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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曾經

黑石之墓 克莱儿·麦克福尔 4780 2018-03-22
沉默。令人倍受煎熬的沉默。我不曉得道奇在想什麼,但只有一個念頭在我的腦海裡不停地閃現。 如果這枚胸針是個古物,該怎麼辦?如果它來自遠古時代,該怎麼辦? 如果它背後隱藏著鬼魂,那個與世隔絕的石塚裡有鬼魂遊蕩,該怎麼辦?那座石塚一直處在平靜的狀態下,後來,道奇挖了他不該挖的地方,便打破了它的寧靜。這聽起來很荒謬,荒謬到我甚至都無法強迫自己第二次將它宣之於口。 然而,這個想法就是揮之不去。 黑暗本就無情可怕,此時此刻,它給人帶來了無邊的恐懼——這個認知早已深深地紮根在我的內心深處。什麼東西潛藏在黑夜中?我情不自禁地在艾瑪那混亂的故事裡加入負面元素。這會兒,每一陣向我們吹來的風都會發出空靈的聲音。輕輕的呼嘯聲,高亢的呼號聲,整齊的颯颯聲。風吹過我的頭髮,如同指尖撩過,因此,儘管穿著厚運動衫,我的手臂上依然起滿了雞皮疙瘩。

在此之前,火焰一直都是慰藉,這會兒,則變成了必不可少的東西。火邊整齊碼放著我們用來燒火的木柴。兩次去小海灣,我都沒想起要拾柴,所以這會兒柴堆裡的柴少得可憐。我真不願意繼續消耗木柴,可此時火坑里只剩下一堆冒煙的灰燼。餘燼依然散發著熱量,但光亮已經開始減弱,黑暗逐漸侵入,就連艾瑪在幾英尺外的輪廓都難以看清了。我張開嘴,剛要提議再用一點逐漸減少的儲備,道奇就伸出手,抽出兩根相當粗的樹枝。 “再過一會兒就點不著了。”他說著把樹枝丟進火堆中心,又抄起一根較細的樹枝,戳了戳悶燒的火堆,過了一會兒,火苗躥了起來,飢渴地灼燒著新添進來的燃料。弄好了火堆,他就把那根細長的樹枝丟進火裡,向後一靠,顯得很滿意。只是他臉上的表情很凝重。我知道那是為什麼。

“你覺得這些能堅持多久?”我指著剩下的柴火問。只有四五根木頭了,還有幾捧乾海藻和樹葉。 道奇聳聳肩,皺起眉頭。這可不是什麼能叫人安心的舉動。 “夠用到明天早晨嗎?”我追問。 “我們要在這裡坐上一整夜?” 是的。或者說,至少我是這麼計劃的。我絕不在黑暗中蜷縮在帳篷裡。輕薄的帳篷材料尚不足以抵抗風吹雨打,又何以抵擋前來復仇的惡靈呢? 道奇似乎讀懂了我的心思。 “我們可以去車裡,鎖上車門。”他提議。 鋼鐵和玻璃倒是比帆布的防護效果強,只是…… “我喜歡待在有光的地方。”我說。 沉默很久之後,道奇輕聲說,“我也是。” “那是不是需要更多柴火?”我問。 道奇想了一會兒,點點頭。我嘆口氣。我也這麼覺得。道奇病得這麼重,不適合去撿柴,艾瑪還是瘋瘋癲癲。只有一條路了……

“好吧。”我決然地站起來,“我去找點柴火回來。” “什麼?”道奇抬頭看著我,揚起眉毛,“你一個人去?不行,希瑟。” “不要緊。”我道,“我不會去太遠,甚至都不會離開海灘。我想我之前在遠處的沙灘上看到有浮木。興許是其他露營者留下的。” “希瑟——” “只要五分鐘而已。”我堅定地說,“把手電筒給我。它堅持五分鐘應該沒問題。” 我其實只是表現得很勇敢而已,心裡卻忐忑難安,而且,我絕不可能空手到黑暗中去。手電筒就快沒電了,但微弱的光亮至少可以讓我不被令人窒息的黑暗徹底包圍。 道奇很不開心,我看得出來,但他還是把手電筒交給我,沒有繼續抱怨。我打開手電,一道細細的光柱投射到火光的照射範圍外,這時候,我看到艾瑪也站了起來。

“我也去。”她說。 我很驚訝,但我沒有問她為什麼。總算不用一個人去找柴火,我不由得鬆了口氣。 剛剛試探性地離開安全的火堆那會兒,我們並沒有說話。我的手哆嗦得厲害,弄得手電光也隨之搖晃起來。我試圖告訴我自己,我只是太冷了,沒有了溫暖的火焰,我就凍得直打顫,可真實的情況是我很害怕。不管我是不是相信我那套胸針幽魂的理論,我的心裡都一直在打鼓。此時此刻,我身處黑暗中,遠離別人,我的兩個朋友離奇失踪,都足以讓我深覺恐怖。 月亮躲在厚厚的雲層後面,我們走出不遠,明亮的火光似乎就只能成為記憶了。相比之下,微弱的手電光顯得冷冰冰的,在它的照耀下,整個世界變得陰影重重。沒有一丁點色彩,如同噩夢中的景象。我的牙齒開始打顫。為了蓋過牙齒的磋磨聲,我更加堅定地向前走去,走向遠處的沙灘,我覺得我之前見過那裡有柴火。

