的手電筒發出的細小光芒,我們找到的木頭也丟在那裡。險惡的氛圍不見了。恐慌,緊迫,恐懼,統統消失了。只有海灘。普普通通的海灘。 我扭頭看向道奇。 “你沒看到嗎?”我又問了一遍,這會兒,我稍稍鎮定了下來。火光照耀著我,道奇在我身邊,整件事又顯得特別怪誕。可我看到了,感覺到了。而且,艾瑪消失了。 “我什麼都沒看到。”道奇說,他看起來非常苦惱。 “我看到你們兩個走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你們飛快地向回跑。再後來,四周陷入了黑暗,我想是手電筒沒電了。我等了半天,你們還是沒回來。然後我就听到你們在叫。”

“那風呢?”我追問。 “什麼風?” 此時風平浪靜,微風連我肩上的碎發都吹不起來。 “三分鐘前刮的颶風呀?”我堅持道。 這片海灘很小。怎麼可能一百米外發生的事兒,道奇卻感覺不到? “希瑟,沒有狂風。”道奇肯定地說,“艾瑪去哪裡了?” 我已經告訴過他了。我說了兩次。 “她消失了。它把她抓走了。”我說,“道奇,那個東西憑空出現,抓走了她。就好像她說過的達倫消失時的情形一樣。是真的!”我喊出最後幾個字,看到他臉上寫滿了不置信。 “好吧。”他說著無奈地舉起手,表示投降,“好吧。” 然而,他還是不信我。他八成只是擔心我又要尖叫哭鬧了。我一下子怒不可遏,猛地轉過身,繞著篝火踱步起來。我捋捋頭髮,感覺到旋風把我的頭髮吹得亂七八糟。我覺得此時我已經不在乎外貌了,卻突然覺得很尷尬。我瞥了道奇一眼,從衣兜里拿出一根皮筋,胡亂把頭髮挽成髮髻。然後,我又開始踱步。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這片海灘並不安全。那個東西隨時都可能捲土重來。面對一個能呼風喚雨、把人吸走然後憑空消失的怪物,一堆就快滅掉的火能提供多少保護? 可若是離開……離開就意味著要進入黑暗。 我堅決反對這個選擇。那裡潛藏著未知。我們到時候什麼都看不見,我還弄丟了手電筒。我想像著這樣的情形:我們摸索著來到停車場,爬上小山,漫無目的地在黑暗中游盪。等待救援。等待黎明。等待怪物來襲。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我們必須待在這裡。 我轉身看向道奇。他站在那兒,雙臂抱懷,望著我。我看不懂他臉上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我才明白這是因為火光減弱了,火越來越小。我看看左邊放柴火的地方。一根都沒有了。 “對不起,我沒把柴火帶回來。”我用嘶啞的聲音說,“我找到了。我都把柴火抱在懷裡了,但是——”

“別管柴火了。”道奇很快說。 “可是火……”我指指此時就快熄滅的火焰。 道奇看向手電筒發出的光點。 “你把手電筒掉在什麼地方了?”他問,“是那裡嗎?” “你不能去拿。”我說,直接回答了我知道他下面要說的問題,“不能去。我們得留在這裡,在篝火邊上,哪兒也不能去。” 畢竟,此時火焰還在燃燒…… 道奇煩躁不安,依然瞟向那個光點,並沒有註意悶燒著的灰燼此時只剩下一堆紅黑色的混合物。 “那裡不安全。”我說,“道奇!”我等他看著我,“那裡很危險。” 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了,我們沒有理由再分開。而我就是死也不願意再到那裡去。 他依然不相信我,側著身,一隻腳伸在前面,像是在考慮該不該逃之夭夭。

“你覺得我是在編故事?”我小聲說。這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是。”他立即道,“不是,只是……希瑟,如果那裡真有一個東西,那你怎麼知道它怕火呢?” 我不知道。可不知怎的,我能感覺到。反正就是這裡感覺更安全。起碼在它來的時候,我們能看到。 “求你了,別丟下我。”我小聲說,“求你了。” 我在椅子上坐下,表現得很明白:我哪兒也不去,還用祈求的眼神看著他。他顯得很苦惱,又看了看此時在閃爍的手電筒,像是它在呼喚他。跟著,他回頭看著我。我維持鎮定的表情,緊咬下唇,免得它不停地哆嗦,我還猛眨眼,阻止更多氾濫的淚水順著臉頰向下流,用眼神請求著。 “希瑟……” “我們可以把衣服拿來燒。”我說,“還可以燒睡袋。帳篷也可以——”反正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出來露營了,“只要……只要留在這裡。”

