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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曾經

黑石之墓 克莱儿·麦克福尔 7201 2018-03-22
雖然他們花了點時間才安排好,但和道奇希望的一樣,棉花糖確實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使得緊張的氛圍漸漸化解了。我們用不適合燒火的細樹枝把粉白色的棉花糖串在一起,放到火上烤,不多一會兒,棉花糖融化成了奇怪的形狀,邊緣都發黑了。我把第一塊糖直接扔進嘴裡。喝了達倫的伏特加後,我的感覺變遲鈍了,忘記棉花糖的芯熔化了,非常燙。我的舌頭和上牙膛都被燙到了,疼得我高聲尖叫起來,活像一隻激動的鸚鵡。過了一會兒,有人遞給我一罐冰飲,好緩解我的疼痛。我咕咚咕咚喝掉了一半,才意識到罐子裡是啤酒。真難喝。我想把酒吐出來,卻只是把酒噴到了上衣上。 良久,我才把身上擦乾淨,和大家一起笑。 “你知道,”達倫告訴我,還色瞇瞇地斜眼看著我,“你身上濕透了,也可以加入光膀子的行列了。”

“達倫!”艾瑪使勁兒打了一下他的手臂。我看後笑了起來,不過我更多的是覺得難為情。 “我看我還是去穿件上衣吧。”我喃喃地說,“反正天也變冷了。” 帳篷裡很黑。我解開門口的拉鍊,走進去。這本來應該是個四舖位帳篷,實際上卻只容得下一張雙人氣墊,我們的睡袋並排擺在氣墊上。另外兩個舖位在什麼地方呢,我弄不清楚。我從氣墊邊緣繞到一角,裝衣服的帆布包就在那裡,我從中抽出一件黑色厚帽兜罩衫,穿的時候衣服卡住了頭髮,弄散了我的馬尾。我不耐煩了,猛地把皮筋從最後幾處纏結的頭髮里拉出來。我的頭髮這會兒大概就跟乾草堆一樣,我只希望天夠黑,大家注意不到這一點。我有點醉了,沒那個氣力去把頭髮梳好。 我回到火邊,棉花糖就快烤好了,我們幾個人都安靜了下來。我很想知道幾點了,感覺上不是很晚,我看了看手錶,錶盤卻晃來晃去,怎麼也看不清楚。

“給你。”道奇在我坐下來的時候交給我一個東西,我接過來,才看清楚是什麼。 “你的啤酒還沒喝完。” “謝謝。”我說著握住啤酒罐。 “你把頭髮放下來很美。”他評論道,“我以前都不知道你的頭髮這麼長。” 聽到他的話,我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好擠出一個尷尬的微笑,喝了一大口啤酒。我注意到啤酒的味道稍稍好了一點。也許只是因為剛才那塊棉花糖破壞了我的味蕾。 “幾點了?”馬丁問,我趁此機會別開臉。 “午夜了。”達倫說,他還壓低聲音,製造出叫人毛骨悚然的氣氛,“真是講鬼故事的好時間。” “依我看,你已經想好講什麼了吧?”馬丁問道,只是他的語氣裡少了慣常的那股犀利勁兒。他微微一笑,似乎表示他很願意加入到講鬼故事的行列。

“被你說中了。”達倫晃晃手指,“不過你們得坐近點,孩子們。這個故事只能小聲講,不然就沒意思了。” 他這是在故弄玄虛,有些過頭了,不過我們還是乖乖聽話,拿起折疊椅,更靠近火堆。我很開心。不管是不是仲夏,這裡依舊是蘇格蘭,氣溫在下降,不斷有冷風從海上吹來。一陣微風吹進我的衣服的縫隙,我凍得一哆嗦。 “冷嗎?”道奇坐到我身邊的海灘上問。 “有一點。”我承認。此時馬丁坐到我的另一邊。達倫走到我們對面坐下,艾瑪差不多就是橫臥在他的腿上,他們兩個依然裸著上身。看到此情此景,我感覺更冷了。 “過來些!”道奇伸出一隻胳膊摟住我,開始揉搓我的上臂,“我會叫你暖和過來的。” 我知道,這不過是個朋友間的動作,但我依舊緊張到了極點,又是害羞,又是尷尬。我拼命讓自己看著他,對他露出一個怯生生的笑容,然後定定地看著火焰,令人目眩的白色、黃色和橙色的火焰晃來晃去,我不由得出神了。達倫在我們對面又拿出一瓶酒,這次是深琥珀色,傳著給大家喝,接著,他講了起來。