“你知道的,我們根本不可能離開這裡。”在我們往前走的時候,艾瑪小聲說。 我瞥了她一眼,驚訝於她說這話時的嚴峻語氣。 “什麼?我們當然可以離開這裡,艾瑪。明天天一亮我們就走。” “不,不行。”她不同意我的話,只是她的聲音太輕了,不仔細听就聽不到。我選擇對她的話聽而不聞。艾瑪淨說些怪話,這可不能幫我穩住手電光。 “快看,”我說著輕鬆地笑了,“柴火。”它們就在我以為的地方。 我把手電筒夾在腋下,騰出兩隻手,去抓那些柴火捆。艾瑪沒有幫忙,只是站在那兒,盯著懸崖邊緣的岩石,海水拍打著我們最後一次看到馬丁時他走過的小路。我堅決地背對那裡,專注地干好手中的活兒。我一直望著道奇點燃的篝火,大約四分鐘後,我即將返回那裡。從這裡看,篝火只有小小的一簇,我只能隱隱看到他蜷縮在椅子上的輪廓。

“艾瑪,過來幫幫我好嗎?”我有點不耐煩地問。我很想盡快回到溫暖的火邊。沒人回應。我生氣地轉過身。要是她不想幫忙,那她來幹什麼? “艾瑪?”我語氣尖銳地又問道。 她的目光依然不在我身上,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兩隻手垂在身側。 “希瑟,”她低聲說,“希瑟,你感覺到了嗎?” 感覺到什麼?我不禁打了個激靈。 “什麼?艾瑪,我什麼都感覺不到。快過來,幫我拿木柴。” 她轉身面對我。我用手電照她的臉,就見她傷感地笑了。 “風。”她說,“不刮風了。” 我知道她的本意不是指天氣。我與她對視片刻,便匆匆忙忙開始撿木頭。 “現在我們得趕快回到道奇那裡。”我說著把最後一根木頭夾在下巴下面。必須這麼做。

“太遲了。”她喃喃地說。這會兒沒有一點風聲,所以她的聲音清晰可聞。 “聽到海浪聲了嗎?” “海浪還在原處。”我厲聲道,否認了一個事實:我聽不到海水輕輕拍打沙灘的聲音了。 “快點。” 她還是動也不動。 “艾瑪!” 我邁步向火堆和道奇所在的地方走去,可不用轉身我也知道,她並沒有跟上來。我走了六步,便不得不停下。 她還在剛才的地方,目不轉睛地望著岩石。 “艾瑪!” 聽見我呼喊她的名字,她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我站在原地,等待著,盼望著,一會兒過後,我不得不屈從於現實:她是不會走過來的,而我又不能丟下她。 “見鬼!”我咬牙生氣地說。我把木柴放在地上,半走半跑地穿過沙灘。

“艾瑪!”我走到她身邊時又喊了一聲。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緊緊拉著她的羊毛衫,“快點,我們現在要回到道奇那裡去。”沒反應。 “艾瑪!” 我不耐煩了,也害怕事情很快將超出我的控制,於是,我又走了三步,來到她面前,走進她的視野範圍內。她依然直勾勾地望著前方,彷彿她的目光能穿透我的身體。我的心開始往下沉。我還以為她恢復了,理智慢慢地回來了,可惜她並沒有絲毫進展。 她張開嘴巴。 “我告訴過你,我們走不出這裡。” 我很驚訝,但我很快鎮定下來。 “我們當然可以!艾瑪,快點!”我用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推她向後走。她沒有抵抗,卻依然不願意自行走動。我就這麼慢慢地推她向後走到木頭邊上。這會兒,我必須放手了,畢竟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拾柴。 “別動。”我鬆手時警告她。

她驚愕地看著我。這次她真的看到了我。只是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我便再也無法彎腰去撿起木頭了。 “它來了。”她說。 不管我對她的故事有多懷疑,不管我相不相信她說的“幽靈”是否真的存在,就在我被她的話震撼得難以自持的時候,我的疑慮全都消失不見了。我的大腦停止了思考,我的肺停止了工作。我的身體動也不能動,甚至都不顫抖了。恐慌和恐懼讓我無法動彈。我有點糊塗了,因為艾瑪一點害怕的樣子都沒有。她似乎……很平靜,如蒙大赦的樣子。 然而,下一秒,她如同換了個人。 艾瑪仰起頭,直視我頭頂上方的天空。電光火石間,她瞪大眼睛,張開嘴巴,像是戴上了一張驚恐尖叫的面具。 我猛地轉過身,搜尋漆黑的夜空,希望能看到是什麼讓她如此驚懼。我什麼都沒看到,但艾瑪開始尖叫。