道奇向我走了一步,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他回頭看了一眼,手電光閃爍幾下,像是在發射緊急求救信號,接著便熄滅了。整個海灘籠罩在濃重的黑暗中,再也看不到那些木頭在什麼地方。去拾柴不再是一分鐘就能完成的任務。四周那麼黑,根本不可能做到。這個變化對我有利嗎? 道奇嘆口氣,我屏住呼吸。我看著他一瘸一拐走到篝火邊上,將兩隻手都放在最後一點火焰上方。火光太暗了,他的臉幾乎都籠罩在黑暗裡,雙手卻被照得通紅。 “不能燒睡袋。”他小聲說,“它們可是用防火材料做的。” 我暫時取得了勝利,不由得咧開嘴對他笑笑,他也笑了,只是有點沮喪。 “還是先燒衣服吧。”他說。 把其他人的衣服丟進閃爍著幽暗光芒的餘燼裡,感覺很糟糕,但我們還是那麼做了,並且保證會給他們買新的。我還開玩笑說,在燒掉艾瑪的衣服前,最好看看是什麼牌子,省得她讓我們賠給她名牌貨。假裝他們安然無恙,假裝他們一定會回來,會感覺好過一點。

火苗太小了,我們只好把打火機油倒進去,這才把衣服點著。衣服一點著,就燃燒得很快。道奇只得不停地倒打火機油,才能維持火焰不滅。我不知道瓶子裡還剩下多少,可每次他向火焰傾斜瓶子,都有機油灑出來。 “想不想听點有意思的事兒?”他問,機油燃起了更多的火苗,暫時照亮了他的臉。 “什麼?”我問,還笑了笑,算是呼應他那緊繃尷尬的微笑。此時此刻,我想像不出還有什麼有意思的事兒。 “我本來希望這次出來過生日——”我哈哈笑了出來,他只得住口,“怎麼了?” “我都忘了今天是你生日了。”我說,“我還給你帶了禮物呢。” 他笑了。 “你的禮物是不是很棒?” “是本書。”我說,“一本教材,講的是化石。”我憂鬱地笑了,“我想我們可以把它燒了,就放在我書包裡呢。”

“不要燒。”他柔聲說。接下來是一陣沉默。我看著冒煙的火焰,又看看道奇。他正看著我,樣子有點怪。 “你本來希望是什麼?”我問,希望說話能掩蓋我感覺到的尷尬。 叫我驚訝的是,他竟然害羞了。 “我本來希望,也許有了滿天星斗,再加上明亮的火光——”他哈哈一笑,“或是喝了酒,我希望,或許我和你……”他並沒有把話說完。 我驚詫地望著他。 “或許不行。”他喃喃地說,有點難為情。 我試著重新換上一副表情,只是我的表情定格在了那副醜樣子,弄得道奇徹底誤解了我的反應。 “真可惜被那個怪物攪和了。”我終於讓我的聲帶恢復了功能,卻沒辦法表現出我想要表現的那種輕快的玩笑口吻,“不然的話一定會很美好。”