“這個故事是我老爸講給我聽的。而他是在和我們年紀差不多的時候,聽這裡的一個山民說的。故事的名字叫'枝——條——人'。” 他故意拉長音說出最後三個字,不知道是因為夜涼如水,還是漆黑陰森的海灘,又或者是因為在他講故事的時候我一口接一口喝掉的酒——估計是威士忌——反正我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感覺毛骨悚然。 “你還好嗎?”道奇輕聲對我說。他的呼吸呵到我的耳朵上,感覺癢癢的,不過他的關心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傻瓜。我忍了再忍,才沒有移開一點點。 “就是有點冷。”我小聲告訴他。 他的反應就是更緊地摟住我,把我的頭按在他溫暖的肩膀上。我拼命保持均勻的呼吸,將注意力放在達倫身上,那小子這會兒正邪邪地笑著,很享受成為關注的中心。

“話說在幾百年前,也就是黑暗時代,異教徒四處遊蕩……” “才不是這樣。”馬丁小聲打斷了達倫。 “什麼?”達倫厲聲道,這會兒他不再用可怕的語氣說話,神秘感被打破了。顯然他很不爽被人打斷。 “在黑暗時代,那些人叫基督徒,”馬丁說著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鐵器時代才叫異教徒。” “這有什麼要緊嗎?”達倫吼道,目露凶光。 “說說而已。”馬丁嘟囔了一聲。 “別廢話了。”達倫深吸一口氣,環視眾人,再次俘獲聽眾的注意力。 “話說在幾百年前,也就是鐵器時代——”他瞪了馬丁一眼,馬丁假裝滿意地點點頭,“——異教徒四處遊蕩。他們身著黑色長袍,在深夜中聚集,膜拜邪惡野蠻的神明。這些神明都是魔鬼的奴才,他們要的不僅僅是崇拜那麼簡單,他們還索要祭品。”

篝火周圍響起寥寥幾聲笑聲。達倫的聲音叫我想起了萬聖節特別兒童電視節目的主持人,努力想要在製造恐怖氣氛的同時叫人覺得愉快,實際上卻特別誇張。達倫撇了撇嘴,承認自己有點像蹩腳演員在表演,可接著,他皺起眉頭,我們就都安靜下來,他繼續講了下去。 “我的朋友們,最邪惡的神明是一個強大的幽靈。它沒有名字,沒有形狀,異教徒最害怕這個幽靈怪物。它不滿意讓獻祭的處女立即死去,於是用石頭劃開她的喉嚨,享受這份痛苦、折磨和苦難。它渴望火焰。” 我聽到道奇在我身邊又扑哧笑了一聲,我用眼角余光看到馬丁在翻白眼——就連艾瑪看的都是達倫的肌肉,而沒有註意聽故事。達倫似乎一點也不在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盡量表現得好像陶醉在故事裡,驚恐地睜大眼睛。

“為了讓那個惡靈滿足,異教徒每年都會用木頭和榛樹枝條建造一座巨大的人形雕像,向它表示敬意。這個枝條人的心臟位置是個空洞,剛好容納得下一個人。後來,一個旅客恰好經過異教徒的土地。他在那裡待了一段時間,尋找食物,傳遞消息。異教徒們高興壞了:終於有祭品自己送上門來了。” 他停頓了一下,依次看著我們每一個人,彷彿是在製造更緊張的氣氛。我強忍著,才沒笑出來。 “一天晚上,他們用當地產的酒把那個旅客灌醉了。那人很強壯。看到他醉得不省人事,他們就綁住了他的手腳,將他關在了枝條人雕塑裡。然後……他們放火燒了枝條人!” 有那麼一刻,四周一片沉寂。沒有人說話。我們只是等他往下講。顯然達倫並沒有講完。