她的叫聲久久不止,久到超過了艾瑪需要呼吸的時間,我意識到,我聽到的不再是艾瑪的尖叫。是那個怪物。它在沖我們哀號。 然後,我看到它了。 漆黑的一團。沒有臉,沒有形狀,只是一團黑影,比它後面的烏雲還要黑,還要邪惡。比烏鴉和木炭還要黑。我分辨不出它的輪廓,它似乎與墨黑色的天空融為了一體。然而,我能看出它在動。速度很快。朝我們直撲過來,無聲無息,卻又尖嘯不止。它沒有眼睛,卻虎視眈眈地註視著我,中心的幽深凹陷要將我吸進去。 我下意識地向後退,摔了好幾個跟頭,但我不敢將目光從它身上移開。我猛地撞到艾瑪,我們的肩膀挨在一起。胡亂摸索之下,我的手指碰到了她那柔軟的羊毛衫。我沿著她的手臂向下摸索,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死死握住。跟著,我轉過身,我們一起向火堆飛奔。 “道奇!”我喊道,“道奇!” 這會兒又起風了。旋風在我們周圍呼嘯,吹散了我的聲音,我知道他沒有聽到我的呼喊。我甚至都聽不到我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也聽不到在我身邊奔跑的艾瑪的喘氣聲。至少她在與我一起狂奔。我死死握住她的手臂,決心不要和她失散。 我牢牢盯著前方,篝火即將熄滅的火焰吸引著我。看腳下沒有意義;地面一片漆黑,手電筒被我丟在了柴火堆邊上。再說了,腳下只有光滑的沙子。沒什麼會絆倒我們。 那我為什麼還會栽倒?我為什麼會摔倒在地,為什麼重力這麼快地扯著我向下墜?出於本能,我猛揮手臂,想要阻擋倒地的勢頭,而在我重重摔倒在絲滑沙灘上的時候,我不得已鬆開了艾瑪。 “艾瑪?”她是不是和我一塊摔倒了?我看看我的左邊,她應該在那裡,可我什麼都看不到。夜色更濃重了,四周像是籠罩在漆黑的迷霧中。狂風在我耳畔呼嘯,黑夜與狂風交織在一起,奪走了我的感官功能。 “艾瑪!”我伸手向前摸索,盼著能摸到她。 有兩隻手抓住了我,手指與我的手指交纏在一起。艾瑪的手很冷,卻向我傳遞著溫暖。我將自己扯向她的方向,我們靠得那麼近,幾乎是臉貼著臉,她那張驚恐的臉在黑暗中顯現出來,面色慘白如紙。 “那個東西在什麼地方?”我大聲叫道。我的呼喊聲本可以令她震耳欲聾,但此時我的聲音僅能勉強傳到她的耳畔。 她晃晃腦袋。她的目光落在我身後,來回探尋著,不過我覺得她什麼都看不清。我知道我也看不清。 幸好我的肺部又開始伸張,呼吸也隨之漸漸恢復。我張大嘴巴,用力呼吸。 “我們必須回到道奇那裡。”我叫道。 他在不到一百米開外的地方遇到了什麼?不知道為何,感覺好像我和艾瑪被困在了一個氣泡裡,好像只有我們所在的地方刮起了邪惡的風暴。 艾瑪站起來,沖我點點頭。她依舊拉著我的手,一用力,拉我站起來。 “我看不到它了。”她在我耳邊尖叫著說,“我什麼都看不到。” 風更大了,從四面八方向我們吹來,如同在推搡我們,讓我們動彈不得。我的頭髮在面前瘋狂舞動,我不得不猛吸氣,不然就會喘不上氣。我轉身看向我印像中營地所在的地方,尋找那一道火光,而我此時已經徹底迷失了方向。 “是那邊嗎?”我用一根手指指著問。我此時根本無法抬起手臂。 我看到艾瑪聳起肩膀。她鬆開我的手。抬起手臂。摟住肩膀。張開嘴巴,動動嘴唇,像問了一個問題,迷惑不解地皺起眉毛。 接著,她動起來。向上飄去。漸漸遠離我。向上飄去。 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與此同時,我也明白了過來。我把手伸向她,她也把手伸向我。我尖叫起來,她也在放聲大叫。我們摸索到對方的手指,緊緊拉在一起。艾瑪的指甲狠狠掐進我的指關節,我感覺我的皮膚都被抓破了。在她被捲走的時候,我的手被她抓出了深深的血洞。 “不要!”我縱身向前撲過去,死死抓住她的羊毛衫和牛仔褲。可她依然從我身邊被拉走。最後時刻,我依然在嘗試抓住她,我用力把她的雙腳夾在我的胳膊下面,抱緊她的雙腿。她越飄越高,到最後,我只是腳尖著地。跟著,我也被拉到半空中,我不由得抱她更緊了,可艾瑪瘋狂地扭動身體,幾乎不可能抱住她。 跟著,有溫暖濕潤的東西落到我的臉上。驚訝之下,我向後仰起頭,手上一鬆,艾瑪不斷踢踹的腳便從我的手裡滑開,緊跟著我掉了下去。我摔向地面,她卻違反自然規律地被捲到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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