不止是美好。一定會令人終生難忘。 他看看我,對我笑了笑。我也對他笑笑。此時此刻,幸福正在溶解堵在我胸口的寒冰,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因此下地獄。 “把你的手給我。”道奇伸出右手,手心朝上,當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中,他將我們兩個都從座位上拉了起來。沙灘崎嶇不平,我們晃了幾晃,我不確定是道奇失去了平衡,還是我的重心不穩。不過不要緊,他用手輕輕攬著我的腰,突然之間,我的注意力只能放在這一件事情上。 “我早就該這麼做了。”道奇告訴我,跟著,我還沒想到該怎麼回答,他就吻了我。他用熾熱的唇貼著我的唇,雙手先是摟著我的腰,然後沿我的手臂向上移,最後捧起我的臉。 他在吻我。 他的唇軟軟的,舌頭在我的口中探索。到處都是那麼熾熱。我周圍的空氣似乎隨著這份熱度而閃閃發光。 我的理智在大聲提醒我,不該這樣,畢竟我們的朋友都不見了。有個邪惡的東西潛伏在黑暗中。然而,我需要道奇的吻,正如我需要呼吸。 壓力太大了。氣氛太緊張了。我需要做些事情來緩解這份壓力。我們都是如此。 良久,道奇終於向後退開,依然用雙手溫柔地捧著我的臉,說了什麼。我看到他的嘴在動,卻聽不到他說的話。 “什麼?”我問。跟著,我意識到他可能也聽不到我的聲音。因為,起風了。 起風了。 “道奇!它來了!”我低頭看了一眼篝火。這會兒,火苗又弱了,火焰都躥不出我們挖出來的那個很淺的火坑。 “快點,得把火燒旺才行!” 道奇慢慢地做出反應。他眨巴眨巴眼睛,愁容滿面,我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蠟黃,眼窩凹陷。似乎他又開始發燒了,而我直到此刻才發現。缺乏睡眠,缺少食物,壓力過大;他的身體又開始發熱。 他鬆開我,慢慢地走了兩步,俯身看我們從帳篷裡找來的一堆可以用來燒火的東西。剩下的不多了,只有幾雙捲起來的襪子。 “只有這些了。”他說著把襪子扔進火堆。一開始,襪子並沒有燒著。我注意到風越來越大,便在火焰中心倒了點打火機油。這稍微起了點作用。我抬頭看道奇,只能隱約看到他的臉,以及片刻之前我剛剛吻過的唇。 不過已經不容我細細思考了,因為在道奇身後,有一個東西正從天而降,速度比俯衝下來的烏鴉還要快。是一團黑影,半掩在用來偽裝的雲層後面。是那個怪物。我驚恐地張大眼睛,可勁風刮來,吹得我的眼睛生疼。它的速度有多塊?時速一百英里?兩百?快到我都看不清它在動。 它的速度太快了,我們根本逃不掉。 道奇在看到我的表情后張開嘴,但他來不及問出任何問題。就這樣,我眼睜睜看著巨大的爪子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我看到痛苦、震驚和恐懼出現在他的面孔上。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能失去道奇。我伸出手臂死死摟住他的脖子不放。他用手鉗住我的腰,手指掐進我的屁股,我感覺疼痛難忍。有什麼東西在抓撓和拉扯我的臉和頭髮,但我把頭扭開,躲在道奇的肩膀後面。我死死摟住道奇不放,抓住他的T恤衫。我絕對不會鬆手。 我不要像失去艾瑪那樣失去他。 我們都被拉到空中,我感覺到了向上提升帶來的壓力。我猛踢雙腳,希望可以踩到地面,但我的腳下空無一物。唯一支撐我的東西便是空氣,以及我拼命抓住的道奇。我摟住他脖子的力道那麼大,肯定弄得他喘不過氣了。 “希瑟!”他在我耳邊喊道。 我無法回答他。我必須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抓住他不放開。我太重了,引力似乎加大了一百萬倍,拼了命要把我拽回地面。我們每升高一英尺,我就越難堅持下去。 但我絕不放手。 就在這個念頭劃過我的腦海之際,幽靈使勁兒扯住我的頭髮,向後一拉,力道足以扯斷我的脖子。我再也控制不住。我的求生本能發揮了作用,大腦接管了我的身體,我的手指一根根鬆開。 我重重跌到地上,這時候我依然在抵抗這種本能,想要再去夠道奇。只是太遲了,我的手抓了個空。 我落到地上。在衝力之下,我不得不蹲伏下來,我抬起頭,姿勢如同一隻貓,眼睜睜看著道奇那猛踢的雙腿越升越高。那個怪物拉著他,向大海飛去,距離我越來越遠。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該怎麼辦?我瘋狂地看向四周。每過一秒鐘,道奇就離我遠一點。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恐懼在我的胸膛裡積聚。 “你想要什麼?”我對著天空大喊。 有什麼是它想要的?它可能想要什麼?祭品?用我們的性命來平息它的飢渴?獻給邪靈的祭品? 祭品。我不就有一個嗎。祭品。我一邊罵自己太蠢,一邊把手伸進衣兜。我的手顫抖得厲害,費了很大力氣才把我想拿的東西拿出來。 “給你!”我揮舞著那枚胸針大喊道,“給你!你是不是想要這個?過來拿呀!快點過來拿呀!” 這一招奏效了。那個怪物咆哮一聲,道奇的身體隨之落了下來。他沒有掉在我腳邊相對柔軟的沙灘上,而是摔到了附近的岩石上,還發出一連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聲。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一半身體泡在海水里。 