“故事到這裡並沒有結束。”他說,“火越燒越旺,四周都是煙霧,旅客醒了過來。他弄清楚了自己在什麼地方,還看到異教徒站在大火邊上吟唱,他們穿著黑色長袍,帽兜向前拉,遮住了他們的臉。” “他當時怎麼知道那些異教徒是同一群人?”馬丁小聲道,不過達倫像是沒聽到似的,繼續往下講。 “一開始,他想從枝條籠中掙脫出去,到處尋找薄弱的地方,只可惜異教徒手藝不錯,把枝條人獻祭雕塑造得很結實。最後,他只得面對現實:他就要死了。”他頓了頓,如惡魔一般笑了笑,白色的牙齒一閃,“下面這部分最有意思了。你們知道,浸淫在這種黑暗藝術之中的並不只有那些異教徒。那個旅客……是一位伏都教巫師!”達倫說著還做了個誇張的手勢,惹得道奇在我身邊嘲弄地咳嗽了一聲。我知道他是想糾正達倫這種胡編亂造的行為,就連我都知道異教徒要早於伏都教,更不用說他們的發源地分別位於南北半球,不過他沒說什麼。 “他詛咒那些異教徒。他在脖子上戴著一串護身符,就在他的肉體被火焚化之際,他向伏都教的神明祈禱,詛咒若有人還在這裡放火,便會以極為殘忍的方式死去。大火終於熄滅,灰燼與沙地融為一體,他的詛咒即將應驗。一年過去了,異教徒再次獻祭,他們從附近的一個鎮子偷來了一個少女,而那天晚上,他們無一例外全都死在了沙灘上,屍體被捲進了大海。小伙們,姑娘們,就是這片大海,就是這片沙灘,這裡是遭受詛咒的地方。”