沒時間跑過去看他怎麼樣了。我的英勇壯舉取得了預期收效:我成功地救下了道奇。與此同時,我也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我往後退,目光牢牢定格在那個向我俯衝過來的怪物身上。胸針依舊被我攥在手裡,微微揚起,清晰可見。我把它藏在後背。我也不確定要做什麼。我不知道如何毀掉這枚胸針,也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有幫助。我唯一想到的事就是擺脫它。 我慌裡慌張地深吸一口氣,轉過來,發足狂奔。我跑過火光閃閃的餘燼,心想,那東西的爪子隨時都有可能抓住我的後背,把我扯向空中。風聲在我耳邊呼呼響,昭示著那個怪物就在後面。我看著黑暗,希望能找到武器,或是逃跑路線。但我兩樣都沒找到。 風勢越來越大。我的後脖頸感覺到針扎般的疼,彷彿那裡能感覺到危險的存在。我嚇壞了,無法清晰思考,我做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我凝聚起渾身的力量,把胸針扔了出去。四下里伸手不見五指,黑暗比以往更令人窒息,可胸針似乎散發出了光芒。我看著它劃出弧線,墜向地面。我根本就沒把它扔出去很遠,甚至都沒扔進海裡。結果圓盤在空中旋轉幾週,穿過半圓形的入口,飛進了道奇的帳篷。它落在睡袋之間,我看不到它了。 現在該怎麼辦?胸針還在這裡,距離太近了。但距離又很遠,我無法去把它取回來。要是我到帳篷裡去,就出不來了。畢竟怪物就近在咫尺。我無助地望著前面,絕望地期盼著胸針能神奇地自己出現,飛遠,把怪物引走。 我的雙眼牢牢盯著前方,雙腳一直在跑。我沒有看到那個洞,就是我坐在火邊等待時用我自己的腳挖出來的洞。我的腳踝狠狠地扭了一下,我的腿隨之一彎,只聽撲通一聲,我摔倒在沙灘上。 我的心停止了跳動。我很快吸了一口氣,聳起雙肩,閉上眼睛。等待著。 尖厲的颯颯聲響起,幽靈越來越近了,近到好像就在我的左耳邊發出嘶嘶聲。但是那個響聲從我身邊劃過。一個黑影遮住了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光亮,但剎那之後,黑影就移開了。向帳篷飛奔而去。向胸針飛奔而去。 我沒有停下來去好奇。我扶住椅子,慌忙站起。道奇那件柔軟的羊毛罩衫依然搭在椅子扶手上,這會兒滑到我的手上。我先是看看它,又看看火堆。我看到打火機油就放在一邊。嘀嗒。嘀嗒。嘀嗒。一個計劃在我的腦海裡形成了。 我一揮手臂,把罩衫丟進火裡,只是抓住罩衫的袖子。這會兒火就快滅了,但我抓起打火機油,使勁兒向外倒。結果它噴到沙灘上,我的衣服上,我的手上,但有足夠的液體淋到了悶燒的餘燼上,罩衫很快就著了。 “太好了!” 我轉過身,沖向帳篷。風更勁了,被風捲起的飛沙吹到我的臉上,我什麼都看不到。我拉著著火的衣服,繼續往前跑。我一口氣拉開帳篷門的拉鍊,將剩下的打火機油都淋在篷頂。 我不知道那個怪物是不是在裡面。我看不到它,也聽不到它的聲音。可那枚胸針在裡面,我必須認為這表示那個怪物就在附近。我掄起罩衫,將著火的一端猛揮到帳篷一側。 著火的衣服一觸到閃閃發亮的帳篷織物,火焰就躥了起來。火焰令人目眩,吞噬了整個帳篷,火苗直沖天際,如同十幾條蠕動的毒蛇。這會兒,除了火焰的怒號聲,又出現了一聲痛苦的嘶嘶聲。嘶嘶聲加劇,變成了咆哮,化為了尖厲的叫聲。叫聲達到了頂峰,似海浪般接踵而至,震耳欲聾。這是將死之際才會發出的聲音。 是那個怪物。 很好。去死吧。正合我意。 我向後退,遠離這叫聲,遠離那令我皮膚灼痛的熱度。我退後一米,又一米,那叫聲在漸漸變小。但熱度沒有減弱。反而加強了。我的臉發燙,不過熱度的來源在較低的地方,蔓延過了我的腹部。有火在燃燒。火勢猛烈。痛苦不堪。 我身上著火了。我剛才把一些打火機油噴到了罩衫上,這會兒,火焰吞沒了我的衣服。剛才,帳篷著的火太亮,我沒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小團火,但此時我注意到了。我尖叫起來,在原地跳動起來,用手去拍打火焰。火焰反撲過來,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去拍打我那燒焦的衣服。每過去一秒鐘,我都能感覺到熱度在炙烤我的肉體。一股令人噁心的氣味升起,有尼龍衣服上的塑料燃燒發出的氣味,還有一種和食物很像的氣味,這兩者混合在一起。是我。我不由得一陣噁心,用我赤裸的手更用力地拍打腹部。 我終於取得了勝利。破破爛爛的衣服垂在我身上,冒著煙,從燒出的大洞可以看到裡面的T恤衫。 T恤衫也被熏黑了,不過我沒去理會。我的注意力都在我的那隻手上。或者說,那個東西本該是我的手才對。我把它抬起來,藉著依舊在猛烈燃燒的帳篷發出的火光看過去。那隻手只剩下骨架。皮膚和肌肉都燒沒了,只剩下肌腱和帶血的骨頭。我嘗試彎曲手指,結果疼得手臂直哆嗦。我什麼都感覺不到。只有疼痛。滾燙的疼痛,火辣辣的。疼痛感貫穿我的整條手臂,直衝大腦中心,在那裡跳動著,像是警報器直響。我的眼前一片光亮,邊緣則是黑的。跟著,我的整個身體停止了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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