達倫向後一靠,顯然對他自己的表現很滿意。 “當然了,”道奇開口,打破了此刻的沉寂,“後來在續集裡,英雄降臨,扭轉了局面,解除了村民受到的詛咒,還和那個被用來獻祭的少女熱吻了呢。” “啊,你看過了!”達倫哈哈笑了起來,又抄起一把海藻,向道奇扔了過來。 “大家都看過了!上四年級的時候,克魯克斯先生放給大家看的,還記得嗎?不過,你的這個版本也太自由發揮了吧!” “是呀。”達倫看起來有一點訕訕的,這倒是叫大家挺開心。我除外。我沒看過那部電影,四年級時我得了腺熱,好幾個月都沒去上學。 “我都不知道還有續集。”馬丁把頭歪向一邊道,“好看嗎?” “不好看!”道奇強調道,又哈哈笑了幾聲,活像是土狼在吠叫,“千萬別看,太可怕了!不過呢——”道奇從我身上抽開手臂,慢慢站起來,“各位只是想听嚇人的故事,對吧?我倒是知道一個,保證你們聽了之後連覺都睡不著。因為我講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是嗎?”達倫在對面咧開嘴笑了。 “是的。”道奇輕聲回答道,“恕我直言,達倫,不會有伏都教的巫師到鄧弗里斯蓋洛韋的山里來……女巫倒是不少。” “騎著掃帚到處飛,是吧?”達倫嘲弄地問道,艾瑪聽了咯咯直笑。 道奇只是微微一笑。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 “女巫。”終於,他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他的聲音很輕,我要很認真地聽,才能在身後的輕柔浪濤聲和篝火那輕微的劈啪聲中,聽清楚他的聲音,“你們知道女巫是從什麼地方得到巫術的嗎?” 這個問題,我們無人能答。 “她們從祭品中汲取力量。”達倫也說過祭品這兩個字,可聽道奇說來,我卻覺得不寒而栗。彷彿是得到了暗示一樣,一陣惡風吹過篝火,火焰被吹得跳動起來。有那麼一會兒,火焰幾乎就要熄滅了,我們被籠罩在可怕的黑暗之中。我倒抽一口涼氣,突然之間,火又燃燒起來,照亮了道奇的臉頰和下巴,他的雙眼卻陷在黑暗中,如同兩個黑洞。這一幕真是太駭人了。 “她們會進行獻祭。一個生物會流血,就會感到痛苦,女巫就可以從中得到能力。如果不是重要的咒語,她們有時候也會用動物獻祭。如果敵人非常強大,女巫需要進入他們的黑暗靈魂深處,那麼祭品就必須是人。”道奇向我們微微一笑,可他的笑容中沒有絲毫暖意。儘管如此,我卻發現自己向他靠得更近了,他的聲音抑揚頓挫,很有吸引力,亮晶晶的眼睛彷彿能給人催眠,“巫術最早源於異教徒。說具體點,是德魯伊教的成員發明的。他們相信能從祭品中獲得力量,通過獻祭,他們與神明交流,吸取他們的神力。就在那片海洋的對面——”他伸出一隻蒼白的手臂,指著大海,“——故事就發生在那裡。有一年,軍隊帶著武器從南部打來,發誓要奪走異教徒的土地。就是古羅馬人。德魯伊教的人數不如人家多,慘敗之後,他們逃到了他們最重要的聖地延伊沃爾。那裡是個島,島上怪石嶙峋,荒涼蕭瑟。延伊沃爾的意思是'黑暗島'。他們在那裡建造了祭壇,選出了用作祭品的少女。那個祭品名叫伊格賴茵,是領主的女兒。古羅馬人圍住了小島,情勢可謂危在旦夕,德魯伊教團便殺死了少女,將她獻給神明。 “首先,他們用力勒她,將她推到死亡的邊緣。然後召喚神明,請他們殺死那支受到詛咒的軍隊,因為他們如同瘟疫一般,入侵了他們的土地。他們割開了她的喉嚨,看著她的鮮血流到石台上。隨著生命從她的身體裡一點點消失,頭目切開了她的胸膛,喝掉她的心臟流出的血。據說,少女目睹這一切的發生,靈魂一直在尖叫。” 他又停頓下來。這次沒有人打斷他。道奇讓沉默延長了片刻。 “後來呢?”艾瑪最後低聲問道。 “古羅馬人席捲了小島,把他們都殺死了。無一生還。這可是一次大規模的獻祭,血流成河,佈滿岩石的地面都被染紅了。最後,眾神終於滿足了。德魯伊教的成員都死了,神明卻讓他們復活,成為幽靈,去捍衛他們的土地,就這樣,他們終日在他們的土地上游盪。” 講到最後,道奇的語氣和開始的時候一模一樣:輕聲細語,陰森恐怖。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沒人說話。 又過了一段時間,道奇講故事的時候一直瀰漫在我們之間的緊張感終於散開了,有人扑哧笑了一聲,還有人倒抽氣,哈哈大笑。馬丁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達倫一邊對著酒瓶大口喝酒,一邊遺憾地直晃腦袋。艾瑪揉搓著手臂,想要擺脫想像出來的雞皮疙瘩,卻把她的乳溝弄得更深了,而且,她緊緊挨著達倫。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只是看著漆黑的大地,突如其來的恐懼在我心裡翻騰著。附近連一棟有燈光的房子都沒有,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無邊的黑暗,這會兒,我覺得有很多邪靈在附近遊蕩。 突然之間,我們的篝火顯得那麼微弱,似乎很快就要熄滅。我們距離火焰這麼近,火光卻連我們的臉都無法照亮。惡靈要距離我們多近,我們才能注意到? 我身邊的道奇站起來,撣掉牛仔褲上的沙子,跟著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我太累了。要我說,咱們該去睡覺了。”他的聲音恢復了正常,他低頭看著我,伸手拉我起來,就這樣,他瞬間就變回了我的朋友,嘴角掛著笑容,臉頰上出現了兩個酒窩。 大家都低聲表示同意。只有達倫有點不高興,不過我不確定這是因為他的故事不如道奇的那麼引人入勝,還是因為今晚的活動就這麼突然結束了。他依然緊緊攥著剩下的威士忌。毫無疑問,他要一直喝到天亮。他大概並不希望這麼舉行派對。然而,道奇的生日要在兩天之後。 我拖著疲倦的身體走回帳篷,一從火邊走開,就感覺特別冷。我凍得牙齒直打顫,於是趕緊脫掉衣服,穿上最暖和的睡衣,打開手電,我的身影投射到了褪色的紅帳篷上。我穿好運動鞋,走到外面,手裡拿著牙刷。男孩子們正用鏟子把沙子揚到火上,把餘燼弄滅。至少道奇和馬丁是在滅火。達倫站在一邊,摟著艾瑪,兩個人正在接吻。 等我從灌木叢中方便回來後,他們兩個依然粘在一起。有那麼一刻,我都忘了惡靈在黑暗中游盪這事兒了。我看著他們兩個,既覺得很好笑,也很不安。我早就向艾瑪聲明了,異性不能進同一頂帳篷。但願她不會認為我這只是在敷衍我們的父母。要是她想和達倫鬼混,就只能睡在他的車裡。 “晚安。”我在進帳篷之前對道奇和馬丁喊道。 不出我所料,我的話讓艾瑪一激靈。她掙脫開達倫緊緊的擁抱,最後親吻了一下他的臉,緩步向我這邊走了過來。她既沒換衣服,也沒刷牙,直接鑽進睡袋,看著我把衣服和洗漱用品塞回背包,把帳篷裡整理乾淨。 “那個故事真挺嚇人的。”在我拉開睡袋的拉鍊,鑽進去的時候,她說道,“你好像嚇得魂兒都沒了。” “誰叫那個故事那麼恐怖。”我老實說,“道奇真的很會講鬼故事。” “這倒是。”艾瑪也這麼認為。 “你覺得那個故事是不是真的?” “大部分是吧。”我答。至少我希望只有大部分是真的。一想到德魯伊教團的幽魂在這個地方飄蕩,我就嚇得夠嗆,連思考都不會了。 “你這麼覺得?道奇是怎麼知道這個故事的?” “那傢伙就對這類事情感興趣。” “你是說獻祭儀式?”艾瑪望著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假裝被嚇傻了。 “才不是。”我沉下臉,“他感興趣的是歷史和考古。他有很多這方面的書。他想到大學裡學習這個專業。” “啊,不錯。”艾瑪輕聲說。聽到她的語氣變了,我立馬立起耳朵,扭頭看著她。她露出了一個會意的笑容。 “你們都申請了,是吧?” “沒錯。”我知道她想說什麼,但我不想聊這個話題。我拿起手電,準備關掉。 “可以睡覺了嗎?” 艾瑪點點頭,我按動開關,讓黑暗降臨。 情況立即就變了。我什麼都看不到,我的耳朵則自然而然地捕捉到了帳篷內外的每一種聲響。我能聽到艾瑪輕柔的呼吸聲,每次她移動身體,要在墊子上找個舒服的姿勢,睡袋都會發出沙沙聲。我還能聽到遠處男孩子們混在一起的低聲交談聲。這些聲響很有撫慰作用,讓我知道,我並不孤獨。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怪聲:有節奏的海浪聲,如同有人在竊竊私語;風呼嘯著吹過沙丘上的野草,如同有人在尖叫。遠處有條狗在叫,我一下子緊張起來。 得了吧,我告訴我自己。你周圍都是人。 然而,道奇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講的那個關於德魯伊教成員和血祭的故事似乎跟著我進了帳篷。我老是感覺有人在盯著我看。黑暗中潛藏著什麼東西,不是躺在我身邊的艾瑪,也不是在另一個帳篷裡的道奇、達倫和馬丁…… 我的頭開始隱隱作痛,我喝掉的那些酒攪得我的胃很不舒服。 “馬丁在這裡真掃興。”艾瑪說,我原以為我們的對話結束了,她卻又說了起來,而且聲音特別大,足以傳到旁邊的帳篷裡。 “艾瑪,”我低聲呵斥道,“小點聲。” “事實如此。”她又說了一遍,只是這次聲音輕了些。 “什麼?為什麼?” 我看著她的方向,但此時漆黑一片,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想想看呀。”她說,彷彿她的理由顯而易見,“要是只有我們四個人……” 如果只有我們四個人,艾瑪就會和達倫跑得無影無踪,只剩下我和道奇尷尬地四目相對,絞盡腦汁琢磨該說些什麼。我才不要這樣,我很高興馬丁也來了。 “想不想知道道奇喜歡的人是誰,”艾瑪沉思著說,“這傢伙真是壞透了,竟然不回答。” “嗯。”我心不在焉地答道。我也很想知道。可如果答案不是我希望的樣子,我覺得還是不知道為好。 “是你也說不定呢。”她說。 “不太可能。”我說,我甚至都不願意討論這個可能性。讓我抱著希望,根本毫無必要。 “也許是你呢。” 我盡量用淡淡的語氣,顯得我滿不在乎,但每說出一個字,我都覺得嘴裡十分苦澀。 “也許吧。”艾瑪沉思著說,對於這樣的說法,她沒有一點點不安或難為情。 “不過我不這麼認為。我從沒見他那樣看過我。” “他一整晚都在看你。”我點明,一想到那時的情形,我就很不爽。 艾瑪笑得花枝亂顫。 “這是當然,我一直在半裸!要是他不看我,你會更擔心。” “噓!”我低吼道。如果我們聽得到男孩子們的聲音,那他們也能聽見我們說話。 “別再瞎操心了。”艾瑪答,就是不肯壓低聲音,“再說了,你不希望他知道嗎?” “不希望。” “要是他知道了,會怎麼樣?”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我厲聲道,“他喜歡的是別人,記得嗎?” “也許是你,希瑟。”艾瑪提醒我。 有這個可能。但我對此表示懷疑。 “我累了。”我說,希望趕快結束這次對話,“快睡覺吧。” 她轉過身,任由她無奈地直嘆氣。我閉上眼睛,盼著趕快睡著。我希望只想一件事:艾瑪也許說得對,或許我就是道奇的心上人,只是我的夢中充斥著無形的黑影,瞪著發光的眼睛,張著血盆大口,向我猛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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